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做不了一点妾

20

阿致说完这一大堆,她爹沈金的脸已经青了,在黑暗中就像死人一样。

沈金一脸心死如灰,慢慢挪去自己房里,不再说任何一个字。

阿致站在黑夜里,低头看着烛火,十分丧气。明明做错事情的人是她爹,最后愧疚的人是她。

这一晚上,阿致没法好好睡觉,侧耳听着隔壁房里的动静。直到听到水杯落在地上的声音,她才放心下来。

第二日早上,阿致走出房门,正好碰到她爹。她爹眼皮子都没有撩一下,只当她是空气。

到了中午,隔壁婶娘过来,她问阿致,是不是昨晚和她爹吵架了。阿致承认了,婶娘便劝她,给她爹低个头,认个错。

这话阿致可不爱听:“那他先给我认错吧。我说了不嫁严吒,他有尊重过我的感受吗?”

如果说昨晚上她对她爹的伤害是烈火烹油,那她爹对她的伤害就是钝刀子割肉,更疼。

·

晚上,阿致遇到王阳,王阳说陆昀峥回来了,要去夜集。

阿致高兴起来,她打算跟踪陆昀峥。作战第一策略:观察。

看他本身是不是个靠谱、洁身自好的人。

陆昀峥和几个同僚一道,去往夜集,先是去酒楼,吃饱喝足,他们几个还要去喝花酒,非要拉着陆昀峥一起。

好在陆昀峥比较坚持,最终一个人出来。遇到一家书店,他钻进去好久才出来,腋下夹着两本书,满面高兴。

阿致仔细观察过后,发现他和王阳说的一样,洁身自好,不会喝花酒,这也是为何他总是被同僚们排挤——几个将军一起出去喝酒,个个点青楼女子作陪,唯独他不愿意参与,格格不入;他很爱看书买书,坐得住,能在书店里站半个时辰看书。

一连好几天,根据从王阳那里打听来的行踪,阿致偷偷跟着陆昀峥。他日常不是在军营训练就是去书店,最多再去茶楼放松地坐一会。哦,每隔几天他还会买点吃的,偷偷放在乞丐栖息的破庙里。此外,她还发现了一件事,陆昀峥真的很喜欢笑,他笑起来很澄净,尤其是眼睛。阿致偷偷跟去茶楼,差点被他发现。

阿致对观察结果很满意,初步来看,他作风优良。阿致开始实施作战第二策略:考验。

她得给他制造些更难的问题,看他如何解决。

阿致提着糕点去找陆昀峥,请他教自己拳脚功夫。

陆昀峥收了她的糕点,答应每天傍晚教她几招。

阿致本来就有功夫底子,陆昀峥一教,她学得飞快。

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阿致问他:“我送的糕点好吃吗?”

“我吃着还行。”

阿致凑到他近前:“那我以后开糕点铺子,天天做给你吃。”

陆昀峥咬着嘴唇,艰难地解释自己的看法:“那你糕点应该不太好卖。”

阿致撅着嘴,坐在一旁的石头凳子上。

陆昀峥坐在她旁边,说:“不过,只要是你做的,我就吃。”

阿致侧脸看着他,嘴角慢慢翘起来。他是个能说实话的男人,嗯,是一个优点。

下一个考验什么呢?男人不能太小气。

阿致眼角瞥到他腰间的一块黄玉,道:“这个真好看。”

陆昀峥当即解下来给她看。

阿致将那黄玉放在掌心里端详。那黄玉是圆形的,刚好掌心大小,一面刻着“陆”字,另一面刻着“日月”两字。阿致将玉还给他,心中疑惑:“这玉应是不便宜吧。”

陆昀峥笑着点头:“这是我家传的,也不算特别贵重。”

家传的玉,阿致开不了口,便让陆昀峥请她吃饭。

她本以为陆昀峥会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带着她去集市,把她想吃的都吃了个遍。

他还记得多买一份给王阳带回去。

阿致再给他加一分。

那么,再下一个要考验什么呢?阿致想起来一件事,隔壁婶娘和别人私下聊天时说过,男人要身体好,晚上活才会好。阿致大概清楚婶娘口中所说的晚上活计指的是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何那么重要。说到此事时,那些婶娘们捂着嘴偷笑。

其实在阿致看来,男人身体好不好都在其次,重要的是肯干活,手脚麻利勤快,不能总是躺着抠指甲,活都让妻子干了。

那怎么考验陆昀峥呢?阿致还没有想清楚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让她茅塞顿开。

那天早晨,按照她爹沈金的要求,阿致去集市上把采购的几担白菜挑回来——是的,她爹终于愿意跟她说话了,在半个月之后,但也仅限于简单的交流。

阿致肩上挑着担子,担子上挂两个箩筐,一趟趟把白菜往军队里担,来回几里地。老实说,这事她习惯了,并没有觉得难以承受,但来回两趟之后,她肩膀酸痛,甩着胳膊在一旁歇会。

