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经过了这一吓,后面却是顺畅得很。
几日后,诸人攀上了飞熊山的另一处山头,终于在一处峭壁下寻见了一株九品香水莲。沈越亲自腰系软索溜下崖口,在不过一尺见方的石穴里,将九品香水莲小心翼翼地采下。待得返回,半边身子沾满了细碎的草屑,袖子上更是缠了好几重藤蔓。
一干人乐呵呵的,尤其是小陈哥,俩眼珠子紧紧盯着公子爷手中含苞欲放的花枝,口中“啧啧”不停,“哎呦喂!这就是九品香水莲呐!可算是开了眼了——”说着,他就要往花苞跟前凑,微微眯着眼,摇头晃脑道:“让我闻闻,是不是奇香无比呀!啊——”
突然,他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险没将诸人的耳朵给震聋了。
沈越定睛一看,就见一条火红的长虫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花苞顶端,后半截身子藏在花苞里,只向外探出来前半截来,斜斜扭成个“之”字样,两只妖艳血红的大螯高高竖起,正正对着小陈哥的鼻尖。
那长虫莫约两寸长,半指粗细。乍一看,与蜈蚣有几分相似,却没有那么多的足。红通通的虫身仿佛浸饱了血,隐约有光芒闪过——细一看,竟是极细碎的鳞片,宛如铠甲般遍布全身。头口很小,仿佛箸头上的一粒芝麻,两只大螯却异常的粗大且妖异,粗粗看去,竟仿佛两朵鲜红欲滴的花蕾。
小陈哥原打算凑到跟前去闻一闻,见识下这九品香水莲的奇妙。岂料,花香尚未嗅到,鼻尖却险些碰到这么个能吓死人的怪虫。亏得他慢了一步,不然,只怕鼻尖就会正正挨到那一看就晓得必是凶残恶毒的大螯上去。
虽则小陈哥的鼻尖没擦上大螯,然,此刻,却也不过好——他那小巧玲珑的鼻尖距离怪虫的大螯不足半寸。那怪虫只消抬一抬,就能钳住他的鼻头。
一滴汗渐渐渗出,顺着小陈哥的脑门缓缓流下。而诸人更是无不噤声,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身旁惊动了那怪虫,伤了小陈哥。
沈越也是给惊得不轻。
他自诩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却是头一回见这样怪异的虫子。虽不晓得这是什么虫,只单看这样子,就不好惹,更说不得,还是个带毒的狠辣家伙?
想想方才他屈身崖壁下采摘九品香水莲,若是这怪虫趁他不注意突然给自己来一下,那自己岂不?——念及此,他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陈哥的脸色惨白惨白,且,越来越惨白。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鼻尖前方,豆大的汗滴已经糊住他的眼,刺激得他眼睛格外难受。他却一眨都不敢眨,生怕惊动了怪虫。而同时,沈越的手也愈发酸困,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沈越自小习武,基础甚好。他使剑,臂力腕力都是经过训练的,论理,不当握不住这么一朵花。然,方才至峭壁下采药时,费了不少力气,且此刻又是面对这种情形,心下究竟还是有些慌乱,手臂上就不大耗得住了。
小陈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此刻,他心里不知悔了多少遍,深恨自己人欠嘴欠手欠——然,无论多悔恨,看这样子,只怕今日这鼻头难保。
众人面上俱是焦急,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大家都是闯过江湖的人,晓得越是这等不知名的怪虫异兽,越要谨慎相待,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沈越,也后悔此次没有将彭大雄带在身边。
原本,彭大雄不放心他,打算要跟着一道来。沈越想着他方完成一项任务,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便要他在庄子里好生休养。沈越想着,飞熊山也不是头一回来,无需带太多人,若是露了行迹,反而引人怀疑,故而,只带了两个小厮和四五个年轻侍卫。
这一行人中,沈越的功夫最好,然,相较彭大雄,却又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沈越想,若是彭大雄在场,或许情形就没有这么糟糕了。
沈越的手抖得愈发明显,而九品香水莲上歪着半截身子的怪虫,似乎开始不大满意,慢慢扭动起来。它伸伸脖颈,缩缩大螯。就在众人以为它要缩回花苞之时,它却又猛地向前冲了一下——这下,大螯距离小陈哥的鼻尖更近了,眼见就要撞了上去。
小陈哥快要吓死了好不好!
