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秋的早晨依旧是昏昏暗暗，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困乏。
一大早，宁瑜被天清门的钟声叫醒时，才刚睡了一个时辰。她还迷糊着坐在床上时，迷迷糊糊想起，今日似乎要集中来着……
师尊说，虽说她已是掌门座下弟子，但第一天还是要跟着众人去熟悉一下……
不对！
反应过来早已不在青丘地界的她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从昨夜从空间收拾出来的衣服中挑了一件襦裙出来，天青色的襦裙，与深色些的上襦，袖子较窄些，袖口处绣满了卷草纹与几朵桃红的小花，来不及做她繁杂的发髻，她拿起簪子，思索了一番了又换了发带，学着昨日同穆言寒般低低束起一个马尾，洗漱穿戴完毕后，走出门去时，天才蒙蒙亮。
站在众人中，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昨夜与恩人说了近一夜的话，还未适应这样的作息的她有些头疼。
身旁站着同样有些迟来的叶识烛，一言不发。
宁瑜觉得大家沉默得吓人，刚要与身旁的人搭一下话，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宁姑娘！”
她下意识往后去看，看见一个人挤着人群走来，露出一个头向他招着手，这个模样……方唯安！
“宁瑜姑娘！”方唯安看见她，同样兴高采烈，一个劲挤了过来，头发有些凌乱地站到她面前，“你昨日太厉害了！”
“你也过了啊！”宁瑜同样惊喜，在初选后她就不知道后面的选拔是什么情况了，如今看见方唯安出现，不禁替这个在人间的第一个朋友开心，“我选拔走后，还发生了什么吗？”
方唯安手舞足蹈向她描述了后面的事情：“你走后……”
宁瑜被初选走后，一众人在台下，愈发不满。
有人在方唯安身边小声讨论着这人怕不是走了后台，怎么仅此一招就让她通过了？而从小学剑的方唯安却看出那一招非比寻常，宁瑜能毫发无损接住，已经证明了她的反应速度与剑术熟练，已经能预判对方的出招，他便忍不住反驳了那人几句，没曾想下一秒，蓝长老便开始一个个点人，没有经过任何考核，那一批被点到的人就被请了出去，只留下了方唯安与寥寥几人。
被请出去的人破口大骂，长老却视若无睹，随后便盘腿坐下，结果着一坐便足足坐了三个时辰有余，早有人弄不清楚情况，坚持不下去，睡着了，或是离开，只有方唯安与另一个人坚持了下来，就这样通过了初选。
“怪不得说这蓝长老古怪呢，若不是我师父超级带我练过耐力，我怕是也坚持不了那么久！”方唯安眉飞色舞，“宁姑娘，不说我了，你是真的厉害啊！昨日在台下看得我都紧张得不得了！”
“我也紧张，尤其是与那位大师姐……”提起昨日，宁瑜还心有余悸，“只不过可惜了，实在打不赢。”
“你自学的剑法，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厉害了！”方唯安道，“昨日我与外门的师兄师姐们聊天，她们说那大师姐从小便跟着一位抓妖师修炼，及笄便拜入门派中，听说她当年也是以一敌三，成为首席，要的奖励也是拜掌门为师，因此成为成为掌门座下第一个弟子，你和她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啊。”
方唯安就像一个传递信息的信鸽，这些宁瑜丝毫不了解的信息，他了如指掌。
那位大师姐原来是抓妖师出身，怪不得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宁瑜扶额，想到恩人居然要她去感化一个抓妖师出身的人……一阵头疼。
宁瑜对抓妖师也没有好感。
十年前，设网抓住她的那一群人便是抓妖师，她初下人间，跟着那个男人玩了两日不到，结果就被哄骗到林中踏入抓妖阵法，第一次见到这些的宁瑜被缠绕上的藤蔓吓了一跳，应激显了原型，挣扎中听见那个男人带着一群人在周围讨论起要如何剥她的皮，削她的骨，将她炼成丹药……
宁瑜轻轻晃了晃头，将这些无关紧要过往从脑中驱逐出去。
今天并没有正式开始学剑，而是分成了几批人，在门派之中熟悉，膳食处，主事处，以及各种分支与部门。
