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友

“许少白”能坐住,夜淮舟则截然相反,半炷香不到他就开始扭动起来,好像那凳上长出刺般。萧逸卿钓得认真,趁其不备,夜淮舟滑去了地上。

身上的厚氅色浅偏白,铺于干枯草地间。夜淮舟盘腿而坐,钓杆一端压在腿下,弯腰托腮发起呆,远远看去如雪人般,胖墩胖墩的。

他视线不在塘中,去了对面,对面高墙内一棵叫不出名的树长得格外高。苍穹做底,云浮其后,耸入云端在这时具象了。

“是说找你不着,跑这儿躲懒来了。”

脚踩碎枝发出细碎声响的同时萧逸卿提起杆,一尾鲤鱼咬钩打挺,说话那人上前一步架了杆,萧逸卿道:“桶桶桶。”

阿晋早有准备,至塘边取下鱼,侧身行了礼:“见过殿下。”

周帝次子慕容殊,二十有五,与萧逸卿算得总角之交,同容青亦是相熟。容母寿辰,容家未邀其他朝臣,萧家来此是为好友,慕容殊亦然。

鸦青常服佩瑞鸟重环玉,其下淄色长穗随身体前倾吊在半空,晃动间,他问:“这是哪家公子?”

“西陵许家,”萧逸卿把杆抛给阿晋,直言道:“萧府日后的当家人。”

“再说一遍。”慕容殊觉得他耳朵出问题了。

夜淮舟有同感,当家人,萧逸卿在说什么?萧逸卿斜视过去,“许少白”又矮了一大截,细看,是坐地上了。他拉起道:“太子殿下。”

夜淮舟颔首。

萧逸卿对慕容殊解释的言简意赅:“哑巴,不会说话。”

蓦然瞪大的眼睛完美诠释了慕容殊的震惊,当家人-男人-哑......“萧老应允了?”

“没有,瞒着呢,”萧逸卿答得极其自然,“让他知道不得扒了我的皮。”

在这件事情上,萧逸卿很有自知之明。

慕容殊打量夜淮舟,夜淮舟由着他打量,不躲不避不说,还迎着目光回视过去,同样打量起慕容殊。

典型的周人长相,端正出挑,五官比萧逸卿柔和,眉眼初具威慑,还行,比不得萧明远有压迫感,比他兄长夜凌风,差点狠意。

夜淮舟于慕容殊的印象——宠。

他拉萧逸卿到侧旁,走在塘边:“皇室朝臣豢养男宠屡见不鲜,养就养了,莫为讨他欢心言什么当家人。妾室当家尚且落人笑柄,何论他日要娶正妻。”

侍不如妾,妾不如妻,而与侍相比,男宠未必高过风月地弹琴卖唱的雅女子。人家靠手艺吃饭,男宠为伺主连正常饮食都做不到,卑微之处由此可见,地位又上哪儿高去。

萧逸卿回道:“我要他做我妻,非妾非侍,更不可能是男宠。”

当男宠,把剑捅进他心窝子差不多。

视线落去夜淮舟那边,夜淮舟端坐在凳子上,腋下夹着长杆,余前面一小截在水桶上方,线没入桶中,低下的头看不到神情,观来钓得认真。

“是不是很可爱?”萧逸卿问慕容殊。

“爱情使人降智啊,真该让你手底下的兵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慕容殊说。

萧逸卿猛地回头,冒出句:“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

“萧老得把你腿打断。”又一句熟悉的话出口。

“打不断,”阳光正好,萧逸卿望向天,交叠双手遮住刺目的芒,满是得意地说:“我给我爹说我不行,生不出孩子。”

慕容殊噗的笑了声,再看夜淮舟已然没有开始的歧视,他由打量转成审视,相貌不用说,配萧景行绰绰有余,性子挺静,萧景行较疯,一静一动也相宜,只是,他说:“可惜了。”

萧逸卿问:“可惜什么?”

慕容殊说:“可惜萧家了。”

“哈哈......”萧逸卿爽朗的笑引得夜淮舟注目,萧逸卿偏头:“我在催我老爹再生个弟弟妹妹。”

慕容殊跟着笑,背手望向那个让萧逸卿动心的男人,道:“真有你的。”

萧逸卿说:“我可只跟你和容青说了,要是被我老爹知道,他打我腿我就躲你俩府上。”

想了想,仿若做出决定般:“容青靠不住,我爹气急能一起揍,还得是你,借他几个胆他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这如意算盘打得响,”慕容殊玩笑道:“我说你何故这般痛快,不打自招,原来在这儿等着我。”

聊完正事,两人沿岸走回夜淮舟旁边,一低头,萧逸卿“嚯”,接着道:“你这喂鱼的法子够新颖啊,拿根钓杆去钩绑饵,练它胆量呢?”

