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魁听来的是佛陀寺这边,崔璟郅也是想都没想,就往这边跟了过来。他到的时候,魁听正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呢。
“怎么着,不敢呐?”
“谁说的,这是规矩,我不能随便进去的。”
“切!瞧你那胆儿吧!我来!”
说着,崔璟郅就栓好马绳,一跃飞上了佛陀寺的大门口,刚要抬手,门就从里头自己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排排自己就亮了的红灯笼,一如既往地叫人看了就害怕。
里头一股妖风吹来,崔璟郅被吓得慌了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其实魁听也有些被惊到了,但一看崔璟郅这幅样子,他怎么能不趁机嘲笑他一番呢。
在角落里,他自己顺了顺气之后,便转过身去,笑话起了他来:“哟,这么点东西就给你吓成这样了,崔公子也太弱了吧?”
崔璟郅明显还没缓过劲来,搭都懒得搭理他了,扒着门坎就想往里头看去,虽然不算太晚,外头也还有些光亮吧,但那里头看起来,除了刺眼的红光,几乎是什么都看不清的。
“你们不是来过这里嘛,怎么,伸脚啊,赶紧进去呀!”
魁听倒是不忌讳这个的,回过神来了以后,就催促着崔璟郅赶紧进去,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李昭晏也蹑手蹑脚地伴着他的步子,往里头开始挪步。
“这里头能有人吗?”
李昭晏拽着崔璟郅的衣角,小声问道。
“上次咱们来,也是这个鬼样子,宇文曜他们不也在吗?你没来过吗?”
崔璟郅看向一旁跟他们一样紧张的魁听,有些更加担忧了起来。
“我来是来过,可我以前来的时候,要不就是白天,要不就是这里人多的时候,我又不喜欢到处闲逛的。他们这是搞什么呢,阴森森的,看着就不想个好地方,难怪我说现在这批人越来越不正常了。”
“别说了,上次我们就是走到这里,宇文曜还突然放冷箭射我们呢,小声点!”
魁听顺势也抽出了直接袖口里的针套,刚准备迎击,身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人来:“三位,来干什么?”
“啊!”
那人离李昭晏最近,所以他直接惊叫了出来,要不是崔璟郅把他环到自己身后来了,恐怕他连动都动弹不得了。
最关键的是,他手里还提着个红灯笼,悄摸摸地就靠近了过来,照着他那张脸,就更诡异了。
“李维?”
魁听眼尖,先认出了他来,随后就是凑近了上去,确认之后,对着他就是一顿暴打。
“你要死啊,吓死人了知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几位这么不禁吓呀,殿下好,别来无恙啊。”
李昭晏现在根本不想跟他说话,刚刚那种惯透全身的凉麻感还未褪去,所以他现在还在喘着大气呢。
“崔公子,好久不见了,我记得你在洛州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我···我哪有胆子大了!”
李维的话不知从何而起,崔璟郅也是矢口否认,但在李昭晏看向他准备求证的时候,还是在他脸上看出了一些躲闪,崔璟郅好像跟这个李维,有什么私底下的接触,所以李维一说话,他就慌了神。
“你上这儿来干什么,还躲人背后,还提溜个灯笼,上哪儿拿的?”
“喏,那边,许久不见,你这轻功倒是消减了不少啊,还走的是正门?”
“我这不是带着俩拖油瓶嘛,我一个人我当然就翻墙了!再说了,你不是带着人往江南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人已经送出去了,我的任务就算了结了,我回来是来复命的。倒是你,鬼鬼祟祟的,这个时候来这儿干什么?”
“我···”魁听本来就失了面子,现在就更不能落于下风了,所以他灵机一动,抓着李昭晏就打起了幌子:“是殿下要来的,圣上说要殿下选两个得力之人,跟着他去江南,这不,殿下不是有空了吗,所以就自己来了。怎么,你还有意见不成?”
“没没没,我怎么敢呢,不过这个时候他们都不在佛陀寺了,你小子这些年是不是在北境待久了,脑子都坏了?”
李维还不忘推了推魁听的脑门子提醒他。
“地牢也没人吗?”
“你要劫地牢啊?那你还是离我远点吧,我只有一条命,待会别误伤我了。”
魁听看他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跟自己开玩笑,顿时借口不想说话了,直翻他的白眼,连脸都不想转过去了,直愣愣地就瞟着他。
“好了好了,我也是来干正事的,不过殿下,既然咱们遇到了,那就说明咱们有缘呐,反正您也需要几个护卫,不如就我吧?我听说晋王府的差事好得很呢,殿下放心,我这个人,不像他这么极端,只会下毒,不会使兵器,我斧钺钩叉样样拿手的!”
