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深处，一个暗紫色的漩涡静静地悬在破败楼群的上空。

入口旁边，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在雾气中勉强能看清：

『鑫鑫旧货市场』

『CZ-7次生污染区』

『现时物价：-87%』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朽木和劣质染料混合的浑浊气味。

路小冉站在扭曲光影的交界处，胸口沉重的像压着块石头。贴身的晶石隔着衣服传来微弱的搏动感。洛斯特就在他身后半步，银发在诡异的光线下泛着紫。

雾气边缘，几道人影拉扯着出现。

杨惠从出租车下来，车门敞开着。她穿着价格不菲的深灰色运动服，头发在脑后扎成紧绷的马尾。她的视线扫过路小冉，在洛斯特身上极快地停顿了一下，随即移开。

还有张教授，路小冉认得她，是隔壁大学有名的经济学教授。她穿着棉麻外套，戴着金丝眼镜，和电视上一样。

另外两个中年人一起走来，但没什么亲密感，一个愁眉苦脸，一个眉头紧锁。最后是个染着红色头发的棒球服男人，烦躁地嚼着口香糖，一只手拿着棒球棍晃荡着。

“坐标重合率超出预期，”杨惠拿出一个小黑盒子，声音干脆，“官方广播定位有偏差。还好带了仪器。”

路小冉看了一眼仪器，没说话。

“规则，”张教授扶正眼镜，“这个污染区的核心在规则里。负价……这是个完全反逻辑的市场。”

“啰嗦！走不走？”棒球服男人吐掉口香糖，用鞋底碾了碾，第一个撞进那片暗紫色的边界。身影瞬间消失。

光影骤变。

昏黄的灯光从布满蛛网的电线上垂下来，照亮堆积如山的旧货。狭窄的通道两边，破烂沙发露出弹簧，生锈的自行车骨架纠缠在一起，蒙尘的画框里是扭曲的色块。每个摊位前都挂着木牌，红油漆潦草地写着字：

【零元购衣架，限五只。部分将用肋骨赶制。】

【此处所有书籍免费阅读，逾期不还支付高额借读费。】

【惊喜盲盒！买旧电器，附赠您最近邻家三岁幼童。】

【拒绝交易者，原地转化为滞销库存。】

路小冉看得喉头发紧，指甲掐进掌心。他下意识看向杨惠和张教授那边。

杨惠手中的仪器发出细微的高频嗡鸣。“恶意实体化特征显著，环境混乱度异常波动。”

张教授指着旁边一个堆满破瓷器的摊位木牌：“看这句【挑一件易碎品打碎。您将听到内心最深恐惧的回响，并可能触发市场调查。】市场调查’是什么？负价……”她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这里的经济活动全是亏损。”

“妈的，都在装神弄鬼。”棒球服男人的声音从前面拐角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老子就不信！这铁玩意儿……”

路小冉几人立刻快步跟过去。

棒球服男人站在一座由废铁管锈齿轮，变形锁芯堆成的小山前。油腻的金属牌上写着红字：

废铁乐园大甩卖

规矩不守就烂在这儿：）

1. 禁止敲打、拆卸、研究铁质品结构（违者定制化处理）。

2. 离场前必须带走至少一件负价商品，其价值转化为您的个人污染负积分。负积分是通往真正市场的货币。

3. 想零损耗离场？您将被识别为待售瑕疵品自动上架。永久。

4. 积分兑换方法：原地吐露一件您最不想为人知的秘密。秘密分量越重，积分越高。

几人走进去，里面空间很大，像个废弃工厂，但堆满了令人心惊的东西。

生锈的铁架子顶着房梁，挂着蒙灰的黄灯泡。地上堆满了破烂，瘸腿的塑料凳子压着断了腿的缝纫机，豁口瓷碗旁边扔着蒙蛛网的搪瓷脸盆，烂绒布沙发底下塞着露出弹簧的老电脑。到处贴着歪歪扭扭的纸条：

“瞧不上眼的别摸！”

“瞎砍价的自个儿变处理品挂墙上！”

“买一送一！买暖水瓶送房东老太太的纯金假牙！”

众人正看着木牌，一个佝偻的人影从铁山后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是个老头，胸口挂着一杆油腻的铜秤，秤盘里积着暗红色的污垢。枯瘦的手指拨弄着锈红的秤杆，末端悬着的浑浊眼球砝码黏糊糊地转动着，映出路小冉苍白的脸。“新债主上门了？”他咧嘴，露出黄黑的残牙，声音沙哑，。

