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郅跟崔璟辞已经很多年没见了,这次收到他的家书,说他要回来参加太后的寿礼,可给崔璟郅高兴坏了,一连半个月都想着这件事呢。
练枪也练得没什么意思,崔璟郅抬脚就准备回屋去,没想到还没放下手里的东西呢,便听到江夏来报:“公子,公子,三公子,相爷和二公子回来了!”
什么?这么快!还以为得再等几天呢,没想到二哥竟然回来得这么快!完了完了,他们俩都回来了,这可不好对付啊。
平时在崔府,最能管得住崔璟郅的便是他二哥崔璟辞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北境边疆驻守,未曾回家来看看,所以崔璟郅在听到他回家的消息以后,一点小时候那种害怕的感觉也寻摸不到了,只剩下了难以掩抑的激动。
听闻消息的崔璟郅赶紧收好手里的东西,叫人拿回了库房,便冲着大门方向跑去。刚跑到前厅,便看见崔元宗和崔璟辞相互交谈着,出现在了前院里。
崔元宗褪下外衣,身着一身朝服,很是庄严。而崔璟辞则是穿着一身紧身的便衣,没有着甲胄戎装,估计是为了方便骑马回来吧。
二人立于院中,正目看着他,也不说话,背着个手,倒像是两个大家长一样,似乎就在等着他过来。
一下子,雪地里像是化开了一个圆圈一样,将崔璟辞圈进了里面,整个寒天冻地里,突然出现了一抹温暖的色彩,天色看着似乎也不再那么沉寂了。
崔璟郅也怕他父亲责骂,所以只能先抱着崔璟辞这棵大树了。见此情景,立马大步流星跑过去,环抱住了崔璟辞,差点将他一个踉跄给击倒了。
“二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你不知道,你不在京里这段时间,王家还有杜家那几个混蛋,天天排挤我,欺负我,爹也不向着我说话,大哥也不管我!”
崔璟郅一上来就想通过讲述这几年来的惨痛经历转移他们俩的视线,以免他们问起昨晚之事,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过表演之余,高兴也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许久未见的哥哥突然回来,自己内心的欣喜之色也依旧是难以抑制的。
崔璟郅和崔璟辞虽然不是同母兄弟,但是崔家第一任夫人二十来年前就去世了,之后崔元宗便续弦了崔璟郅的生母,所以崔璟辞也算是崔家二夫人带大的。不过生下崔璟郅没过多久,崔家二夫人也生了重病,没过几年也离世了。所以他们俩从小便手足情深,一同长大。再加上崔璟辞和崔璟郅年纪相差不大,也就六七岁,故而他们俩的关系十分亲近。而崔家长子崔璟成,要比他大上个十来岁,且他从小就不喜欢崔璟郅的生母,连带也不喜欢崔璟郅,对他是百般挑剔,所以崔璟郅便从小更加依赖崔璟辞一些,与他也更亲近些。
整个院子里站着的人,就属崔璟郅最活跃,拉崔璟辞就死死地趴在他身上,怎么也不肯松手。
不过崔璟郅这副模样倒是让崔四大吃一惊,刚刚还威胁自己还叫人给自己下套呢,现在就能在二公子面前装得这么娇羞,真是太会演戏了,一演一个真,一会儿一个人样。
虽说多年未见,甚是想念,但是崔璟郅的这股子热情还是着实吓了崔璟辞一大跳。在军中这些年,除了近身搏杀,几乎也没什么人靠自己如此之近了。
崔璟辞一把推开他,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好让两人稍微保持一点距离,上下仔细打量道:“几年没见,阿郅长高了,也练得壮了不少啊!”
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捏了捏他身上的肉,倒很是满意。随后又把目光放在了他身后的二人身上,仔细回想了起来。
崔四和江夏见状,连忙行礼:“二公子万安。”
“阿四,你也这么大了,咱们也好久没见了,果然现在看着是更加稳妥些了。还有江夏,哎,不过你倒是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不会是阿郅这小子天天欺负你,没给你饭吃吧?啊?”