见李昭晏没什么反应,还退到崔璟郅身后更远的地方去了,李维也就毫不客气地拉上了崔璟郅帮自己说请:“崔公子,咱们在洛州也算是打过照面了吧,那时候你差点让兖王的人发现,我也没有告发你呀,你就帮我说说话嘛。”
魁听和李昭晏听言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变得愈发急促和慌张的崔璟郅,大家都有些疑惑,原来这小子有些事情没开口说啊!
“怎么回事,洛州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崔璟郅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那个李维便又插话道:“我知道,就是点小事,其实···”
“闭嘴!”
他还没说完,李昭晏的怒吼就脱口而出,魁听也见机将他拉到了一旁去,这小子有点愣,看不清形势,幸好魁听机灵。
“说,是不是去干什么坏事,瞒着我了?”
此刻李昭晏心里一点恐惧的阴霾的没有了,他只想知道,崔璟郅闭口不谈这么久的秘密,到底是一件什么事。
“我···其实真没什么,就是我自己一个人出门的时候,不是遇见他了吗,”崔璟郅指了指那边远处的李维,接着说道:“他去跟什么人接头,后来你就带着我去了公主府,我就见到这个跟他密会的人了。再后来他去驿馆找咱们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看我眼神不对劲,但兖王好像并不知道我撞破了他们的密会,那个时候我就猜测,他应该跟长公主有点什么关系,但我不敢跟你说嘛。”
“为什么不敢?”
“那是你姑姑,是当朝公主!我有几个脑袋够掉的,敢这么污蔑公主的!再说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做这么多呢,我不敢冒险。”
崔璟郅越说声音越低,脑袋也随之埋了起来。
李昭晏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来也确实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就上前去安慰着拉起了他的手,轻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任我的?”
“你第一次站出来帮我挡走那些人的时候,在宇文家的老宅外面,我就知道,你肯定对我不一样。”
“是吗,我那是看你傻,比江夏那个小傻子还傻呢,我要是不救你,你早就让人乱箭射死了!”
“晏儿,你真好。”
说着,崔璟郅就慢慢垫着脚尖靠拢了过去,小碎步一点点的,伏在了他的胸前,依偎了好半天。
“你那个时候就不怕他真的是姑母的人,然后在回来的半路上把你给杀了灭口?”
“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会救我的。”
崔璟郅一脸得意,像是在跟人炫耀些什么一样,看得远处的魁听那叫一个发愣啊,止不住地感慨呀:“男人,还是得像崔璟郅这样豁的出去才行啊,你看他,把晋王给迷得,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哟,怎么着,我听说净方回京了呀,你小子没下手?”
“关你何事,干你的活儿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魁听就想老泪纵横地大哭一场,即便是在人前装得再像,但自己心里那股子悲伤还是难以掩抑的。好像大家都知道他对师父的心思,就师父一个人装作不知,魁听也只能笑着说自己根本不在乎了。
远处的崔璟郅和李昭晏还在嘀咕什么,虽然他们听得不是很清楚,但看样子也能猜个七八了。崔璟郅的小手一直搭在李昭晏的肩膀头子上,李昭晏也时不时地勾搭着他的腰肢,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不用说话了,眼神和肢体就已经表达了大部分要说的。
“殿下,您还去吗?”
“去什么?”
“您说呢?打听消息啊!”
魁听双手抱胸,慢慢悠悠地晃荡了过来,走到了他们俩身前,崔璟郅也终于微微收敛了些。
“算了,答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有你们,很好,我很开心。”
说完,他就笑着惦着脚地蹦跶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招呼着叫他们跟上。
“魁听,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懂了呢?”
李维根本就没伺候过这种路子的主子,所以看李昭晏那样,跟看脑子有毛病的人没什么两样了。
“你呀,还是嫩,以后看着点,咱们这位晋王殿下,可是很吃这一套的。”
边说,魁听还边拍着崔璟郅的胸脯,意思就是要李维好好伺候着眼前这位爷,这才是王爷的心头肉,小心点,别得罪了!
“哟,公子,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您见谅,那我这跟着去江南的事,您能不能帮我跟殿下说说啊?”
