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名泉，字天璇。

一直以来，林泉都觉得穆言寒这个大师姐过于严肃，自她拜入掌门门下后，接触得多了，却也没见过她怎么笑过，在人前几乎没有什么喜怒哀乐。

林泉与奴籍出身柳玥或是平民出身的穆言寒的身世都不同，甚至相差甚远，她本是富商家的大小姐，自小与父亲经商，在西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阅览群书，及笄后便频繁女扮男装出入黑市，拍卖一些江湖流出的宝物，也由于黑市交易环境错综复杂，她也去学了些剑法护身，她对奇珍异宝格外感兴趣，原以为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不曾想，在一次拜访中，来到家中选卖异宝的一名朝廷重官看上了林泉，商贾位贱，她的父亲不敢得罪那名官员，只得答应那名官员嫁她为小妾，不过三日，林泉便被八抬大轿去往那官员家中。

直到轿子到达那官员府上，轿帘却迟迟不掀开，直到婆子掀开帘子，却被惊倒在地上，连连唤着救命，林泉竟然早已吊死在轿中，于是，富商家的大小姐，就这样死在了新婚之日。

而此刻，真正的林泉正赶往天清门的路上。

原来是富商不舍得女儿就这样嫁于一个已经是不惑之年的官员做小妾，早早就将委托一个江湖人士伪造了一个人偶，给它放入一颗可以使人致幻的玉，伪造她不想嫁入死去的假象，这样既可以让女儿逃脱，也可以让那位官员找不到他的麻烦，毕竟林泉已经死了，能怎么办呢？

林泉的运气不错，碰巧那一年，天清门五年一次的选拔开始……

“怎么又提起我以前的事情了？”林泉看着眼前突然说起她逃婚的事情的柳玥，手中的算盘顿了顿，不解道。

这个柳玥近几日也是越来越心不在焉，柳玥抬头看着她：“你不觉得最近师尊对那位小师妹有些过于上心了吗？”

“嗯？哪有和我以前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你说，师尊是不是也被人偶假扮了？”

林泉停下手中的工作，丢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人偶才不会讲话。”

不过林泉仔细想想，那小师妹确实很不一般，身上没有一点练武和江湖人的痕迹，但剑术和身法却如此厉害，而且她身上挂着的那一块玉，也不像是凡物。

林泉见过的宝物很多，尤其听说有了灵识的妖类会幻化成人形，随之身上会有一个附属物，用来与自身本体联系，别人一般不能轻易碰到附属物，除非那只妖自愿赠予，滴血为契，从此那人的命运便会与那只妖相连，只要有了附属物，不管相隔多远，那只妖都能感应所持者的位置且去到附属物所持者身边。

而那些附属物，多带有妖类本体特征，又多为配饰。

那位小师妹身上栩栩如生的狐狸玉佩，像极了附属物，毕竟她很少见到这样形状的玉佩，那狐狸的尾巴还是一只五尾灵狐。

若只是一个配饰，可以是一尾，可以是九尾，可偏偏是五尾……

林泉懒得想下去了，不管怎样，小师妹是师尊亲自收入门下的，林泉对妖类与剑法都不熟悉，也不想去想这些复杂的事情，毕竟师尊收她入门下，是看中了她的鉴宝技术。

“师尊这样，肯定有她的理由。”林泉说道。

而此刻，被念叨着的师尊和宁瑜和穆言寒正在亭子中。

还是那个熟悉的亭子。

还是那把熟悉的剑。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师尊疑惑道。

她才拜托林泉不久，本想着她们去熟悉环境还要不少时间，结果还没到一个时辰，穆言寒和宁瑜就到了眼前，几人面面相觑，师尊扶了扶额。

面前的穆言寒开口了：“师尊，还有事需要我去做吗？”

“没有了…”眼见穆言寒就要告辞，师尊又急忙补上，“言寒，你也留在这里。”

——于是穆言寒的脚步顿住，有些不情不愿地站在了宁瑜身边。

宁瑜似乎捕抓不到穆言寒的抗拒似的，反而还靠近了穆言寒几步，笑眯眯地：“师尊，有何吩咐啊。”

师尊拿起桌上那把剑，面前的两人都认出了这是昨夜她手上擦拭着的那一把，这把剑剑身较细长，剑柄上云纹与花草交缠，纹饰与剑鞘相连接，缠绕住剑眼一颗黄绿色的不规则的玉石。

“宁瑜，伸出手来。”

