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刺

夜间,闲来无事,傅知许又被傅伯庸叫去了正院,谢长欢无需同去。

不用当跟班,她也落得个自在,便在清和苑中练剑,许久不曾活动筋骨,也不知剑术是否生疏。

自然是没有的,谢长欢的剑就似长在她的骨子里,过去岁月悠长,她的剑从不离身。

皎洁的月华散落在院中,像是覆上了一层轻盈的薄雾,晚间的清风本是温和,然而遇上那道锐利的身影,亦只得染上肃杀之意。谢长欢自幼钻研剑术,剑法凌厉非常,一旦出手,剑影纷飞,似有万道白光乍现。

绿萝双手托腮,眼中尽是崇拜,她心想着:

哇!谢护卫也太厉害了,要是我以后也能耍这么威风的剑就好了。

可是学着好难呀,我还是多看看就行……

绿萝和谢长欢在清和苑相处了一个多月,谢长欢待她很好,院里的活计也不多,她每日吃好睡好,脸圆了,好似也长高了些,人也变得越发活泼。

谢长欢执剑,身影变幻莫测,一道道剑气被挥出,擦着院墙而过,以借此缓解内心焦躁。

剑舞得越来越快,心中浊气却未减半分。

直至半个时辰后,她方才停下,转身就看到了眼似星芒的小丫头。

“谢护卫,你练剑的时候真的好厉害!”绿萝站起身,哒哒哒地跑过来。

谢长欢插剑入鞘,“那当然!绿萝我想先沐浴,身上黏糊糊的。”

“好的哦,水都烧好了。”

湢室里,谢长欢闭目放空,想着若尘大师的断言:

谢小友命格有异,二八年华命线终止,不知何故命线延伸变缓,恐至多余两岁时光,贫僧无解,然盛京中有一人或可相助。

也不知那老和尚是从何处听到的胡言乱语,奈何阿爹阿娘已至穷途末路,将他的话视作金科玉律,还头次同她发火。

真的不是被骗了吗?

傅宅风平浪静,她亦无半分头绪。傅知许更是无趣,倒是赏花宴上见到的怀瑾有几分意思。

谢长欢将水淋至肩颈,清晰可见,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有一根刺眼红线从心口蔓延,即将到达腋下。

她无所谓地抚了抚胸口,长吁一口气,若是此生都要驻足于盛京,她必然是不愿的。阿娘撕心裂肺的哭喊、阿爹赤红的眼眶,无一不让她煎熬万分,离家之时阿兄尚未回云州,不知在哪处深山老林里劬劳奔走。

念及此处,谢长欢又狠狠地骂了若尘大师一句,随后若无其事地披上衣服。

远方的若尘大师仿若有所感应,低吟了句:阿弥陀佛。

次日,卯时刚过,绿萝前来敲门。

“谢护卫,您起了吗?大少爷的书童墨竹小哥前来通传,说他们准备出府,要去慈恩寺上香。”

天才蒙蒙亮,谢长欢面无表情地坐起身,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绿萝,我起来了。你帮我打盆水放在门口,天还早,你再去睡会儿,这儿没什么要你伺候的,听话。”她认为自己睡不了懒觉是迫不得已,可小丫头年纪尚小,多睡会儿才是正理。

“谢谢您,那我先去打水。”绿萝一溜烟跑得没影。

“动作挺快。”

谢长欢很快收拾好,今日出行穿的是一身便服,仍是红衣,裙尾绣了几株绚烂妖异的彼岸花。

绿萝也打好了水,却站在门口没走。

谢长欢边拧帕子边说:“绿萝,快回去休息。”

“谢护卫,没事我不困。”她说着就又打了个哈欠。

“你看看你,快去,不然我生气了。”谢长欢看着不到她胸口高的小萝卜头,语气严肃。

“您别生气,我这就回去。”小丫头委委屈屈地低头走远,看得她一阵好笑。

知言苑。

傅知许正在和墨竹说话,“去偷偷安排些护卫,稍后一起出门。”

“好的,少爷。”墨竹办事利索,立刻转身去找人。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可得找些人把少爷保护好,”正好撞上了赶来的谢长欢。

“谢护卫,少爷在等你。”

“知道了。”谢长欢又加快了步伐,她抱拳道:“抱歉公子,让您久等了。”