看着李维一脸谄媚那个劲儿,崔璟郅也差不离地知道了,为什么他能在长公主府站稳脚跟,公主又为什么要派他去接近兖王了。这小子能屈能伸那样儿吧,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来的,活脱脱的就有点宫里头伺候皇帝的小太监那感觉了。
“行啊,正好,我们这一路缺个像你这样得力的帮手,你刚刚说得对,魁听这小子只知道下毒,武功还是差了点,有你跟着我就放心了。”
“好嘞,多谢公子,以后有事直接吩咐!”
送走了崔璟郅,李维这才拉着魁听炫耀了起来:“看见了吗,能人到哪儿都不愁出路的,魁听大人呐,这么多年了,你不能就光会点下···”
话还没说完,李维就顺着魁听的身子慢慢地滑落倒了下去,魁听也一脸不屑地推开他瘫软的身子,甚至还踢了他一脚:“我是只会下毒,可你不会解毒啊!李维,小维子,好自为之吧,明天再见咯!”
听见响动的崔璟郅和李昭晏回过身来的时候,李维已经不省人事了,直直地瘫倒在地上,嘴里似乎还在咿呀着些什么,但没人听得懂,也没人愿意去细听了。
“哟,你不怕他到时候去告你的状啊?”
“怕什么,技不如人就该认输,这是规矩!再说了,就是些软骨散,明天就好了,死不了的。”
在两人还准备看看热闹的时候,魁听推着他们就出去了,边走嘴里还在边抱怨呢:“殿下,当初我为了救你,可是奋不顾身,一下子就冲到前头去了啊,现在怎么着,遇到个更好的,就不要我了?”
“我这不是怕魁听大人您吃不惯住不惯的嘛,江南湿气重,您一个在北边生活了半辈子的人,去了也不好适应的。”
“这个就不劳殿下您费心了,反正不花我的钱,还能出去走走,而且终于不是去燕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我也什么不乐意的。适应嘛,慢慢来呗,我又不是没这个时间了。”
“也是,您都敢在佛陀寺里跟自己人动手,还有什么是您不敢干的呢?”
三人倒是惬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全然忘了,他们刚刚赶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殿下,你不想知道内情了?齐渚望很可能在背后阴了你一手呢。”
“无所谓,既然不争了,那就坦然到底,免得又惹出许多的祸事来,到时候还得我自己来收场。”
“殿下心胸宽广,自然是不像当初那样死心眼了,把自己困死在里头就跳不出来了。那么咱们此行江南,您有什么打算呢,总不能整天游山玩水的,无所事事吧?”
魁听这个提议似乎正中他们俩的下怀,两人合计了一眼,崔璟郅便有些兴奋地说道:“孙斐在离开京都之前,给了我一个东西,那是他大哥生前所注的山水经络图,虽然比较潦草,也不够细致,尤其是南边一带,几乎没什么记载。但我看,他的行文结构相当完备,要是咱们此去能将其完整的绘画出来,带回京都,到时候不仅洛州的水患得到解决了,江南也可以跟着受益。自古朝廷只看中中原的水患治理,对江南一带几乎是不闻不问的,所以不管是大坝工程还是别的什么,都相当少见。晏儿说了,圣上正有此意,打算将江南也笼络进来,团结民心,这正好是个机会。”
“你们俩怎么想到这个的?”
魁听颇为惊讶地看着他们,尤其是崔璟郅滔滔不绝地说着的时候,更是叫他看得有些出了神,他以前倒是未曾想过,崔璟郅还有干这种正事的时候。
“前段时间见到了舒孝,也听不少人说起了,父皇打算重新让河间王入宗庙得供奉的事。想来此举也是为了安定江南民心吧,毕竟现在蜀中也开始不安生了,要是江南这块肥肉也跟着不稳了,朝堂之上怕是会更加纷争不断了。”
“殿下虑事更加细致了,不像以往只知道打听消息,现在也能自己思考思考了。”
“你说话的样子还真像个老学究呢,比阿衍都像。”
崔璟郅一听到齐之衍,便猛地咳嗽了两声,提醒了一下他。李昭晏也很是知道他的心思,顺着他的后脑勺就捋了捋,仿佛是在告诉他,我知道我知道,你乖一点,我又没说别的什么,别生气嘛。
“哎呀,没办法呀,能者多劳嘛,我就费费心再帮殿下当个老师吧。”
“既然你如此耳聪目明,那绘图的事,干脆交给你好了,反正你们人多,又喜欢到处乱窜。”
“谁说的,我们在的地方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岭,你们那玩意着实是有些复杂了,还是你们自己来吧。再说了,万一你小子真的把这事干好了,那以后说不定还能混个工部尚书当当呢。是吧,崔尚书?”