崔璟辞倒是比崔璟郅亲和不少,说话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的东西,加上大家也好久没见了,语气里尽是关心,一点架子都没有。
江夏一听,再看崔璟郅脸色都变暗了,连忙解释:“不不不,二公子误会了,三公子对我可好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我了,不过我自己就是不长个罢了。”说罢又自顾自地挠了挠头,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崔四稳重,见几人站在院里聊着,雪天天寒,便招呼大家进厅里说话。不过就是崔璟郅从他身边路过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警告一般。
崔四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就是想来,害怕的应该是他吧?你管住自己的嘴就行了,这种事,难不成还有人自己往外说啊?
“二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要元宵才能奉旨回京呢!”
崔璟郅的话在这时竟然变得有些软绵绵的了,还颇有些娇嗔的味道在里头呢,果然是山中有老虎,猴子难翻天呐!
看着他那副小媳妇的模样,还真是有一种惹人怜爱的感觉啊。加上点搔首弄姿,扭扭捏捏的样子,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呢。要是再好好打扮打扮,真是不比梨桐书院的郎君们差了。
“原先是得过几日才能回来,不过马上是太后寿诞了,圣上特意下旨,命我提前回京,一来是给太后祝寿,二来也多些时日陪伴家人嘛。”
崔璟辞的语气在平静缓和中,又带了些许严肃的味道,但又与崔元宗的凌厉有所不同。二人的气质,一个老辣,一个稳重。
崔璟辞带兵驻守燕州北境多年,战功赫赫,又刚刚平定北部边疆部族支然的侵扰,安民生,稳军心,年少成才,颇得圣上赏识,加上又是皇后的亲弟弟,年纪轻轻就破例被封为了云麾将军,官居四品。
也就是他多年未归京,不然提亲的人恐怕已经把崔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那就好,回来了就好好多休息几天,边境苦寒,这么多年,二郎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啊!”
崔元宗一边说,一边拉着崔璟辞的手,眼含老泪的看着他,满是父亲的担忧与关心。
眼瞧着两个儿子都在家,崔元宗也觉得是时候缓和缓和与大儿子的紧张关系了,便立即嘱咐崔四将崔璟成叫回来,也好一家团聚团聚。
“是,我这就去。”
崔四领命前往内衙,可是他内心十分的不愿意,那内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加上这些年大公子和相爷关系并不好,他都好长时间没回过相府了,自己去了肯定会被连累的,不被人打出来就算是好的了。
吩咐完崔四,崔元宗还不忘亲自带着许久未回家的儿子去他的院子看看,似乎回来这一路都还没把话说够,像是硬要把这几年的都补齐似的。
里面一片其乐融融,倒是真难为了崔四了。内衙那地方,自己平时路过都得绕着走,今天还得进去叫人,这差事怎么不让江夏去,他长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那帮人肯定不会为难他的。
他这副极其不情愿的样子,到也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真真的对内衙有一些忌惮和畏惧在里头的,不敢不小心些。
这内衙,是由先帝首创,负责监察京都之内各部官员以及皇室宗亲,督查各州城防军,不隶属于任何部门,内衙首领为内掌使,只听命于皇帝,没有品级,但京都内各部官员皆惧怕其所在。在京都各处及京畿地区、各州城防军驻地,皆有内衙的秘密监视点。
连京都的官员都不敢招惹他们,崔四自己一个人去,那不是找死吗!
崔家长子崔璟成,便是内衙副掌使。按照以往的惯例,没有外戚进入内衙并担任要职的先例,但是崔璟成开了这个先河,并且得到了圣上充分的信任。
崔四常年跟在崔元宗身边,他明白这位大公子,跟相爷很是不对付,自己去了也肯定捞不着什么好脸的,所以速战速决为上上之策。
即使鼓足勇气到了内衙门口,崔四也还是不敢进去,只能请人代为传达,在外面等着的时候,也只敢站在远处,不敢靠近大门。
崔四还是忍不住地抬头看着内衙的牌匾,明明就是一块牌子,却叫这冰雪天更加了几分寒意,让人不敢直视。这大公子究竟跟相爷有什么样的心结打不开啊,非走这么条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没等多一会儿,崔璟成便出来了,崔四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虽说都在京都之中,但是却好多年未见,大公子变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当年他负气离开崔府时,不过才崔璟郅这个年纪而已,如今竟然已经如此老练成熟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崔四都能感觉到一股与天寒无关的冷气在向自己靠近,他越往崔四面前走,崔四就愈发不敢抬头。
见来人是崔四,崔璟成还算客气:“阿四啊,是你啊,怎么,还是不敢进这内衙的大门吗?今日来所谓何事啊?”