宁瑜听话地伸出手去，下一刻，手上微微一重，那把剑被放到她手上。

“此剑名为‘春辰’，”师尊说道，“此剑为双生剑，用同一块陨铁所锻造，剑眼镶嵌的那一小块玉也是取自同一块……以后，这就是你的佩剑了。”

宁瑜好奇地问：“竟然是双生剑，那另一把剑是……？”

师尊笑得意味深长：“以后你就知道了。”

春辰沉稳许多。

宁瑜抽出剑时，剑眼的玉微微发烫，剑身轻颤了一下，算认可了这个主人，剑刃在光下格外清亮，反射的光的如此柔和。

怪不得叫春辰呢。

宁瑜十分开心地收下这把剑：“师尊，为什么会把它给我呢？”

偏偏是这一把，不是其他的剑呢？

师尊道：“是它自己选择的你。”

宁瑜还没想明白，身边的穆言寒突然开口了：“这把剑，和你共鸣认主了。”

江湖上有许许多多的门派流教，用弓的，用枪的，以及用剑的……而剑修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仍有人终其一生不能寻得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剑，让一把有了自主意识的好剑甘愿俯首认主，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宁瑜好奇地上下看着春辰，仿佛是听到了她们的话般，春辰轻轻地颤了一下，像是在认同。

宁瑜眼睛亮亮地、佩服地看着穆言寒：“可是我都没见过它，师尊是怎么知道它会选择我呢。”

突然脑袋上抚上一只手，是师尊的手覆在头顶：“是你的簪子，留在了我这里。”

昨夜宁瑜走后，按师尊要求留下了一根发簪。

师尊本想将发簪拿入剑冢处，可还没前往剑冢，手上刚刚擦拭干净的春辰已经开始共鸣，师尊将簪子靠近剑，得到了更激烈的回答。

剑冢中的剑很多，是她百年来收集的各处的宝剑，但唯有春辰这一对双生剑，这十年来，前后地认主。

十年前，那把春辰的另一把双生剑早已认主。

十年后，春辰再次共鸣认主。

将簪子拿到剑冢中后，除春辰外，再也没有其他剑共鸣，师尊抚摸着春辰剑柄那一块玉石，不禁笑了。

“你们还真是有缘啊。”

……

临走前，师尊将穆言寒留下了。

穆言寒大概有预感，坐到了师尊面前：“您真的要将她放到我身边吗，师尊。”

师尊抬头，心想不愧是在自己身边最久的，还没说呢就知道她要干嘛了，她轻咳了一下，掩饰了一下。

“言寒，我准备去江湖中历练一番，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这些日子，三位长老事务繁重，宁瑜她不适合与过多人接触，眼下知道她的身份的，只有你我二人。”

言下之意，不交给你交给谁。

穆言寒道倒是没直接回答她，只是看着师尊道：“师尊，近日我的梦魇又回来了。”

让宁瑜在身边，她心不安。

师尊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穆言寒的头：“师尊知道你心中有恨，短时间无法接受瑜儿，可瑜儿她是师尊故人所托，你就当为师尊还个人情，帮师尊教教她剑法与识字句读，三年后，她自会离开。”

“我……”穆言寒喉间生涩，“好。我知道了。”

师尊点了点头：“宁瑜如今年纪用人间的年龄算来，不过十六，还不太懂事，如果冒犯了你，教训一下便好。”

“……好，师尊。”

师尊此言不假，宁瑜三百来岁，在灵狐冗长的寿命中，对人类而言，不过十六。

看着自家大师姐如此听话，师尊都有些不忍心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辛苦你了，言寒。”

天清门迎来的新的血液，从选拔开始，近三日门派中都格外热闹。

宁瑜走出主峰后，不出所料地迷路了。

人间的气味繁杂，许多新鲜的气味，她从未闻到过。

路边的青草气。

门派膳食处升起的炊烟的香气。

不出所料地她被吸引了过去，可刚走到膳食堂，一群师姐师兄们便围了上来，一口一个小师妹唤着。

“小师妹，和穆大师姐过的几招感觉如何啊？”

“小师妹！你的剑法是......“

“你们别吓着小师妹了！”

随着师姐师兄们左一言右一语，同时而来的是不知是谁塞过来的碗，左一筷右一块夹菜到了她碗中，宁瑜被问题弄得晕头转向，拿起筷子，有些不熟练地夹起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入口中。

酸甜的口感在嘴里绽放时，宁瑜感觉这个人间值了。

众人看着小师妹的眼睛亮了又亮，夹菜的动作更快了。

“没见过世面吗？”

