白石庄。
傻小子甘营儿正在专心致志地烤虾。
相较他的用心,一旁的小陈哥甭提多心猿意马了——一会儿瞅瞅这串,一会儿嗅嗅那串,活像只蹦跶个没完的猴子。
**鲜浓的香气勾得小陈哥险要眼泪汪汪——再不给他吃,他就要憋不住嘴巴里的口水了——那时候,可就丢人丢大发啦!
终于,在小陈哥忍无可忍之际,耳边传来久候的天籁之音,“好了”,随即,一串喷香的烤虾递送至他面前。
他一把抓住,忙不迭地就要往嘴巴里送。
甘营儿赶紧出言相拦,“慢着些,烫得很,可当心嘴巴——”
可惜,终究赶不上小陈哥往嘴巴里塞美食的速度,结果就是——
“嗷!——可烫死我啦!”
一串烤虾有五六只,而小陈哥一口气吃了五串之后,方歇下来,喘口气,等着甘营儿将第二批烤虾奉上。
虾是庄子前小河里钓来的,并不大,半个指节长而已。这样大小的河虾,或者于盐水里白煮,或者油炸,皆为省事便(bian)宜的做法。然,于常吃的人而言,这样的做法未免寻常寡淡了些。于是,小陈哥对于傻小子钓上来的半篓虾,很不大看得上眼。
甘营儿觉得这虾颇新鲜,白煮油炸皆得宜,只是要去庄子里寻厨娘借锅灶,委实麻烦,便不大耐烦去求那人情——毕竟,寄人篱下,阖该有点自知之明。
于是,他道:“我将虾烤了吃,可好?”
小陈哥倒是见过烤虾,然,那是酒楼里用巴掌长的大海虾来烤,确是美味绝伦。只是,这丁点儿大的小河虾,如何烤的?一个不好,烤成了焦炭,可不就是白费力气了么?
他哼哼着,却不料傻小子眉头一挑,神秘兮兮地咧嘴一笑,“看我哒!”
野葱疯长,一拔就一大把。粘上野葱汁液的手,满满的辛辣气息,呛得小陈哥险没厥过去。
甘营儿将野葱就着清澈的河水漂洗干净,一抬头,却见小陈哥还在紧皱着眉头,用力搓洗着掌心,搓一搓,再嗅一嗅,甭提多矫情啦!
甘营儿也不理他,只一心做着自己的事。
他将河虾洗干净,用小刀将虾背一剖为二,虾腹却是相连。刀尖微动,便将虾肠挑出。剖开的虾背间夹入一片青翠的葱叶,如是操作五六只虾后,便将这些虾悉数用一把野葱捆扎起来。这五六只虾被捆得好似襁褓中的虾宝宝,碧绿中露出粉白的虾头,倒也可爱。
洗净后的石板平滑清凉,隐隐水气下,是天青色的光泽。然,搭在垒起的野灶上,片刻之后,热气渐透石板。
甘营儿在石板上刷过一层油,待油烟飘起后,便将野葱扎束起的河虾串平铺在石板上。石板不大,铺了五六串河虾后,便无余地了。甘营儿一边控制着火势,一手翻着虾串,时不时地还撒些雪白的盐粒。
只一会儿,香气便袅袅而出。先前刺鼻的野葱气味化作浓郁的葱香,裹挟着河虾的鲜香,如势不可挡的魔咒飘进小陈哥的鼻孔。
“哗——”小陈哥的口水便势不可挡地喷涌而出。
新鲜河虾,肉极嫩,两面翻烤几次后,便可入口。小陈哥急不可耐,被那喷香勾得连野葱都不会剥了,纵烫得倒吸气,却停也不肯停一下。
他一口气吃完了头一批烤出的河虾,这才长长一吁,然后愁眉苦脸地直哎呦,“好疼好疼!舌头都烫出泡啦!”
