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和林诗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一块儿，他们看着一脸冷静的李依依，实在看不出来她对这场婚礼有任何期待，但有一点却是极为不同，那就是她拉着王怜花的手，就那样牵着，没有红绸，只是手与手牵着。

朱七七和熊猫儿站在一块儿，一个脸上全是愤恨，对王怜花的，以及一些看不太透对李依依的复杂情绪。另一个倒是还好，只是拧着眉，表情凝重许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八低着头站在李依依和王怜花面前，看上去十分难过，小孩一副要哭的模样。

李大、李二、李六和朱五站在一块儿，他们全都看着李依依，尤其是李家三兄弟神色极其难看。朱五倒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这件事他其实本身只是抱着好奇才过来一瞧，并没有其他意思，更不要提去阻扰人家姑娘一心一意的婚礼了。

只是这婚礼的确有意思，无论是李依依还是王怜花，都让朱五觉着他们俩的婚礼只是一场交易。但王怜花又给他另外的感觉，就好像他对李依依存了其他意思，太直白和灼热。

李府的人已经全部退了出去，是李管家让人清退的，最后只余管家一人站在门口候着，生怕有什么事。

李六对李依依产生了失望之情，她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却十分难懂。什么叫她是人，不是随意可交易的货品？他们何时把她当货品了？

李六神色悲痛：“依依你怎么如此看待我们？我们是你亲哥哥。”

李依依觉着和他们讨论这个问题很累，倒也不能怪他们什么，是世俗，是教条规训了这一切。而她势必不会顺着走下去，她太了解自己，看着什么都无所谓，一旦真的踩到了底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们给我的定的婚事，问过我吗？”李依依轻轻问道，她说话时太平静了，那双眼直勾勾盯着李六，黑白分明的眼里冷漠又疏离。

李六被这一眼看得心惊，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这便是他们的依仗，他们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有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那还不是东西吗？”李依依忽然笑了：“原来在六哥心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一切，只要他们定下了，子女就没有任何言语权，因为这是该的。父母生了子女，子女的一切就是父母的，父母要你死就去死，父母要你生就该生，你没有自主，没有意识，一切都该遵照父母的意思。原来，六哥你也是这么活的呀，怪不得……”

李六皱眉：“我是男子，你是女子，你我不同。”李六骨子里就是很封建思想的，他总觉得女子就该像他母亲那般温柔贤淑，在家从夫，夫不在就依附儿子，那是天经地义。所以李依依说的这一切根本就是离经叛道，她一个女儿家到底在说什么？

李依依觉着李六说再多都无用的，这人说不通，应该说和李家的人都说不通，没必要。

挑了下眉，李依依忽然笑了笑：“其实，和你说再多都挺没意思的，你思维逻辑已经定死了，在你这边女子就不该反抗才是对的，只要思想上有一丁点和你们的想法不一样那就是错误的。恶心透了。”说到最后的时候，李依依冷下了脸，眼底满是厌恶，也不知道是对李六这个人，还是对这个世界。

“王怜花。”李依依侧头看了眼她的新郎：“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被问及的王怜花看着李依依，只是挑眉：“夫人放心，我们家是由女子当家。”这话其实没有错，在王怜花家的确女子当家，他娘云梦仙子可是一个狠人。

李依依觉着问他白问了，他本来就是在女人堆中长大的，尤其他那个娘。

抬手捏了捏眉心。

李六因为李依依的话脸刷白，尤其当他对上那双厌恶的眼神，他很清楚自己让这个小妹讨厌了。

李大和李二也下意识皱了下眉，但李依依的话两人也在琢磨，这两和李六的大男子主义以及封建思想不太一样，他们在江湖上来往居多，见识过很多厉害的女子，所以很清楚其实女子也是能顶半边天的。这点和不混江湖的李六大相径庭，虽然李六和朱五关系很好，但他却是正正经经不混江湖的商家子弟。

没有失望，就不会换来那样的厌恶，李大和李二清楚，刚才李六的话的的确确让李依依失望透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留下喝点喜酒吧，若还想继续阻扰，就请吧。”李依依这一天累得要死，她只想回房吃东西，然后早点休息，休息完她就要考虑回小镇了。

