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身符撕了是撕了,魔尊阵法也尝试切断,然而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剑冢内景象时刻有长老关注,简繁之受困这么久,不该毫无动静。
他们早已深入虎穴,战,或是死,从踏入剑冢中,就注定是一个二选一命题。
简繁之的笑容放浪而大不敬,他蔑视所有艰难险阻,擦了擦颧骨血痕:“魔尊都这么说了,这阵,不破也得破!”
揭开毒网,为魔尊贴了张护身符,简繁之转过身,形单影只淹没在妖山里,再寻不见后背。
简繁之握着斩缘剑的手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住,识海中浮现青缘,他闭目双手合十:“愿与主同在。”
剑灵诚挚的祝愿,使他们身形合一,青缘在识海指引简繁之,使他无情剑一招一式都有天君的神迹,刀光乍现,左旋砍,那邪修的头颅应声落地;右横劈,妖魔活活腰斩断成两半。
记不清挥了多少下剑,只知晓丹田灵力所剩无几,而依旧敌众我寡。
魔尊大喊:“后面!”
简繁之在一瞬被贯穿,腹部的血飞溅出来,没有办法地躺倒在地,深吸几口气,又被通天魔整个楔入地面。
魔尊传音:“你会用血吗?”
“那不是妖术吗?”
“妖术不是术吗你都要死了管他娘的妖术仙术啊?”
简繁之被魔尊夺舍,低声吟咏血罚术,青缘并没有阻止他侵入识海,即使血脉沾染了妖力,玷污灵洁,命总还是更重要的。
刹那间,简繁之周围的妖被炸得魂飞魄散,许是天君掺杂魔神的气息在他的血里扩散,一时间竟没有妖魔敢上前。
他狼狈行地趴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要不是他灵力用光了,仙力与邪术在体内都能把他的丹田撞碎。
魔尊赞叹道:“小仙你真是一个修邪术的好苗子,第一次用血罚术,威力竟如此之大,想必执念很深……”
一只冥兽踩了简繁之一脚,他呕出一口黑血,在身上贴了张愈血符,才让自己死得不那么快。
魔尊原地修炼,半刻钟后化成一只青鸟,从网眼里钻出来,落到简繁之身旁,用温热的身躯去蹭他毫无血色的脸。
青缘从剑中换形而出,用剑里最后的天君灵力,念了一个愈灵诀。
简繁之顿时觉得心脏那种收缩炸裂的感觉消散不少,道:“谢谢。”
“不用。”
青缘瞟了一眼魔尊,淡淡道:“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
“哪有什么办法?五千年前被天君斩缘后,只记得你的本体,哪还知道能变成什么。”
“嘘,藏好,有人来了。”简繁之把那只趴在他胸口的冥兽顺手藏到了衣袖里嗯,青鸟也钻到他衣领里隐蔽身形。
面前投下一朵阴影,女孩清秀的面容上满是担心,竟是那余兮儿。
她是如何越过万千妖魔来到他面前的?
她看着满身是伤的简繁之,眼神悲恸,让人想起十年前裴以已走的那晚,她在雨中也是这样,满目疮痍。
“师哥,你没事吧?”
他看起来很像没事的样子吗。
简繁之用斩缘剑勉强支起身子,站起来道:“无事。”
“啊师哥你先别动,你腹部还有伤。”
估计是余兮儿灵力也所剩无几了,她撕了一截鹅黄色的衣袖,绕过简繁之的腰,给他包扎。
简繁之太虚弱了,躲不开只能任她动作。
腰部被系紧,玄色衣衫上的一抹鹅黄,像割破天幕的北极带。
“师哥我扶你。”
简繁之既没有力气拒绝,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余兮儿便自顾自说起来:“师兄竟然得了斩缘剑,好厉害呀!不过兮儿也不差,唤灵剑虽比不上天君之剑,却也是妖界数一数二的名剑。”
妖界?
青缘在识海疑惑:“唤灵剑?这不是……”
魔尊传音打断他:“这不是我给手下无邪的吗?怎么在她这。妖姬的剑是有灵力的仙能随便用的吗,哼,自不量力。”
简繁之垂眸沉思,却被她探过来的目光扰乱,那般忧虑却清澈的瞳,让人以为她好像真的在担心自己。
“师哥,你真的没事吧?”
“嗯。”
余兮儿用退身符把简繁之带出了剑冢,刚才在简繁之那里一点用都没有的符咒,同样的地点却对她有用,真是令人生疑。
余灵犀在剑冢外苦苦等候,看见爱女并无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余兮儿开心地朝娘亲扑过去,还不忘回眸对简繁之说:“师哥拜拜。”
简繁之抬手算是回应。
他出剑冢最晚,伤也最多,可熙熙攘攘的山门,没有一位仙人为他站在剑冢前,关心他疼不疼。
蓬莱的天气变幻莫测,此时翻起风来,不知是回应谁的唤雨诀。
简繁之独自一人在寒风中站了很久,久到身躯料峭,久到伤口半愈,久到星晖破晓,失望彻底占据了他全身。
他等的那个人,就算他在这里再站上千年,也不会来。
简繁之离开蓬莱,青鸟从衣领里探出,冥兽也从衣袖中掉了出来。
魔尊问:“小仙你在等谁吗?”
