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搭过帐篷的人都晓得,这就是个技术活。会的,片刻既能搭出;不会的,只怕一个时辰都不够用。
然,于廿三,他倒是有过怎样的经历,居然对搭帐篷如此熟练?甚至远胜常年行走在外的薄庙苗?
一夜风声兼雨声。
这样的风雨夜里,谁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众人走出帐篷,几乎个个都如乌眼鸡似的,面色憔悴。小陈哥更是凄凉,鼻子下还挂着两管鼻涕,一抽一吸,收放自如。
沈越瞅着众人精神无不萎靡,脸色便不大好看。
他抬头望远处眺望,见对面山头上的乌云不再厚重,原先铅色的乌云正在逐渐消散,一丝丝瓦蓝的天自云缝里隐约可见。
他大声道:“大家伙儿都拿出精神来。到了对面山上,天就放晴了。咱们寻个干爽舒服的地方好生熬锅热乎乎的肉粥喝!”
众人一听“肉粥”二字,立马精神上脸。
昨日,因着风雨,无法露天搭灶,众人只得冷水就干饼,勉强填了肚子。若是能有一碗滚烫喷香的肉粥,只怕大家伙的精神也不似这般萎顿。
不消片刻,行李复又背上了众人肩头。依旧是沈越带头,领着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穿行在叠嶂不绝的山峦间。
临近晌午时,好不容易芳颜一现的日头又躲了起来。山风阴阴刮起,冷意渐生。
对面的山头就在眼前,沈越不想耽搁,便鼓劲儿道:“转过下个山坳,就到了对面山头。脚下加把劲儿,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众人加快脚步,打算一口气冲向对面山头。
刚转过山坳,忽听得沈越大喊一声“糟糕!”
廿三抬头一看,便见前方不远处,山路被一侧斜坡冲下来的山石泥土埋了个严严实实,还有几株折断的树干倒在泥堆里,树枝迎风招展,金黄的树叶哗哗作响,分外妖娆。
一时间,众人皆傻了眼。
此处山坳,连接着两座山头。山坳狭且陡,最多只允得两人并行。如今,这山路被雨水冲刷下来的泥石流隔断了,眼见对面山头就在咫尺之间,惜哉却不能靠近。
薄庙苗道:“不若咱们一口气冲过去——我瞅着这滩泥道也不长!”
“不成!”沈越断然否决。他一手指着斜坡上方,冷面道:“你难道听不见上面的动静么?万一冲到一半,再有泥石滚下来,该当如何?”
如何?就是被活埋了呗!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却齐齐打了个寒噤。
小陈哥幽怨地瞪了薄庙苗一眼,伤心道:“都走到这儿,却无路可走了!哎呦喂,日子过不下去了呢!”
沈越对自己这个小厮的嘴欠毛病也是见怪不怪了,有时,还会打趣儿两句——反正,这毛病也是他纵容出来的。然,此刻,他却无心多言,当机立断下楼:“立马后撤,离开此处!”
斜坡上传来明显的“轰隆隆”声,仿佛惊雷般,步步逼近。
诸人不敢怠慢,赶紧前后转向,一个踩着一个的脚后跟往原路撤回去,沈越断后。方跑出了二十来丈远,就听得身后轰然巨响,随即半边斜坡塌陷,冲天烟尘涌起,泥浆四溅,就连脚下都能感受到不小的震动。
大家伙儿一口气跑出了三里地,方敢停下脚来喘气。
小陈哥一边抹汗一边啧舌道:“我的娘诶!那是山塌了不成?可吓死我了!”随即,他怒视薄庙苗:“你个乌鸦嘴!险些被你害死!赔我!”
薄庙苗莫名其妙,“我又不曾说那里会塌了!我只说那泥道不长,咱们可以冲过去。。。。。。”
“不管!你就是个乌鸦嘴!”小陈哥强词夺理道,“你的乌鸦嘴是反着长的!赔我!”
薄庙苗也怒了,“呸!哪有反着长的乌鸦嘴?再说了,你好端端的,赔个甚?”
小陈哥大言不惭地拍着胸口道:“这里!我受到了惊吓,很大很大的惊吓,心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啦!赔!赔我受惊的损失!”
这一来,非但薄庙苗,其余众人,无不哈哈大笑,唯有小陈哥竖着两道眉,努力做出凶恶状。
有了小陈哥这么一打岔,诸人心里的紧张便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廿三喃喃道:“前路已断,这下可如何是好?”
这也正是诸人心中所想。
沈越亦是头大如斗。
于这飞熊山,这几年来,他虽然来过数次觅药,却次次空手而归,多半原因是飞熊山太大,相邻有□□座高高低低的山头。一入山,便盘桓数日,如行迷宫,委实艰难。他入山数次,却也不曾跑遍飞熊山,更不可能对各处山路皆有所知。
此刻,他犹不甘心,不想就这么放弃对面的山头。于是,他沉吟片刻,咬牙道:“看来咱们只能另寻一条路了。”
这话说着容易,实则充满变数。
山中本无路,山路都是山里人一脚一脚踩出来的。如今,这条路不通,他们往哪儿去寻另一条路?况且,纵寻得,谁又晓得那路是否真正通向对面?——须知,山路崎岖,七扭八折,忽而上,忽而下,忽而左,忽而右,无人晓得它最终通向何方。
好不容易寻到另一条山路,天色却已暗了。显然,今日又过不得对面去了。
小陈哥颇有些悻悻然。薄庙苗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委实可怜,便颇大度地一拍他的肩膀,险没将小陈哥一巴掌拍进泥里去。
不待小陈哥抬头怒目相向,薄庙苗赶紧道:“都说山里的菌子最最鲜美,不若我带你去采菌子?”
小陈哥眨巴眨巴眼:“我怎不晓得你竟然还会采菌子?”
薄庙苗拍着胸脯道:“那是!我跟着公子爷走南闯北,采个菌子算什么稀奇?这雨后的菌子长得飞快,又大又肥,没见过罢?咱们采了菌子,熬汤喝!如何?”
小陈哥不由“咕咚”吞了一大口口水,迟疑道:“可是我不认得菌子呀。。。。。。”
薄庙苗一用力便提溜起他,“你不认得,可我认得啊!告诉你,我吃过的菌子,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薄庙苗吹起牛来堪称一奇,可更奇的是,素来自诩聪明绝顶的小陈哥居然还每次都相信他,“真的?你吃过那么多菌子?快给我讲讲,哪种菌子最好吃。。。。。。”声音渐渐远去,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树影后。
这日,虽因着山路不通,不得不暂留于此。可总算寻得了一处可遮风避雨的地方——一处石崖下,有个好大的凹窝。众人齐力将石崖下的野藤长蔓收拾干净,笑道:“这下,夜里就算刮风下雨也不怕了。”
三块石头垒起的野灶搭好了,薄庙苗带着小陈哥抱着好大一兜菌子回来。
小陈哥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洋洋,仿佛那兜菌子是他生的般。他哈哈笑道:“哎呦喂,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多菌子呢?想不到这山里好玩的这么多!有趣有趣!”
廿三小心地护着火苗,生怕小陈哥那大气吹得将灶台下的火苗给吹灭了。他头也不回地笑道:“快将你的菌子拿来!这锅肉羹就等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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