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们应该是分手了

美国波士顿。

法餐厅灯光昏暗,雨滴淌了满窗,将街景氤氲成湿漉油彩。

为和陈画缇约会,赵宥宁下课后特地回家洗了个澡,挑了衣柜里最好的高定西装,意大利手作品牌的象牙白色,葡萄紫真丝领带镶钻带刺绣,华贵非常,但此刻正如一根索命的绳索,紧紧勒住了他的咽喉。

“你不同意?!”赵宥宁顾及公共场合,心中暴怒也能强压,发出克制的低咆,“好日子不过,你有病啊你!”

“你才有病。”陈画缇骂回去,冷淡的表情已说明一切,“我的事业规划早就定好了,我要成为妈妈那样的人,全职太太绝不考虑。”

她的母亲林英是位精细化工专家,常年满世界飞,奔波于各大洲跨国合作实验室,赵宥宁对此颇有微词。

“尽情享受生活不好吗?喝喝下午茶,逛街买买买多开心。”旖旎的光影照在赵宥宁的脸上,照不亮他黯然愤怒的眼睛。

被丢弃的钻戒躺在冷汤残羹中,散发华美冰冷的光晕。

陈画缇垂下眼睛,手指抠弄着餐刀上的郁金香雕花,语气微涩,“小学语文课,你们老师有没有出过一道命题作文,叫我的梦想。”

赵宥宁回想片刻,搜寻无果,略显不耐地摇头,“不记得了,但无非就是想换一匹马,或者用乐高一比一搭建我家的庄园。”

陈画缇失声笑了出来,“是你的风格。”

她拎起酒杯,拇指顺着杯沿滑了一圈,默不作声地愣着,眼神又有些放空了。

面前的瓷盘折射灯光,菜品摆得可以当艺术品展出,一口的量,却是傲慢的价格,和她今天的礼服如出一辙,大露背框出美丽的蝴蝶骨,裙身精致而窄,紧贴窈窕的身体线条,多吃一点就暴露微凸的小腹。

这份赵宥宁赠送的毕业礼物,让她觉得自己成了件包装精美的瓷器,而不是与他杯酒言欢的惬意女友。

见气氛似乎有所缓和,赵宥宁干脆把椅子拉到陈画缇身边,双臂攀上她的肩头,她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搂住了,他的脸紧紧埋进她的肩颈,低声轻喃她的乳名:“月亮……”

略烫的鼻息,在她光裸的脖子一侧烘出道道热浪。

陈画缇挣了两下,没推开,手腕反被他握住,攥进掌心温柔轻抚,“我们不闹了好不好?其实,我也没要求你一定不能工作,只是生意场上的应酬、太太外交的宴会太耗费精力,航研院又那么忙,我怕宝贝累着。”

这话有一半是真心。博士答辩之前,陈画缇困在磨论文的刑期长达一年半,她因此变得更瘦,一头厚重的长发失去光泽,偏白的皮肤略显暗沉,野生眉疏于修理,原本妩媚的杏眼熬得通红,眼睑下两片淡淡的青黑,即便扑了粉,画了口红,也难掩憔悴的疲态。

那段日子,赵宥宁也很难挨,陈画缇日夜泡在实验室,没空和他闲聊,更别提约会,一开始赵宥宁心疼得不行,殷勤体贴地帮她买数据、送补品,家政阿姨都送了一个。

但时间一长,他渐生怨言,继而大为不满,和陈画缇闹了几次,最后,他质问的消息发出去,随即收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再打开门,阿姨眼巴巴站在那,和动都没动的营养品一起被打包悉数奉还,赵宥宁当即踹翻了门口的落地古董花瓶。

出身豪门,家世煊赫,赵宥宁习惯了世界围着他转,高傲直接摆在脸上,向来活得自我乐于享受,不懂得顾及别人,被陈画缇拉黑后干脆现了原形,恢复花天酒地的浪荡公子哥做派,又鬼混到那群酒色无度、流连欢场的狐朋狗友堆里,超跑轰鸣,彻夜销金。

几次差点儿醉酒冲出去飙车,陪读的保镖高旭拦不住他,只能打给陈画缇求助。

见她来了,赵宥宁醉醺醺的,斜着眼尾勾出一个痞气的笑,还没说话,陈画缇几步奔过来,将他一脚踹倒在地,旁人看呆了,赵宥宁气得几乎爆炸,两人彻底闹掰。

直到他把自己喝得胃出血,从昏迷中醒来,朦胧之间看见陈画缇呆呆坐在床边,很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腕,赵宥宁想摩挲一下她的手背安抚,却被她眼中浓烈的情愫定住。

