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在前面驾马车。
立春担心薛情,人虽马车里坐着,却探出身子来。看到薛情,她开心挥手:“公子!”
薛情待马车近了,立春下车来,细细看她,关心问:“昨日你们在何处落脚?”
立春未语,南风喷嚏接二连三,薛情更着急了:“可有受凉?”
魏娘子从车上下来,说道:“没有没有,就只有南风小兄弟着了凉。我们都没事儿。”
接着,昨夜离开的人陆续从马车下来。
薛情看到本应离开这里的几人又回来了,不解问道:“你们不是要去寻亲吗,为何又回来了?”
魏娘子看向城门处,眼神透露着不舍:“我们本就是因天灾才离开。我们几人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回来,毕竟这儿才是我们的根。”
世俗最好的归宿是故土,魏娘子四人也认同。只要给他们选择,他们就会留在这个生养他们的地方,即使它并不富饶。
想留下来也不是不可,只是这寿县未来一定是交锋之地。
薛情为他们安危着想,道:“你们在城外找地方落脚吧,既然已经出来,就没必要冒险了。”
凌云也在一旁附和:“慕云所说都是为你们。城中情况未明。我们尚不能保证能活着出来。你们先在城外,待寿县平乱之后再回去也不迟。”
魏娘子眼看被拒,她恳求道:“多谢公子好意。但我们主意已定,还请几位大人成全。”
说完,她便要跪下去。
薛情立马扶起她,却还是没有答应。
她希望几人平安,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余事情都应排在这之后。更何况,魏娘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尚未出生的小生命。
颜寒看几人你言我语,谁都说服不了谁,劝告薛情:“慕云兄,他们又不是几岁小孩儿。既是大人,便自己做主就好。”
魏娘子连忙接上:“进城之后或许还有用得上我们四人的地方,我们也想为寿县出一份儿力。”
薛情没有说话,凌云却突然出手,狠狠给颜煦一击。
颜煦疼得他跳起来,捂着手腕大声道,生气道:“凌云,你干什么!痛啊!”
众人不知凌云怒从何处来,只知他正用想杀人的眼神看着颜煦。
南风算是有经验,嫌弃开口:“慕云公子不喜别人太过亲近,你那手放错地方,我们将军只是提醒你罢了,哪有那么痛。”
颜煦无奈一张嘴说不过,吃下哑巴亏。
薛情也说服不了魏娘子,还是答应了她,几人达成一致。
颜寒痛完,当做没发生,吊儿郎当道:“那就进城吧,各位。”
薛情看向那高高的围墙,朝辉斜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笔直站着,不知那城墙之后的寿县如何。
抱着谨慎小心,还有对寿县情况的迫切了解,凌云几人跟着颜煦走去。
他先在城楼下喊几嗓子,城楼上一人应声挥舞两下旗帜,颜寒就带着大家进了城。
进城后,薛情没有看到想象中饿殍遍野的景象,只看到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街巷。
放眼望去,这条街虽有些荒凉,但还是有小摊贩在叫卖,不算全无生机。沿路所见的百姓大多面黄肌瘦,目光无神,是长期忍饥挨饿营养不足所致。
走出几步,南风发现这里比北岭好上许多,忍不住发问:“我怎么觉得这里只是贫瘠些。是真的正在闹饥荒吗?”
颜煦停下,抿嘴轻笑一声,面对众人满是骄傲道:“饥荒可是会死人的。寿县现在至少不会饿死。这要多谢我这个寿县大慈善家。”,他大拇指指向自己,自信极了。
薛情一行人不明其中事由,不知这关他何事。
只有魏娘子上前两步,不确定试探问道:“您就是那位施粥大善人?”
“看来还是有人知道我的。”颜煦十分高兴,得意看向薛情,像是吹响胜利号角。
薛情才不搭理他。她不知道颜煦在跟谁较劲,直接当作没听见。
从前,薛情以为亲斩贪官污吏的覆雨楼楼主应当足智多谋、武功高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而魏娘子,她原以为那大善人至少是个中年人,没想到却是眼前这个轻狂少年郎。
两人看颜煦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一行人刚入城一会儿,就看到转角处走来两列巡逻队伍,步伐整齐。
他们沿街走来,有的身着衙役之衣,有的人穿着普通百姓之衣,是个临时组成的队伍,但个个人高马大。
薛情注意到他们路过之时,百姓似乎都心甘情愿为其让路,站在一旁。
薛情有些奇怪:‘他们是霸占城池的匪徒,为何百姓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憎恨?有些不合理。’
他们越走越近,来不及多想,一行人也下意识随大流靠边,薛情几人更是后退几步,低下头,尽量不引起注意。
但,队伍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薛情准备出手,凌云和南风也悄然将手挪到刀柄上。
突然,男子惊喜道:“魏兄?”
魏家两个哥哥抬头,发现是旧相识:“王四?”
薛情三人放下戒备。
阔别已久,王四激动感叹:“是我!我们还以为你们出事或饿死了,没想到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呢,真是老天保佑!”