“无妨,母亲派姚姑姑前来传话,说是要我代她去趟慈恩寺。她每月都会去慈恩寺上香,但不巧昨夜偶感风寒,父亲强烈拒绝她出门,只能我跑一趟了。”傅知许解释得认真,因为谢长欢的脸色实在臭得很。

“是,公子。”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时辰尚早,雾气蔼蔼,路上行人稀少,仅有刚出摊的小贩在忙碌。谢长欢骑着马,傅知许坐在马车里,和随行的十几个护卫一道出城而去。

行路未逢异常,极为顺利,只是距盛京城渐远,周遭危险之感越发浓厚。

谢长欢留意着地面的痕迹,那几枚可疑的脚印与马蹄印赫然在目,与此同时,鼻尖似有还无地萦绕着一缕淡淡的药味,极难被察觉。

看来这趟怕是有麻烦了……

她打马靠近傅知许,“公子,前方有片树林,应该有人埋伏。”

“你可能够解决?若是危险,我们打道回府,母亲该是不会怪罪。”傅知许未曾料到在如此早的时辰,竟真有人潜藏于路畔设伏,想必是府内之人藏有猫腻。

她停顿了一瞬,“公子不必担心,这些人不足为惧。”

而在不为人知处,谢长欢的内心戏十足:不是本小姐骄傲,就这些人,都不够给我热身的,傅知许还真没有眼力见。

傅知许盯着她看了一眼,“那你小心些,”而后放下了车帘。

“继续前行,注意警戒。你们几个守在公子身边,寸步不离。”谢长欢压低声音,随手指了几个人。

马车照常行进,貌似不知前方危险,只是随意出城游玩。

谢长欢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倏地,空中传来鹰群尖锐的鸣叫,一伙黑衣刺客从天而降。

他们一言未发,直冲着傅知许的马车而来。

长剑出鞘,谢长欢飞至半空中,寒光闪烁间,身形如电,剑法凌厉迅猛,恰似蛟龙出海,又似疾风骤雨,每一剑都带着破风之声,在空气中划过凛冽的弧线。几个回合间,所有刺客均被打回原地,后方护卫毫无用武之地。

只能看到一道红色残影,而地上则是乱七八糟、惨不忍睹的尸体……

护卫们:谢护卫好猛!

重新落于马上的谢长欢面不改色,甚至连一滴血都未曾沾上,她剑指唯一活口,冷漠开口:“谁派你们来的?”

只剩下半口气的刺客战战兢兢,站都站不住,直接吓晕了。

“真是没用。”谢长欢收回目光,向傅知许转述:“公子,有一个活口,如何处置?”

“绑回去交给父亲。长欢,你可有受伤?”马车上之人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没事,那继续去慈恩寺?”谢长欢不以为意,手无缚鸡之力的娇气公子是怕了?本小姐可不惯着。

傅知许沉默着点头。

谢长欢安排两个护卫将人绑着,又掏出个小瓷瓶给晕过去的刺客闻了闻,这下应该一整日都醒不过来了,只盼不会再出别的幺蛾子。

车舆内,墨竹抱紧了茶壶,“谢护卫好强!少爷……老爷真的找了个好厉害的护卫!”

傅知许未做回答,关于谢长欢的来历,傅伯庸并未多言,只说可信。

初遇之时,她红衣似火,眼神却极冷,看起来矛盾又危险。虽早知她不是普通人,却不曾想她的武功如此之高。哪怕他不懂武,也不会不知这神出鬼没的身法非常人可习得,父亲到底是从何处找的人?

与此同时,他也多了几分庆幸。

少时他亦想学武,因为早就深知傅家大少爷的身份,能带来的不仅是至高的地位,也会伴随着数不清的危险。

可奈何天不遂人愿,他的身体全然不适合练武。

早些年间,遭遇的危险可有可无,府中护卫有能力尽数解决。

而现在,盛京形势不明,背地里盯着傅宅的人太多,阿爹阿娘总是担忧着他的安危。

有了长欢在身边,能让人安心许多。

谢长欢打马骑在前头,漫不经心地想着事,武功之事哪怕傅家人有所怀疑,也无关紧要。阿爹说过让她放心,只需好生守在傅知许身边即可,但是绝不能委屈自己。

也是,阿爹都不好好想想,他将女儿养成这样,她怎可能自寻委屈?

就是这批刺客来历不明,但愿傅丞相能找出幕后主使,晚些她便去给他们一锅端了。

而且此次不过是第一波刺客,日后怕是会有更多不长眼的人出现,当护卫的日子着实苦啊!

