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老师们每天都拼了命似的抢课,班主任独吞时还得分配一下其他的课给老师们。
作业是永远做不完的,课是像火箭一般上的,人是慢慢崩溃的。
临近高考,有些学生打算参加今年的高考试试水。
说到高考,学生们最期盼的就是高考假。
很多学生都会趁着放假,去母校看望初中老师。
时语本来是不想去的——她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发病的精神状态能上学就已经不错了,去看望初中老师,万一被看出了什么端倪,就又要解释一大堆了。
不是她不喜欢初中老师,相反,他们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她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但任苒还是坚持拖着她去了,声称:“你不回去他们要心寒的。”
时语懒得去反驳她,只是当去做个告别吧。
初中还是老样子,充满着青春活力。
操场上有着欢声笑语,整所中学都像是活了一样。学生脸上的笑容明媚张扬,是真正的,发自心底的笑容。
时语和任苒在校门口登记后,保安便放他们进校。
找到以前老师们的办公室并不难,她们当初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还是在一起搭班——这是任苒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消息。
时语手中拎着礼物,任苒捧着花,在校园里兜兜转转,听见了不少学生在窃窃私语。
“他们是来看望老师的吧?”
“当然,这几天高考,高中生放假,都来看老师了。”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高考啊,我做梦都想逃到外地去读大学,这样就不用听我妈的唠叨了。”
“先把中考考完再说吧。”
……
任苒带着时语,终于摸到了老师的办公室。
班主任看见他们,欣喜不已,立即把语文老师薅了过来:“你看看,谁回来了!”
语文老师看见他们时也高兴了好久,对她们嘘寒问暖,问了很多诸如“一中压力大不大”“最近成绩怎么样”之类的话。
恍惚间,时语好像回到了初中的时候。那时的她,还没有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在那个充满爱的班集体里有很多朋友。
老师们会在大考前自掏腰包给学生们买小零食,例如寓意着吃了就可以踩狗屎运的“狗屎糖”,还有暖胃的奶茶,有时还有老师亲手叠的千纸鹤。
冬天下雪时,语文老师会带着他们下去看雪,并让他们写诗,说只要会按回车键,他们都是诗人。
曾经因为父母的嘲笑而放弃写诗的时语这才重新拿起笔,追逐自己所真正热爱的东西。
班主任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他们说:“你们去我现在带的班上,给那些学生传授一些经验吧。”
任苒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了。
时语想婉拒已经晚了,只好想着当一块优秀的背景板。
班主任踏进了教室,走上讲台,向学生们隆重介绍:“今天放高考假,你们的两位师姐来看望初中老师,这两位师姐都是当初考上青城一中尖子班的优秀毕业生,现在我让她们给你们分享一些学习经验。”
台下的学生鼓起掌来,时语望下去,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
意气风发少年郎。
任苒先上台,她还是那副阳光开朗的模样:“同学们好,我其实没什么经验好分享,中考最关键的,还是基础,不要盲目去做那些竞赛题,打好基础才是最重要的,还有就是不要老是熬夜在那里做课外的难题,等到你中考的时候就会发现它根本不考这个,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感动自己而熬夜,那真的没什么意思,到了高中你不想熬也得熬。”
她说完后点头致意,然后暗示时语去接她的盘。
时语如她所愿走上了讲台替换下了她,对着台下的学弟学妹们说:“她已经说了很多了,我也没什么好补充的,这样吧,大家有什么疑问,我可以来回答。”
一个女生先开了口:“学姐,一中的学习压力真的很大吗?”
时语浅笑着说:“一中的压力确实比你们想象的要大的多,基本上熄灯之后学生还是要点着台灯做作业。”
“学姐,一中的食堂怎么样?”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哄笑。
时语淡淡地说:“一中食堂确实挺不错的,就是你没什么时间吃饭。”
“学姐,一中尖子班里真的都是要学神级别的人才能进吗?”
时语淡然道:“那倒不是,你拼命学还是能进去的,只是概率相对小一点。”
“学姐,上了一中尖子班是不是基本上就等同于985,211保底了?”
时语说:“那倒不至于这么神,只是概率大一点。”
……
走出校门的时候,时语还是有些恋恋不舍。
初中,梦境一般的初中。
如果她现在仍在初中,应该活得很开心吧。
至少不是这般行尸走肉。
初中三年,她的样子,才是真正的时语。
或者说,她才是真的活出了自己。
中午的日头有些烈了,还是夏天,总归是热的。
但时语感觉不到了,她沉溺在美好的回忆中,不愿醒来。
但梦终究是梦,曲终人散之时,总是要醒的。
高三,学习进入了最繁忙的阶段,整个年段如临大敌。
时语的状态越来越差,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情绪不受控制的时间越来越多。
她一次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她不能。
马上就要首考了,她若是这时候死,势必会影响其他人的心理,导致首考失误。
冬天又来了,时语望向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唯美地像一首诗。
是啊,她曾经也写过关于雪的诗呢。
雪落无声。
她的死,若是也能像这样悄无声息,就好了。
任苒走到了她身边,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时语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失神地问道:“阿苒,你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你和秦雅,真的没人爱我了吗?”
