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如其来的钱袋,以及夜淮舟的来势汹汹,萧逸卿愣愣一瞬抬首去看夜淮舟,夜淮舟正仰着头看他。眼里有怒,怒里好像又藏着“哼”,嘴角微扁,仿若——委屈?
他哪来的钱?再观钱袋,用料讲究质地上乘。萧逸卿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扶上夜淮舟双肩,上下打量一番又将他调转方向,把身后也看了个遍,而后问:“伤哪儿了?看大夫了吗?”
嗯???夜淮舟转过身,懵懵地在册子上写:‘什么伤哪儿了?’
萧逸卿:“你不是让人给撞了?”
夜淮舟一时没转过弯来,愣神间听萧逸卿说:“不是撞了?没伤着?难不成直接晕了?谁这么倒霉。”
艹。
夜淮舟写字的笔格外用力,‘萧、逸、卿!’
萧逸卿不以为然,继续道:“别说,是条发家致富的法子,挺适合你。”
夜淮舟暗暗咬牙,萧逸卿还在说:“下次把我带上,能多要点。”
这一瞬,夜淮舟不想装了,他要把萧逸卿踩脚下揍上顿,奈何实力悬殊太大,他有自知之明,故而打消此念头。乖乖写道:‘酬金。’
顿了顿,补充道:‘容公子给的酬金。’
夜淮舟下笔很轻,温温柔柔,完事觉得得有点小脾气才可爱,就在“酬金”二字下面画上条线,起强调作用,外加表达许少白被误会后的小小的不满。
得罪人而不自知的萧逸卿未做他想,脱口而出:“容青?他给你酬金做什么?扎太狠的赔偿?”
‘试药。’夜淮舟特别庆幸装的是哑巴,不然真不能保证此刻发出的音调能正常!
他的身体能试药?开什么玩笑。萧逸卿向房外的小九投去视线,小九适时道:“许公子揭了济草堂贴在外面的招贴,进去后容公子问了句‘主子叫许公子还钱了?’试药的事,容公子说此前在府上就想与许公子谈,碍于老爷和老夫人在,就没提。”
呵,夜淮舟腹诽:禀得真好,该详详该略略,他们费心隐瞒的重点一个没落。
萧逸卿倒是很满意,听完一颔首。日行一善的事容青没少做,不稀罕,但还钱——?他几时要许少白还钱了?
照小九的意思,病秧子还因这事出去找工了。莫名的,萧逸卿开了窍,家人皆亡,暂居他人府,算是寄人篱下。寄人篱下的人总会觉得低人一等,加之他们为官他为民,所以许少白才会刚刚可以下床就来寻他言可以做些轻活。他倒好,反把人戏弄一番,虽说戏弄非本意,行径貌似并无区别。
思及此,他道:“我没有要你还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还这个钱。”
夜淮舟被他主仆二人气得够呛,现下连字都懒得写,直接圈起“还你”。相对萧逸卿,夜淮舟如今觉得,欠容青钱更好。
“行,”萧逸卿开悟了,为免伤了许少白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他道:“我收着。”
‘在府开销我拿了试药的酬金再给你,行吗?’夜淮舟停住笔,须臾自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再抬首,眸中泛起红。
萧逸卿蓦地对上,竟没能分清是泪红的还是委屈红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事情因他而起。
如果夜淮舟如容青、于世杰般吵吵嚷嚷,他都能应付,无非旁人说一句,他回旁人一句。这般逆来顺受,楚楚可怜相,大将萧逸卿失了措。
半晌,讪讪道:“行,不急。”
夜淮舟低下头,写:‘谢谢。’
再抬首,挂着丝苦笑,放大版的。落在萧逸卿眼里便是明晃晃的强颜欢笑,他怔怔许久,回过神,夜淮舟已经走了。
观处理一半的册子,工整字迹是下属上书的事宜,洋洋洒洒的是夜淮舟所写。仅看字,很难将它和夜淮舟联系到一起。
不,应该说,很难将字和许少白联系到一起。许少白的字,该是隽秀,纸上的,似插上翅膀就能飞到云深处。
啧,废本册子。
萧逸卿拿过一份空白的,誊抄起。
***
窗外云层遮蔽弦月,余点点星辰点缀夜空。与都城一样,四方院上一处景罢了。夜淮舟意兴阑珊,伸手关了窗,灭了烛。
床铺无星走前理好了,他只需掀被上床即可,但他没有。他抖乱被,抱枕坐脚踏发起呆,直到外面不知什么鸟叫了声才扶床沿上床。
早间,蹬掉被戴上白兔面具的夜淮舟准时出现在萧府膳厅。
萧明远坐主位,苏昭棠在其侧,萧逸卿隔两个位置。座共八个,夜淮舟不可能坐去萧逸卿和苏昭棠那边,那就剩萧明远到萧逸卿间的三个位置。坐中间显得他比人家亲儿子还亲,不坐中间就得挨着萧逸卿坐。
姓萧的,真会坐。
事办得跟他嘴不相上下。
“坐啊,别客气。”苏昭棠见夜淮舟拘谨地站在原地,出声道:“随便坐,小九。”
小九闻声上前,拉出萧逸卿旁边的椅。
没眼力见,同他主子一样。夜淮舟暗暗讥讽完,微笑着点点头,坐上椅。不想将将坐上,萧明远就说:“听景行说,你在给子悠试药?”