浑浊的眼珠扫过几人。

杨惠紧锁眉头：“你是什么人？”

老头没理她，托着秤就要走。经过洛斯特时，他突然停住，脑袋直接转了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洛斯特。

明明被盯的是洛斯特，一旁的路小冉却吓得忘了呼吸，僵在原地。

老头的脸几乎贴到洛斯特脸上，洛斯特却一脸平静。距离近得路小冉能看到老头浑浊的眼球里有东西在蠕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直到老头消失，路小冉才猛地吸了口气，剧烈咳嗽起来。“咳咳……你……你没事吧，洛斯特？”

洛斯特摇头，伸手拍了拍路小冉的胸口。路小冉咳得更厉害了。

李国富也跟着闷头咳嗽，咳得整个背弓起来，手按在心口才喘匀气。他把手心的汗在裤腿上搓了搓，掏出那张揉皱的纸——医生潦草地写着“双肺弥漫性纤维化”，下面是一串巨额数字。他把纸叠好塞回塑料袋，手指碰到最下面儿子戴着呼吸面罩的照片，心口一阵刺痛。

王莹盯着旧货市场的牌子，怀里紧紧抱着褪色的布偶熊，指关节用力得发白。这是果果最爱的玩具。果果总追着她喊“院长妈妈最喜欢你啦！”……果果死了，这玩具成了甩不掉的噩梦。这地方，真的有用吗？

李国富停在一堆破铜烂铁前，锈味刺鼻。铁牌上的字像是蘸着黑油写的：

一、手贱乱动铁疙瘩的，自己变废铁。

二、走前必须捎点玩意儿出去，甭管是啥。

三、想空手走？这儿多个样货模特儿给你穿。

路小冉皱起眉头。

棒球服男人对着铁牌啐了一口：“装他妈什么大尾巴狼！”他一脚踹在旁边垂下的生锈链条上。

那堆废铁山猛地抖了一下，随即链条，铁片。螺丝刀，齿轮劈头盖脸砸下来。男人骂声卡在喉咙里，人就被卷进金属中，接着是撞击和令人牙酸的搅拌声。

等响声停歇，他被几根弯曲的自行车辐条穿在铁架上，嘴里咬着半截弹簧，眼睛瞪得溜圆。

旁边的铁牌刷新了：

【定制瑕疵品（库存紧张）】

【污染负价：-120%】

【一口价：0.5】

【附赠：您昨夜删掉的聊天记录云端永久备份】

“呕——”路小冉忍不住弯腰干呕，胆汁的苦味烧灼喉咙。恐惧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旁边洛斯特的手腕。

洛斯特没有挣脱，目光落在那堆蠕动的金属与血肉上。

杨惠脸色煞白，手中仪器红光爆闪：“这里的规则是绝对的，大家一定要小心。”

李国富眼皮跳了跳，强忍着没吐出来。

王莹捂着嘴，挪到旁边一个摆满杂货的架子旁。她想找点不起眼的东西。角落里塞着一个脏兮兮的旧奶瓶。她颤抖着伸手去够。

手指刚碰到冰凉的塑料——

嗡。

一股湿滑的东西猛地顺着手指钻进她脑袋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湿棉絮的潮气，孩子躺在病床上撕心裂肺却哭不出声的微弱喘息……最终定格在一扇紧闭的铁门，门缝里的光越来越窄。

“不是的……”王莹触电般缩回手，抖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像是喘不上气。

李国富目睹了这一切，他退后两步，意识到污染区远比他想的更可怕。

王莹没说话，只是把碰过奶瓶的手指在裤子上使劲蹭了又蹭。

洛斯特站在阴影里。“这里的东西，”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吃的是人的罪孽。”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个微弱、颤抖的声音：

“有……有人吗？这地方到底咋回事……”

一个穿着褪色工装裤、头发花白的大叔缩在角落里，旁边放着一盒翻倒的散装火柴。

他惊恐地看着陆续出现的人，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慌乱。“我就是想给儿子攒钱买婚房……听说这里能拿晶石换钱……结果一进来就……就……”他指着旁边一个放着旧玩具车的摊位，那个小摊的木牌赫然写着：【买火柴，点燃玩具车。代价：随机遗忘一位直系亲属（生效期：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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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