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漂亮男人

深夜的国际到达大厅人影寥寥,接机人群翘首以盼,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叫。

隔着老远,陈画缇一眼就看到了林之确。

他很高,腰挺背直,挺拔清瘦,比个头更显眼的是他的造型,黑衬衫下系着条黑缎云纹马面裙,打眼一看长身玉立,诗情画意,再仔细看,蓬长的自然卷乱成鸟窝,脸上挂着半死不活的慵懒神色,十分浪费风雅的五官。

“确宝——!”

看见陈画缇,他忽然笑了,表情生动起来,俩长胳膊一伸,把飞奔而来的妹妹抱进怀里,林之确用力胡噜一把揉她脑袋,“叫我什么?没大没小。”

“啊,帽子!”陈画缇推着要他走开,“别碰我的头发!本来就不多了!”

帽子被林之确夺去,露出一张美丽的鹅蛋脸,眼皮亮晶晶的,睫毛忽闪忽闪像两把小扇子,长发甩在腰后,浓密淌了满背。

陈画缇蹦着跳去抢帽子,林之确伸长手臂扬高,她怎么都拿不到,气得踩他的脚。

林之确大笑,不逗她了,把帽子反扣到自己头上,问她累不累,怎么眼睛有些肿,想吃什么,得好好补一补她消瘦憔悴的小脸儿。

陈画缇抱住他的腰,脑袋紧贴他的胳膊,觍着脸撒娇,“想吃你做的超大狮子头。”

“真遗憾,我已经永久退出厨坛。”

“不行啊你,男德减一。”

林之确推着她的箱子,身上还挂着个没长骨头的妹妹,拖拖拉拉走到停车场,终于忍无可忍,“给我站直了!”

“不要嘛,你就当练功了哈哈。”

“行啊,你把我压骨折吧,下周有演出,正好懒得登台。”

“那你们歌舞剧院的台柱子不就塌了。”

“无所谓,到时候就拿你这地缸顶着。”

“去死——!”

兄妹俩一路促狭笑闹,到家的时候正好响起午夜新闻的片头曲,父亲陈文樵拿着锅铲冲出来,微秃的锃亮脑门汗津津的,眉开眼笑:“月宝!哎哟嘿——乖乖,当心我的老腰!”

陈文樵几乎被女儿的熊抱撞一跟头,“真有劲儿。”又招呼儿子,“确宝,带妹妹洗手,咱们马上开饭。”

陈画缇欢快地推着林之确,“确宝gogogo!”脑门毫不留情被拍了一掌。

冲完三遍洗手液,俩人扎着手走出来,朝对方的脸咻咻甩水珠,就见陈文樵疾步走到门口,对电话那头说,“马上来。”

陈文樵三两下甩掉拖鞋,拎过油亮的鞋拔子,手撑在鞋柜蹬上运动鞋,“有个危重患者情况不好,你俩先吃。月宝,爸爸明天再重新做一桌好吃的,把接风宴给你补上。”

“嗯嗯,爸爸慢点开车。”陈画缇乖巧点头,又忙扯住他,“围裙没摘。”

“嗨,老糊涂了。”

林之确提着个超大饭盒走出厨房,略抬下颌示意陈画缇一起穿鞋,“别明天了,去您办公室吃。”

一路疾驰,十分钟抵达医院,林之确把着方向盘,火速把陈文樵从急诊放下,才不慌不忙找停车位。

夜风凉丝丝的,裹挟着消毒水的味道一阵阵扑来。

灯影憧憧,从台阶与坡道交接处迎面驶来辆豪车,林之确目测了下车道的宽窄,“哎哟”一声向右让开点距离,玩笑道:“这可剐不起。”

劳斯莱斯幻影流畅的线条绚丽璀璨,浮华耀眼,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从半降的后车窗露出的那道侧影。

男人英俊昳丽,眉眼冷峭,气质胜雪。

惊鸿一瞥,一闪而过。

陈画缇被扑面而来的顶级男色震了震,缓过来后,扭头盯了林之确几秒,挑剔地一啧。

林之确莫名其妙,“怎么,你也想要辆大劳?告诉你没门儿,咱俩这辈子就买得起劳斯莱斯幻想和劳斯莱斯没影儿。”

“不是车的事儿。”陈画缇想笑,又憋住,惹得林之确伸手去推她脑门儿。

一直走到门诊大楼伸手按亮电梯开关,都摆脱不了她意味深长的凝视,林之确莫名有些不自在,低咳一声,张了张嘴,陈画缇先他一步移开视线,冷不丁问道,“爸爸的腰伤,是不是又严重了?”

林之确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轻描淡写地说着,“还成啊,今早上还打了两圈太极。”

电梯从十七楼缓缓降落,一层一层点亮。

陈画缇犀利地眯起眼睛,“上次我回来,他用的鞋拔子还是短柄的。”

林之确无语且无奈地看她一会儿,才说,“这位小姐,你学的不是航天是侦查学吧。”

“别废话,赶紧坦白从宽。”

林之确没再隐瞒,“元旦做了脊椎矫形手术,当时确实好了很多。”接着又叹,“但你也知道,只要他一天不下手术台,这毛病就没法儿根治。”

他揉了揉陈画缇的头顶,难得温和地说:“月亮,别担心。”说着,拎高手中的饭盒,“给你做了超——大狮子头,比你的小脸儿都大哟。”

陈画缇伸手拍开他的狗爪,瞪他,“你哄小孩啊?”