歇完之后,她又继续去挑白菜。实在太累了,箩筐里满满的白菜,有掉地上的,她懒得捡起来。

走了没多久,她肩膀上的担子一轻。

阿致回头,看到了一张大手,给她担子提起来。

陆昀峥将另一只手里的三颗白菜塞给她,又将担子挪到自己肩膀上。原来他跟着她,将落在地上的几颗白菜捡起来了。

他担着白菜在前面走,阿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臂膀,和她的细胳膊一比简直壮硕,难怪能那么轻松。

即使那么轻松,他第一次担这么重的白菜,肩膀上还是磨破了皮。

阿致有点不好意思,便坚持给他上药。陆昀峥不答应,阿致已经伸手扯开他的衣领。

看到他白净的皮,阿致突然脸红,这下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她把红花油递给他:“还是你自己弄吧。”

两人坐在石头上,背对背,阿致双手撑在身后,假装抬头看夕阳,吹着春日午后的暖风。

这件小事给阿致很大启发,她经常逮着机会,扛着、抱着、拉着各式重物在陆昀峥面前出现。每次陆昀峥都会跑过来,给她解决这些“麻烦”。

因此,陆昀峥相当完美地通过了她的考验。有力气的话,身体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夜里活应该也好。

阿致很满意,打算开始实施作战第三策略,也是最重要的环节:拉扯。

目的是要让陆昀峥喜欢上她。

阿致自小就大大咧咧,没与男子相爱过,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吸引男子注意。她能想到的是——傍晚陆昀峥教她功夫的时候,趁着两人近距离,对他眨巴眼睛。

陆昀峥一点不解风情,竟然后退两步,侧开脸,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你眼睛有问题?”

阿致气得不行,但还是诚实地给他第一作战策略又加了一分:他很懂和女子保持距离。

他对她无意,让阿致苦恼了许久。

阿致实在想不到好办法,便去请教王阳。王阳说,你为何不直接和陆副将表明心意呢?女追男隔层纱。

阿致一想,好像也对。

喜欢的东西要努力赚钱去买,喜欢的男人当然要勇敢去追。

但是,阿致有点欠缺勇气——万一被陆昀峥拒绝了怎么办?多丢人啊。

就这么迟疑了几天,阿致拿出决一死战的气魄,去到军营里找陆昀峥。

陆昀峥没有找到,他又出去执行任务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阿致已经竭了,垂头丧气站在路边。

王阳正忙着分发信件,正好碰到阿致,安抚她:“陆副将三五天后就回来了,你把这封信拿去他房里。”

阿致接过这封信,信封上能看到是陆昀峥的家书。

只是这信太过豪华了些吧。信封用的是最平整光滑的纸,阿致摸了一会,莫名想起他的那块传家黄玉,似乎也很贵。难不成他出身大富大贵?

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便不可能在一起了。阿致有个一起长大的姐妹,这姐妹因为长得格外好看,被有钱的公子哥看上,两人真心相恋几年都没有成婚,只因为家里不答应。那公子哥在家中并没有做主的权力,闹得天翻地覆,最终与那姐妹摊牌说:要么做妾,要么分开。

是以,阿致很清楚,男女之间阶层、财富差异太大,很难善终。尤其是她这暴躁的性子,做不了一点妾。

阿致将信送去陆昀峥的房间,正好看到他床头的黄玉,便伸手将那黄玉揣在兜里带出去。

她将黄玉拿到当铺,问老板能当多少。

老板眉眼一跳,说:“最多三百两。”

阿致抢回来那块黄玉:“那我不当了。”

她很清楚,这玉至少值一千两。阿致的心凉透了,陆昀峥果然出身非凡。

那老板忙招手道:“我出两千,不能再多了。”

“啊?”阿致一脸难以置信,看着手中温润的玉,骤然感觉烫手——这相当于手上捧了个祖宗,千万不能摔。

将黄玉还回去后,阿致回到家里,唉声叹气许久。

晚上躺在床上,她难以入眠,想的都是陆昀峥的笑容。原本以为,她只是把他当成救命的浮木而已,此刻才意识到多么喜欢他。因为喜欢,所以难以割舍。

这是阿致第一次因他流眼泪——白瞎了她那么多时间去跟踪他,都是无用功,还把自己折进去了。

正好这两日,她爹沈金的心情好些了,愿意和她说话:“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踏踏实实过日子。”

阿致的反骨懒得动,第一次没有反驳他。

数着日子过,阿致知道陆昀峥早回来了,但是她没有去找他,甚至有意避开他。有一次,她在街上远远看到了他,他也看到她。他还没招手,她“唰”一下就跑了,跟见鬼似的。

后来,但凡她爹让她去军营送菜,她直接拒绝,每日在家里躺着,精神萎靡。

陆昀峥真是个祸害,阿致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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