后怕、心痛,以及翻涌的失望,细长的泪水从她眼角直直落下,他的手僵在原地,心脏某处被狠狠击中。

从此浪子回头,纨绔从良,完全一副被驯服的屁颠模样,还洋洋得意摇晃尾巴,我家月亮虽然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但很讲道理。

此刻,她也是好言好语地跟赵宥宁解释:“太快了,或者说太早了,宥宁,我还不想结婚。”

“早吗?我妈二十四的时候已经生了我大哥。”

“那是阿姨的选择,不是我的。”

空气一下子静了,赵宥宁放开她,向后靠着椅背,沉沉的目光压在她的脸上,持续凝视她许久,久到他用力扯开领带,露出自嘲神色,“你已经接受了航研院的offer。”

“当然,航天和火箭是我的梦想。”

赵宥宁冷笑,嘲讽地重复,“梦想。”

沉默一阵,他突然冰冷地质问,“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陈画缇起身便走,冷声建议他,“有空去拍个脑CT。”

翌日早八点,闺蜜许乐薇第三回来敲浴室的门,“宝,你磨蹭什么呢!这几天是回国高峰,哪哪儿都堵,咱们得早点出发。”

陈画缇满嘴牙膏泡沫,“马上马上,五分钟!”

收拾好出来,许乐薇瘫在懒人沙发里,樱桃色长指甲“哒哒”玩着手机,见陈画缇咬着牛奶袋就要推门,她撑起胳膊左右望了望,“哎,你家老赵呢?怎么还没到?”

陈画缇一扬下巴,示意她换鞋,“他可能改签了。”

“哈,二世祖又去哪儿浪荡了?”

“我们应该是……分手了。”

许乐薇猛地坐直,失声喊道:“啥?!”

“嗯哼。”

许乐薇愣怔几秒,怀疑自己幻听,见她表情不像是开玩笑,随即惊悚地跳到沙发上,杯子被撞掉,咣当一声,“不是吧?你说真的?!”

“哈哈,当然。”陈画缇还有心情笑,看着有一股没心没肺的洒脱,“大家三观不合,各有各的想法,彼此无法说服,又不想将就,与其互相折磨,不如好聚好散。”

近距离磕了三年CP,许乐薇突然塌房,眼睛里又惊又疑,直接问:“发生什么了?”

“昨天晚餐,他向我求婚。”

“卧槽!”

“但我拒绝了。”

“卧槽?”

“一是我不想这么早结婚,二是因为他想让我当全职太太。”

许乐薇人都傻了,“以貌取人是我不对,可赵宥宁那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样儿,思想居然这么——”她斟酌着用词,“传统。”

“不知道了,也许身不由己吧。”陈画缇笑了,倒是没否认,只是略带嘲讽,“毕竟是‘你也配姓赵’的赵家。”

许乐薇面露迟疑,“那你还……”

“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陈画缇笑了笑,抬手拉住许乐薇的胳膊,“好了好了,你赶紧下来,当心摔着。”

动作之间,腕上的钻表顺势滑向手肘,阳光下华彩满目,陈画缇一顿,面无表情摘下,随手丢进包里。

走出公寓楼,陈画缇再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居住五年的燕灰色小楼,心头不由浮现一丝惆怅,但很快,她释然一笑,和许乐薇亲亲热热挽着手,意气风发,游子归乡。

漫长的十三个小时后,飞机终于落地。

陈画缇补足了睡眠,神采奕奕望着舷窗外璀璨的灯火,忍不住嘴角上扬,任由鼻头的那点酸意上涌,从眼底湿漉漉地滑到睫毛,“薇薇,到家了。”

许乐薇筋骨都坐僵了,脖子一动就嘎嘣响,提不起半点力气感怀,“唉,什么时候能实现头等舱自由啊。”

“哈哈,头等舱算什么,加油赚钱买飞机啊。”

许乐薇嘿嘿一笑,扭身趴到她肩上,“宝宝,靠你了。”

陈画缇在她下巴上挠挠,嘚嘚逗了两声,“想得美。”

乘客们行色匆匆,在铺了软毯的走道疾步奔走,出舱门取行李,许乐薇在中转岔口和陈画缇抱了又抱,恋恋不舍转机回长沙。

陈画缇的大件行李提前打包运回了国内,这会儿双手轻松,落在人群最后,慢悠悠地走向出口。

“嗨,一个人吗?”旁边蓦然凑过来个穿纯黑凯尔特人队卫衣的男生,满脸灿烂的美式假笑,牙齿晃眼,“需要的话,我可以顺路送你。”

陈画缇礼貌笑笑,“谢谢,不麻烦了。”

见她不太热情,男生笑容丝毫未减,“那方便加微信吗?”

