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小厮前来传信,“是公主府的帖子。”
墨竹囫囵地揉了揉眼睛,“知道了。”随即,他将请帖递至琴室内,“少爷,元华公主后日举办赏花宴,邀您前去。”
傅知许止息了手中抚弄的琴弦,说:“且先放着。我从父亲处听闻,近日盛京来了好些生面孔,此次宴会怕是不太平,得去同他说一声。”他抚了抚衣袂,朝着门外行去,谢长欢提步跟从。
“长欢,适才所言你应当听见了,后日你随我同去。”
“好的,公子。”
傅伯庸书房之外,谢长欢站着垂目思索赏花宴之约。这些时日虽未出府,但她得知了不少消息。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此前不久,当朝太子晋洛晏的府邸中,住进了一行来历不明之人,这是傅伯庸亲口所说。
傅伯庸对傅知许的事尤为上心,因为谢长欢身份特殊,所以关于盛京之事,以及各府间的脉络关系,或合纵连横、或姻娅联结,他专门派了心腹来告知她。有时,他和傅知许谈话,亦不会避开谢长欢,而是让她在侧旁听。
现下,对京城的那些人和事,谢长欢了解得大差不差。
元华公主晋纤月,晋朝皇帝最小的女儿,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她自幼便深得帝心,于宫闱之中尽享万千荣宠,皇后和太子亦将她捧于手心,盛京明珠非她莫属。
此次赏花宴,太子势必会出席,至于他府中的神秘人,恐怕也会借此机会露面。
尽管消息不全,可有了这位神秘人的搅局,盛京城许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赏花宴当日。
元华公主府坐落于青琅大街,离傅宅不远。公主府是当初晋皇下旨新建,由太子亲自监工建成。有别于傅宅的古朴典雅,公主府是极尽奢华,朱甍碧瓦、层楼叠榭,无一不彰显元华公主的地位。
此刻公主府前,已经停满了各府的马车。谢长欢跟随傅知许的步伐,正欲入府。
恰在此时,尖细的通传声响起,“太子殿下到——”
众人皆停下脚步,向太子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随着一声清朗温润的“平身”,宾客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于太子,以及他身侧的玄衣男子。谢长欢也不例外。
太子自是剑眉星目、龙章凤姿,上位者气息一览无余,一袭蓝缎平金绣蟒袍加身,更衬得其气宇轩昂。而这位玄衣男子,立于太子右侧,却丝毫不显弱势,面庞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双眸狭长,漆黑的瞳仁冷冽如无尽暗夜,薄唇微抿,疏离立现,周身尽是森寒气息。
此种气息,谢长欢极为敏感。此人应当就是太子府的客人,并且相较于傅知许,他长得完全不逊色。
只是一位是温润公子,一位是冷面煞君……
她暗地里的打量在一群人中理应不显眼,可祁怀瑾还是一眼便察觉到了。
这位姑娘的目光让他的心怦怦作跳!好怪!明明此前他们从未见过。
祁怀瑾蹙了蹙眉,随即移开目光,打量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必过多在意。
同时,太子的声音响起,“诸位无须过于拘礼,先入府吧。”
谢长欢紧跟着傅知许,听着身侧柱国将军家小姐们的喁喁私语,“太子殿下身侧的那位公子长得可真好看……”
无人在意处,她也小幅度地点头。
太子要去寻元华公主,宾客们则被侍女和内侍引着有序入席。傅知许遇到些相熟之人,一行人聚在一处欢声谈笑。
公主府小阁楼。元华公主在品茶,太子和祁怀瑾亦在此。
适为二八年华的金枝玉叶,肤如凝脂,螓首蛾眉,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但这是在外人眼中的模样。若遇亲近之人,晋纤月骄纵异常。
晋洛晏盯着她,一脸无奈地劝道:“妹妹,今日傅知许也在,但那件事你不可再想。”
“太子哥哥!那人整日里一副正经模样,我讨厌死他了,哪里乐意理他。”她边说还边翻了个白眼。
早些时日,在皇后的长乐宫中,皇后同晋纤月说,让她试着和傅家大少爷相处。且不论傅家权势,傅知许本人确为良配,皇后也盼着小女儿有个好姻缘。
针对皇后之言,晋纤月本是充耳不闻,直至偶然听闻些传言。傅家于太子举足轻重,只有结为姻亲方能使关系牢不可破。她想,传言即事实,便立即付诸行动。
英雄救美的戏码屡试不爽,最好再来个一见钟情,可元华公主自幼被娇惯着长大,心思过于单纯。
计谋失败得彻底不说,甚至连装劫匪的护卫也尽数被送进了廷尉。
后来只得靠晋洛晏亲自去廷尉监牢捞人,且给傅知许赔礼道歉。
都怪不解风情的傅知许,和他那个煽风点火的弟弟,傅知琛!简直要把她气炸了!
