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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陆昀峥正在书房处理信件。北边小国楼烦易主,似有异动,朝廷有意让他假期结束后去北边上任。
这时候一个暗卫进来,他将这两日夫人外出的事情禀报给陆昀峥:“另外,夫人方才又在房里摔东西,怕是……”
怕是要来个大的。
陆昀峥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点头:“面馆那边呢?”
“和之前一样。那小娘子整日呆在家里,一日出去两次,给一个叫陶盾的书生送饭。”
陆昀峥垂下眼,盯着地上,烛火照不亮的地方。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那书生陶盾的院门口,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篓……
暗卫沉默了一会,又说:“罗教头来信,明日晚上就能回来。”
陆昀峥挥手,暗卫旋身一个黑影,蹿出窗外,融入了夜色中。
他盯着那夜色看,看了好一会,邬春荣开门过来问爷什么时候洗,他好去准备热水。
陆昀峥吩咐他:“你去跟夫人说,后日中午启程离开,去往潞安。”
谷湘如留在这里,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离开这里。
邬春荣看着侯爷那难看的脸色,立刻退出去。深吸一口气,去面对另一位脸色难看的主子。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陆昀峥捡起桌上的信件,提起毛笔,准备回信。
拿起笔,看着那空白的纸,陆昀峥突然想起白日里,那小娘子低头一笑,眼角眉梢柔和缱绻,眼尾眯成了一条长线,阳光从她的睫毛间隙投在黑色的瞳仁里、眼底……
他到底在想什么?陆昀峥用力甩头,想要把这画面甩开。
随即,他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是在陶盾的家门口,她水光含情的双眼,巴巴看着他……也不知道她和那陶盾是什么关系。和那陶盾不避嫌,和他却处处避嫌。
陆昀峥醒悟过来,自己到底怎么了?难不成和谷湘如说的一样,他看上这小娘子了?
他笑着自嘲一声:“荒唐。”
说完,他面色凝重,瞳孔放大。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时候邬春荣又回来禀告侯爷:“夫人她……不愿意离开密县。”
方才邬春荣去见夫人,夫人正在泡茶,一旁春铃给她揉肩。听说后日中午就走,春铃倒是挺高兴:“侯爷终于答应要走了。”
谷湘如却冷脸哼道:“他不想走就不想走,他想走就能走了?”
她越发笃定,陆昀峥就是怕她去找那寡妇的不是。谷湘如将手中的糕点捏成了一团,那她就更不能走了。
眼看着夫人又要摔茶盏,邬春荣吓得立刻逃回来。夫人不愿意,他也没办法。他能耐不大,最多做个传话的,眼下就看侯爷自己应对。
陆昀峥的额头剧痛,他没有心思去管谷湘如。方才脑海中冒出的那个想法,就像是石头中冒出的火花,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他对阿致有责任,他们在大漠上拜过天地,已经是夫妻。可是……他似乎喜新厌旧爱上了那面馆的小娘子。一开始他以为这小娘子是阿致,才靠近她,想要个结果。没想到……她说不是。
现在,陆昀峥只剩下一个希望——明晚罗三从渠县打听的信息,验证那小娘子的话是真是假。如果那小娘子真的不是阿致……
陆昀峥闭上眼,长叹一口气,他对不起阿致。
“爷如果不舒服,那就早点洗漱?”邬春荣弯腰道,“小的让人去准备热水。”
“不必了,你提一桶冷水来。”
邬春荣一惊,这秋雨之后可是凉得要穿厚马褂了……侯爷火气有点大啊,还是被夫人气到了。
·
晚上,阿致喝过汤药,早早准备去睡。
休息几日后,她的身体好了许多。傍晚,她给陶盾送饭,陶盾问她什么时候打开面馆做生意。
阿致只笑着说还要再想想,这几年忙着做生意,几乎没有休息过,太累了。
陶盾点点头,没太当回事。致娘是个做事很拼的人,她一个人挣生活,还要带着女儿,很不容易。再则,人都是这样的,一直累着还能苦撑,一旦停下来就不想再动了。
但其实阿致已经有了主意,她打算离开这里。原因有两个:
一是因为谷湘如。这两天她派人到面馆前头盯着,以后也可以一直派人盯着,或者直接拆门强闯。阿致知道,带着女儿继续生活在这里,实在不安全。
二是因为陆昀峥。他现在是失忆了,与她面对面都不相识。但保不齐什么时候,他就记起来了。如果他是未婚之身来寻她,那她还有念想;但他已经成婚……那最好是余生都不要有纠缠。
阿致伸手去摸床板侧边的夹缝,摸出一个黑色的布包来。
希君也觉得稀奇,围过来看。
打开黑色布包,里面露出一张地契来。是面馆的地契。
阿致摸摸女儿的头:“我们换个地方生活吧。希君想去哪儿呢?”
