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十五年。
晋朝国都,盛京城,朱雀大街。
皇城脚下寸土寸金的地段,街衢相经,周边无一闲杂人等走动。越过垣墙,飞檐斗拱处,雕梁画栋间,可窥见晋朝世家权贵的荣华奢靡。
长街上最恢宏壮观的宅邸当属傅宅,傅家三代为相,甚至还出过前朝皇后,自是积累了深厚的底蕴与财富,称得上是当朝世家之首。
此时,傅宅巍峨的朱漆府门前正静立着一位姑娘,手持长剑,好不风流恣意,可惜这姑娘面容极冷,却也极美。
“在下谢长欢,求见傅丞相,此玉佩为信物,烦请小哥通传一声。”
略带寒气的声音方一入耳,傅宅守卫连忙答道:“不必了,姑娘!老爷早前叮嘱过,您可直接入府,我为您引路,请——”
半月前傅家家主再三叮嘱,若有人手持玉佩,不得怠慢。只是守卫未曾想到,来人是位容貌如此妍丽的姑娘。
“多谢。”谢长欢拎着包袱,跟随身前之人往里走。
“姑娘,您太客气了!”
傅家百年积蕴,府内一砖一瓦都甚是讲究,仆人来往有序,不曾抬首四处观望。谢长欢端详着府内布局,心中若有所思。
府内湖心亭,一群身着锦绣华服、配饰琳琅的公子正在悠闲品茶。其中一人,容色极盛,面如冠玉,眉似远山,目光柔和宛如清泉,而笑时又显波光潋滟,鼻挺而秀,唇若春花。一袭皓白盘云纹锦袍着身,于日光之下,隐隐有华彩流动,显然为众人瞻瞩之的。
“哥,那位红衣姑娘是谁?我怎的从未见过?”坐于白衣公子身侧,扎着高马尾的紫衣少年问道,不等人回答,又来了句,“她好像是要去正院。”
“不认识,许是阿娘的客人。”
傅宅正院,书房。
傅管家推门而入,“老爷,有客来访,她持有您的信物。”
“是谢家送来的人?”曳摆烟紫色织金暗花素罗长裙的美妇人柔声问道。
低沉的嗓音响起,“八成是,请人进来。”
谢长欢踏入书房,其间只坐了两人,这应当就是丞相傅伯庸和其夫人姜芷。
傅伯庸,当朝丞相,太子之师,颜容端严,仪态肃穆,与她想象中的模样差不多。
傅夫人姜芷,面若桃李,容色艳丽,发如墨云盘髻,碎发添娇,曾是当之无愧的盛京第一美人。传闻其身世不详,幸得傅丞相不弃,才能稳坐夫人之位。然而,就谢长欢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这位夫人的来历怕是大有文章。
她面上不显,抱拳问好:“谢家谢长欢,见过傅丞相、傅夫人。”
傅夫人抢先回道:“无须拘礼,话说盛京之大,群芳争艳,可我却从未见过这般琼花玉貌的姑娘。”
此言非虚,身穿暗红色长裙的谢长欢,面容清冷无暇,仿若寒夜孤月,眉如远黛,微微上扬,透着几分冷冽与英气,眸光流转间,那抹秾艳便如破冰而出的红莲,夺人心魄。她惯常表情不多,一时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夫人谬赞,您才是国色天香之貌。”
傅夫人捂嘴笑,“你这丫头嘴真甜。”
“夫人且先等等,容我先问谢姑娘几个问题。”
傅伯庸含笑凝视傅夫人,眸中情意浓浓,纵是百炼钢,亦能化为绕指柔。傅家夫妇情深,可见一斑。
傅夫人无奈地斜睨了他一眼。
谢长欢答道:“大人请。”
“你是楼旸兄派来的?我彼时虽未直言,可他怎的送来位姑娘?”傅伯庸哭笑不得。
不久前,傅伯庸远赴云州,拜访昔日故交,旨在寻得一位武功卓绝之人护卫长子。他少时曾随祖父游历,在云州结识了此生至交好友,只可惜二人都身兼家族使命,难以共居一地。然此数年间,仍会不时有书信往来。
“大人,在下原是家主为大小姐安排的贴身暗卫,如今大小姐身在族中,无需属下随侍,故而派遣在下来盛京,也是为了历练。”
“谢大小姐的贴身暗卫!楼旸兄当真够义气!也好……你身为女儿身,行事更为便利。你可知你乃我为吾儿所寻的护卫?”