……
“纤月,你听哥哥的,傅家拥立东宫,老师于我有教导之恩,他不会转投其它阵营。至于傅知许,虽然我与他关系一般,但是他肯定会听他父亲之话行事。”晋洛晏将之前的解释之语再次复述。
“知道了~”元华公主唉声叹气。
祁怀瑾则是事不关己,悠悠品茶,这些小事洛晏都能解决好,纤月也只是小孩心性。
而他,心里想的另有其人……表面无心无情,内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话说起来,傅伯庸乃太子之师,自太子启蒙起便悉心教导。按理而言,晋洛晏与傅知许自幼相识,本不该仅为点头之交。傅知琛因年幼,与晋洛晏交集甚少。而傅知许和晋洛晏昔日一同上课,情谊匪浅,奈何长大后竟渐趋疏远。
晋洛晏扭头看向身侧之人,“怀瑾,你一向不喜这些宴会,我邀你出门,无非是想让你多结识些朋友,若是觉得乏味,你自行离席即可。”
“不必。”祁怀瑾意简言赅。
他的回答勾起了兄妹二人的好奇心,这人向来独来独往,最厌恶和人虚与委蛇,此番是为何?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公主府花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似奇兽奇峰,壮阔非常,活水池波光粼粼,各种珍稀鱼类游戏其间,偶有水花溅起。
“太子殿下到!元华公主到!”通传声响起,众宾客起身行礼。
晋洛晏率先入座,“此次是元华举办的赏花宴,孤亦是乘兴而来,欲于繁花盛景之中,暂抛案牍劳形,寻些欢娱逸致。”
晋纤月接着说道:“都随意些,愿诸位尽欢而归。”
祁怀瑾坐在太子下方首座,而对面果不其然就是傅知许。谢长欢则坐于傅知许侧后方,慢悠悠地夹起一块荷花酥往嘴里送。
那股异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一见到谢长欢,祁怀瑾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他赶紧倒了杯酒,试图将这股莫名的情绪压制下去。
元华公主的赏花宴,自然是要赏花的,此次宴会,她精心筹备良久。除了自宫中带出的珍稀花种,她还特意派人往各州郡运回奇花异朵,力求尽善尽美。
侍女们鱼贯而出,依序捧出各类花卉,呈示宾客后列于席间,一时间,繁花似海,艳彩交辉,好一片姹紫嫣红。
“观诸位对这些花儿颇为喜爱,既如此,本宫便增设一场飞花令。胜者可于这众花之中,随心择取心仪之物以为奖赏。”晋纤月本人不擅长打理花草,她觉着不如送出去,与众宾客共襄盛乐,同沐花恩。
“谢公主殿下!”宾客们跃跃欲试。
而傅知许和祁怀瑾对此兴致缺缺,谢长欢更是。谢府之中这些花儿不知凡几,尤其是吹嘘得最火的那株嘉兰百合,都记不清被她浇死了几株,直到现在她都能想起雪梓那大嗓门,有些心虚。
飞花令的规则很简单,诗中含花名即可,但是顺序需得依次变化。首先由太子出诗,晋洛晏未经思考,信手拈来,“花影随风动,月光照露华。”
而后,众人踊跃地接起了飞花令,傅知许也随意参与了几轮。
而祁怀瑾这边,显得有些冷清,他居首位,又是随太子同至之人,想来身份该是贵重尊荣。
可是,在场的又有几人不是天潢贵胄、世家子女。祁怀瑾冷冰冰的一人,没人凑上去找没趣,再说也无人识他。
骤然间,谢长欢瞄了他一眼。
尽管只有轻飘飘的一眼,但被祁怀瑾迅速捕捉到,不由得人都坐端正了些。
只可惜,谢长欢心里想的是:这人好生奇怪,说来参宴,却只顾着喝酒。
恰逢此时,众人都停了下来,战况愈发焦灼,没人能接得上。
傅知许把玩着手中酒杯,未多言语。
晋纤月也不知在和贴身侍女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怀瑾,你可答得上来?”晋洛晏幽幽看了祁怀瑾一眼,都说了这家伙可以离席,可他又不走,一直在此散发寒气,却未曾想,怀瑾竟愿意搭理他?