一众声音中，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格格不入的嗤笑声，宁瑜口中还嚼着东西，抬头看去，一个看起来与穆师姐年龄相差不大的少女站在一旁，面上带着不屑。

杨露央抬了抬头，看到宁瑜看过来，更加不屑了，也不回避目光，挑了挑眉。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宁瑜迷茫地问。

她吃得是有点多了，但不至于其他人吃不上了吧？

却没想到杨露央嗤笑了声：“这样的蠢货，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大师姐认输的。”

“杨师姐，昨日的擂台上可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你这样说，居心何在？”

身旁的师姐开口了，杨露央却惘若不闻，只是看着宁瑜：“这样的人做掌门的关门弟子，真是浪费。”

“你怎么说话的！杨露央！”有人拍桌而起，“每日你仗着能力羞辱同门还不够吗？如今来此处找什么存在感？”

“你也知道我是仗着能力，不服啊，擂台上见啊，”杨露央笑道，“你看那么维护的小师妹，替你们说一句话吗？”

“你……”

“我们不是维护小师妹，单纯地看不惯你……”一开始开口的师姐冷静地回答道，宁瑜上前一步挡住她，向她眨了眨眼，转身看向杨露央。

“师姐，我可以跟你打。”

“好啊！”

杨露央没想到宁瑜当真有胆子，怒极反笑，竟在膳食房内直接拔出了剑：“我要替大师姐好好一下教训你！”

剑出鞘的声音让身旁一众人退去，宁瑜捏紧了手中的剑鞘，眼看着杨露央的剑就要划过脸颊。

“铛！”

面前猛然出现一把剑，在眼前闪着寒光，拦下了杨露央的剑，两剑相擦出剧烈的声音，只见面前的剑绕了一圈，将杨露央的剑尖往下一压，一个人挡在了宁瑜眼前，没看清脸，但身上扫来的清苦的气味让宁瑜瞬间就认出来了。

穆言寒！

穆言寒语气淡淡地，听不出情绪：“杨师妹，你要替我教训谁？”

杨露央看清来人，惊了一下，收好了剑，瞬间失去了方才嚣张跋扈的模样，甚至于着转变有些过分乖顺：“大师姐！我只是不服……”

她急于解释，看见被穆言寒挡在身后的宁瑜探出头来，笑眯眯地对她挑了挑眉，仿佛在说，来打我啊！

“师姐！你看她……！”

穆言寒皱了皱眉，语气中仍是淡淡的：“师妹，天清门门规你都忘了吗？”

不得对同门拔剑……

察觉到穆言寒护着宁瑜，杨露央气愤地瞪了一眼她身后的宁瑜，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围观的同门们马上让出一条路，宁瑜看着她走开，也笑眯眯地在身后招手：“杨师姐！我们下次擂台上见啊！”

“宁瑜。”穆言寒转过身去，抓住她招手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门外拉，“谁让你在门派中乱跑？”

宁瑜被拽得一踉跄，不得已跟上穆言寒的步伐，她似乎很急躁地想逃离人群，步伐越走越快。

走到了少人处，穆言寒终于松开了宁瑜的手腕，她抓住她时很轻，只要宁瑜稍微挣扎就可以挣脱，大概也是不想与她过多接触。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宁瑜就这样，宁愿紧跟着她的步伐也不挣扎开。

穆言寒也不好在就这样甩开她的手，就这样一直抓了很久，结果一转身，看见宁瑜眼巴巴看着她。

虽已深秋，但天气还是稍热的，尤其是方才宁瑜为了跟上穆言寒的步伐，脸上又被太阳晒着，如今双颊透出一层粉红的颜色，她的眼睛亮亮的，眼眉弯弯，微微有些笑意：“师姐，我找不到你的院子了，就迷路了，我没有乱跑。”

她一脸的天真无邪，穆言寒指责的话居然噎住，抬手揉了揉眉心：“……下次我可不会再帮你。”

穆言寒比宁瑜高了半个头，宁瑜恰好看到穆言寒的唇，她微微皱起的眉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抬起眸子时，稍带水汽。

宁瑜便情不自禁弯下身，用眼睛临摹着她的眉眼，而穆言寒一睁眼便对上宁瑜仔细端详的目光，两人如今的距离近得几乎能让穆言寒隐隐约约闻到宁瑜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穆言寒退后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虽说宁瑜是师尊亲口托付给她的，但她还是无法消除心中的芥蒂……一想到这个宁瑜还要这样与她在一起三年……穆言寒就一阵头疼。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师姐毒唯来了[撒花]此人是当年与师姐同时期入选的，师姐以一敌三的三人中的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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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春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