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依依,王怜花,我就叫李依依。”
这不是骗王怜花,而她本来就叫这个名字,连她自己都很意外,李府小姐与她同名同姓,且相貌一样。除了年纪小了些外,其他几乎没什么变化。有时候,李依依会恍惚,她到底是穿越,还是这一切不过只是李府小姐的南柯一梦。
李依依从未穿越过,李依依一直是李依依,李依依只是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甚至诡谲的梦。
可在那个时代所发生的一切,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的朋友……那些在成长中与之相遇的人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呢?不止一次,李依依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有时候会为这个想法彻夜不眠。如果那里的一切才是她的梦,那她到底是什么呢?
王怜花在听到李依依说出自己的名字时,表情明显一顿,随后他看着李依依。李依依也平静地看着他,她没有任何隐瞒,回答的如此爽快,是因为对方既然看出她非李家小姐就没必要去撒谎。撒谎了又能如何?是也不是,其实本身没那么重要。假若她真的咬定自己就是李依依,王怜花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毕竟她这具身体的的确确是李依依,非旁人。
李依依很清楚王怜花心中一定也有了答案,就算李家不再是痴儿,也不会做出如她这般行为的。她本质上在排斥着李家,在用着李家给予李家小姐的钱财的过程中,拧巴地想与李府切割开来。实际上,她只是虚伪地让自己站在道德高地,觉得和他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说白点,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带着那个时代许多人的共同点:利己。
王怜花盯着李依依,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忽然拉开两人距离,下榻来到桌前坐下。他的衣服穿得也松散,要不是腰间的腰带还束缚着,李依依丝毫不怀疑这人在走动间,衣服能从他身上滑下来。坐下的王怜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黑暗中,看不清茶水和杯盏的颜色,但他的动作还是依稀能看清,透过窗外倾泻而入的浅淡月光。
他问道:“李家小姐呢?”
李依依笑了笑:“我就是李家小姐。”
王怜花手里的动作一顿,随后脑子里形成了一个诡谲的念头。
“李依依,你是借尸还魂吗?”他问,眼睛亮得惊人。
没想到王怜花这人还挺有意思的,直接想到“借尸还魂”这一点上,但他有点倒是摸到了点子上,就是那个“魂”字,而其他就显得扯淡了。李家小姐压根没死,而她本来时代的身体应该也没死,她只是睡了一觉就成了李家小姐罢了。
“不是。”李依依直接反驳:“李家小姐没死,我……”指了指自己,李依依轻叹一声:“我也没死,我只是睡了一觉成为了李家小姐,我不清楚李家小姐是否……”这也是她曾经思考过的问题,如果真这样……她就心疼自己的老爸老妈,好好三十几的女儿忽然间变成一个痴儿,估计头发都要愁白了。
“那你在哪里?”王怜花又问了一句。
这一回李依依沉默了,她移开视线看向窗户的位置,紧闭的窗外依然有月光透入。这个时代,窗户上不会挂什么窗帘,隐蔽性不算很高,要想不让外面看到里面,就要在床两边挂上避光的帘子。李依依从床上下来,她没有完全下床,而是光脚踩在脚踏上,人坐在床口。
“王怜花,不需要探究李家小姐和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一点告诉你也无妨。我和李家小姐同名同姓,连字也是一模一样,包括这张脸……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非常理可以去判断。我不知道李家小姐去了哪里,那灵魂是否还在这具躯体里,亦或者……已经不存在了……而我是自私的,我既然承了这具躯体,我就想好好活下去。人既然活着,就会想怎么活,如何活,李家……说到底和我的关系只是这具身体所带的血缘而已。”
王怜花挑眉:“这世间果然还是存着怪力乱神的。”
这话听不出什么意思来,但李依依还是下意识问了句:“夫君这是认为我在瞎编?”
