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回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今日,他新婚。

违背了母亲的意愿,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之后会面对母亲如何的怒意,王怜花比谁都清楚。

但他在乎吗?好像在做出选择的那一瞬就变得没那么在乎了。回忆过往,稳重的父亲,美若天仙的母亲,王怜花那时候的记忆是美好的。可就在某一天,美好的记忆没了,带着恨意和憎恶的黑色侵蚀了他。他的母亲再也不是过去温柔的母亲,她癫狂,她可怕,任何违背她话的人不是死了,就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谁不害怕她呢?就连他这个作为儿子的,也对她又怕又爱。

他没有找个地方随意躺着,而是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一手搭在床口,一手垂放在屈起的膝盖上。他身上的喜服没有换下,依然牢牢穿在他身上。作为新郎官,他难得一次束了发,平日端的风流肆意在今日却多了一丝端方。

此刻,束发的发冠已摘下,一头黑发散下,额前还有一缕刘海贴着他的脸颊。王怜花的皮肤很白,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更白。烛火已熄,黑夜中,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李依依,那双眼瞳如黑曜石般明亮,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眼底尽是涟漪多情。

只是这情是真是假,只有王怜花自己知道。

门外并无什么人,一开始伺候着李依依的仆从已经让李依依打发了,她不太喜欢被一群人盯着。而且,婚都结完了,她只想睡觉,这才进新房后卸妆洗漱,顺便熄灯睡觉。若是被别人瞧见了,定是觉着古怪的。没有哪个新嫁娘是这般的,新郎还没有来,就自己掀了盖头,洗漱睡觉了。

如此不合规矩。

只是,她是李依依,从来不按照他们的规矩。

王怜花细细打量着李依依,这时本该睡着的人睁开了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与之对上,微微一怔。

眼前的王怜花似乎和往日里不太一样,明明还是这个人,但平日的肆意风流却在此刻多了一丝柔弱。就像一朵娇艳夺目,想将一切给别人看的花在一瞬收拢了绽放的花苞,让人看不真切它内里的花蕊到底是什么颜色。

但那双眼倒是没变,对她还是带着那一丝探究。

眨眨眼,李依依半起身,问道:“你大半夜不睡觉看我做什么?”

王怜花没有因为李依依的醒过来,而换他此刻的姿势,只是挑眉:“睡不着,想好好看看你。”

李依依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看的?”绝世美人她都见过两位了,就她的姿色在王怜花过往所见的女子当中都只能算还可以,对自己的容貌,李依依是有十分清晰认知的,倒也没糊涂到自己能用美|色迷惑到王怜花这样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海王。

纵使李依依挺喜欢王怜花这张脸。

“你今日很美。”

李依依微讶,她现在素的不能再素了,唯一优点就是她年轻皮肤好。王怜花这么夸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李依依已经很好地坐起来了,她伸手抓住王怜花搭在床口的手,轻轻扯了扯:“坐床上吧,地上多冷,别感冒了。”

王怜花听了她的话,顺势坐到了床口,他比李依依高出了一个头,两人都坐在床上,这让李依依不得不抬头去看他。在黑夜中,李依依看王怜花不是太真切,就像王怜花看她也没白日里那么清晰一样,但他的眼睛却是那般明亮,在这样的漆黑夜晚也是无法忽视的。

“需要点火吗?”

李依依摇摇头:“点来做甚?就这样吧,反正我也看得到你。”看得到和看得清本来就是两码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她又不是什么没眼力见的,王怜花明显有话对她说,那欲言又止让人着实摸不着头脑。

王怜花盯着李依依,因为没有那么清晰,他慢慢靠近她,在两人距离近到不能近的时候,他轻轻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李依依一震,猛地抬眼对上王怜花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动人多情的眼睛,仿佛只看一眼就觉得他深情爱着你。可李依依知道,这一切只是假象,王怜花可能真的多情吧,但他也是无情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虽然对他的了解基于原著,可对眼前这个人,李依依也清楚自己并不是太清楚。

只是,李依依也在这一瞬明白这个人是何其聪明,原著说他经才绝伦,一点都没有错。这人若不是与沈浪为敌,定会给江湖掀起一场不小的腥风血雨,按他性子的话。他一直在怀疑她不是真正的李依依,想来也是,他在各大有名望的家族和富商家中都安排了棋子,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李依依和李家小姐如何不同,他早已知晓,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一次又一次的见面和对话,原来都是试探。

“你一直在怀疑我。”下意识想要拉开两人距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王怜花的手已经搂在她腰上,牢牢桎梏着,让她无处可逃。

