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秀钟殿,金婵被压着站在了殿中央。这座大殿矗立在武当之巅。大殿空旷,灯火昏暗,远处习武台的沸腾声在这大殿里也只剩下一星半点。
平添一股肃穆。
这里是武当派主殿,站在金婵面前的,便是武当派掌门,张释之。此人武功天下独步,性子孤傲,师父师母都常提起他。
张释之眼神冰冷地俯视着金婵:“用邪术杀人?”
金婵十分惊恐,仍是道:“我没有学过邪术,我用的是沉水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张释之走下来两步,将右手两指贴在她的脖颈处。
这个动作金婵太熟悉了。当初师父也曾这样检查过自己。
张释之冷笑一声:“修习邪术至少一月了。”
金婵愕然:“不会的我没有!你再测一下”
张释之道:“你使的那招是叫五步穿杨吧,当时那么多人看着,有什么好抵赖的?”随即又眯了眯眼,回味似地道“我还从没见过五步穿杨是什么样的。你今天在我派的武林大会上闹这么一出,我也是开眼了。”
金婵却坚持道:“我练的是沉水功,是师父上课教的,我没有……”
“你师父?”张释之看着金婵,“你若执意认为你没错,那便是他故意教错了……你杀的那个小姑娘,是他女儿吧……呵呵,有意思。”
“你什么意思?”金婵声音颤抖,随即听出了他话中有话,怒道:“我师父不会给我们教邪术的!你!不要乱揣度别人!”
张释之冷笑道:“行了,我也就是随口一猜。你还是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金婵往后退了两步,仍未理清整件事情,便听张释之对身边两人道:“修习邪术,罪无可赦。把她武功废了,扔下山去。”
金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还在最后地挣扎着:“我没有……”
话没说完,她突然感觉胳膊被人抓住,还未细想,只感觉一根粗木棍撞上了自己的双腿,接着一阵剧痛从大腿爬上。金婵惊恐地低头,只见方才的一个壮汉挥舞着着一根粗木棍,要把她的腿打断!
金婵大叫一声想躲,后背却被人抵住。那人一击不成又将木棍轮过来。大腿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金婵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
废除武功,竟是这样废的吗?也是,没了双腿,自然什么都没了。
又是一击,金婵的惨叫声忽然没了声响——她晕了过去。闭上眼之前,金婵看着秀钟殿高高的穹顶,胸中翻涌上来无名的怨气和怒火。
她没了双腿,她没了双腿……她的一切希望,她的一切骄傲都在这里毁灭了。十几年的勤学苦练,对这次大会的希冀。她的师父师母,她的师弟师妹,这都是她的家人,都将厌弃于她,她从此何去何从,天下这么大,竟容她不下……
为什么这么狠,为什么这么狠?这样不明不白地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失去一切。
她的愤怨如孤鸟的哀鸣,从空中滑下,长恨于此……
再次醒来,金婵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四周都围着人。她茫然地抬头,发现自己被扔到了武当山脚下,此时正是傍晚,人流密集,人们惊异地看着这个断了双腿,血肉模糊的人。
四处一打听,才知道是武当派扔下来的修习邪术的人。此人罪大恶极,好在已废去武功,如今只是地上一个爬虫罢了。
金婵此刻已神志不清,也不知是杀人后邪术快速侵染,还是打击太大。她已感觉不到疼痛,脑内一团乱麻,充满怨愤,也不知自己在何处,只是挣扎地向前爬去。
四周围着的人看见地上的人向前爬,纷纷避让,只见她的腿在地上拖出血肉模糊的一片,顿时觉得十分恶心。人群慢慢散去。
金婵思绪混乱,听见外界嘈杂的议论声,只觉得十分烦躁。
好吵,好吵,真想把这些人都杀了。
金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终于从混沌中捞出一丝神智,接着这短暂的清明又很快沉入水中。
他们不该死吗?他们为什么不帮帮我?他们乐意看见一个人在地上爬吗?
随即又想到了师父。
师父师母为什么不来救救我?他们不是待我如亲女吗?
金婵选择性地遗漏了自己刚杀死师妹的事实,只是觉得愤怒,不甘。
邪术的阴霾在她身上疯狂游走,她的想法已彻底被操控,不似常人。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师妹为什么要站在场边?李无衣为什么要闪开?
都该死!都去死!
她突然想起了张释之的话。师父是不是故意给她教的邪术?她又想起了大会前大雨夜何玉的古怪,何玉和李无衣的熟念。
是不是李无衣在那个雨夜对习武台动了什么手脚?
她也不管这样想是否合理,她只想找出一个凶手。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种种恶念如雨后春笋冒上心头,挥之不去,除之不尽。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不明不白地沦落至此。
她只想让所有人付出代价,她只想让所有人给她陪葬。
她向山上爬去。她要杀了他们!她要杀了他们!
她的双手在地上扣出了血,下半身已血迹斑斑。
邪术疯狂地侵染的她的大脑,她的眼神充满着扭曲和绝望。
又爬了两步,她再也没有力气了,瞪大着双眼,怔怔地看着地面的泥沙。
为什么?为什么?何至于此?
她的眼神慢慢涣散,一双手仍紧紧地抓着地面。
金婵感觉她的呼吸在一点点沉重,她浑身上下巨痛不止,头如撕裂般疼痛,少顷,终于没了呼吸。她就这样以一个凄厉的姿势死在了武当山脚下。
金婵上一世死状凄惨。
金婵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上天会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一年前。那个什么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那时候,她每日嬉笑怒骂,快活欢乐。那仿佛非常遥远的,清纯幸福的少女时代。
竟只才过了一年而已。
阳光透过树稍洒落在屋舍的地上。
此时此刻,却再也温暖不了金婵的心。
她站在阳光下,望着窗外嬉笑打闹的小师弟和小师妹。眼神却冰冷无比。重生给了她新生,却带不走邪术在她身上留下的刻骨铭心的痕迹。
金婵已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她无名的仇恨一次又一次翻涌。她又一次想起前世的事。是谁在诬陷她?小师妹?师父?李无衣?
无所谓,都该死,都不得好死。
金婵回到桌前,从书堆里找到了那本书——《气功基础》。上一世她只是好奇拿来看看,并不敢修习一招一式,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她不无阴沉地想,那时自己若一错到底,最后也不至于任人拿捏。邪术之强大,她是见识过的。
金婵将书细细藏好,抬脚走出门去,却迎面撞上了何玉。
少年在阳光下抹了抹汗,皮肤被阳光晒得微黑,却笑容满面地提起一串新捞的鱼。
何玉看着他的师姐,脸色微红,挥挥手道:“师姐,看!我在山上小溪里捞的!”
这样的何玉,好久没见到了。夺目,热情,仿佛有着无尽的活力。
金婵呆呆地望着他,满腹的感情翻涌,可不过一秒,双眼又转为冰冷怨恨,那千回百转的感情,最后却仍是堪堪回到一个字上。
恨……
她要灭掉华山剑派,她要屠灵风,灭武当。她要把上一世那些,或有意或无意,将自己一步步逼上绝路的人,亲手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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