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迷雾散尽，尔雅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刚刚她看到了谁？
是九黎吧？那张脸的确是他没错吧？
生着那样一张好看到天上地下都难寻的脸，好像只能是他了。
所以她随便捡回来的房客，表面看着是个装修达人和手工帝，其实是天道哒？
不不不，他也可能是个预备役天道，或者是个暗搓搓准备谋反、干翻现任天道的乱臣贼子。
“如果他真是乱臣贼子，复活我的目的是什么？请我当打手吗？没必要吧，他又不是自己不能打。”
“如果他是预备役天道，失忆是怎么回事？最初看到他时还病歪歪的，又是怎么回事？下凡渡劫？天道也需要渡劫吗？”
“如果他已经是天道……那就更不合理了啊！谁家的天道会打着失忆的名头自愿做某个修士的充电宝？
一个个想法冒出来，又被尔雅一次次推翻。
不过提及充电宝，她又想起对方那磅礴浩瀚的灵气。
九黎拥有的灵气储备，确实是尔雅平生罕见，甚至她也摸不太清九黎到底有多少灵气。
假设他的身份真与天道有关，那整个九洲界的灵气岂不是能让他随便调用？
如果从这一点来看，确实是最顶级的充电宝了。
尔雅满心迷茫，脑子里也乱哄哄的。
修为越高，对于天道和世界的理解就会更深刻。
作为一名渡过飞升劫、距离众仙神仅差半步的修士，她能够隐隐感知到更高层面的真相——比如当年神魔入侵的原因。
中低阶修士以为的天道，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玄妙真理，是世间一切规律法则的总和。
而修为一旦到了化神，感悟天地的力量更强，就会自然而然的理解到，所谓天道，是对规则有着无限掌控权利的至高存在。祂规定了春夏秋冬，规定了日月东升西落，规定了江河湖泊汇聚成海，生老病死不可违逆。
祂并非抓不着摸不透的法则，而是真实存在的道君。
等突破大乘，飞升上界，领悟再迈一层台阶，便会知晓道君的权柄并非天授，而是可以被抢走的。
尔雅修为突破合道那一年，才听说天道丢失了鸿蒙道种。
这枚道种中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最玄妙的无上真理，是属于道君最重要的权柄，上界神魔寻找这枚道种很久了，甚至为了争夺这枚道种，早就杀红了眼。
尔雅很纳闷，这么重要的东西，祂怎么能给弄丢呢？
再后来，不知是谁在上界散播消息，说这枚道种流落到九洲界，并与九洲地脉彻底融合，于是神魔们这才踏破虚空而来，试图将九洲这片蕴涵着鸿蒙道种力量的沃土占为己有。
也幸亏他们各自为政，不是很团结，这才没让九州界直接被贪图道种的神魔们吞噬。
可惜尔雅死得早，最后也没能弄清鸿蒙道种是不是真的落在九洲。
她一掌拍在天堑神女像上，又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激荡的情绪。
倘若传言是真的，鸿蒙道种确实流落九州界，并与地脉融合，成为这方世界的山川大海、日月星辰，那敢说自己要成为天道的九黎，恐怕就是……就是这方世界……
这样看的话，他确实是个“乱臣贼子”。
可“容缙”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尔雅猜测过九黎和容缙是同一个人，毕竟九黎“做手工”的水平极高，形象接近传闻中那个擅长傀术的容首席。
天梯被砍断后，九洲陷入各族内乱，是容缙以一己之力平定战火，封闭五洲和四隐洲，还建立了仙联会。
四隐洲的局势目前尚不清楚，至少五洲能平稳快速发展，主要归功于容首席。
如果容缙就是九洲意识，那祂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说祂对于搅起内乱的九洲各族也十分不满，为了避免生灵再次涂炭，于是干脆自己出手；又因为不想被其它高阶修士发现自己私吞了鸿蒙道种，才套了个容家的壳子，以人类身份行走世间？
好像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尔雅觉得自己真相了。
卧槽！
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发现！
尔雅又激动地捶了一下雕像。