魁听那一顿捧啊,夸得崔璟郅地找不到边了,连连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嗯,不错不错,你小子很有眼力见,待本尚书去寻寻看,咱们工部有没有合适你的位置,你到时候就直接来我们这儿当差算了,免得四处奔波。”
“得嘞,谢谢崔尚书!”
两人一唱一和地,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看得后头的李昭晏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哎,春风起了唉!”
魁听张大了双手,感受着巷道里传来的阵阵风动,他们都停了下来,站定在了原地,感受着这不再带有寒意的春风。
“春风起时万物苏,百鸟鸣啼不觉寒,咱们的好日子要来咯!”
崔璟郅跟着就振臂高呼起来,两人欢腾着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
“江南有品仙阁,听说那儿的厨子厨艺一绝,咱们到时候就天天吃品仙阁,看谁赛过神仙!”
“呜呼,好嘞!你花钱啊,我可没钱!”
“你不是有那么多的嫁妆吗,拿出来用啊,扣扣搜搜的,你还能传给谁不成啊?”
“管他的,到时候咱们去了,天天窝在那个叫什么,品仙阁?对,就窝在那里,咱们不出来了!”
“你不是还要游历名山大川吗,怎么,一个小小的品仙阁就把你给困住了?”
崔璟郅全然不在意,仿佛已经置身于自己的梦中了,还回头去拉上李昭晏,叫上他跟自己一起在长街外头晃悠,乱蹦乱跳的。
“宵禁了,三位。”
一个空洞的声响在这个时候炸开在了他们脑后,刚刚还沉浸在欢愉之中的崔璟郅顿时就消停了下来,四处探看着,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来找事来了。
“这位爷,不好意思哈,我们马上回去,您别见怪,别见怪,我们马上走!”
崔璟郅不知道人在哪里,只能四处都拜拜,边拜嘴里还边嘀咕。
“好吧,爷就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儿上,放过你这回了。”
那刚刚还十分空洞的声响,顿时似乎又变得十分灵动了起来,刚刚听着还不像是人发出来的,现在听起来,倒真真切切地是个真人了,他们也不免跟着紧张了起来,魁听更是将李昭晏护在了身侧,以免这鬼怪突然现身。
“哟,怎么回事,来就来吧,还送这么大的礼?”
宇文曜翻身下墙,一个跳跃来到了他们面前。
“是你啊?”
崔璟郅顿感失望了起来。
“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的,我可是你师父!”
“那您老人家收到什么大礼了这是?”
“喏,里头的李维,是你小子干的吧?”
宇文曜指了指远处敞开了佛陀寺大门,看来他已经瞧见躺在里面的李维了,所以才追了出来,想看看是谁干的。但其实不问也知道,除了魁听,谁敢在内衙动手呢?
“右使,您天天是没事干了吗,老盯着我们做什么?”
“要不是殿下在这儿,你以为我乐意搭理你呀!”
内衙的规矩一向是凭本事办事,所以魁听这样的有真本事的人,一向是不服管的。但好在是宇文曜,要是换了洛斌的话,这小子还能更肆无忌惮一些呢。
“殿下,此去江南,路途遥远,时间也久,多带两个人吧,我也会跟沿途的各处通络使打好招呼的,殿下尽管去,有我在呢。”
“多谢宇文大人费心安排了,人不用多,就魁听,还有里头那个李维就够了。父皇要是有什么安排的话,我也可以带上他们。”
李昭晏的言外之意就是,要是想派人看着我的话,我也没什么怨言的,尽管说就是了。
“没有,殿下此去,圣上只有担心,再无别的安排了,至于内衙的护卫人选,只管由殿下挑选便是,圣上没有多说什么的。”
“那就有劳了,我们先回去了。”
宇文曜站在街角,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有略微跟着放松了些。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果然是到了任何地方的适用的。自己当年使计迫使阴回离开京都,才有了现在在内衙的地位,还有崔璟成一直在身边。所以呀,人,要么就狠得下心,要么就放得开脸,反正二选其一总要选一个的,因为生路只有那么一条。宇文曜属于前者,而李昭晏,就属于后者。他们虽有些不同,但相似的地方也是显而易见的。
回去的路上,几人不敢再嬉皮笑脸,只能快步前进,但碍于王府有些距离,所以他们选择了去崔府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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