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峥被她咬着,许久没有动,随后忍不住喉结动了动,低头亲了她的额头,张开怀抱将她抱着,死死地抱着。
他这样明明就是有事!
阿致小声问他:“你不说是不是?”
陆昀峥仍旧不说话,抱着怀里温热的躯体。他们还有多少时间?还有多少希望?
他做人做事素来问心无愧,自然也想不通为什么贺忠要置他于死地。
阿致在他怀里挣扎着,扭成一根筋,她轻轻喘气,热气喷灼在他脖颈上:“你放开我,这样我不好睡觉,明日还得早起。”
“面馆的事,你先放一放。”
“为什么要放一放?你都说了我和希君没什么大事。”
知道她在试探,但是陆昀峥还是想不明白该如何告知她真相,只能将她搂得更紧:“你留在家里照顾希君,等我晚上回来。”
阿致知道,她还是没能犟过他,于是软骨鱼一样塌在他怀里,道:“阿峥,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宁愿清清楚楚地面对痛苦的事实,撕心裂肺也没关系,但我不喜欢稀里糊涂过日子。”
陆昀峥抱着她的手一顿,许久嘶哑地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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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陆昀峥很早就去军营。
阿致听到他出门,便起床去到后院问于大夫自己的病情。
于大夫在灶膛边上指挥邬春荣煎药,微笑着让她去问陆侯爷。
阿致威逼利诱都试过了,这于大夫真的是油盐不进:“你作为大夫,与病人说清楚病征是职责所在!”
那于大夫仍旧是把风吹不到的菩萨模样。
阿致没得办法,披上斗篷,骑马出去。她找了个两个大夫帮忙自己把脉,可是这两个大夫都看不出所以然来,只说像是肾阴虚。
阿致回来后,气得脑子都热了,去到三楼吹吹风。
于大夫领着邬春荣站在楼底下,邬春荣手里托盘里端着两碗药,喊她喝药。
阿致看着院子外的街道和一片雪茫茫,十分丧气。
邬春荣哄着道:“夫人,上面风大,您还是下来吧。”
侯爷出门之前叮嘱过,一定要看着夫人小姐喝药。
阿致突然看到院门口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在雪地里艰难行走,大的佝偻着腰,手上提着一串药包,小的在一旁搀扶着大的。
阿致看了一会儿,转头对下面的于大夫道:“劳烦于大夫帮我个忙,我有个朋友经常生病——”
她记得妙珍姐说过,美娘是得了怪病,所以一直吃药,一直都没什么用,只能稍微减轻些症状,不让人太受罪。院子下面正好有个厉害的大夫,阿致便想让美娘试试,若是能找到病症所在,或许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这与我有何关系?”于大夫一甩手,进了楼下自己的客房。
阿致飞快地跑下来,让邬春荣去门口截住美娘,随即去敲于大夫的门窗:“我知道你医术高超,但这世上也一定有你没见过的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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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娘被请进前厅来,畏畏缩缩的,将女儿楚楚夹在怀里。
楚楚倒是不怕,打量着四周的桌椅板凳,干干净净的,虽没有什么字画古玩,但能看出是有些家底的。远处的一个凳子上放着个毛绒的老虎娃娃,十分可爱。
阿致一口喝完汤药,便来前厅见美娘。
邬春荣送来热茶给两位,退下去给希君喂药。
见到阿致,楚楚便跟她娘比划着,美娘抓住她的手:“不可以任性。”
“怎么了?”阿致问。
美娘不好意思:“楚楚想要去找希君玩,太不懂事了。”
上次两个小孩子便是在药柜后头玩了许久,有些感情。再则楚楚性格温顺,很能宽容希君的任性,一大一小相处的很是融洽。
阿致笑着让邬春荣带楚楚去看希君。
美娘有些不好意思,阿致和她闲话一会儿:“你怎的一个人离家这么远?”
美娘指了指前院门口的药包,她不敢带到别人厅堂里去:“附近有个老大夫,他给我开的方子吃过后好些了,今日便再去抓一点。”
末了,她又加上一句:“江郎本来是打算与我一道来的,他不放心我,但他今日有事,我才一个人出来的。”
阿致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点点头,然后让她等一会:“我这里有个大夫,让他给你看看。”
“这……麻烦吗?”美娘惊呆了,她脸涨得通红,“我怎可让致娘你对我这么好。”
“不过是顺手的事。”阿致说着回头,正好后头来了个年轻男子,不到三十的年纪,手中提着一个药箱。
他进来之前,面容上有掩藏不住的不屑。
美娘埋低头,她盯着自己一身单薄的葛衣和脚上破了的草鞋,将脚往裙子下挪,掩藏住自己的局促窘迫。
于大夫好生坐下后,仔细望她的脸和胳膊,随后给她把脉许久,神情十分专注。
阿致则一脸好笑,捧着热水慢慢喝。她原本以为这于大夫是个八风吹不动的大佛,没想到激将法十分好用。
于初禾面露兴奋,放开美娘的手腕,问了她许多生活起居的习惯,并一一记载在他随身的小册子上。
因为激动,他的手指轻微颤抖着:“这位小娘子,你平日胸闷、头痛、浑身乏力,或许都只是因为保宁的环境不适合你。”
“环境?”
“如小娘子方才所说,你来保宁之前,没有任何症状,来保宁之后,才开始有征兆。你这些年有离开保宁?”
美娘仔细想了想:“……没有。”
“那下雪天,你的身体是否反而会好些呢?”