“咔嚓。”
微小的碎裂声传来，她猛地回神。
随着神像上裂纹越来越多，地面忽然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尔雅心中一凛。
她知道苏春城会发生的可怕事情是什么了！
这片城市地层之下是精纯的地火，这么多年地火没把城市吞噬掉，完全是靠着神像和祭坛的联合压制。
压制的力量陡然消失，地下熔湖忽然泛起巨浪，小震变成了大震，整个苏春城都跟着剧烈摇晃起来。
广场也开始坍塌，小恶心们伴随着石头砸下来，又被尔雅的护身灵光弹出去。
地震迅速蔓延，摧枯拉朽般，地面房屋成片倒塌。
尔雅飞身返回地面，刚躲过一座四分五裂的危房，手机忽然响起来，她拿起来一瞧，不紧不慢地滑开接听。
“前辈，你去哪儿了？”尔南风焦急的嗓音从听筒中传出：“苏春城地震了！”
“我知道，我又不瞎。”尔雅随口应道。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因为地震土层崩裂，我们在城主府地下暗牢发现一座万人坑！”
尔雅闻言直接用神识扫过去，崩裂的土层间，棕黄色骨架一具叠着一具。
“是这十几年被噬心宗活祭的人？”
她漫不经心问道。
尔南风在那边问了什么人。
紧接着，小蕙模糊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被噬心宗强虏去做活祭的人，最后根本不会留下尸体。我听祖辈说过这个万人坑，他们都是死于七万年前的修士。”
尔雅稳稳地站在地动山摇中，广场土层之下岩浆突然喷涌而出，有苏春城的百姓逃到广场附近，被她顺手送到了寒目山避难。
一边救人，她一边问：“七万年前过发生什么？”
“难道是那场内战？”尔南风倒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我记得教科书里是这样写的，元君砍断天梯之后异相突生，九洲界不再受天道庇护，某种既定规则突然被打破，一瞬间天倾地摇，星移斗转，江河倒流，很多地方都波及，于是九州界开始了史上最大的迁徙。”
“这场混乱的大迁徙持续了三万年，当时因为……因为元君砍断天梯之举，导致高阶修士不能飞升，惹怒很多非人种族，毕竟他们的高阶修士多，于是培养出元君的人族受到排挤，被撵到了最贫瘠的北洲，面积大资源多的大洲都被其他种族瓜分。”
怕熔岩撩到自己的裙子，尔雅飞得高了点：“后来呢？”
“之后的事教科书里就没再仔细提过，只知道在这三万年间，九洲界规则渐渐恢复，各族休养生息。三万年后，非人种族忽然向人族发难，人族奋力抵抗。这时容首席还没有横空出世，人族本来就人数少，修为低，节节败退，当时死了不少人。”
“北洲这边有一场很大的战役，估摸这万人坑就是当时死的人族修士吧，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别族修士抓到虐杀的。”
顿了顿，尔南风声音压低了一些：“幸亏我没在那时候出生，听说当年人类挺惨的，被奴役压迫，被虐杀取乐的比比皆是。”
尔南风说完这番话后，久久没听到对方回应。
他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前辈？姑高祖母？你怎么了？”
“我没事。”尔雅清了清嗓子：“你们离那坑远点，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选择是否救人。”
“好嘞！”
三个筑基修士合作分工，趁着熔岩还没有侵入居民区，开始分批的把苏春城百姓转移到寒目山附近。
尔南风也终于见识到为何容璟说方书浅不好惹。
这姑娘竟然是个走蒸汽朋克风的机械达人！
眼看她直接从储物袋里掏出自己组装的机械人，机械人轻轻松松一蹲一推一抱，坍塌的房屋被扒开，露出压在建筑下面的人。”
尔南风惊叹：“这简直就是营救神器！”
“打架时放出这个，那就是杀人利器。“
容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发白。
宁聿修也在不远处救人，他是元婴修士，手段更多，效率也比三个孩子高。他偏头刚要跟贾念圆说话，却发现刚刚还在他身边的鬼修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他挑了挑眉梢，嘀咕了一句：“神出鬼没，不愧是鬼修。”
