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衣柜里竟然全是校服,一件其他衣服都没有!”林彦穿着唐崖的校服,一边走一边跟唐崖说话,说两句就要停下来喝豆浆——他喝东西一定得停下来。
豆浆是学校食堂的,豆浆精兑水而成,一点黄豆味也没有,但林彦并不嫌弃,高一一年几乎每天都要喝一袋,外加一个食堂阿姨自己做的好像没有加酵母的包子,一口下去,距离馅还有半个地球的距离。
包子林彦站在食堂门口吃完才走,豆浆太烫了,只能拎在手里边走边喝,不然升旗仪式就要迟到了,有喝的但嘴也没闲着,一路的都在叽叽喳喳。
“你不穿其它衣服吗?你不觉得校服的布料特别不舒服吗?我听说就连设计都是抄广美附中的,但是人家的比我们的好看,我们的袖口裤缝还有区分年级的颜色,想装一下别的年级的都不行,我们这届是黄色,上一届是蓝色,我觉得蓝色比较好看,所以我只买了两套校服,不过下一届的更丑,是红色,你怎么买这么多?”
简直难以想象,一个衣柜里只有校服的竞赛班好学生唐崖同学,其实不仅会跟校霸一起在外面跟人打架,还有一群葫芦娃小弟——林彦将那些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人统称为葫芦娃,因为葫芦娃刚好七种颜色。
林彦叽叽喳喳说个不听,唐崖被他烦了一路,快要走到升旗广场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方便。”
“校服怎么会方便,难不成你放假出门也穿校服?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江桦的。”林彦说。
唐崖回答:“美术生没有假期,我也不出门。”
林彦如梦初醒:“对哦,我们没有假期了。”他一口气把豆浆喝完,到一旁的垃圾桶把袋子扔了,一回头发现唐崖并没有在原地等他,已经径直往升旗广场去了。
林彦小跑追上他,自然而然地接上刚才的话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假期嘛,你完全不出门吗?不和朋友们出去玩吗?昨天下午你不就和技校……”
林彦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问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消失,他心虚地抬头看了眼唐崖的侧脸,又立刻低下头去。
唐崖脚步一顿,侧眸看了他一眼,凉声道:“我确实没什么朋友可以玩。”
说完,脚步更快地往前走去。
林彦赶紧追上,慌张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说你没朋友的意思,我没有嘲讽你,而且你不是有我吗?”
唐崖走到美术班的队列,进入了队伍,林彦自觉排在他后面,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话:“其实大家都想跟你做朋友,就是不敢,你太高冷了,他们都不敢跟你说话。”
升旗仪式还没开始,但因全校老师领导都在,大家进入队伍都安静没再说话,顶尖四个班的学生一个个都带了口袋书和笔记本,开学第一天就已经进入了学习状态,争分夺秒摄取知识。
唐崖直直地站在阳光下,他后脑的头发剃的很短,靠近衣领的衣服几乎剃得看得见青皮。
江桦的校规,男生前面头发不能碰到眉毛,后面不能碰到衣领,侧面不能碰到耳朵,甚至连光头都不行,不能染不能烫,总之要求诸多,大部分人会在这样苛刻条件下尽量设计帅气的发型,而唐崖显然没在意,剃的是最标准的“江桦头”,一般人轻易剃不得,太考验头形和脸型,脸不行的人剃了“江桦头”,就会变成一口井——横看竖看都是二。
唐崖却很好地撑住了这个发型,以林彦的审美来看,他甚至还能撑住更短的发型,短到寸头,或许更好看,更能突出唐崖的五官。
林彦站在他身后,看着那片后脑勺。
升旗仪式结束后是晨会,校长站在办公楼的阶梯上讲话,老师和学生会的纪检部开始在学生队伍间巡逻,林彦卡着他们巡逻的空挡跟唐崖说话,一句接半句,坚持不懈,也不管唐崖听没听见。
唐崖一直不回应,他就伸手勾勾唐崖的袖口,小声道:“唐崖,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你怎么不理我,你生气了吗?因为我刚才那句话?我给你道歉嘛,别生气了。”
唐崖默默地往前走了几寸,站得离林彦远了些。
林彦也往前挪,刚要开口,耳边就炸出一道声音。
“那边那个同学!我盯你很久了!”
一个身着红色polo衫的光头老师走过来,朝林彦伸出手,“校卡拿出来,校长在上面讲你就在下面讲,下次让你去上面讲好了。”
这位光头老师名叫陈民立,是林彦这一届的级部领导,同时教实验班的生物。陈民立对扣学生德育分这件事一向心狠手辣,一直以来都是级部扣分的业绩冠军,得到机会就来一句“校卡拿出来”,然后登记名字扣分,学生们都对他又怕又恨。
陈民立有个外号叫红枣哥,原因是他老婆家里是卖红枣的,有些德育分被扣到开除的学生放出传言,分扣完了就去陈民立老婆那买红枣,买多点,可以换德育分。
对上红枣哥,林彦就是有三头六臂的能耐也得收敛,他从口袋里摸出校卡,乖乖交到红枣哥手里。
红枣哥将他的校卡收入囊中,“晨会结束到级部办公室拿。”
林彦低着头,声音蔫了吧唧:“知——道——了——”
红枣哥多看了他两眼,又挑了个别的错:“你这头发怎么回事啊?”