这怪虫,一看就是穷凶极恶的那种——不然,通身披着血红的衫子做甚?还有,那两只大螯居然还闪着寒光——小陈哥挨得近,眼神好得不得了,自然对眼皮子底下的凶器看得分明——这大螯,简直就是铡刀一般的可怕啊!
虽则这怪虫生的脑袋小,就如芝麻般的一枚小黑点,可无端地,小陈哥硬是看出了怪虫眼露凶光的狰狞模样——哎呦喂,也不知他是如何看出来的!
反正,不管怎样罢,这一刻,小陈哥恨不能两眼一翻白,赶在大螯夹鼻之前晕死过去算啦!
说是迟那时快,就在怪虫大螯即将擦上小陈哥的鼻头时,突然,它所藏身倚靠的九品香水莲整株花猛地向后一缩。沈越觉得整只手臂被人用力向后一拽,手腕一麻,同时,手背上微感刺痛。待再看时,手中捏着的那株九品香水莲,被一个乱草编成的鸟窝从头扣到底。
“松手!”
随着耳边一声轻喝,沈越放开手指,就见那鸟窝像是被什么一挑,翻了个身,端端正正掉进下方的一口锅里。
是的,正是一口锅——出门在外,总有夜宿野外的时候,就得背着一口锅烧个水煮个汤啥的。而这口锅,前几日还熬过牛肉羹呢!
廿三手持一根细长树枝,飞快地将罩住怪虫连带九品香水莲的鸟窝挑了个翻面,头朝下径直落入他放在下方的锅里。这锅是瓦制的,厚实得很,莫说是个虫子,就算是狗爪子也刨不动。
只是,可惜了这口锅——不管这虫子有毒没毒,他都不打算再用这锅煮汤烧水——那虫子的模样,想着就恶心。
待廿三又加了一大蓬干草塞住瓦锅口,塞得严严实实的,那怪虫可是出不来了,众人才缓过神来,纷纷白着脸喘气。
小陈哥尤其没出息——怪虫在眼前时,他只敢流汗。如今,怪虫被捉了,他倒大哭起来,仿佛被捉的是他似的。
薄庙苗这会儿也不嫌弃他娘气了,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低声安慰。
再看廿三,竟有些愁眉苦脸,耷拉着眉眼,低声道:“公子,这虫子虽捉住了,可那九品香水莲也不好取出了。这该如何是好?”
沈越也是满心无奈——论说,亏得廿三这般机智操作,不然,小陈哥必然受伤。看着怪虫艳红似血,只怕身带剧毒,说不得小陈哥的性命都得玩完。然,却也造成了眼下的尴尬——他是为了采摘九品香水莲而来,如今,却对着鸟窝一筹莫展。
小陈哥好生哭了一遭,直哭得鼻尖通红,与那怪虫的红衫也有得一较,方抽抽噎噎地过来,靠在廿三瘦削的肩膀上,低声道:“廿三,我错了!我再也不笑话你了!你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呜——”
小陈哥比廿三还要高半个头,这大脑袋一靠,仿佛立时将廿三压矮了三寸。廿三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勉强笑道:“你没受伤就好。”
“呜——亏得你聪明,竟用了这么巧的法子。呜——你真是手巧,鸟窝也编得漂亮——”
廿三闻言,抬头望向一旁的大树。就见高处的枝桠间,两只灰色大鸟正目露凶光,冲着他叽叽喳喳破口大骂。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