崔璟成的语气可比那两兄弟凌厉多了,处处透露着威严之气,崔璟辞在边疆多年,征战无数,也没有变得像他一般,果然还是内衙更加可怕,叫人胆战心惊。
崔四也没抬头,就着这个姿势,立即恭敬地回道:“大公子,二公子今日返京,已经回府了,相爷让我来请您回去团聚一下,好···”
崔四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不必了,内衙还有督查各军之职,他既为边军首领,我们便不便私下相见,转告崔相,在下无空。”
说完,崔璟成扭头就进了内衙,崔四也不敢跟进去,只能在原地呼喊。
其实,崔璟成确实好久没回崔府了,上次与崔元宗相见,还是除夕那日,皇后娘娘宣他进宫,两人才与他得见一面。父子二人的误会终究还是没能解释清楚啊,家务事最是难断了,理不清,还让人头疼。
崔四无奈,只能丧着头回到府里,崔元宗一看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崔璟成肯定又把他拒之门外了,还是不愿回家。
“相爷,我···大公子说,公务繁忙···”
崔四不好直说,却又实在是找不到借口了。
“罢了罢了,不回来算了,过两日进宫,你再找你大哥好好叙旧吧,先用膳。”
崔元宗很是失落,但是这样的情况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
他一点也不担心崔璟成的状况,毕竟这三兄弟里他是最有主意的那个,也是从小事事自己做主。他担忧的是,将来自己百年以后,他们三个不能在一起好好相处,到时候崔家自然就从内部瓦解了,百年家族基业,可能就毁于兄弟阋墙了。
这些年还有自己苦苦支撑,崔家才能多了这二十多年的风光荣耀,可如今朝中如此多大族虎视眈眈,都想拉崔家下马,更何况还有日益壮大的寒门,自己怎么能连儿子都没有的林楼辅都不如呢?
他们俩平时表面和和气气的,实际上背地里一直在互相争夺。从二十年前圣上被立为太子开始,他们的女儿就在争夺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之位。一直到后来,自己官压他一头,直到现在,两人的明争暗斗也没有丝毫松懈过。
这些年自己虽然一直明里暗里地跟林楼辅过不去,以至于他如今也才是个中书侍郎。但是他毕竟是如妃的父亲,三皇子的外祖,他跟自己一样,只不过这些年一直在隐忍罢了。再加上圣上经常将一些机密要紧之事交于他去着手办理,现在他已然超越了一个中书侍郎的职权了。
崔元宗一下子又回想起了安青之前同自己说过的话,确实不得不让人警觉啊。朝中如今的局势,就像这皑皑白雪下的污垢一般,雪化之后,全都要显现出来。表面看似纯洁,实际上各处都藏着自己的心思,一旦有一天自己真的失势,必定如朝阳当空,积雪融化一般,让这包藏的祸心显露无疑。
一旁的崔璟辞看着父亲久久不语,就知道他肯定又是在担忧着什么了,也只得借故宽慰着他。
“父亲宽心,内衙事多,大哥或许真的是公务繁忙呢。太后寿诞将临,内衙肯定也有好多事要处理,定是无瑕回家用膳的。”
崔璟辞虽然行伍多年也少接触这些这些人情世故的,可不曾想,他竟然是三兄弟里那个最善解人意的了。
相比于崔璟成的决绝,崔璟郅的年少,他身上这种独有的冷静沉着、不谙喧嚣的气质,的确更加能衬得上他少年将军的身份了。
倒是崔璟郅,不管家里如何风云变幻,他都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朝中之事一概不听,风花雪月一样不落。要是人这一辈子能活成他这样,也不算白来这人间一趟了,什么都没落下。
崔元宗也知道自己走神太久了,怕两个儿子看出了什么,只得转移起话题来。
“对了,阿郅啊,这两日你就不要出去鬼混了,太后寿诞在即,府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操办,你多跟二娘和阿四学学,你两个哥哥他们是不可能操持得了这份家业的,往后还得靠你。”说着,又自顾自地叹了声气,“不过你说说你呀,天天的正事不干,净跟一帮男人鬼混,像什么样子!让人瞧见了,知道了的,以后你还怎么议亲,哪个勋贵人家敢把闺女嫁给你!”
