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次日,朝堂之上。

白福奔遽而赴,颤栗不能言,“陛……陛下。” 帝王既失城池,愤火填膺无处泄,遂懑恚而击案,“再言不达意,朕观你此舌亦无何留理。”

“甘潭寺兆铃院御史左益堰求见。”

举殿阒然,针坠可闻。于梅砚虚慰而劝其舍玉门关之言遭他掐扼其半,还纳心腹。

“宣。”帝王虽犹疑,然旧颁其诣。白福未敢容己蹚辍止之时,急携拂尘肩上行,传道:“宣,左御使觐见。”

“禀陛下,玉门并未失守,王别患力战拒敌,至死方休,我军,弥惨而胜,唯余三人得以生还。”不知怀何心绪,左存了私念,未将王嫋计入其中。

竟是克矣。帝王方寸间那蚀罢新成之芜原,获初捧甘霖临,也不暇顾其仪态,速步向前,援左以立。“既如此,为何昔日当胡不报。”

“回陛下,非臣之外,余生二人,随侍李羌芦,一腿受创,现留镇西凉;另一至今不省人事,俱难送信。且无信鸽,臣只得勉力残躯而行,餐风宿露,独望早归故里,持捷报呈与陛下。恳请陛下宽宥臣来迟之愆。”

言罢欲再度叩首,为帝所拦。“朕并未有责你之意。”

环境困累,人手残存,途路奔波。无缝言辞。使众无从察其差失,由此令其惶惶,是以失察此年少操盘者,渐至悄无声息的暗推密导着局势之向。

若左甫出大殿阈限之时,人人皆当称其为--左尚书。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素日端严鲜有笑意之他,无端兴起,“七五,七六,七七……”,他在心底计着,整四十九步,踏出四四方方的宫墙,长呼一口气。尔后利落启伞,跻身于市井喧嚣里,置兰一株而归姗姗还家。

“陇平校尉王别患,毕生坚守玉门关,忠肝义胆,以身殉国,勋绩卓著,特追授中郎将,钦此。”左将追封诏平铺于王嫋面前,朗声诵与她听。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卜玛喃喃,纵细雨沾湿那件褪尽颜色,唯余深黄的红裙,自哂轻嗤,“阿父怎同中原之辈一样糊涂,快刀伴身,护国一世,临了朝庭倒仅赐轻飘飘一帛纸。”

卜玛非榆国子民,然王别患属之。

“阿父,您可瞧见了,大榆全境悉知晓您为英雄。”左别过眼去,他见她背影,已不知凡几,放浪疏狂的,无忧飒爽的,念及往日而抖生寥落的,太多太多罢。

卜玛其笑虽扬,内藏无尽哀伤,恐她还自喜,谓己隐匿得当。倘她脊背无这般抖颤,便罢。玉著同珠帘掺杂,诸般饰掩,败露得尤为牵强。左思抚及她,忧量几许,低低垂下。

左搁于壁角沥水之撑花,又使擎之,笼在卜玛顶上。特避其前状,不与谈及,只淡淡将怀里那株兰草递给她,“虽少,亦不能纵雨淋透吧,呐,予你的,香祖馈姝丽,恰如其分。”

待她揽过,旋即合掌于前,作祁求貌,“卜玛必不舍此等芳花受雨打罢?”少女堪堪抬头,一缕乱丝覆额,经泪涤之绿眸,愈见清亮,“呵。”此笑当是会心,发于鼻音,左核实既毕,方释心忧,牵住她的手,导其步入堂中。

中州之地于王嫋,礼教甚严。巷陌熙攘人稠,张袂成阴,不可妄骑跑马;路径阨狭,长鞭不足回旋。无趣得狠了,便在庭中持左益堰的佩剑摸索术法。左每每下工归家,必先踞于阶石,定睛于那抹勉力身影,久视不移。

“这般喜欢?”左绕过她一缕头发把玩。

“嗯。”

“叫相公,给你铸一把,可好?”