夜淮舟置在桶上的杆绑有线,线下面却没钓鱼用的鱼钩,钩的地方被他绑了饵。开始,饵沉在桶底,鱼嘴向下,将碰饵时夜淮舟就扯动杆,待鱼追到再换方向。骤闻萧逸卿的声,一时不慎,水里的鱼便吞了饵,独留空荡荡一根线飘在水面。

圈起双臂倾身到水桶上方,再坐直身做出抱兔子的姿势,夜淮舟仰头,一双眼里透着亮。

萧逸卿懂了,拉起他:“养着可以,但不能像小白那样抱。”

“小白?”觉夜淮舟有趣,慕容殊出声道。

“他养的兔子。”萧逸卿侧过身,顺小径往上走,“时辰差不多了,再不过去容青该唤人来找了。”

萧逸卿和慕容殊在前面,慕容殊的随从在慕容殊侧后一点,夜淮舟落两人一大步,阿晋提桶,无星紧跟夜淮舟。待至道,已然成了两拨,夜淮舟被萧逸卿甩老远。

夜淮舟不禁笑了,萧逸卿到底哪来的自信,他会答应做他府上的当家人?!冲这态度、这距离、这德行,能应???

可能是嫌命长,生怕气不死自己。

再说走,夜淮舟不走了,他一屁股坐到垂柳旁的圆石凳上。无星不敢催,阿晋提醒道:“公子,快开席了。”

开他的席,爱咋开咋开!赌气似的,夜淮舟折下枝柳条,拉过阿晋放下的桶,径自逗弄起鱼。

心大那位因晓以夜淮舟的身份不会和他们一桌,加之留了两人给他,压根没留意夜淮舟没跟上来。直到容青忙完一阵至桌,坐下环视一圈,问:“少白呢?”

萧逸卿:“你安排的座你问我?”

“不问你问谁?”容青莫名来了脾气,“旁边那么大个空位看不到吗?眼睛长来当摆设。”

“你眼睛才摆设,上面写名了?”萧逸卿嘴上不饶人,身体已经很实诚地站了起来。

容青拉住他,叹口气说:“算了,我去找找,你陪殿下。”

萧逸卿没理他,脚迈出一步,萧明远目光如有实质地钉到了他的背上,他感觉到了,微顿间,慕容殊咳咳。萧逸卿的腿收了回来,以只有他和容青能听到的声音说:“刚带他在钓鱼,走的里面道。”

容青到的时候夜淮舟正伏着身,大马金刀坐着,两腿分得特爷们,一点没有“许少白”的意思。手里柳枝百无聊赖地撩拨大鲤鱼。

“怎么坐这儿?冷不冷?”说着话,容青蹲到夜淮舟身前,隔水桶仰视,眸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得,就知道清净不到一会儿,夜淮舟扔掉枝,未及起身便听无星道:“公子没等许公子一起走,许公子不高兴了。”

如果在喝茶的话,夜淮舟一定被呛个正着,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学小九、萧逸卿乱讲话。不高兴......谁不高兴了,他高兴得很,不走是因为,夜淮舟摸向小腿,因为腿疼,累了,走不动道。

可——

垂首胡思乱想之际,腿上蓦然盖来只手,在腿腹轻柔按捏。那手夜淮舟再熟悉不过,他倏地避开,猛一站起,惊愕顿现。

身为大夫,容青未免太过尽责。

还是?思绪百转,夜淮舟找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是因为萧逸卿喜欢他,爱屋及乌,在萧逸卿不便出面的时候,容青代为照顾。

啧,沾了萧逸卿的光。

揉捏就算了,他本不是娇气的人,再有,逗弄萧逸卿情有可原,谓之报仇。对容青,虽非自愿,总还是救过他的命。何况,夜淮舟冲容青一笑,何况他对容青印象不错,是个好人。

他夜淮舟不学无术,乱事一堆,于君子,却从未耍玩过,这叫“玩亦有道”。

“景行自小在男孩堆长大,除乳母,照顾他的也皆是男子,”容青起身解释道:“苏姨又是大咧咧的性子。萧伯伯更不用提,他和景行......”

“景行全是随了他。”背后的手交握在一起,拇指划过指节,容青说:“若有不快来同我说,我替你教训他,莫伤害自己,亏得慌。”

唔,从劝人的角度来讲,容青挺合格,夜淮舟这般想着在前面走。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个事,萧逸卿没人喜欢很正常,容青怎会?堂堂容家公子,济草堂少主,心仪他的人不得排到百里开外?

对上夜淮舟回首,带有窥探疑惑的目光,容青问道:“怎么了?”

‘你有婚约吗?’夜淮舟在掌心写。

“没有,”容青玩笑道:“如果萧逸卿是姑娘的话,应该会有个娃娃亲。”

夜淮舟继续道:‘为什么?’

他没有说清为什么是为哪件事,容青却知晓问的是为什么没有婚约,鬼使神差的,他答:“和景行一样,那方面不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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