天生浅发的林彦闭了闭眼,生无可恋地解释道:“天生的,医院证明就放在级长办公室,您尽管查。”
说完,他还要演一把:“我小时候家里穷,一天就吃一顿,三四个月才能吃上一顿肉,营养不良,身体就不好,头发长不黑。”
红枣哥脸色一僵,背着手走了。
林彦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一圈的学生都听见了,碍于红枣哥的威压没有笑出声,红枣哥一走,一个个都忍不住了,隔壁传媒班一个认识林彦的女生一边笑一边小声说:“彦哥,承认吧,虽然你身在美术,但心在传媒,你这演员的信念感比我们专业的都要强。”
林彦:“你就说演得好不好吧?”
女生竖起大拇指:“好极了,影帝。”
被抓了一次,林彦安静了下来,一直坚持到升旗仪式都没再说话。
升旗仪式结束,大家有序回班级,林彦一个人灰溜溜地去了级部,红枣哥就坐在他的办公桌前,见他来了,视线都没给一下,一直看着自己的电脑,说:“校卡在桌上,自己找。”
林彦低头一看,见红枣哥红枣色的办公桌面上有一摞校卡,都是他刚才在晨会里抓的违反校规的人。
这人是有扣分指标吗?每次晨会必须抓人来扣扣分?
林彦翻了个白眼,找出自己的校卡,放进兜里,“老师再见。”
说完转身就走,巴不得再也不见。
回到班里,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刚好响起,林彦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数学课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困了。
唐崖在他旁边,坐姿端正,书桌左上角摆着昨晚发的新书,右上角放着水杯和几支笔。剩下的位置摆了数学的竞赛试卷和题册,高二上册的数学书被压在了那堆书的最底下,看样子完全没有要拿出来看的意思。
林彦也没有,他整理了一下桌子,腾出一个放手的位置,准备趴下睡觉。
可惜没能如他所愿。
谢小花拿着教案走进教室,上讲台第一句话就问:“林彦同学在吗?”
刚趴下的林彦“噌”地抬起头,条件反射地举起手,“老师我在!”
重点班有四个,谢小花没带过林彦的班,所以并不认识他,她见林彦举起手,朝他望过去,先是夸奖了一番:“哎呀,我今早一听名字,以为是燕子的燕,还以为是女孩子呢,没想到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啊。”
林彦被夸得多了,完全没有不好意思,说:“是济济群彦,如云如龙的彦。”
谢小花眉眼含笑,“听说你特别喜欢数学,想做我的课代表,昨晚晚自习下课后还特意去办公室自荐了。”
此话一出,班里寂静了两秒。
前排的张陌尔幽幽转过头,瞪大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仿佛看见白骨精单挑令狐冲,小龙女大战孙悟空——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发生了?!
震惊完,张陌尔忍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捂嘴笑了,班里许多熟悉林彦知道他有害怕数学的同学也都低头偷笑。
林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今早发生的事太多,他把最恐怖的忘了,只能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谢小花双手撑在讲台上,“于是我向你上学期的数学老师打探了一下你的数学成绩。”
林彦这下是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嘤。”
谢小花笑道:“别害怕,虽然作为重点班出来的学生来说,是有点差,基础比较薄弱,但上升空间很大,而且,你有学习的心,很难得,老师相信你,决定就让你来担任课代表,多来光顾我办公室,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
林彦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表情僵住,“谢,谢谢老师。”
“好了那我们就开始上课吧。”谢小花打开自己的教案,“你们美术班呢,数学成绩水平相差太大,还有三个实验班竞赛班的同学,他们班进度快,必修五本书已经上完了,我估计选修也差不多学完了,所以你们上课爱干什么干什么,不影响我就不管了,其它重点班和普通班的同学们,我们还是要听一下课的。”
新官上任的数学课代表没脸睡觉,抽出自己的数学书,又看看旁边唐崖的竞赛书,再伸长脖子看看前面张陌尔桌上的习题册,压低声音问:“数学11本书,必修五本,选修六本,你们真的都学完了?”
唐崖点了点头。
林彦霎时间看到了人与人的差距,震惊:“不是才两个学期吗?数学课数量都一样的吧,怎么你们学了11本书,我们才学了……学了……几本。”
学了几本都忘了,反正好几本。
唐崖侧眸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做自己的题。
林彦转变方向,伸脚蹬了蹬张陌尔的椅子,张陌尔回过头:“干嘛?”
林彦小声问:“你们是怎么一年学11本书的,老师讲课开三倍速?”
张陌尔嘴角一抽:“又不是每本书都要讲,必修一高一开学前就自己找补习班学完了,开学直接讲必修四和必修五,第二学期讲必修二和必修三,选修自学就好啦。”
林彦怀疑自己空耳:“?”
张陌尔点了点他一片涂鸦的数学书,“好好听课吧,数,学,课,代,表。”
林彦咬牙切齿:“我跟你们这群变态拼了!”
张陌尔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彦彦乖啦,再不认真听,后面的八十分钟,就要听不懂了哦~”
林彦愤怒地握紧拳头,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林彦:我小时候家里穷
白天的红枣哥:我只是遵守校规
晚上的红枣哥:我真该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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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二零一八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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