甘营儿花费这心思烤河虾给小陈哥吃,未尝没有讨好他的意思。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大致了解了白石庄的情况。主家不在,内院里就是小陈哥在打理。包括身处外院负责看守护院的薄庙苗等人,年纪最小的小陈哥,却有着不容小觑的地位。
甘营儿并不会主动打听白石庄及其主家的情况——这庄子里,哪个不精明如鬼?他问多了,便显得刻意要刺探什么,无端给自己招来麻烦——现下,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阖该多做少问乖顺些。
庄子里的人,也甚少言及主家,倒是喜欢打趣儿小陈哥。大抵,小陈哥是庄子里年岁最小的,纵身为颇得主家信任的近侍书童,可在众人眼中,还是个孩子——逗孩子,总是成年人们乐于做的。
由此,倒可以看出,主家对这庄子的管束态度——虽有亲疏之分,却无贵贱之虞。亲如书童,疏如马夫,一个不必仗势傲慢,一个无需自贱谄媚——这样的情形,倒是少见。
他想:能将庄子管理成这般的主家,想必不会是个恶人罢?
果不其然,就在小陈哥贪吃烫伤了口舌的次日,几乎全白石庄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悉数晓得了“傻小子竟会做一手好吃得不得了的烤河虾。”
甘营儿微微一笑——借着小陈哥这大嘴巴,想不成名都难呐!
薄庙苗是仅次于小陈哥的馋痨胚。尤其是被小陈哥炫耀般地刺激下,薄庙苗当即下定决心日后必要多放一只眼在小陈哥身上——绝不能让他吃独食。
薄庙苗馋,可相较小陈哥,却勤快许多。他手脚麻利,一上午,便捞了一大篓河虾,又拔了好大一捆野葱,然后笑眯眯地递送到傻小子面前,只说了一句话,“不麻烦的话,也请给我们哥儿几个烤点河虾,可好?”
望着那一大篓河虾,甘营儿有点想翻白眼——累死人不偿命么?他低头想了想,道:“悉数做了烤河虾,有些可惜了。我挑大的烤了,小的做虾饼,如何?”
薄庙苗激动得一张小白脸都红了,忙不迭地点头:“好哒好哒!哎呦喂,这虾饼是啥?听着名字就很好吃的这样子,吸——”
得,白石庄的人都这般没出息么?
不得不说,白石庄的馋鬼们委实捧场。自然,更不得不说,傻小子的手艺就是要得!
待白石庄的主人——公子爷沈越返回时,几乎整庄子的留守人员都对傻小子有几分另眼看待了。
“手脚勤快!”修树剪草侍候牲口的滕伯这般夸他。
“肯出力气!” 料理账房仓库的皮伯如是赞他。
“有眼色!”厨娘张婆子一脸的满意。
自然,众人齐声道好的,便是“一手好厨艺!”
故而,沈越带着彭大雄等人返回白石庄后,不过两日,这些人都晓得了,这傻小子很得喜欢哟!
彭大雄自觉比旁人多长了个心眼儿,便寻了个无人处,拉着薄庙苗嘀咕道:“嗨嗨嗨!有没有心眼儿啊?几口吃食就给收买了?那小子,可有异常?”
薄庙苗偷偷翻了个白眼,老实道:“哪有的事?我可不是陈丫头那般没脑子的——吃归吃,可多余的话,我自是一句也不会说!彭头儿,你还能不放心我?!”
彭大雄皱眉道:“陈丫头与他交好?他可说了什么没?”
薄庙苗想了想,摇头道:“想必陈丫头没那么傻。他也是个机灵人儿呢!不过,我瞅着那傻小子倒也老实,并不问什么,只是爱做活。”他不忘砸吧着嘴皮子“啧啧”补充道:“倒是一手料理小菜的本事不差!彭头儿,赶明儿我再捞些新鲜河虾,给你尝尝烤河虾和虾饼的味道。”他左手握拳,用力一拍右手掌心,“那滋味,嘿,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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