林之确的神情被柔软笼罩,“对啊。”

叮——电梯门在他们身侧打开,又关上,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陈画缇视线忽然凝了凝。

明晃晃的大厅里,赵宥宁一瘸一拐被高旭搀扶着,从零星人群中缓缓穿过,向出口吃力挪去。

肩膀撑起赵宥宁大半的重量,高旭头大如斗,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他的血压高飙不下,可怜的心脏紧张揪着,随时要从嗓子跳出来。

先是离开波士顿的前夜,去时满脸春色的赵宥宁,双眼通红满身酒气从约会餐厅冲出来,夺过方向盘,一脚油门就要轰出去,万幸电光火石一瞬间,他紧急制动把车刹停。

接着,就是刚才在首都机场,赵宥宁对陈画缇放完狠话,转身歇斯底里踹翻了一排环环相扣的手推车,结果被“made in China”的过硬品质撞伤了左腿,高旭心里委屈,也恨自己眼瞎跟了这祖宗。

偏偏赵宥宁还极其爱面子,铁青着脸,“这事儿别和家里提,尤其是我大哥二哥。”意思就是,他还得想方设法给这惹祸精圆谎。

“是。”高旭马上应道。没办法,拿这份工资折这份寿。

赵宥宁咬牙切齿,“他俩向来狼狈为奸——”

停车场,漆黑的劳斯莱斯幻影静默蛰伏,高旭看清车牌,稍稍一愣,送他们的司机小李垂头丧气立在后车门处。

见他俩来了,苦着脸拉开车门,高旭捏了把赵宥宁的胳膊,没来得及出声提醒,赵宥宁就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大摇大摆歪进了后座。

车厢光线昏暗,幽浮丝缕浅淡的冷竹香,一张没有半分情绪的脸蓦然被窗外的浮光掠影照亮。

“大、大大大——”赵宥宁心跳骤停,寒毛倒竖,整个舌头都麻了。

——“狼狈为奸”的“狼”正冷漠地看着他。

赵聿为嗓音平静无澜,“你来医院,是治疗结巴的?”

“...大哥。”赵宥宁冷汗涔涔,干笑两声装乖卖巧,“大哥怎么亲自来了,大晚上的,您这神出鬼——天神下凡的,吓我一跳。”

赵聿为不紧不慢看他一眼,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漠然倨傲,见赵宥宁逐渐面露窘色,他收回目光,翻开手边待批示的文件,冷声吩咐司机,“走。”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偶尔听见翻阅纸张的声响。

赵宥宁无聊地跷着腿晃,噼里啪啦玩手机,时不时回几句中文夹杂英语的微信语音,揉鼻子抠脸,又换另一边腿翘,屁股往赵聿为反方向挪了挪。

可无论他怎么作腾,赵聿为始终无动于衷。

赵宥宁看了眼他大哥霜雪般冷酷的侧脸,大感无趣,暗自撇嘴,赵聿为从小冷硬强势,看他们的爹都是这副看下属小职员的眼神,真是无法无天,性格恶劣。

夜色渐浓,劳斯莱斯幻影悄然驶入静谧葱郁的庄园,一座巍然挺立的现代别墅依山傍水临湖,占地广阔。莫兰迪珍珠白外观质感极简,少了点浮夸,多了些脱俗高级。

驱车驶近,室内灯光从一扇扇巨大的落地切割玻璃墙折射而出,流光溢彩,开阔璀璨。

遥远的天地相接之处,四九城繁华的高厦车流模糊成了斑驳迷离一片,添作大宅的背景。

车停稳后,司机率先给赵聿为开门,赵聿为姿态昂然目不斜视,大步流星走进宴会厅。

“等等我啊哥!”赵宥宁借助高旭胳膊的力道才勉强站住,瞪着他大哥无情的背影,不可置信,“他怎么越来越冷血了?!”

司机直言:“为总等了您四十多分钟,新项目的紧急会议都推了,结果一直等不到人,问了小李才知道你们压根儿没走贵宾通道。”

“哈哈。”赵宥宁幸灾乐祸:“丫气炸了吧。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他要去接机,可怪不着我。”

这话太混账,司机心里叹口气,摇摇头。

门窗大敞,古典钢琴乐曲和交谈笑闹声盈上夜空,衣香鬓影,宾客散落交谈,赵宥宁一进门就展开双臂,恣意张扬大笑:“我回来了!”

众人的欢呼哄笑声陡然升高,母亲宋琰青从众星捧月的太太堆里望过来,喜上眉梢,“宁宁!”

“大美女,想死我了。”赵宥宁像只大金毛似的凑过去摇尾巴,高高大大的个子,任由宋琰青把他搂着宠爱搓揉,众太太看他的目光洋溢着赞赏考量。

“宥宁啊,听说你代表毕业生发言啦,太了不起了。”

“琰青姐,您的基因万里挑一呀,三位公子一个赛一个英俊,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呀。”

“哎,宥宁真是一表人才,不知道哪家千金有这个福气噢!”