美娘手指抵着自己的唇,眼角余光刚好就扫到那一串的药包:“我这两日确实感觉好多了,以为是之前的大夫药方有效。”
说完,美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于初禾点头:“那便是了,小娘子你是不适合保宁这样灰尘太重的环境,离了这里,不必吃药,你便会慢慢好起来。”
“不必吃药……我会恢复成正常人吗?”美娘的眼眸里闪出光芒来。
“自然,当然现下你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也可稍微缓解症状。”于初禾信誓旦旦,他递出那张方子,开心地搓了搓手,“小娘子你这样的案例我只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从未碰到过。”
阿致终于明白了他兴奋的原因。
于初禾拿着小册子往后院里去,连药箱都忘了拿。
美娘还沉浸在惊喜之中,阿致过去恭喜她:“如果你和江郎换一个地方生活,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不管怎么说,江郎为了美娘承受了多年的生活压迫,是有情有义的,至少美娘是这样想的。现在寻到了病因,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或许是改变的契机。
阿致突然有点庆幸,她听从陆昀峥的话,没有告知美娘事实。美娘明显还是期待与江郎的生活。
美娘缓缓点头,眉头松弛开来,不过眉心中间还是留了一道竖纹:“致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先说。”
“我想往后去你面馆里帮工,学着做面条。如果你不嫌弃,往后离开保宁,我一直跟着你,只要能让我和楚楚糊口就行。”
阿致还没开口,一阵夸张的拍门声响起,来着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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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觉得你比我更年轻更漂亮,陆昀峥会喜欢你。”阿致笑看着对面那个幼稚得一塌糊涂的玲珑女子,她扬着下巴看人,一脸嚣张。
武娅禾双手背在背后:“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若是陆侯爷真的喜欢你,为何不娶你呢?”
在武娅禾看来,对面这个妇女不过是小有姿色,气质大过容貌,哪能与她十六七的年纪相提并论。
被人突然打上门来,阿致一脸懵,她并不清楚具体情况,甚至不知道陆昀峥究竟做了什么让一个年轻少女误会,但是她也很清楚,她并不想在口舌上落人下风。
阿致反问她:“按你说的,你认为陆昀峥会喜欢你,那他为什么不娶你呢?”
武娅禾被噎了一口,她一甩袖袍:“那都是迟早的事。我能给他带来事业上的帮助,还能哄他开心,你能给他什么好处呢?”
“若是要奉献自己,要委曲求全,还要真金白银才能绑住一个男人,那也只能说明你能拿出的价值实在有限,也实在划不来。”阿致道,“再则,你若真有自信拿住陆昀峥,又何必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你来找我,只是因为陆昀峥不吃你那一套。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阿致一个眼风扫过去,武娅禾嘴巴张了又张,最终什么也没说。
阿致笑:“哦,另外,这位小姐,你看起来出身不穷,欠家教的事还是遮遮掩掩的为好。我这里不敢多留你。”
阿致的手掌一翻,指着门外的方向。
武娅禾的脸彻底青了,看来她还是太轻敌,以为这位外室夫人会有自知之明,没想到是个母老虎一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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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武家三小姐雄赳赳气昂昂来拜访,美娘便跟着邬春荣去到隔壁院子里去找楚楚。
找完楚楚去前厅,可惜前厅在吵架,美娘听了两句便只得退回去,带着楚楚坐在床边,与希君玩耍一会。可怜希君生病几日,肉肉的脸颊都瘦了,躺在床上没精打采的。
楚楚的手瘦瘦长长的,她轻轻拿起希君的小手,给她比划。美娘在一旁解释,是让希君好好吃饭的意思。
希君用力眨巴眼睛,说知道了。她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她好想和楚楚姐姐玩耍一会,还想要跟着学习手语,这样就可以和楚楚姐畅快说话啦。
希君用力撑着小小的身体,从被子里爬起来,她扒开自己的枕头,把所有的金叶子都抖落出来,拿出一半来,捧到楚楚姐面前:“你也要好好吃饭,去买糖人吃。”
楚楚不敢要,连忙往外推,美娘也在一旁慌乱道:“陆小姐,这使不得,若是让别人发现,会以为楚楚姐偷的。”
他们这样穷苦的人家,连一身体面衣裳都没有,若说是陆家五岁的小姐赏赐的,没有人会信。
邬春荣站在一旁也说:“是啊,小姐,你还是收起来。”
阿致从外面进来,笑着说:“没事,楚楚你收着吧,趁着这抠门丫头还没反悔。”
楚楚还是不敢要,阿致从希君手里拿过那四片金叶子,放到了楚楚胸口的兜里:“贵重的东西要收好。”
美娘仍旧是慌乱的:“致娘,这怎么可以呢?”
反而楚楚非常的冷静,她微笑着朝着阿致打了个手势,又站在床边弯腰行大礼。
美娘咬着嘴唇:“谢谢致娘你和希君。”
阿致轻拍她的肩膀,要将她送出门去。
美娘嗫嚅着嘴唇,大概是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低头,带着女儿楚楚在雪地里互相扶持着,慢慢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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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月亮高高挂起,陆昀峥骑马从后门进。
邬春荣给他收好马,连忙小声通报:“今日有个武三小姐来找夫人大闹一场。”
可惜邬春荣没有听特别真切,只知道那武三小姐似乎是看上他家侯爷,来耀武扬威的。
陆昀峥倒是没有特别急,方才在军营里,罗三便与他汇报了家里的事。相比于武娅禾,陆昀峥有更担心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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