崔元宗大概是气的糊涂了,开始了牛头不对马嘴的胡乱言语,反正就是对着崔璟郅一通乱骂。
“父亲大人,您就歇会儿吧!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扯到我头上,那二哥还天天跟一群男人待在一起呢!”
崔璟郅真的是别的不行,净有一嘴的伶牙俐齿,闲扯淡的功夫倒是一点不差。
“你···你要是再不用心攻读,考取功名,我就把你送去阿辞那里,让你好好吃上一番苦头,看看那北境苦寒之地到底是如何的!”
见儿子如此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崔元宗很是焦躁,也怪自己这些年对他太过骄纵了,给了他太大的自由,没成想就这样一个没看住,他竟然成了现在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崔元宗一直希望崔家三子都能够在朝中屹立,毕竟崔家家世是摆在这里的。而家族能够世代延续,历经多朝而不倒,靠的可不是在外面耍耍威风得来的,都是世世代代的先祖打拼出来的。现下崔璟成去了内衙,已然是于仕途无望了,崔璟辞习了武从了军,家里正是需要有人能依靠功名入朝为官,这样他们才能相辅相成,相互扶持。
但是崔璟郅似乎就是不想如他爹的意,在这件事情上一直跟崔元宗对着干。也不是他太过愚笨,相反,他很聪慧,也很机智,但是那心,就是不用在读书上,半点心思都不愿意花。
崔璟辞见父亲这番话,立马制止:“爹,可别,我那营里可都是十几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个个的身板魁梧着呢,你让阿郅去那里,那不是放虎归山嘛!”
此话甚是有理,看来还是自己亲兄弟了解自己。
“爹,您儿子就不是读书科考的料,我又不像大哥那么聪明,二哥这么勇猛,”一边说还一边拍着崔璟辞的胸脯,“我就想混个闲职荫封,科考什么的太难了,我不行。”
“你小时候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考不取呢,爹相信,只要你稍加用功,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定是能···哎哎哎,你干嘛去?”
这边话还没说完,崔璟辞就趁机跑得老远了,这样的唠叨,几乎月月有,天天有,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爹,我去看看他,您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阿四,扶我爹回房。”
说罢便追了出去。
崔璟郅跑了一会儿,见没人跟来,便在内院一处亭子里坐了下来,仰着头,抬着一条腿放在栏杆边上,枕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崔璟辞跟出去一顿好找,可算是在不远处看见他了。
“怎么,看来你这日日在家被父亲唠叨,也不好过嘛。”
崔璟辞慢慢靠近他,不慌不忙的说道,自己也寻了条栏杆,扶着膝坐下了。
见崔璟辞跟了过来,崔璟郅收起了思绪,回过神来看着他,坐得也端正些了。
“害,我还好,躲过去就行了,反正父亲也知道我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对我也不会真有什么期待。”
崔璟郅话里带着不少平时难以得见的沮丧,刚才还仰头望着天空的那个少年,脱离了思绪的牵绊,立马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像是眼前的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似的。
“阿郅,你与兄长说实话,到底是为何不愿意就学考取功名?别告诉我说什么你太蠢了这种话,我了解你,我是不会信的。”
崔璟辞对他倒是永远充满了耐心和信任,连一点重话都没对他说过。
崔璟郅知道,他这个二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他在他面前不了撒谎,只能默不作声。
“我知道,因为母亲与二姨娘的事,从小大哥就与你不睦,不喜欢你,你也害怕他。但是偏偏父亲又从小就偏宠你,惹得大哥很是不快,更加处处与你作对,处处都要压你一头。你也定是觉得自己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父爱。大哥一直觉得是因为二姨娘,母亲才枉死的,所以也一直对父亲续弦之事怀恨在心,还牵连了你。”崔璟辞边说边靠近崔璟郅,扶住了他的肩,“大哥越是针对你,你就越是不敢展露自己的才能,因为你害怕,你怕他又不高兴,又觉得你抢走了他的东西,你总是在讨好他,回避他,所以你才越来越放纵自己,让自己沉沦下去,这样,你就永远比不上他,他也就会慢慢地不再记恨你,我说得对吗?”