李依依那一瞬的一震是逃不过王怜花眼睛的,王怜花本就擅观人心,手掌贴着李依依的腰肢,那是纤细柔软的,却又不像他以往所见的那群女人一样,盈盈一握,纤细非常,她恰恰好。一拉近,梨花的清香就扑鼻而来,那是头发上的味道,是今早给她梳发的婆婆给她抹的梨花头油的味道,很好闻,一点也不腻。因是成亲,她今日浑身上下都是香喷喷的梨花味,清新甜腻。

人就在自己怀里,可她却执拗地抬着头,眼里出现了警惕和戒备。

王怜花看着李依依,黑夜中的近距离让他更清晰观摩到她的表情,她就像跌入猎人所设捕兽夹的小兽,对他这个猎人充满了敌意。这是他的妻子,不安常理出牌的她在这一刻让他捕捉到了什么,让他有些开心。因为,她再也不是他抓不到的人。

嘴角勾着笑,那双眼脉脉含情,轻佻的语气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果然,你不是李依依。”

一句话让整个房间的氛围变得沉默起来,他看似没有紧逼,只是随口一提,可他搂着她腰的手以及对着她含笑的眼睛深处却没有笑意,凉薄又冷静。这才是真正的王怜花。自始至终,李依依都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太把自己看过原著这件事当回事,她区分了剧版和原著,也一点点去回忆那些看过的原著内容,可书本内所展开的内容是作者给大众看的,而它真正的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却是不知道的。

什么是真实?什么才是虚假?又那么一瞬,李依依都有些分不清了。

她自诩自己足够清醒,可这一刻她却格外怀疑自己到底是否清醒还是傲慢。

游离于世界之外,高高在上,以上帝视角去看待身边的人,即便与李寻欢交好,可她依然还是带着对他本身的见解去看待他这个人,包括林诗音。闭了闭眼,李依依并未反驳,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慌乱,只是用平静淡漠的嗓音开口:“那么王公子想对我怎么样?”

不是夫君,只是王公子。

她没有正面回答王怜花的问题,反而用冷漠的态度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就像是故意在挑衅什么,又或者她根本无所谓。

如果是无所谓也是对的,李依依本就对什么都不太有所谓。

王怜花眸色一黯,嘴角的笑意却不断扩大,搂着李依依的腰十分用力,大有将它折断的感觉。那种窒息感其实不太舒服,李依依昂这头,对上王怜花的眼睛是那么平静,平静中又似乎看到了一丝执拗。她不慌乱,似乎不在乎了,只是真的不在乎吗?王怜花并不认为,因为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甚至还将拳头紧攥着,很是紧张。

王怜花并不是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他一向聪明,有些话不需要言明,他就能猜出七七八八。别人在想什么,他也能揣摩得十分精准,这也是为什么在洛阳城那么久,他都没有被欧阳喜和熊猫儿发现过。若是没有沈浪和朱七七的介入,欧阳喜和熊猫儿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怀疑他。但他又是一个非常不喜欢别人不回答问题的他,在这点上又有些矛盾,明明他已经知道答案,却又喜欢别人把答案亲口说出来。现在,这个人以平静来拒绝回答,答案显而易见了,而他亦不会得到他自己想要的,那么就……

就怎么样呢?杀了李依依?还是……用他的方式囚了她?

王怜花发现问出那句话后,事态似乎并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相反李依依选择了一个他不知道该拿她如何的态度。

李依依有点不舒服,可她动弹不能,只能以这样的姿势,平静地看着王怜花,她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王怜花慢慢低下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也到了缠绕在一起的地步,然后李依依就愣住了,因为王怜花的唇贴在了她的唇上。

两人的唇轻轻贴在了一起,又迅速分开,只听王怜花轻笑道:“无论你是谁,我只知道现在的你只是我的妻子李依依的。”

是的,无论李依依是否是李家小姐,有一点是改变不了的,那就是她已经是王怜花的妻子。

李依依的呼吸一滞,她不太懂王怜花想做什么,在这一刻,李依依真的很想撬开王怜花的脑袋,想看看他的脑子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只亲了一下,王怜花发现自己并未满足,看着有点发愣的李依依,那种懵懂的眼神出现在她的脸上,让王怜花心念一动,再次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

好像有这么一瞬,她到底是谁都无所谓了,以她的性格,王怜花也清楚他是问不出什么的。王怜花明白自己的手段,逼迫人他一向是拿手的,可是对李依依他做不到,一个做不到就已经输了。

松了松桎梏着她腰的手,王怜花将自己的额头贴着李依依的。

嗓音低沉喑哑。

“那么能告诉你真正的名字吗?”

李依依定了定神,她从王怜花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东西,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因为刚才他的亲吻而跳动得厉害。可她依然平稳着心神,盯着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神,抿了抿唇,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依依,王怜花,我就叫李依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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