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冉往前挪了一小步。突然，一根冰凉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臂。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铁栏杆上，震得他骨头生疼。
“握手，人类的社交礼仪。”洛斯特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他收回手，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手指，又抬眼看向路小冉。那双深绿色的眼睛在灰雾里显得很亮。
“为什么你的心跳很快。你在害怕？”他微微歪了下头，银色的头发滑下来遮住一点脸，表情有些不解。
路小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冒。怕？当然怕。眼前这个人，或者说这东西，是从那栋诡异的大厦里出来的，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大厦。
洛斯特的目光扫过四周。浓雾弥漫，街角蜷缩着看不清的黑影。他转回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命令的口吻：“这里不安全。去你住的地方。”
去他住的地方？路小冉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的抗拒。
他猛地后退，背紧紧抵着冰冷的铁栏杆。“不行，绝对不行，你到底是谁？”
洛斯特只是轻微地偏了下头，长长的头发垂在胸前，他的目光在雾里扫了一圈，最后又落回路小冉脸上，空洞地说：“洛斯特。”
“洛斯特？Lester？！”路小冉反应过来，声音都吓得变了调，“那咖啡……那打印机……”
“情书？”洛斯特低头，目光在自己制服前襟那片污渍上停了一下，好像在辨认什么。“原来，那叫情书。”他抬起头，再一次要求道：“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拒绝？路小冉眼前闪过父亲病床上灰败的脸，医院催缴单上巨额的数字，还有广播里冰冷的电子音“晶石……能救命……”他摊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那枚温润的晶体，正散发着微弱但执着的光。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跟我走。”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老居民楼的楼道光线昏暗。
空气里一股霉味和廉价杀虫剂混合的难闻气味。钥匙插进锁孔，小冉的手抖得厉害，几次尝试才打开门锁。
他几乎是跌进门的。
洛斯特跟了进来，动作有些僵硬，像关节不太灵活。他身上那件染血的深蓝保安服，在屋里昏暗的光线下，那片暗红色的污渍显得更加刺眼，
他站在狭窄的玄关中央，深绿色的眼睛缓慢地扫视着这间不足五十平米的出租屋，地上随意堆放的纸箱，摊满工具书的旧木桌，简易衣架上挂着的褪色T恤，小沙发旁垒得摇摇欲坠的书籍。
路小冉蜷缩在门边冰凉的地板上，身体还在无意识地颤抖。直到现在，脑海里还在回想广播里冰冷的电子音：“晶石具备未知生命能量……逆转重症具有奇效……”“悬赏污染区信息及破解方案……”
晶石。他猛地摊开一直紧握的拳头。
掌心里那枚温润的晶体安静地躺着，散发着微弱的，却实实在在的光芒。
它治好了他的擦伤，清洁工的顽疾……它是不是……也能……
一个念头疯狂的钻入脑海。
父亲那张因病痛折磨而灰败绝望的脸，医院的白色墙壁，催款单上令人窒息的数字
爸……
他痛苦地闭上眼。
几天后，官方在经历过一开始的猝不及防后，总算恢复了一些秩序，建起了临时信号站。
每天中午十二点，单调冰冷的广播声准时响起。
路小冉守着那台信号不稳的老旧电视机，努力拼凑着世界的真相。宇宙正在不可避免的走向冰冷和死寂。但熵增不可逆的规则被打破了。
联合国共同建立的华生机构宣布，人类强烈的情绪波动，尤其是恐惧这种剧烈、混乱的情绪，能产生一种特殊的“信息熵”，可以对抗宇宙的混乱，成为“负熵源”。代价是地球表面出现了名为“污染区”的异常空间。人类被扔进去，像斗兽场里的困兽，通关能拿到现实世界的资源，失败则被榨干情绪价值，或者永远留在里面，成为污染区的一部分。像Lester Tower那样的地方，只是被标记的初级污染区。
广播信号滋滋啦啦，播报员的声音断断续续，透着一种漠然。
“华生机构效率不错，一周就破译了宇宙的恐惧能源需求。””洛斯特听着广播，那双深绿色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路小冉，像在研究什么。
路小冉愣愣的坐在地上，这几天的信息量甚至是太大了，离奇的真相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洛斯特突然动了。他的上半身以一个人类脊椎绝对会当场报销的角度，咔嚓一声猛地弯折下来。那张俊美但毫无生气的脸，瞬间凑到路小冉眼前。