崔璟辞一番从心长论,虽然不那么惊世骇俗,但是句句言辞恳切,而且句句都说到了崔璟郅心里,更是直击了他的心结。
他确实不是个混吃等死之辈,也不是个碌碌无为之人,只不过眼见着大哥和父亲关系越来越远,自己就像那个罪魁祸首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这种办法来抵消自己心中的那份愧疚,让自己变成一个流连于烟花柳巷的花花公子。
可不曾想,这样做却伤了对自己一直抱有希望的二哥的心,更是让父亲夹在中间更加头疼。
“阿郅,父亲和大哥的关系不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我母亲也不是因为二姨娘才去世的,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实在是不必把这些东西都揽在自己身上,日后大哥必然会明白的。又或许他早就想清楚了,只是还没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向父亲开口,跟你和解。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这人就这样,死要面子,决计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
崔璟辞依旧安慰着他,似乎这些话他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就等着今天回家说给他听。
想必崔璟辞远在燕州也听闻了不少自己弟弟在京中的风流韵事吧。或许就是因为崔璟郅的这种变化,才让崔璟辞从内心深处感到了担忧,他必须拔除根种在一家人心里的那根刺。
“二哥,我···我明白,但是,大哥他···”
崔璟郅好久没听人对自己说这么多肺腑之言了,觉得甚是感动,一时间竟像个小孩子似的要哭出来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自从崔璟辞离京,崔家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似乎是少了这个调和剂,散成了一盘沙。如今他回来了,一下子就解开了崔璟郅的心结,自己伪装这些年,以为真给自己披上了一层放荡的外衣,没想到二哥一眼就看穿了。也只有他,才能真正转圜崔家父子之间的关系。
崔璟郅像个小孩一样依偎在崔璟辞怀里,话也不说,就瞪着眼看天,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过头来,看着崔璟辞,认真地问道:“二哥,我带你去我平时喜欢去的地方玩玩儿吧,让你适应适应京都的生活,怎么样?”
刚有的一点感动,又被这小子拉回了现实。
“你?平时去的地方?我去···不太好吧?”
崔璟辞可太知道这小子平时爱去哪儿了,顿时有点语塞,这种地方自己去不是羊入虎口嘛!
崔璟郅立马起身,赶忙就要解释。
“二哥放心,咱们只看。”说着还比划起来,生怕被误会一样。“再说了,咱们就是玩玩儿又有谁知道呢?你不说我不说的···”
这小子果然是本性难改,刚给点甜头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刚刚那乖得要死的样子,果然是装出来的。
崔璟辞当然不能答应了,立马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义正言辞道:“什么没人知道!我可不去,要是让军中的人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训教他们?怎么立威?”
崔璟辞可是个正人君子,最是不喜和这些三教九流之人混在一起的,再说了,他可是朝廷命官,又镇守边关,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毕竟于名声无益,更有甚者可能还会遭人弹劾呢!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坑你的,怕什么?趁现在父亲没空理我,偷偷溜出去,没人会发现,待会儿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再晚了就出不去了!”
崔璟辞在他的百般推就下还是跟去了,他也想看看自己弟弟平时都是和些什么人在一起,规劝一万遍,不如深入敌营,亲自探查一下敌情。
“二哥,咱们换身衣服吧,这样你也不用怕被认出来了,再贴个胡子,换个发髻,这样就没人能认出咱们了。”
说着就要把他往房间里面拉,准备开始动手改装。
“对了,你怎么也不留胡子啊?”