乍然冒出的声音惊得夜淮舟赶忙搁下筷,起身“嗯”了声,顺便在心里骂萧逸卿三岁,什么话都跟他爹讲,没断奶一样。
“子悠医术好,品行端,为人也很和善。”萧明远示意夜淮舟坐下,“他让你做什么你配合着便是,无需顾虑其他。”
“嗯。”夜淮舟垂首,没再握筷。
一旁萧逸卿见状,道:“发愣,饭能跑你嘴里。”
我......夜淮舟抬眸看他,这气咽得有点费劲,硬生生逼红了眼。
许是生了点愧疚,萧逸卿十分大方地把萧明远面前的,苏昭棠特地起早包给夫君的包子端到夜淮舟面前,降了一个音说:“包子还行。”
夜淮舟脸色没来得及变,又见他将他自个儿蘸过的小碟递来。重点不在此,在于萧逸卿方才是把包子咬了口,用咬过的缺口去蘸的小碟。
然而不待他反应,萧逸卿这蠢货已经好心地夹起个包子在小碟里滚上一圈,一边滚一边教夜淮舟,“这样蘸一下。”
接着,把蘸过的包子整个塞进夜淮舟嘴里。夜淮舟吞咽不及,包子外围的水滴立时汇聚着往桌上滴。
“好像蘸多了。”萧逸卿说着去夹夜淮舟含着的包子。
夜淮舟察觉萧逸卿在往外夹,仰身向后,抬手去接溢出口的汁水。旁边侍女递上帕,夜淮舟带笑接过,低头仔细擦手时笑意变了味儿。
“不酸吗?”萧逸卿追加道:“这醋忒酸。”
哑巴许少白,尴尬着红了脸,垂首的动作看似点头,然后摇摇头,拿起碗里的汤匙斯文地喝起粥。
至于包子,其父萧明远拉了回去,其母苏昭棠夹了两个放到夜淮舟的盘子里,并笑言:“喜欢吃什么自己夹,别拘着。”
萧逸卿回:“你看老爹那样,他夹得着吗?”
萧逸卿能长这么大,一定是归功于他人高马大且力量惊人,以及祖上留下的身份和地位。
怎么没被他爹打死......夜淮舟窥萧明远慢慢推动盘子的手,盘到桌中间,萧明远的手收回去了。
额,萧家确实是没规矩,苏昭棠所言——属实。
碗里粥见底,夜淮舟放下汤匙,漱口时,萧逸卿看看碗,看看夜淮舟,道:“我知道你身体为什么不好了。”
夜淮舟侧首,萧逸卿一脸认真地说:“吃的比猫还少,身体能好才奇了怪。我说,你与其拿钱吃药,不如多吃点饭,饭比药便宜,省下的钱还能做身衣裳。”
“对。”桌上,萧明远见夜淮舟离桌,又把包子端了回去。
爹随儿子,夜淮舟一时连恼为何物都不记得了,只觉病死、摔死、毒死,哪样都行,就是不能被气死,气死太没出息。为了死得有出息点,他选择迈步出府。
街上行人没有上次多,且当消食的夜淮舟走到济草堂门前。昨日揭下的招子又贴回了原处,想来是没招到人,如此,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还点恩情。
夜淮舟入堂内,容青正给一病人诊脉,他半倚在门旁,敲敲门。容青抬头之际,夜淮舟走了进去,到他身边拉过方凳,铺纸、拿笔、蘸墨。
容青会意,报出一连串药名。
夜淮舟写很快,写完在容青嘱煎药事宜时交与病患。病患离开后,容青点点纸张,问道:“昨天为还萧逸卿的钱,今日是为何?”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夜淮舟在纸上写。
“打发时间可以晒晒太阳,赏赏花,实在无聊翻翻书,散散步。”容青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被萧逸卿气的吧?”
夜淮舟欲落笔,打外进来一名男子,咳咳喘喘的,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容青面色未变,语气依旧温柔,没有一丝嫌弃的意思。
‘我犯疾的时候也这样吗?’夜淮舟在那人走后,于纸上写。
容青盯了他片刻,放声大笑。夜淮舟画个问号,容青止住笑说:“你嘴小。”
‘?’夜淮舟在问号后面加了个问号,容青从他手里拿过笔,在纸上画了起来,边画边说:“这是刚刚那人,血盆大口,这是常人大小,这是你。”
‘哦。’夜淮舟写。
“逗你的,你咳时不会张嘴,喘时......”容青叩叩桌,在夜淮舟看来时,看着他说:“出气多进气少。少白,多静多歇少动,平——”
夜淮舟捂住耳朵,他到底为什么进来?在府有萧逸卿叨叨不够,还送上门来听容青念经。
“行行行,不爱听不说了,吃饭没?没吃我叫人送点来。”容青说着对外间药童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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