一只手还慢悠悠伸过来，似乎想摸摸他头？
“！！！”路小冉猛地抬头，就撞见这恐怖的一幕，啊，救命有怪物！
又是这种眼神。这幅熟悉的表情，洛斯特知道那是厌恶是恐惧，是想要远离他的意思。洛斯特心里有点不舒服。他不喜欢路小冉这样看他。“我只是想关心你。”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但似乎带上了一点困惑。
路小冉牙齿都在打颤：“你……你这样……人……会死的……”
“我本来就不是人类。”
他好像听出了一丝委屈？路小冉吞了吞口水，艰难道：“但我是。”
洛斯特啪的一下直起身，就像一根弹簧缩了回去。“明白了，我会努力做好一个人类的。”语气认真的近乎刻板。
路小冉战战兢兢咬着牙，扶墙站了起来，他有些后悔带这个怪物回来了，现在似乎有些晚了。
洛斯特总是微微侧着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专注地看着路小冉。路小冉想让他别看了，但对方又理解不了，那目光专注的让路小冉脊背发凉，像被一条冰冷的蛇缠上了。
为了让洛斯特更像人类，路小冉翻出了旧碟片。洛斯特意外的像个天真的孩子，对那些魔法少女电影表现出特别的兴趣。
看着屏幕里五颜六色会变身，打跑魔兽的魔法少女，洛斯特指着屏幕里的反派，一本正经道：“那个白色大耳朵怪物想要的能量和祂一样。”
路小冉疑惑道：“祂？”
洛斯特沉默了，浓密的白色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原来你们已经研究到这种地步了，不过为什么记载的都是少女呢，无论男女老少都是可以进化的。”
原来说的还是魔法少女。
路小冉：“……” 他多少有点无言以对，默默看着洛斯特那张完美得不真实的侧脸，漂亮的像建模一样的五官在屏幕变幻的光线下，笼罩着一层柔光。
这些天相处下来，路小冉已经大约把洛斯特和外星人划等号，一个貌美高智商的外星人。
此时此刻，突然觉得他和动漫里的魔法少女应该也差不多。
一样有着彩色的眼睛，漂亮的头发，完美的脸蛋，还有……那神奇的能力。
洛斯特说话越来越流畅，越来越像人，只是偶尔蹦出的话，依旧惊人。比如听完午间广播，他想了想，提议：“如果能和华生机构合作，应该能高效清除大部分污染区。”
路小冉扶额：“华生不是一个人……”
“人类不是只有单一脑意识吗？难道华生也遭遇了意识融合污染。”
“不！”路小冉连忙打断道：“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现在有你一个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华生是所有人类智商最高峰的集结，以及像他这样的牛马是接触不到联合国那个层次的，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嗯，也好，我也只和你相处。”破天荒的，洛斯特居然真的没有再追问了。
污染降临一个月，官方生产了甚至可以捕捉到污染区的扭曲信号的检测仪。
每天午时，现在唯一存活的新闻频道开始陆陆续续发布污染区信息，一方面可以警示普通民众，一方面也有点看看有没有能人异士揭榜，攻克污染区的意思。
“……生存资源？”路小冉哑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攥紧遥控器，一遍遍重启电视机，试图再确认一次。
嘶嘶的电流声中，几个断断续续的词汇蹦出来：“……晶石碎片……特殊功能物品……图纸资料……重金……滋滋……贡献点……”
“细条巷13街邻近出现高能量反应污染区……”路小冉喃喃自语，“那不就是在这附近。”
洛斯特转过身，那双苔藓一样的绿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路小冉，“位置确认。那片区域是持续性的异常空间，污染源不稳定，还在扩大。”他抬起手，苍白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指向窗外翻滚的灰雾深处，一个闪烁不定的光点。”
冰冷的播报混杂着洛斯特分析的话语。
他停顿了一秒，似乎是在组织更通俗易懂的词语：“小冉，那片区域能量很强。很可能有你急需的高纯度晶石，或者其他核心资源。”他看着窗外迷雾深处，“一起去吗？现在出发。”
在邻近的街道，那片灰白的混沌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极其微弱，缓缓旋转着，闪烁不定的暗紫色光晕漩涡。
它悬浮在几栋低矮旧楼的剪影之上，像一个通往未知的虫洞，散发着不祥而致命的吸引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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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