希君想了想:“长安?我听说长安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阿妈,我要去长安!”
长安啊。阿致为难地抱着她:“阿妈再考虑下。”
“真讨厌,说要问人家的主意,人家说了你又不听。”希君撅起嘴巴,挣开阿妈的胳膊,今晚上她要睡另一头。
·
第二天早上,希君还是从阿妈怀里醒来的。没办法,一个人睡一头太可怕了,还是阿妈怀里更暖和。
阿致醒来后,一大早便从后门出去,找了地保和几个房牙,尽快把她的面馆转出去。
从地保那儿出来,快到午饭时候,阿致又去买了点菜和鸡肉。希君和陶盾都瘦得不行,得多补补。
阿致正往回家路上走,经过一个茶楼时,眼角余光看到里头有个熟人正走出来,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愣到之后快步追过来。
阿致的眼睛圆睁,立刻提着两只鸡和一篓子菜赶紧离开。
这熟人便是谷湘如。
今日谷湘如携着春铃出来,就是为了见那酒楼里风格奇特的画师,画师名叫陶盾。谷湘如与他喝了几盏茶,交谈之后,便用一锭银子定下他的三幅画,定的主题是祝寿,送给她母亲的。
两人相谈甚欢。谷湘如也说了,若是这三幅画不错,以后还会找他。
陶盾有了这笔意外之财,将谷湘如视为贵人。他欣喜若狂,想着这银子可以给致娘买一身好看的衣裳。
他跟着谷湘如下楼,前一刻谷湘如面上带笑,后一刻她望着茶楼外如同遭了雷劈,愣在原地。
陶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致娘。
谷湘如反应过来,拔腿就去追。她要去看清楚,是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陶盾赶忙跟上去,拦住她道:“夫人什么时候要画?”
谷湘如一把推开他,冲到外头一看,哪里还有人影。她快步跑到前边,在一个岔路口左看右看,只看到身着同样青色长裙的年轻女人,扒过对方肩膀一看,大脸浓眉。
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看来是眼花了。
丫鬟春铃跟着跑过来,气喘吁吁:“夫人怎么了?”
“没事。”谷湘如长舒一口气。
坐马车回去游园的路上,她还在想,若沈雪致在这里,万一被陆昀峥碰上,简直不可设想。
虽然要和陆昀峥和离在即,但她也不希望陆昀峥和沈雪致重修旧好。凭什么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美满,而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只落得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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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致低头往家里走,走到后院门口时,陶盾追过来。
阿致提着手里的鸡,准备告诉他今天吃鸡汤。陶盾抢先道:“街坊都说你和陆小侯爷不清楚,我……以为又是别人诋毁你。但是方才,你看到侯夫人为什么要跑?”
为什么心虚呢?
“你是想说我不知廉耻,勾·搭有·妇之夫吧。”阿致突然觉得手里的鸡有千斤重,她慢慢垂下胳膊,脸上的笑收起来,“你今日帮我,我很感谢,但这不是你羞辱我的理由,也不是你的权利。同样的,我的事情,也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
阿致把手里的一只鸡塞给他:“你自己做饭。”
她做的饭,他大概会嫌脏。
陶盾没有接,鸡就掉在地上,死命挣扎着。
阿致转身打开后门,关门拴上。
陶盾知道自己说错了,他拍门道歉:“致娘,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的。”
明知道致娘她从来都是行得正的人;明知道她只信任他一个,也只有他一个朋友,偏偏他却质疑她。
陶盾掏出胸口那一锭银子,他是想要用在致娘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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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夜晚姗姗来迟,陆昀峥盼来了罗三。
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罗三连一口水都没喝,直接找侯爷汇报。他在渠县多方打听,终于摸清楚了那陆扬和王致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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