“明月临窗照,佳人对镜花。”
众人猛吸一口气,晋纤月领先鼓掌。无人不崇尚强者,故而都七嘴八舌地问起他的身份。
听及此时,晋洛晏开口了:“怀瑾是孤的好友,他是隐阁的少主。”
“隐阁?”
“是那个隐阁吗?”
“阴阳两道的霸主,垄断了盛京三成生意的隐阁……”
这是祁怀瑾和晋洛晏早就商量好的,可以在人前介绍他的身份。此次入盛京,为的也是帮晋洛晏稳固人心,让暗地里蠢蠢欲动的敌对势力掂量清楚,是否要与当朝太子作对?与隐阁为敌?
晋洛晏原是不打算太快暴露此消息,他知道这人嫌麻烦得很,若是被人知晓真实身份,岂不是人人都想与怀瑾结交?
届时怀瑾嫌麻烦的话,还不是要折磨他?
可是怀瑾这个黑心肝的,竟然直接住进了太子府,说要是有人上门,就全都由他这个太子殿下打发,真是丧心病狂!
但怀瑾也不愧是他最好的朋友,这般火速承认身份,亦是为了让他能稍得轻松。
谢长欢和傅知许也没想到,这人,怀瑾……就是隐阁的少主!
别人或许不知,但谢长欢尤其清楚,隐阁和隐世大族祁家密不可分,而且祁家家主还是她的……
事情越来越好玩了,不愧是盛京,有如此多让人惊喜的事情。
咦——不是惊喜,只是意想不到罢了。
晋纤月笑着说道:“飞花令的获胜者为怀瑾哥哥,你喜欢哪盆花都可。正好园子里的君子兰开得正好,会有侍女引诸位前去,赏完花后可自行出府。”她想快些结束这场赏花宴,明明也没干些什么,却怪磋磨人的。
众人起身感谢元华公主的款待,在拜别太子和公主后,便依次退下了。
有几位公子想与祁怀瑾结交,可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不见了。
晋洛晏也是意外得不行,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往外溜。只是怀瑾为何跟着傅知许?想结交?再将傅知许拉入我的麾下?
有人思维奔涌,而祁怀瑾不得而知。
直到元华公主催促道:“走了,哥哥,你想什么呢?怀瑾哥哥呢?花不要了吗?”
“怀瑾哪里稀罕你这些花,你留着慢慢赏吧,只可惜他白得了个头名。”晋洛晏拍了拍自家傻妹妹的脑袋。
“不要便罢了。”晋纤月带着侍女离开花园。
-
这边,傅知许打算直接回府,而谢长欢提醒道:“公子,有人跟着,是怀瑾。”
“不必管他,我们走我们的。”傅知许也不知身后之人的用意。
“主子,前面的女护卫怕是发现我们了,您是想结交傅家大少爷吗?”祁怀瑾的护卫言风小声问道。
这下祁怀瑾好似如梦初醒,他停下脚步,懊恼地拧眉反思,怎么今日怪事这般多。
他鬼使神差地跟了傅知许一路,又无直接上前说话的意图,困惑的除了身边人,亦有他自己。
他避而不答言风的问题,“随便看看罢了,我们去找太子。问剑,你去查查傅知许护卫的来历,那女子奇怪得很。”
“是,主子。”问剑有令必从。
言风越发搞不懂他家主子的想法,他觉得那个女护卫很正常,只是真的很貌美,听说傅家大少爷不近女色,看来传言有误。只是不知主子何时能把夫人娶回来,愁人。
谢长欢见身后之人没再跟着,便不再留心。
初见。
长欢:他像个煞君(杀手)
怀瑾:心跳好快…是臆想…坐端正些…
#解释一下,在盛京时,怀瑾对外的名字就是怀瑾,而他的真名叫祁怀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赴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