崔璟郅自己向来是不喜欢胡子这种东西的了,一是显老,二是扎嘴,看着也不雅观。按崔璟郅所想,他二哥应该这些年在军营里留起了浓密的胡须,好震慑下属才对啊,没想到在这方面他竟然没什么变化。
“我啊,军中留着胡子不方便打理,还是都剃了省心。再说了,平时行军打仗还有一身盔甲要穿呢,留了胡子不舒服。”
说着,就对着房间里的镜子照了起来。
同样都是不留胡子的人,崔璟辞就完全不会给人一种像他弟弟这样的不成熟的感觉,他看起来更像是玉面书生,不,是玉面将军!不怒自威,心机深重,杀敌于无形,让人不敢靠近。
至于崔璟郅嘛,就像是一个没毛的猴精一样,上蹿下跳的,一点礼仪规矩都不顾,活脱脱地跟个窜地猴儿似的。
“哈哈,我二哥怎么着不是威风凛凛的,留不留胡子都阻挡不住咱们这气质,待会儿去了那里,要是有人往你身上扑,你可不要太惊讶哦!”
果然,这小子就是没个正行,句句话都得调侃一下崔璟辞,什么时候都没忘了自己的那点藏不住的德行。
崔璟辞也没管他的三言两语,只是临出门时又站在镜子面前照了照,自己这些年似乎真的变化不大哎,也许只是外表吧。久经的风霜,又哪里是一面铜镜就可以照映出来的呢。
二人收拾好了,没叫随从,只让江夏跟着赶车,从后门偷偷地就溜了出去。这种事情崔璟郅倒是经验丰富,不过可就苦了崔璟辞了。从小对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就没什么经验,现下不仅要溜出门去,去的还是烟花之地。但凡要是换个人叫他,他都铁定不会去的,而且肯定还会告发他。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稀里糊涂就答应了这小子,估计是刚才催人泪下的亲情环节让他放下了心里的戒备和对自己的约束吧。
这些年行军打仗,自己不仅在指挥军队上极尽苛刻,不允许出一点差错,对于自己这么多年的私生活,也是从未行差踏错过一步,有时候想想,还真的很羡慕璟郅这样的随性和洒脱。
可惜,从自己选择进入军营那一刻开始,自己就不可能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自由了。一副身家,皆为崔氏一族的荣辱,朝廷的安定而生了。
夜色还未完全降临,书院人还不多,三人就来到了梨桐书院门口,江夏前去停车,二人就站在门口观望。
这地方崔璟郅倒是很熟悉,轻车熟路的,不过对于崔璟辞来说倒真是开了眼界了,之前自己哪来过这种地方啊,最多就是去过一两次梅园,但也就是听听戏而已。再加上这么多年都在燕州边境待着,哪有机会见识这些啊。现如今还得进去这里“参观参观”,内心多少有点忐忑。
崔璟辞抬着头,仰望着眼前的这户小楼,隐秘中透着些华贵,似乎是在向来人说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走啊,哥,我带你进去瞧瞧!”
崔璟郅倒是显得异常兴奋,好像是进入了自己专长的领域,终于可以显摆一回了,拽上崔璟辞就要往里头冲去。
“好,你带路。”
崔璟辞从刚刚的惊叹中回过神来,轻轻应和道。
正准备进门时,崔璟辞隐隐约约听见了书院附近有急促的马蹄踏过的声音,似乎是着急离开。他又仔细探着耳朵听去,应该不是江夏,他是去停马车的,怎么会走得这么快?从这声音来看,这匹马的马蹄铁还是官筑的,一般民间和普通官员用不上,看来此人官阶应该还不低,难不成朝中还有其他大员有此癖好?这个时辰来这里消遣来了?
正想着,前头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的崔璟郅就忙不迭地催他了:“赶紧啊,站在门口不怕让人看见啦!”
崔璟辞听言细想了想,立马跟了进去。反正这里还有其他官员,自己就算被看见了也有了个理由推脱了。
这时江夏也停好了马车,小跑了过来,招呼着让崔璟辞快点进去,不要害怕,三公子早就是这里的熟客了。
崔璟辞想着刚刚听见的马蹄声,心里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来之前本来自己还有点忐忑,现在一下子就有底多了,自然而然地就大步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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