“倘若老臣归家,小女性子虽烈,但本性不坏,凡请多照拂着她些。”篝火摇曳,障其视野昏愦,不意风载此语,入耳中来。

卜玛神思归位,闷闷吞吐出一句“相公。”

自兹天下添一剑,名唤涂伶,剑柄非循常龙头,反镂虎纹,卜玛血脉间似本镌刻对寒刃之洞悉明悟,期年未满半,便成一术,冠绝当世,无出其右。

彼女亦爱幽兰,院中植兰满庭,也添得新裙,唯色白耳。

“嫋嫋,此庭过窄,殆无余地容花长成。”卜玛听闻撇撇嘴,“为夫给你换个大的,可好?”左话锋一转,“此话当真?”“自然,中原人最是重信,待我于朝堂得立,便娶你为妻可好?”

少女首为赧然,郑重颔首,“好。”

“新庭之后,有竹林广袤,连澄澈水岸,你可喜欢?”“喜欢。”“登时,嫋嫋于其间剑斩修竹,叶落纷飞,我便于书斋治事,观籍尚会生厌,然观你则不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刘枫初见王嫋,是父皇告病,由皇后代为举行的宫宴,国主有疾,众莫敢尽意而欢,遂令周遭气氛倍显滞闷。卜玛寂寞难挨,故潜出,转角,立着一瘦弱孩童,巴巴得将目光投向她。

她朝他朝朝手,“小孩,过来。”刘枫果欣然奔至,当是时,她仍以张扬之态结发,碧瞳炯炯,一大一小两个人蹲在御池边吃糖糕,莹荷盛茂,绯菡初绽,致雅耐看。

“贵为皇子,怎生如此清癯刑削?”“母妃失势,众皆趋炎附势而辱我,此非情理之中耶?”

卜玛秀眉微蹙,“在西凉,纵是弱肉强食,巴陶族训,生而强者,或积弱成强者,旨在庇彼弱者,而非欺之,悖族训者,永失帕贝卡所佑。”

“帕贝卡?”

“那是巴陶族人共同的母亲,阿妈庇佑着我们。对了,你叫什么?”

“刘枫。”

“凭何任其欺辱,宜疾进变强,护自身与心之所护者。”那双净眸映下一片希冀的光,令人无半分抗拒之心。“愿刘枫早茁参天,得无尚阴凉。”皓齿明眸,明快笑态,烙进幼童脑海里,垢手掬着糖糕,迄其匆匆而去,良久……

再见她是十岁那年,父皇携诸子围猎,故乘简车,叫左尚书之妇冲撞,言多鄙秽,盖纱帽覆首,故不识其面,犯上天家,此乃诛身大罪,上即时意兴阑珊,回宫问罪。

谭氏既知是天子,方始慌乱,谭家一路持左稳坐这个位子,孰轻孰重,他心下甚明,无语叩其久旷之院扉,迎面兰香,再是王嫋。

“嘘,煜儿方睡了。”卜玛低挽着发髻,温然相待。

左数度欲言,终未启齿,那是她最后一次笑。“腌臜糟粕之事,莫牵累煜儿。”

“阿父,来接嫋嫋回西凉去罢。”

她着红裳,细绾其发,数缕麻花辫,随性覆于颈肩,策马朝皇宫驰去,自此再不复反。

刘枫掩在宫门后,死死捂着脸,生于无垠的原野,崇着强者当为庇护弱小而生的巴陶公主又岂会因轿辇华否而轻慢于人焉……

“阿娘,阿娘……”左沿煜及醒之时,身侧乃医师与父,“煜儿你这是招惹了何人哇?腿伤竟致如此地步。”“回父亲,儿欲效先贤苦读,仿头悬梁、锥刺股之法,孰知锥入过甚。”

何等牵强之借口,偏左益堰信以为真,“好生将养,好生将养,吾儿当今文思过人,入宫之诏已至。”

“煜儿谢过父亲。”

俟父及医师俱离后,左以手背覆目,任泪自颊畔肆意横流,不复遏止,昔谓绿瞳为不祥,今知其是嘉礼。他胡乱揉着眼眶,碧石经浣,焕然而亮……

是日恰逢重阳,泯泉汩汩,月影衔凉。

不知何时,“小狐狸”凑到他身边,遭他猝然相拥,紧之又紧。

“小五,你醒啦?”

“嗯,殿下,小五要进宫了。”

“那是好事儿哇。”刘柯犹若哄垂髫模样轻轻拍着,当真奇怪,平居漾笑双眸,竟泪咽无声。

呜呜呜,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小五成功的选为伴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