简繁之摇头,动作轻微得让人误会是颔首。
魔尊与他告别,去魔界修他的道。短时间内简繁之没有能与他一战的灵力,仙人憎恶的魔族之主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走远了。
简繁之注视机缘巧合下被他带出剑冢的冥兽,它双目浑圆乌黑,比他更纯澈懵懂,不染世俗。
简繁之举起的剑,久久没有落下。
逃出来,也是你的缘。
他放走了这只冥兽。
“天君修的真是无情道吗?”简繁之问青缘。
“如果你见过他,便知道为何无人疑他的道。”
简繁之不敢说他对无情道生疑,只是这偌大沧澜中,找不到栖身之所的他有些迷茫。
御剑回到无情峰,简繁之摸着宫观住处落的锁,轻轻地敲了敲门,他不知道,连这敲门也是无声的,像无人回应的他。
他知道宫观不在里面,但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小时候还会编个闭关借口的师尊,如今连哄骗他也不愿了吗?
“你动了情。”
青缘提醒他,希望他能回头。
“不是。”
简繁之确信这不是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这只是……他一己私欲,半分执念罢了。
“我看过很多人。”
简繁之固执己见:“不是。”
他修的是无情道,若是动了情,早就该丹田碎,道破身陨。
简繁之低声与宫观道别:“师尊,徒儿听你的,往东去了。”
“您不可以不遵守约定,您说的,若徒儿得了魁首,便来贺我。”
“师尊,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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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当正午,葳蕤的草木点缀在驿道旁,被马足踏破。
驿站的店小二是个有眼力见的,搓着手上前问这位贵客:“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此人一身皂色衣衫径直略过店小二,声音凄清冷淡:“来一壶女儿红。”
“好嘞。”
店小二匆匆忙忙去打酒,跟别人道:“这客官好生奇怪,看人连眼皮也不掀一下,行路这样久,菜也不点几个,净是喝。”
“嘘—别叫他听见了,”另一个店小二提醒他:“今儿个那大爷又来了,大刀阔斧的,吓人得很!”
店老板敲他俩的头:“不干活在这嘀咕啥呢?”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客栈的门明明大敞着,来人却拿斧子劈了上去,大喝道:“所有人不许动!”
尾随其后的小弟也跟进来,俨然一副山贼的模样:“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桌上,谁也不准动!”
所有人都害怕得想躲起来,唯独那位客官还在好整以暇地举酒杯往肠子里送,看不起他们一样。
果不其然,山匪头子怒了,提刀向他走来:“喂,你耳朵聋啊?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听不到吗!”
客官依旧没有理会他。
山匪此时已打劫完客栈其他的人,正往这看看热闹呢。气得山匪头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大刀劈头盖脸地落下,唰唰的破空声,叫其他人闭目不敢直视。
客观双指轻而易举接下他的刃,一瞬间刀身绽出无数条裂缝,伴着他的抬眸,整个碎落掉地,发出悦耳的玻璃声。
再睁眼,便见一帮山匪被绳索绑好,没力气再挣扎了。
客官把酒钱往桌上放,信步闲庭出了客栈。
店老板追了出来,想喊住他:“大侠留步,敢问尊姓大名?”还提了一壶酒,硬要塞给那位客官。
可哪里追得上,只留下一抹背影和一句摆手轻言:“宫观。”
林木郁致,静潭明晰。
倒影在其中的人还保留着一点少年模样,他擦去唇边水渍,打算在此处修炼一晚。
青缘从剑中浮出,坐在他旁边巨石上,问:“一路上你报的宫观这个名字,是你思慕的那个人吗?”
简繁之精心凝神修炼,在识海嗯了一声。
似乎从没人教过他何为破道,能让他这般轻易便承认他本不该承认的。
青缘也不好提醒,道是由人来诠释的,他只是个剑灵。
还记得天君把斩缘剑指向他,不过也是为了情:“汝为剑灵,何知天道为己?”
青缘扯回思绪,偏头看简繁之,与他额头相贴,感受他体内灵力流动。
希望,这一次,他能选对道。
紫气氤氲潭中,萦绕在他们之间。
简繁之缓缓睁眼,看近在咫尺的青缘,他的皮肤很白,微微透着粉色,似青柳上的芙蓉花。
“你在做什么。”
“引导你体内灵力流动。”青缘也睁眼,毫无介怀地用细腻的手抚上他的脸。
“有什么用?”
“天下有二物共同修炼时可助人修为增长,其一为炉鼎,其二为剑灵,不过是炉鼎育人,剑灵育剑罢了。”
他说话并未移开脸,可交织的呼吸只有简繁之。
简繁之把耳朵贴在青缘的胸膛上,那里没有心脏。照以前他肯定会躲,可现在他像个称职的能包容他全部的剑灵,任他动作。
“为什么不躲开?”
“因为我们心灵相通,我知晓你想做什么。”
“剑灵不是人么?”
“嗯。”
“那炉鼎也不是吗?”
“是,却胜似非人。”
简繁之垂下眼睫,问:“大多数灵胎的结局是什么?”
“为仇雠蔽目,为欲念烧身,为天道所不容。”
夜深露重,简繁之又拿上剑,往边界走去。
仙剑大会由五座仙山昆仑、蓬莱、瀛洲、岱舆、方丈轮流举办,今年轮到岱舆。
举办地点在人界边境,称为边界,使有仙赋天缘的凡人也能参与。从中暗较五山能力,从而占据更多灵脉仙山,供己所需。
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一代弟子在仙剑大会期间不受师父庇护,一切全由他们自己承担。为避免仙山子弟相残,也制有严格仙法。可如今无人化神,天君之位空置已久,某些人便变得利欲熏心,只手遮天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简繁之拨开边界的云雾,那仙会才显现。其中仙人们缕缕行行,人头攒动,都想争个第一,得点纪念品回山门好好炫耀一番。
小师妹一眼便看见了简繁之,对他甜甜一笑:“师哥,你来了。”
恍惚间,竟把余兮儿错看成裴以已。
简繁之点头,浑厚的钟声打断他的话语,岱舆主持声音赋有法力,传遍每一个角落,震耳欲聋。
“众弟子听令,仙剑大会,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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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安之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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