“还有这里，”领头的同门将他们一起带到一处长阶处，长阶连接着这天清们最高处的一座山，高得一眼看不到目的地，“这座山便是天清山，是天清门的主峰，也是掌门独居之处，但在此处便有着通关结界，没有掌门的允许，贸然闯入会被拦在外面。”
宁瑜跟着众弟子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在想着，早就来过了。
方唯安一直在身旁看着宁瑜对任何东西都波澜不惊的模样，快要好奇死了，他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位的身份了！
于是他悄悄用手肘轻轻捅了捅宁瑜：“宁姑娘，你大名到底叫什么？”
“什么？我就叫宁瑜啊？”宁瑜被这问题搞得一脸懵，看见方唯安一脸敬佩地看着她，“不是……小方，我真的不是什么大侠。”
结果这个方唯安一副他懂的模样，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我懂了，宁姑娘，等你信任我时也不急。”
“小师妹！”身旁突然有人唤道，众人纷纷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小师妹，早啊。”
林泉笑眯眯走近他们，与领头的弟子也打了个招呼，随后走过来便拉起宁瑜：“走吧小师妹，我有事找你。”
被一把拉走的宁瑜看着笑盈盈的林泉：“师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带你去找大师姐啊，”林泉道，“小师妹，从今往后，你就与大师姐住在一处了。”
宁瑜一惊：“掌门真要将我与那位大师姐放在一处吗？！”
“我也疑惑……”林泉带着她走着，一边说道，“师尊座下三名弟子，只有大师姐一人修无情道，师尊为了让她有一个清净的环境修炼，所以大师姐一直是独自在门派最隐蔽的一处独居，离门派各个部门都很远，所以我们都很少过去，这一次竟让你一个刚入门中的小师妹与她住在同一个院子……难道你也要修无情道吗？”
迎着林泉的目光，宁瑜摇了摇头。
“那还真是奇怪了。”林泉道，“不过师尊定有她的打算，小师妹，你放心吧。”
穿过无数条小径，走过一片竹林，又绕了一路，拨开树折下遮住的路，眼前豁然开朗，走到了一个院子中，院子的主人显然很细致，将院中花草打理得井井有条，门沿旁种着一颗巨大的花树，如今早已过了花季，只剩下一团又一团的绿叶将整个院子与房屋拥簇其中，院中无人，石桌上已经稀疏落了几片叶，想来是今日还未打扫。
“师姐的主卧是这一间，”林泉指了指树下那扇门，随后带着宁瑜走到一旁的另一扇门，紧紧挨着那间房，推开门，映入眼帘先是一扇屏风遮住半边的床榻，窗柩将后院的海棠叶框住，透出斑斓的阳光，洒在窗下的梳妆台上。
“这就是你以后的卧室啦！”林泉叉着腰，“啧啧啧，大师姐将这里打理得真好，若不是太偏僻了，我都想搬过来了。”
房间内显然刚打扫完不久，桌上、床榻上一尘不染，宁瑜凑到窗前看了一下，才发现后院的面积也不小，身后的林泉跟了进来，指尖在梳妆台上蹭了蹭，没有一丝灰尘。
“奇怪，平时大师姐也不住这一间，怎么能打理得那么干净……”林泉小声嘀咕着。
虽然知道自家大师姐洁癖十分严重，但没想到已经严重到周围一里内都不能有灰尘的程度了吗？
林泉也没多想，拉过宁瑜：“走吧，带你去后院看看。”
从两间房子旁的石径绕到后院，一排排常青竹将房子包围，后院也被竹子们围绕，但后院比前院显得更空些，只有几株芭蕉树和矮矮的几颗花挨着房子，整个后院便没有什么杂物，空阔许多，被竹林包围着，向前看去，那一片竹林处还藏着一条小路。
“师姐平日练剑会在后院中，现在应该已经出去了……”林泉看着地上的有些凌乱的脚印，与周围竹子上的剑痕，解释道，“那条小路应该是到冷泉去的。”
两人边说边走着，宁瑜好奇地看着周围，竹叶避天，走到小路中便察觉一片寒凉袭来，一片水流哗哗的声音，宁瑜感到灵气渐渐充沛起来，抬头一看，面前出现一大片泉水，天然的几块大石围住那一块泉水，水中似有沸腾状，与这一片竹林隐在阳光下，冒着丝丝寒气。
“好凉快……”宁瑜用手去拨弄，那水冒着寒气，冻得她一激灵，“人间的泉水都那么凉吗？”
“人间？小师妹，莫非你是什么小神仙吗？”林泉笑道，“这山泉水本来就凉些，加上泉底有着师尊放下去的一个宝物，让这个泉水一年四季都比周围寒凉许多，这冷泉是帮助大师姐修炼的。”
宁瑜看着林泉一点也不怀疑她身份的模样，心虚地呼出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啊。