“在下明白。”
“我的长子傅知许,文识才干皆是出色,奈何他对武学一道毫无半分兴趣,我这才向楼旸兄借你过来。如今朝局动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知许是我傅家继承人,他不能出事。”
“在下定会全力保傅公子平安。”谢长欢再次行了一礼。
“多谢你,夫人会替你安排住处,现在你先和知许见一面。”傅伯庸让管家去将傅知许叫来。
约莫等了半刻钟,人来了。
原来湖心亭中的白衣公子就是傅知许,不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他这相貌倒是俊俏!谢长欢如是想着。
“阿爹,阿娘,你们唤我过来有何事?”傅知许应声入内,在他进门时,目光无意识停留在谢长欢身上半瞬。
“知许,这是我专程为你所寻的护卫,谢长欢。谢姑娘是我向老友借的人,她会护卫你,你切不可亏待于她。”
傅伯庸很感激谢楼旸,无人不知谢家对谢大小姐有多宝贝,她的暗卫定然也非普通人。
“见过公子。”谢长欢说道。
“不必多礼。那爹娘,我们便先行下去了,知琛他们尚在等我。”
“去吧。”傅伯庸摆了摆手。
待人离开后,傅夫人皱眉询问:“夫君,这姑娘……我瞧着,她不像普通暗卫,周身气质明显不俗,更像是……大家族培养出的矜贵小姐,可她眉眼间的冷意又实在太过强烈。”
“不好说,可云州谢家出来的人,本也不是寻常人。再说楼旸兄也断不会害我,便先如此吧。近来盛京城风雨欲来,有她守在知许左右,能让人安心许多。”傅伯庸握住傅夫人的手,宽慰道。
去往湖心亭的蜿蜒石径上,傅知许走在前方,他垂眸不语,似有心事,而琢磨为何唯有当事人知晓。
傅知琛咋咋呼呼,“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聊得正开心呢!咦——这不是方才的姑娘?”
傅家次子傅知琛,小傅知许五岁,年方十三,生得眉清目秀,是傅宅的小霸王。他得傅夫人宠溺,又凡事皆有兄长撑腰,日日遛猫逗狗,撒泼闲逛,正经事干不了一件。
“嗯,这是谢长欢,是我的护卫。”傅知许摸了摸鼻子,他也不大懂,傅伯庸为他安排个女护卫的缘由。
“什么!这般好看的姐姐……给你做护卫!阿爹怎能如此偏心?我也要!”傅知琛一跳三尺高,喊都喊不住,直接跑得没了踪影。
“谢姑娘,他是我胞弟知琛,仍是少年心性,你别见怪。这些是我的朋友。”
傅知许向谢长欢一一介绍这些世家贵族的少爷,果真如外界传言所说,傅家长子,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见过各位,在下谢长欢。”
“客气了。”这群玉叶金柯不在意小小的女护卫,又继续探讨先前被打断的问题。
“谢姑娘,你先和墨竹去知言苑,这儿暂且不需要你。”说罢,傅知许冲亭外书童扬手示意。
“是。公子若要出府,请派人来通知属下。”
傅知许颔首应好,谢长欢便跟着墨竹离开湖心亭。
“谢护卫,我是少爷的书童,你且随我先熟悉府中布设。少爷他们兴许还得聊上一阵,说不准要共用晚膳。”墨竹向谢长欢介绍着。
随后,二人行至傅知许的知言苑。院子雅观别致,内外皆植数株君子竹,竿竿修竹翠影摇曳、缠绕交织,杲杲光照透叶洒下,碎成一地金斑。几丛淡雅幽兰于竹下绽放,幽芳暗吐。院内人不多,甚至连婢女都无。
“墨竹,此处没有婢女?”
墨竹即刻回应:“谢护卫,少爷他……不喜女子近身,所以院里仅有几个干活的小厮。我这便将他们悉数叫来,顺便让你与他们认识认识。”
俄顷,四个小厮排排站好。
“这位是谢护卫,以后负责保护少爷。”
“见过谢护卫!”