“来来来,说说喜欢什么样儿的,阿姨给你介绍。对了,楚太太,你家大姑娘有对象了吗?”

“没呢。不过我看啊,还是恒通资本周家的小闺女更配宥宁,青梅竹马,多好的佳话。至于我家楚韵,她都多大了,倒是和聿为适合。”

“哎呀,我没记错的话,楚韵比聿为还大两岁吧?”

“什么年代了都,您还挑年纪哪。”

“主要也不是年龄的问题,聿为和楚韵俩人都那么忙,你们说,哪儿还有时间经营家庭?赵太太,我侄女啊,是央财的副教授——”

话题自然而言又无可避免地,就转到了牵线搭桥和催婚凑对,赵宥宁抱起胳膊往沙发椅背上一靠,吊儿郎当的敷衍应酬,唇角明显不耐烦地抿起。

众太太笑意盈盈小小交锋之后,转而聊起给新买的包包镶钻,某意大利品牌珠宝的晚宴,这家育儿阿姨和司机搞上了,那家的准女婿在赛马会看上了个骑师。

家长里短张三李四,听得赵宥宁烦躁至极,受伤的腿又在此刻火上浇油,顿顿的抽痛,让他恨不得掀桌走人。

左顾右盼间,就看见正厅硕大的茧形吊灯下,他那人模狗样的大哥从容沉稳,被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士围坐在环形长沙发的正中,和这个总那个董虚与委蛇,赵聿为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难掩冷僻。

德行,赵宥宁不觉嗤地一笑。

自己要是那灯,肯定要劈头盖脸砸下来,把赵聿为脑门儿砸个坑,看他还能不能端住这副冷冰冰的嘴脸。

“你舍得回来啦?”伴随丝缕幽香,两根葱葱玉指在他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袅娜倩影贴近了他,款款落座。

赵宥宁微微侧身,笑了笑,手掌盖住她的肩膀轻转,欣赏目光上下打量赞一句,“更漂亮了。”

佳人身材婷匀,抹胸礼服裙下露出的半截小腿曲线玲珑,泛着莹润光泽,白腻得惹人遐想,提香红长发略略卷曲着倾泻而下,荡漾在柔美的脸颊一侧。

她从鼻间哼笑一声,姿态曼曼,轻巧地推开他的掌心,声线妩媚,“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赵宥宁似笑非笑,“怎么,小滢舍不得我啊。”

周心滢娇俏地歪了歪脑袋,翻白眼都风情万种,“谁管你了。”

赵宥宁勾唇不语,仰头喝酒,身旁人优美纤长的手指又探过来,柔柔地轻戳他的手臂,“请我跳个舞呗。”

赵宥宁腿还疼着,哪有那雅兴,身子往后一仰耸耸肩,只打量着她美甲上耀眼的钻石瞧。

脑海中忽然闪过另外一双秀窄白皙的手,筋骨蕴藏力道,中指左侧略微变形,摸起来有块柔软的薄茧。

手的主人却不在意,迎着阳光自我欣赏,“我每天都要画发动机设计草图嘛宥宁。嗯,不太漂亮,但是,是非常勤劳的一双手。”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噢对,他好像是说了“勤劳的手最漂亮”,然后陈画缇难得非常主动的,抱着他脖子亲了亲他的唇角。

心口忽然一阵刺痛,赵宥宁的嘴唇压抑着抖。

半晌,他慢条斯理整了下袖口,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改口说,“好啊,舞一个。”

乐曲悠然转慢,两人携手来到钢琴旁的空地,赵宥宁弯腰,左手摆了个优雅的邀请架姿,周心滢指尖轻搭,纤腰随即被他有力的手臂向前一箍。

馨香在怀,相拥曼舞。

耳鬓厮磨,私语窃窃,赵宥宁眼底微醺,酒意上涌。

自从因为酗酒和陈画缇冷战那会儿开始,他就没再碰过一滴。

哦不对,求婚那晚不算,毕竟那天他伤透了心,他的满腔爱意被踏入泥里。

可是现在,香醇的酒气蒸腾,熏红了他的脸,也让他真切感受到他的自尊轻飘飘的,重回云端。

他只想肆意畅快地大笑,迷离醉意疯狂席卷了大脑。

赵宥宁低头,将下巴贴向一缕垂落到周心滢腮边的发丝,他神色放浪,眼底痛苦,极轻地呢喃一句,“你爱我吗?”

不知在问谁。

没让他等太久,周心滢抬脸轻吻他。

赵宥宁闭上眼,掌根摩挲她后颈,加深这个吻。

宋琰青将这一幕看进眼里,却仅仅是笑一笑,又转脸继续和众太太闲聊,“——是呀,聿为最近在搞什么商业航天的项目,过几天就A轮了呀,你们也回去说说,有兴趣一起做呀。”

“我家先生当然是支持的,地面上的钱赚得差不多了,那肯定是要上天玩一玩的。对,和航研院合作的,就是搞火箭的那个单位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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