“不了。”

再三拒绝,他依然亦步亦趋,话音中带点调笑,“同学,别误会,我是想请你参加帝都的波士顿留学生俱乐部,出去久了,社交圈都不在国内了吧?加个微信嘛,有活动我叫你——”

陈画缇眉心一蹙,男生举起双臂,侧身退开两步,“嘿,别这么严肃,交个朋友而已。”

还自以为潇洒地撸了把头发,嘻嘻笑挺得意。

“喂,哥们儿。”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国外待几年听不懂人话了?点头yes,摇头no,人家不愿意你就go。”

来人轻轻掰了一下男生的肩,他却像被用力推了一把似的,向后蹬蹬几步趔趄,险些四仰八叉摔倒。

“画缇,没事儿吧?”

“没事,谢谢你,高旭。”

“都是同学,客气什么。”高旭转头看了眼男生,男生被那一眼看得寒从脚边起,不顾鞋底打滑,转身跑开。

赵宥宁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机场炫亮的光影从他脸上快速闪逝,看戏似的讥诮,目光似乎在她手腕上转了一眼,明明暗暗的光线里,他的表情不那么分明,有点阴晴莫测的意思。

高旭有点意外,惊讶地低声问陈画缇:“和宥宁吵架了?”

陈画缇摇摇头。

赵宥宁眉头紧皱,不耐烦地背过身,好像不想再看她第二眼,拉长音调,“高旭,老头子给你发工资,可不是让你多管闲事儿的。”

懒得理他,陈画缇翻了个白眼,抬脚要走。

“——陈画缇!”赵宥宁突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钻戒,退不掉。”

陈画缇抬眼看向他,忽然闪过当年初遇,他笑容明亮张扬,在烂漫春光里像一幅悱恻动人的画卷,在她眼前豁然展开,令她心头狂跳。陈画缇有些恍惚,差一点儿就要习惯性地靠近他,但理智让她克制。

她微笑着,“卖了吧。卖不了,发.票给我,给你报销。”

“你!”赵宥宁眉毛倏地一蹙,深呼吸几次,才勉强撑住笑脸,“月亮,我给你开个珠宝工作室,或者高定店、瑜伽馆之类的,有空再去航天大学当客座教授,偶尔给学生作作报告,不耽误你星辰大海的梦想,好不好?”

珠宝瑜伽都不是她的喜好,却是圈里太太惯常投资的产业和聚会的去处,这话目的不言而喻。

陈画缇心口微冷,还是那一句,“不行。”

赵宥宁不放过她,执拗道:“当富贵闲人不好吗?就非要做电焊女工,一有项目封闭几个月,钱少事多,犯得着吗你?”

陈画缇也不勉强他改变观念,只是对牛弹琴的交流让她忽然不耐烦起来,不想再听他废话,“既然这么好,你怎么不当全职先生?”

赵宥宁脸色一变,耐心耗尽,“废话,咱俩能一样吗!”

赵家数代权贵,家族企业掌权多家美股 A股上市公司,总市值以trillion计算,亲朋世交的门槛是资产a10,赵宥宁从小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虽然头顶上还有俩哥哥,可他却不甘心只当个定期拿分红的信托基金公子哥,在常春藤苦哈哈地读商学院,兼修管理学双学位,就是为了争取老头子的支持,帮助自己创业。

至于婚姻方面,大哥赵聿为大概率是“同”道中人,二哥赵屹安是个上月刚刚商业联姻的村炮儿,而他,会娶高级知识分子或者高级公务员家庭出身的貌美女校友,婚后他开疆拓土,妻子全力持家,招待宾客,两人各司其职,珠联璧合。

画缇还是太天真,社会如此险恶,人生暴风骤雨,一个小女孩独自前行,该有多艰难?没关系,她现在不懂,以后他会好好教她——

“赵宥宁。”陈画缇冷静地看向他,双眼像在烈焰里灼烧的宝石,迸发出炽热的轻蔑,“你今年的学分够毕业了吗?而我STEM课程门门A ——你说得对,咱俩当然不一样。”

赵宥宁骇然凝望她,反应过来后,心里腾升起巨大的屈辱,发了狠指着她的鼻尖怒吼:“你给我滚!陈画缇!你他妈别后悔!”

登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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