“诸位幸会。”
傅知许暂未回来,谢长欢亦无事可做,只能和墨竹时断时续地闲聊。
起初,墨竹礼数周全,规规矩矩地回应交谈。
结果没想到,谢长欢不过随意应和,无心之中称赞了傅知许几句,墨竹立刻就收不住话头,不停地说着“我们家少爷才思敏捷、谦逊有礼……”甚至谈及盛京城中有多少小姐倾心于他。
这般看来,傅知许是位风光霁月的世家公子无疑,若非如此,怎会连近身侍奉、略显憨傻的小书童都对其赞不绝口。
“谢护卫,你的武功是不是特别厉害!老爷派来的人,肯定很厉害!嘿嘿!”
“尚可,但要护卫你的少爷周全,不费吹灰之力。”
“那可太好了!祈愿少爷能一世安康。”
谢长欢暗自思量,她正在出神,就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和叽叽喳喳的玩闹声。
小书童猛地蹿了起来,“少爷回啦!小少爷也在……”
“怎么?小墨竹,不欢迎本少爷?”傅知琛用惹人憎嫌的声音问候着墨竹。
“知琛,别欺负墨竹。”傅知许轻敲了下他的脑门,接着便侧过脸看向谢长欢,“谢姑娘”。
“见过公子,小少爷。公子尽可唤我的名字,不必这样称呼我。”
“诶——护卫姐姐,你为何不叫我公子?只叫我哥。”傅知琛又开始无理取闹。
“这……”谢长欢难以言表,暗叹傅家小少爷未免过于跳脱。
“傅知琛,你给我闭嘴。”傅知许揉了揉额头,他这个弟弟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哦——”傅知琛委屈极了,丞相老爹不仅不给他安排护卫,还数落他,说他不好好读书,孺子不可教,幸好阿娘在,不然又逃不过被罚的下场,竟连哥哥也骂他……
傅知琛撅嘴闹脾气,无人搭理,他便自说自话,旋即将自个儿安慰好了。
“长欢,母亲已为你安排好住所,晚些时候姚姑姑会带你过去,往后我在府里时,你不必跟着,若要出门,会叫墨竹知会你一声。”傅知许说道。
谢长欢低头回答:“麻烦公子了。但身为护卫,我需得时刻守在您身旁,请您不要为难我。”
“好,你看着办吧。”
转眼间,日暮低垂,夜色将至。谢长欢收拾好行装,平卧于床榻之上。
傅夫人为她准备的住所在知言苑隔壁,名为清和苑,院子不大,但五脏俱全,且有个小丫鬟随身伺候。
谢长欢本欲拒绝,可抵不过傅夫人强硬要求,她只好挑了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小丫头名唤绿萝,年纪小,误不了事。
傅宅的独院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于她而言,床铺有些偏硬了。
榻上的姑娘,眼睛半睁半合,鸦睫翩跹间,一抹愁绪跃于黑瞳之上,几经思索中,又悄无声息地爬上眉梢。时间仓促,她要从傅知许身上,尽快找到线索。届时,她方能回家,能在爹娘跟前尽孝。
离家才不过半月光景,她对家人已是万分思念。如今尚不知若尘和尚所说的契机在何处,但愿在这两年内,不会出岔子。她也只能静候于傅知许身侧,且行且看了。
灵祈寺,若尘大师居所。
“阿弥陀佛,谢小友已至盛京,祝其前路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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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傅家的生活称得上简单,好在谢长欢早就习惯了这样单调乏味且日复一日的时光。
傅知许每日的行程都非常规律,他无官职在身,若无人邀他出府,他便待在知言苑里,不是看书习字,就是作画弹琴,然后会去正院书房和傅伯庸商讨朝堂大事。最多再加上傅知琛前来串门,隔三岔五地捎上些好吃的小玩意。
这段时日里,谢长欢也被投喂了不少小食糕点,傅知琛总是缠着要她舞剑,然后被傅知许呵斥了一顿。
这不,接连三天没来了。
谢长欢抱着剑站在廊下,剑柄镶嵌血红宝石的利剑,与纹路古朴的剑鞘极为相配,旁侧是坐在台阶上打盹的墨竹。此刻艳阳高照,偶尔有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
傅知许又在弹琴,一首“忆故人”,着实是被他弹出了几分忧愁伤感。谢长欢没想到他的琴艺居然这般好,说不定青遥师父来了,会迫不及待地想收他为弟子。
只是可惜,一月匆匆而过,事情毫无进展。
如此一想,谢长欢的身上又冒出了丝丝寒意,坐在一旁的墨竹呆呆地搓了搓胳膊。
甜文,双向奔赴,可嗑!
长欢:恋爱天才
怀瑾: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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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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