任苒想到了什么:“周问津知道你喜欢他吗?”
时语摇了摇头。
任苒略带些八卦意味地问:“你是不是打算高考之后跟他表白?”
时语苦涩地笑了笑:“我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任苒问。
时语转过身:“我是一个抑郁症患者,你也看到了,我的情绪会时不时地失控,如果和他表白,他不同意还好,同意了,我就会变成他一辈子的累赘。”
任苒坚定地说:“你的病会治好的。”
时语黯淡的凤眸里闪过了一丝光,但转瞬即逝:“抑郁症的复发率很高,我不能耽误他一辈子啊。”
任苒看着她,问:“万一他也喜欢你呢?那你们岂不是互相错过了?”
时语沉默着,继续看着窗外的雪,良久,她才吐出一句话:“如果他真的喜欢我,我更加不能耽误他,他值得更好的。”
任苒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时语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任苒,爱情不是世界上的全部,他也许会因为那一点好感照顾、忍受我一段时间,但爱总有褪去的一天,一个人不可能爱另一个人一辈子。”
“当爱意褪去时,生活中满地的鸡毛蒜皮足以改变一个人,到时候,他就会转头爱上另外的人,但我的精神状态受不起这种刺激,你说那是我该怎么办?”
“我已经在深渊里了,我不能将他也拉进深渊。”
“他值得更好的,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将他和一个抑郁症患者绑在一起一辈子。”
“我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我不能再毁了他的人生。”
任苒拍了拍时语的肩:“谁说你的人生毁了?你以后还有很美好的未来。”
时语呢喃:“毁了,都毁了。”
时语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她想到了那封信,觉得应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她将信取了出来,递给任苒。
“这是什么?”任苒奇怪地问她。
时语释然地说:“我写给周问津的情书。”
任苒吓了一跳:“你把这东西给我干什么?”
时语盯着任苒的眼睛:“阿苒,你是我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了,这封信暂时存在你那里,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立即将它销毁,我怕到时候来不及。”
任苒瞪了她一眼:“不要乱说话,我们小语要长命百岁。”
时语叮嘱:“不要让周问津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任苒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另一边,周问津看着手上的簪子,脑海中浮现的,是时语曾经明媚张扬的笑容。
那时的她,还没像现在这样忧郁,而是充满了活力,让人忍不住去接近她。
桌上,密密麻麻,全是抑郁症的资料。
她不说自己生病了,那他就自己查。费尽心思,终于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了她的病情。
他看着桌子上几乎被翻烂的资料,不免心疼。
她受了太多苦了。
抑郁症(Depression)是现在最常见的一种心理疾病,以连续且长期的心情低落为主要的临床特征,是现代人心理疾病最重要的类型。
临床可见,心情低落和现实过得不开心,情绪长时间地低落消沉,从一开始的闷闷不乐到最后的悲痛欲绝,自卑、痛苦、悲观、厌世,感觉活着每一天都是在绝望地折磨自己、消极、逃避,最后甚至更有自杀倾向和行为。患者患有躯体化症状,如胸闷、气短。
每天只想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动。有明显的焦虑感。更严重者会出现幻觉、妄想、思维(言语)紊乱等精神分裂症状。
抑郁症每次发作,持续至少2周以上、一年,甚至数年,大多数病例有复发的倾向。
那些数据冷冰冰的,却是由那些活生生的人组成的。
甚至很少有人知道,抑郁症的死亡率甚至仅次于癌症。
后者人尽皆知,前者避而不谈。
她会在深夜里产生自杀的念头吗?周问津这样想着,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不要这么想,他警告自己。
心理疾病最大的悲剧,就是做不到感同身受。
时语曾经也想不到,抑郁症是如此可怕的一种病,觉得顶多是心理上的折磨。
但抑郁症的躯体化症状和一次次发作让她明白了,什么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
甚至很多时候,自己在不发病时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发病时的自己一心求死,有时还会忘记发病时的痛苦。
但当绝望又一次席卷大脑时,她就知道了,什么叫做地狱。
无数次,无数人对时语说:“开心点就好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
或是指责:“别人不也一样有压力,怎么就你得了抑郁症,就你矫情。”
还有人说:“你为什么会得抑郁症?”
时语觉得不可思议——她要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病,她现在至于活成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吗?
她的病因,就是那些爱教育她的人啊。
他们甚至懒得去查一查关于抑郁症的资料。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意她的病。
他们只是享受教育别人的过程而已。
他们亲手将她推进了地狱,却指责她为何要深陷地狱。
他们毁了她,却说这是她自己懦弱。
不只是她病了,这个世界都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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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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