一声“夫君”让王怜花放下了手里的杯盏,他看向了坐在床口的李依依,刚才还光脚踩在脚踏上的人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窗口,整个状态变得轻松懒散。她也回望着王怜花,那双眼依旧如初。盯着那双眼,王怜花胸口的位置不自觉会跳动起来,不管她是谁,自己似乎依然会想要去得到她,无关身份。“我不认为你在瞎编。”
李依依笑了笑:“若我这话告诉旁人,定会觉得我这人荒谬绝伦。”这种事无论在哪个时代,说给别人听,大概都会觉得荒谬,然后给予一个“你没事吧?”这样的眼神或者是嘻嘻哈哈当做一个玩笑糊弄过去。谁会认真去计较这件事的真假呢?如果不是她亲身经历,她也以为这是假的,这是骗人的,这是一个极其荒谬的幻想罢了。
现在,她不那么认为了,她真真切切再睡过一觉后成为了别人,容貌和名字是一样的,可她清楚明白这具身体从来不是她的。最开始,她远离李府的有一部分原因是无法与李家的人相处,他们很好,对李家小姐没话说,以这个时代局限性,他们作为兄长,作为父母,替李家小姐做那样的打算,说实话也没有错。但她不是李依依啊,这才是让她略微窒息的地方,她是一个成年人,一个灵魂三十几的人,她不喜欢别人替她做了全部的打算和决定。
这也造就了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
“这世道本就荒谬,再多一件荒谬事也算不得什么。”王怜花笑着回答。
他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觉得李依依是个异类,想着要把她除之,他只会觉着这世间果然什么事都有,还让他给碰上了。因此,他看向李依依的目光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待李依依的态度不会有任何变化。
只是,这样的事也决计不能让第三人知晓,除了他们俩外,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李依依的情况,定会将她捆起来烧死的。世人之愚昧就体现在这上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他其实也挺高兴,李依依对他的坦诚,明明对他也不是那么信任。
“为何不骗我?”王怜花很想知道李依依到底对他是个什么看法。
“你那么聪明,不是吗?”王怜花何其聪明,骗了他也不会信:“你我已是夫妻,夫妻是荣辱与共,坦诚相待的。若我对你有了隐瞒,你自然也能理所当然的对我隐瞒一切。不过,你本身就是一个秘密,你,你的母亲,你要做什么……不是吗?王怜花,我告诉你我是谁,并没有让你也告诉我你是谁,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我们互不干扰。你想和沈浪斗,你去,我不阻止,我也没理由阻止,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自始至终只想要过简单稳定的生活,去香雪轩做学徒,做伙计,挺好的,每月银钱也稳定。若是做不下去了,就去做其他行当,我也不是肩不能挑的人,只要肯干活总有地方要,更何况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也不需要我养,不是吗?”李依依说这话其实还是存着矛盾点,那就是“坦诚相待”这四个字,一边说着夫妻要坦诚相待,所以她才没有隐瞒,但一边又让王怜花不要对她坦诚,说白点就是不想牵涉进王怜花的是是非非中,更甚至她也打算和王怜花“荣辱与共”。
那种拧巴,那种双标,在李依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李依依似乎也坦诚将自己这一面显露在王怜花面前,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在这一瞬也有点不太清楚了。
一开始,只是因为这个人适合结婚,适合让她逃避那不愿意去接受的婚姻。
王怜花并不讨厌李依依的说辞,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好久好久,才慢吞吞道:“其实你也不如平时所表现得那么……”后面的话不需要全部言明就已足够说明了一切,李依依浅笑着接了他的话:“不像表现得那样好,那样与众不同……夫君,是不是很失望?”李依依歪着头,脸上挂着盈盈一笑。
王怜花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有什么好失望的?你我正锅配好灶,歪锅配蹩灶,绝配不是吗?”
李依依:“……”这谚语听了真是晦气,但话糙理不糙。
忍不住笑出声来,李依依这一笑让王怜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俩互相笑着,然后就听到李依依止住笑声,用很认真地语气对王怜花说道:“王怜花,我发现我其实有点儿喜欢你了,不是因为你这张脸,你……让我有点儿刮目相看。”
王怜花听了这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进行调侃,而是垂眸看向了手边了杯盏。从李家小姐李依依到只是李依依,怪力乱神的经历都诉说着李依依的不同,她其实还有很多东西都隐瞒着,没有真正坦白,可她能够说出她非李家小姐就足以信任他了。而也是这一点也解释了所有的一切,她与李家小姐截然不同的性格,还有那总是隔绝于人,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一切的态度。
真是太有意思了,王怜花如是想着。
无论他和李依依最终结局如何,王怜花清楚知道这一刻他会牢牢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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