贾念圆去哪了呢？
他正在赶往城主府地下的万人坑。
以他对元君的了解，她应该也去了那里。
尔雅确实去了城主府。
在她踏入城主府的瞬间，成千上万具骨架忽然开始自发的颤动，袅袅黑雾如同蒸发般从骨架上飘起来。
尔雅轻声开口：“怨魂？”
修士死后化为怨气厉鬼，要么是执念难消，要么生前受到过巨大折磨。
眼前的黑雾可能两者皆有。
阴冷潮湿的气息甚至盖过了地火喷发卷起的飓风，无数黑雾影影憧憧，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靠近，发出低语：
“一念元君……”
“恨啊……”
“你怎么还活着……杀了你……”
尔雅静静地看着它们，忽然笑了起来。
空旷的地下，回音绕梁。
“就算我不斩断天梯，你们也活不了。”
“不只你们，九洲所有生灵一个都活不了。”
她语气认真，仿佛在与这些怨魂讲道理：“砍断天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优解。没错，前前后后是死了很多人，但是我也死了。”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牺牲者，我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又活了过来。”
随着地火喷发卷起的飓风，怨魂凝聚，纷杂的低语也汇聚成高昂的呐喊。
“杀！”
“杀！”
“杀！”
“一群失去理智只剩下戾气的乌合之众，活着都没本事杀我，死后难道就能成功？“
尔雅唇角笑意淡下来，目光凉薄：“那就少废话，动手吧。”
话音刚落，黑雾凝成狰狞鬼爪，朝尔雅狠狠抓来。
盈阙刀发出亢奋的低鸣，尔雅拔刀，一挥而下。
鬼爪被刀光捅破，溃散之时，怨魂生前的绝望铺天盖地涌来。
被活剥生食的小孩，被污辱强迫的少女，被活埋至死的反抗者，被苦役逼压的男女老少……一桩桩，一案案，咽着血，含着泪。
走到最后，都没能解脱。
团团黑雾再次汇聚，却比之前缩小不少，魂魄的力量用尽后，他们就会带着无边的痛苦，彻底湮散于天地之间。
尔雅握刀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她轻轻叹了口气：“谁都不容易啊。”
随后深吸一口气，不怎么开心地朝怨魂喊：“你们不容易，难道我就容易吗？！”
怨魂组成的鬼爪猛地顿在半空，看上去傻傻愣愣的，仿佛被她这声喊吓了一跳。
“遇事只知道用打架，这是愚者所为，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碾压你们的。”
“不如我们换个交流方式，我念段《往生咒》，为你们的灵魂超度；你们也冷静冷静，追忆一下生命里的美好瞬间行不行？”
尔雅无奈地想了想，道：“不过我念经不太熟练，让我回忆一下……是南无阿弥陀佛吗？”
对不起，佛经她只知道南无阿弥陀佛。
贾念圆刚赶到城主府，愤怒的黑色飓风突然冲破坍塌的建筑。
他眼神一窒。
半空中，黑风汇聚而成的鬼爪正在追逐一个红色身影，庞大鬼爪和小小的红影形成鲜明对比。
可那红影轻飘飘的，比风更快，更灵动。
穿着红裙的女修手中握着的几道金光，它们如绳索般骤然射出，将鬼爪牢牢缠住。随后她停在空中，游刃有余地掏出手机，点开搜索。
片刻后，她对照着屏幕上的字，磕磕巴巴地念起经：“南无阿弥多婆耶……哆咜伽多耶……”
贾念圆：？？？
散装佛修在线念经？
方怀真内心：时间过去这么久，我变得又老又稳重，而我的师尊一如从前，又皮又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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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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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散装佛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