三人那时同是寿县衙役,闲暇时把酒言欢,秋忙时互帮家中收割。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王四看到几人,如看到亲人重生,庆幸道:“还好你们跑得快。据说城乱那日,城中连布防图被人偷了,可见当时战况的确惨烈啊。”
魏家兄弟假装不知:“想不到这贼人竟如此大胆。”
原来那布防图的来处就是这儿,直接偷的。由此可见,布防图的确不假,只是此刻已经换了布防。
三人几番寒暄,其余人在一旁看着。最后,魏娘子几人为了不麻烦凌云他们,随王四而去。
她都走了几步,却回头来:“我们就在城北六十七号,若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们即可。”
薛情笑着目送她们离开,希望永远都没有需要她们的时候。
皇城里
二皇子派人匆匆找回俞宏,只为了让他驾马车带自己入宫。
俞宏已许久未曾回家,刚到家就被叫走,却不敢有一丝不满。
他依照吩咐准备好马车,在门前等了许久。
二皇子出来,他立刻趴下。二皇子踩着他的背登上马车,还不忘讥讽一句:“几个响头就让你破皮了,真没用。”
俞宏默不作声,只是在他上马车之后,驾车驶向皇宫。
二皇子此次进宫是为了给皇后请安,顺便再见见即将成为他亲妹夫的沈书进。
他本瞧不上这种毫无门第的穷书生。进士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几滩烂泥,就算高中也改不了那天生的穷贱胚子。
无奈李元昭多次相邀,都闹到皇后那儿去了,他才不得不借此机会敷衍见上一面。
二皇子到时,二人已经在亭台之中。
“母后,儿臣来了。”二皇子远远就喊道,直奔而去。
皇后本在欣赏池塘中的荷花,听到二皇子来了,立马寻着方向望去,开心道:“世杰来了,快来坐下。”
二皇子坐在皇后旁边的位置,看到沈书进,毫不避讳,像欣赏花瓶一样看着他。
沈书进感到他的目光侵略性太强,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透过目光直击内心掩盖的不堪。他不自在,整个人都略显尴尬,努力让自己不慌张。
他越是装作毫不在意,二皇子越是看不上他。挪开目光,懒散拿起桌上小食,随口问道:“元昭,这就是你说的那村野进士?”
李元昭是个偏护的人,立马为沈书进辩驳:“什么村野,是进士。皇兄,你说什么呢!”
“母后,你看皇兄。”李元昭转头拉皇后的衣裳道。
皇后也觉得这样不妥,温柔斥责道:“说什么呢。这可是你妹妹元昭的驸马爷,今后你们就是一家人。”
桌上四人,唯有沈书进是外人,他抱着结交之心而来,却没想到二皇子完全不拿他当一回事。
沈书进不愿被看轻,只想抓住这个顺梯往上爬,主动端起茶杯,弯腰敬酒:
“二皇子,今后还请多加照顾。此次科考,我一定争取摘得状元。无论陛下予我何职,还望皇子照顾,我一定不辜负您和元昭。”
沈书进当然不是想做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竭尽利用的工具。他此话不过是在表忠心,再明显不过了。
二皇子与皇后都听得分明,只有李元昭甚是感动,撒娇道:“皇兄,如此好的人,你都舍得为难他吗?”
蝼蚁罢了,二皇子不缺一个蝼蚁。他只觉得沈书进这拜高手法太拙劣。
不过,他就喜欢这样的人,**越是大,就越容易控制。
二皇子笑着对李元昭:“怎会呢。皇兄我自然不会为难元昭妹妹的驸马爷。”
得到二皇子的话,李元昭高兴地说:“书进,你听到了吗?”
沈书进看着李元昭道笑容,点点头,笑容看似沉稳,实则心里已经高兴极了。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傍上二皇子这个大腿,如今终于抱上了。
皇后见气氛缓和,慈蔼笑道:“这样就对了,一家人就是和睦才对。”
三人于是陪皇后欣赏起荷花。
池塘里一朵红荷娇嫩而开,清晨的露珠顺着花瓣滴落道荷叶之上,荷叶微微垂腰,露珠滑落到塘水之中。从哪里来,回到了哪里去。
寿县里
几人跟着颜寒拐过街尾,看到不远处许多人排着长龙。排队的人大多衣衫破烂,是等着施粥的百姓。
顺着队伍往前看,府邸门挂着牌匾——煦府。
“你不是姓颜吗?怎么写着‘煦’府。”南风指着牌匾问。
颜煦对自己这牌匾甚是满意,骄傲说起原因:“姓颜的人那么多,只有用这个,别人才知道这是我颜煦的府邸。”
话音刚落,正巧门开了。
刘伯走出来,后面下人扛着米面。
门一开,饥肠辘辘的百姓们就沸腾起来,踮起脚尖、伸着脖子看。
刘伯站上台阶,大声安抚躁动的人群:“大家稍安勿躁,米面都已备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做,不到半个时辰,大家就都能吃上馒头和粥了。”
颜煦见他说完话,才喊道:“刘伯,我回来了!”
刘伯满是高兴,小跑来迎接。然后引众人进府,为大家安排厢房。
薛情一进门就在观察。
煦府中的陈设之物都价值不菲,院子里的花草也精细打理过,应当有专门花匠在呵护。
薛情不知道颜煦为何还在寿县搞这么好个宅子,并且在匪徒手下相安无事。
她边走边问:“颜楼主,为何那匪徒没将你这府上扫荡一空?”
颜煦若有其事:“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救下你们的原因。”
颜煦停顿一下,思考一秒后,故作神秘道:“晚上我约了人,见到他你们就知道了。”
二人总觉得其中没那么简单,晚上的宴席说不定就是个鸿门宴。
薛情和凌云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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