在场人也不再继续说什么了，既然都不说了，李依依便看向了林诗音。林诗音心领神会，拉上李依依，将盖头重新盖在她头上，将她带离去了新房。

回到布置好的新房，一进屋李依依就把盖头给掀开了，林诗音都来不及阻止，她流露出一丝无奈：“依依，哪有新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己掀盖头的？”

“我饿了。”李依依走到桌前，将盖头放在桌边，抓起筷子就吃了起来，一点都不拘于小节。

看着这样的她，林诗音不知道为什么十分羡慕，因为她没有办法像她那样，能在刚才的婚礼上直面突如其来，这是她很难做到的。若是她的家人出现，那般看她，她定然是会伤心难过的，可李依依并没有，她到最后没有说得太多，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对自己的家人失望透顶。

李依依只吃了几口就没再吃了，她其实饿得过头，不是太饿了，只是想垫垫肚子。放下手里的筷子，然后她看向外头，依然灯火通明。

“诗音。”自从林诗音唤她依依后，她也礼尚往来唤她的名：“你也回去休息吧，我乏了。”

林诗音眨眨眼，想问什么，可看着李依依的眼睛，却觉得自己不该问什么，于是她点点头：“好，那你早些休息。”说着，她起身离开了房间。离开后，走到半路上她才觉着奇怪，哪有新婚之夜新娘先休息的？可又想了想这场婚礼，随后失笑摇头。

这婚礼倒也是新奇。

回到前厅，一张桌子恰好坐满人，王怜花这个新郎官一直在喝酒，脸上挂着笑，没有其他言语，倒是李寻欢两边周旋，脸上笑意都快僵住了。见林诗音过来，连忙招呼她坐到边上来。林诗音微微一笑，走了过去，然后坐下。她一坐下，王怜花起身，准备回新房，可在场除了李寻欢和林诗音，其他本就与他不对付，怎可让他走得那么轻松，一个个铆足劲把他留下，然后给他灌酒。

如果这里不是李寻欢府邸，他们现在一定想办法干掉王怜花，但这里是官邸，他们全是白身，真的不能干那种事。明明在往日，若是路上碰上，全是以江湖人方式解决一切的他们在真正的当官面前，全都收敛起来。

王怜花当然知道他们打了什么主意，笑脸盈盈的一杯杯下肚。

待到深夜，桌上人几乎都趴着，除了新郎官和朱七七，朱七七一直寒着脸，她滴酒未沾。林诗音已经离席，她替李寻欢挡了几杯，有点微醺，让下人送回房休息去了。王怜花手里把玩着酒杯，嘴角挂着笑意的他还特意朝朱七七举了举酒杯。

朱七七被他的笑意晃了眼，激得心中怒火燃烧，但她没有发脾气，而是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对依依做了什么，也不清楚她要做什么，但是王怜花你给我记住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盯着你，我不管你有什么大阴谋，你和你背后的人都会失败。”她的话就像诅咒一样，可王怜花却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回敬了她一句：“朱姑娘不如带上这只醉猫去寻你的沈浪，你猜他现在在哪里？”

朱七七面色变得极差。

王怜花不再多言，只是笑嘻嘻地放下酒杯离席回他的新房去了，今日是他的大婚，本只属于他和李依依两人的独处。

回到新房，里面早没有了光亮，推门进去就看到新娘子褪下了大红的嫁衣，穿着简单的衣裳躺在了床上，她似乎睡着了。

王怜花静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先是关上房门，然后才走到里头，站到床边，顺着床沿坐了下来。他的夜视能力很好，就算在漆黑的新房依然能看到李依依的脸，只是不太清晰罢了。她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没有装睡的可能性。今日这婚礼倒也不算累，就是晚上累了些，面对那些个人，想起李依依的淡漠疏离，王怜花眸色微黯。

李依依真的是李依依吗？无论什么情报，提供的线索都是李依依就是李依依，只是恢复神智后变得和过去不太一样。习惯、口味以及说话方式，一夕之间，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王怜花有时候不自觉会去猜测，李依依到底是谁。或许身体是李依依的，那么身体里面的呢？那具灵魂是谁呢？猜测十分荒诞，可他觉得越是荒诞越是恰恰能证实李依依到底是谁。

手指缠绕起垂在床铺上的头发，头发不算顺滑，但也不枯燥，只是绕了几圈，就紧紧缠着。王怜花不自觉勾起了唇角，他平静地看着李依依，轻轻呢喃。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李依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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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