傅知许身上又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后程的路途十分安稳,傅知许到慈恩寺上了香,又替傅夫人添了香火钱,接着即照原路折返回去了,刚好能赶上午膳。

入了傅宅,傅知许让谢长欢先回去,他要带着刺客去找傅伯庸。

谢长欢求之不得,只想赶快去看看小绿萝又准备了些什么美味。

除了一旁的护卫仍在念叨着:“刺客该不会没气了吧?颠簸了一路也不见醒。咦——血流得到处都是,遇上谢护卫也太惨了!”

谢长欢不置一词,深藏功与名,径直往清和苑走。

-

太子府。

言风抓着张信纸,快步往太子书房走。

此时,祁怀瑾和晋洛晏正在对弈,前者悠哉游哉,后者抓耳挠腮,直至发觉有人走近,才正襟危坐。

“主子、殿下,隐阁有消息传来,今晨傅家大少爷在城外遇刺。”他说着将信纸递给了祁怀瑾。

晋洛晏搁下棋子,“大清早的,傅知许去城外何事?又是何人下的手?”

“可有人伤亡?”祁怀瑾捏紧手中黑棋,那人应该没事吧。

言风:“对方几乎全军覆没,仅剩一个活口,被押至傅宅。额——傅大少爷身边的女护卫一人一剑,解决了所有刺客……”

祁怀瑾松了一口气。

“什么!记得昨日傅知许身边是有个女子,我原寻思着他动了春心呢?竟真是护卫,这般厉害的人,他是从何处寻来的?”晋洛晏好奇极了。

“棋还下不下了?”祁怀瑾懒散发问。

“不了,正好我……孤有要事,先行一步。”晋洛晏站起身,带着小内侍离开。他无声叹息,都这么些年了,怎么总是下不赢怀瑾?需得继续钻研钻研。

祁怀瑾目视棋盘,“言风?”

言风瞬间懂了,“主子,隐阁探子已去查了那女护卫的来历,她是傅丞相亲自安排在傅大少爷身边的人。月前,傅丞相告假在家,其实他是偷偷出了盛京城,疑是去了……云州。对了,那女护卫姓谢,名长欢。”

“谢长欢,谢家……”祁怀瑾默默念着此名字。

谢家,好久未曾听过了,她和谢家有关系吗?

话说,只是见过她一面,谢长欢……长欢……怎么这么轻易就入了我的梦。

忆起昨夜梦境,那人一身纱衣,面无表情地压着他……祁怀瑾的耳朵顷刻间红了一片。

“她武功很好?和你比?”

言风挠头,“据传来的消息,挺好的,应该比我好。”

-

谢长欢用完午膳后,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休憩,回味着刚刚那道糖醋樱桃肉的滋味。

傅宅的厨子手艺好,住在此处最大的好处就是膳食不错,顺便还能逗逗小绿萝。

人说到就到,绿萝气喘吁吁地跑进清和苑,谢长欢只觉得她那小短腿跑起来的速度真是惊人。

绿萝眼泪汪汪的,“谢护卫,听说你和大少爷遇到刺客了?你有没有受伤呀?”

谢长欢撑坐起身,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没几个刺客,一点伤都没受。”

绿萝吸了吸鼻子,围着她转,“真的吗?也太危险了。”

小丫头年纪不大,操心的事却不少。

另一边,傅知许才从傅伯庸的书房出来,不知为何,刺客怎么摇都摇不醒,专门请大夫入府看,说是中了迷药。同行的护卫也说:“好像是谢护卫给刺客闻了什么。”

傅伯庸听是谢长欢所为,就没多问,只吩咐先将刺客关起来。

傅知许再次询问谢长欢的来历,傅伯庸只告诉他,是向老友借的人,不会有问题,又叮嘱:要对人家姑娘好些,切记要礼待。

傅知许应下,谢长欢办起事来确实不错,只是那冷冰冰、油盐不进的模样,他也拿她没任何办法。

倒是知琛、墨竹和清和苑里的那个小丫头喜欢她喜欢得紧,也就他们能得她一个好脸。

说起这,傅知许竟怪起了谢长欢。

若是被本人知晓,怕是要套着麻袋把他揍一顿。

谢长欢眼里的傅知许:无聊,假正经,弱!唯一的优点只是好看罢了。

长欢:拎起剑就是干!

怀瑾:我怎么做这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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