看着林泉师姐还兴致勃勃地和她说着门派中的趣事，宁瑜表面安静地听着，心里却暗戳戳想着，还是要注意些，万一又有哪位是抓妖师出身，又对她有偏见就不好了。
“你和当年的大师姐真像啊，”林泉笑道，“师尊想将你收为关门弟子，我一点也不意外啊，假以时日，或许你能超过大师姐……”
周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去，穆言寒站在面前：“林泉？”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冷淡，眉眼间染上几分疲惫，眼圈下有淡淡的乌青，显然是没休息好，林泉看到她便马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大师姐，你回来啦…”
宁瑜还顿在原地。
“小师妹，既然大师姐回来了，让她带着你入住……嗯还有，”林泉思考一番，“大师姐，师尊让你带着小师妹去找她一趟，记得哦！”
说完，林泉快速俯下身在宁瑜耳旁低声说：“别怕，大师姐只是看起来凶了些……”
她笑眯眯起身告别，路过还不忘拍了拍穆言寒的肩：“记得带她去找师尊啊！”
“林师姐……”宁瑜弱弱唤了声，却没想到林泉直接溜了，与穆言寒面面相觑，“大师姐，别来无恙……?”
欲哭无泪。
穆言寒淡淡看了她一眼，走向前来，在宁瑜身旁俯下身掬起一捧水，轻轻抹上脸，水滴从她指隙再漏回泉中，发尖被微微打湿，鼻尖似乎被水冻得有些发红。
宁瑜一时看呆，没曾想下一秒穆言寒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找师尊。”
说完，她也没等宁瑜，迈出步子走去，宁瑜急忙起身跟上：“师姐……！等等我！”
穆言寒有些头疼。
昨夜从师尊的主峰回来后，本就有些头疼起来，夜里睡觉报复性地点上了更大份量的安神香，没曾想适得其反，今日一早起来，更难受了。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旁跟着的宁瑜看着她的动作，还是忍不住开口：“师姐，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
说着，此狐完全忘了昨日的经历，竟大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穆言寒的眉心，冰凉的指尖让穆言寒顿了一瞬，随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宁瑜的手腕：“……别碰我。”
宁瑜却没有要缩回手的意思：“师姐，你……”
“宁瑜，我不想与你有过多接触。”穆言寒甩开她的手，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宁瑜又急忙追上。
“师姐！我真的不是会害人的那种妖啊！”
方唯安处，众弟子正走到了藏药阁处，他百般无聊，藏药阁内充满了草药的苦香味，一个个小柜子环绕成一个圆圈，组成一个药阁，将众人围绕其中。
方唯安捂住鼻子，他讨厌这种直冲冲的药味，让他想起童年中总是弥漫着这一阵阵难闻的药味。
扫过那些熟悉无比的药名，听那位弟子的介绍，估摸着还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方唯安开始观察起同门们来。
被这药阁的规模惊讶的。
认真的听着介绍的。
疑惑不解的。
以及，一个目光紧紧盯着某个地方的……
方唯安顺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紧紧盯着的竟是一个没有贴着药名的柜子，当他疑惑地再次看着她，却发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头，紧紧地盯着自己。
咦！
方唯安心虚地低下头，被她的目光盯得心中发毛，而叶识烛看见他被吓得低下头，也将目光移开，移回那个没有名字的药柜上。
她抚摸着手上血色的镯子，一片嘈杂中，她脑中突兀地出现一个声音。
“找到了？”
“嗯，等过几天，我就把它带回去。”
叶识烛垂下眸，不动声色地在脑中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