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千钧一发

几乎算是最后一天的脚程了,兖王的部队早早便在一个水陆交汇的地方搭起了营地,今天的路算是提前赶完了。

“我觉得这几天我都累得脱了相了,屁股都快给我颠碎了。”

崔璟郅扶着腰下了马,忍不住伸展了一下自己,踩着脚下这块地方,终于,他们又回来了。

去的时候哪成想回家竟然成了一种奢望呢,不过好在,也快到家了。

“阿郅,你去叫吴靖把道安他们都安置好,万一晚上出了什么意外,咱们跑不回来,也不能连累了他们。”

李昭晏倒是不叫喊着说累了,一停下来就开始安排,今晚愈发近了,他的心也跟着愈发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件事不只是父皇在给自己这位皇叔祖下套这么简单,其中必定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所在。

可···究竟又是谁,能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手脚呢?他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们的计划又到底有多大呢?这些现在李昭晏都还未可知,只是凭着自己心里的一点疑惑和已经知道了的消息,在这胡乱猜测罢了。

这种杀头甚至是诛九族的买卖,平常人肯定是不敢涉足的,此人必定见过些世面,有些远见,否则他又怎么敢把皇亲国戚也算计在里边呢?

李昭晏越想越觉得,这个人不是冲着兖王来的,而是自己,他似乎也像是又回到了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里,整日提心吊胆,开始胡思乱想。

他愣在原地许久,不曾动弹,博见和崔璟郅都已经去了别处,他还依旧一个人深思着,好像就快要把那人的行踪摸出来了似的。

“殿下,加件衣服吧。”

李昭晏回过身去,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是齐之衍。

“来,我帮你披上。”

齐之衍拿着件裘皮大氅,耐心地帮他穿好,生怕晚上下冻,给他冷着了。

“阿衍,谢谢你。”

李昭晏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没有顾及到过齐之衍,他曾经在自己的生活中占据了很大的位置,时不时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可现如今,他许久未跟自己寒暄闲聊了,自己竟然也没有主动想起来他。

“没事,不过殿下是看着要回京了,心情不好吗?”

“哦,嗯,对,有点···有点担心,不知道父皇怎么样了。”

曾经李昭晏什么话都会告诉齐之衍,可现在,自己却连跟他寒暄两句都觉得有些尴尬了。

齐之衍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不停的转动着自己的脚,来回晃悠,就是不敢直视他。

“殿下一向多思,不愿意与人吐露心声,但现在这种时节,紧张也是在所难免的,殿下且宽心,既然圣上选了你去干这件事,那必定会为殿下留好退路的。殿下虽然久病家中,但心思敏捷,不亚于任何一位皇子,你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才是啊。”

李昭晏终于听到了以往的那个齐之衍会对自己说的话,他也终于不再觉得场面尴尬,抬头望着齐之衍,一张笑脸瞬间映入眼帘。

齐之衍一直爱笑,之前李昭晏不愿意自己出门的时候,他就经常去市井之处听些笑话或者是奇闻异事,回来讲给李昭晏听,每次怕冷场,他都会自带笑脸,边笑边说,哪怕有些事情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他也会把这个当做笑话讲给他听。

“阿衍,你一直说我跟大哥不相上下,你这是在夸自己教得好,还是在说我聪明呢?”

李昭晏也笑着问道。

“殿下抬举我了,太子少师可是名满京都的张常守张大人,三朝元老了,我何德何能,能与其相比?殿下自己聪慧,不需要人教诲,只是需要一些引导罢了。”

“阿衍,那你就是我的引路人了?”

两人越聊越近,媚眼相合,笑靥如花,根本没有注意到崔璟郅已经回来了。

“其实,我最想做殿下的···”

齐之衍话还没说出口,崔璟郅便谨慎地叫了李昭晏一声:“晏儿,怎么了?”

贼小子,敢趁我不注意,勾引我的人,没门!

李昭晏当然也注意到了崔璟郅脸色的难看,不知怎的就离齐之衍远了些,往他这边靠了靠。

“没什么,阿衍看我有些冷,给我送件衣服,你事都办好了?”

“嗯,吴靖说不会出什么事的,叫我们放心。”

一边说着,一边往这边走,崔璟郅还拿着审视的眼神,上下探看着齐之衍,像是在捍卫自己的地盘一样。

“崔公子办事真是麻利呀,怎么没想着给殿下拿件御寒的外衣呢,这天寒地冻的,降了温,殿下要是受了风寒可这么好。”

“是啊,齐公子多贴心呐,眼巴巴的就贴上来了,殿下要是没有你,还真冻死了呢!”

崔璟郅说着说着就开始言语激烈起来,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这个狐狸精!

“哎,那什么,听说今天做了汤食,天寒,咱们去喝碗汤,暖暖吧。”

李昭晏连忙从中打断道,奋力地分开了两人。

不过齐之衍也丝毫不让步,继续跟崔璟郅对垒起来:“崔公子,我是奉圣上的旨意,照顾殿下的,这自然是我的职责,崔公子就不必自寻其扰了,也不必端着些酸话来呛我。这一路上,我看崔公子侍奉殿下很是得体,所以才一直没有言语什么。不过现在来看,你还真不是个贴心照顾人的,只会搔首弄姿,作出些妖娆模样。”

齐之衍这话像是在说,崔璟郅就是个给李昭晏陪房的小郎君,他才是拿着正妻身份说话的主人,一股子火气腾地一下就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瞬间气氛也愈发紧张。

“你什么意思!”

崔璟郅紧咬牙关,怒目圆睁地看着齐之衍,嘴唇都开始发白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一下崔公子,就算你的姐姐贵为皇后,但,皇室的大门也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崔公子还是早些看清自己的身份为好,毕竟···现在可是快要到京都了,我也是好心好意提醒你一声,免得有些人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念头来。”

“你···你说什么!”

崔璟郅被气极了,伸出手就要拽住齐之衍的衣角,要跟他决斗一番的样子,幸好李昭晏及时制止住了。

“好了,你别说了!阿郅,你别激动,阿衍这是一路辛苦了,神志有些不清楚了,咱们快过去吧。阿衍,你也是,这个时候刺激他干什么!”

“殿下说得对,是我的错,我不该跟崔公子逞口舌之快,还望殿下恕罪。”

在李昭晏面前,齐之衍又做得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来,看得崔璟郅是又气又急。

“你···你还真是挺能装的呀,啊?晏儿!他刚刚说那些,就是想故意给我难堪的,他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他了一样!”

崔璟郅说不过齐之衍,只能一个劲的撒娇,好让李昭晏帮他出头。但这种时候了,他也不可能真跟齐之衍过不去,所以也只能是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尽力平息着两边的醋意和怒火。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也少说两句。阿衍,快到京都了,咱们办正事要紧,阿郅这个人死脑筋,你别激他了,他发起疯来,我怕是也拦不住。”

“殿下说得对,我只是看殿下被他呼来喝去,有些气不过。刚才冒犯了,崔公子,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崔璟郅也实在是找不到话茬再继续跟齐之衍打擂台了,便也不了了之,不再继续争辩。

“算了,看在你那天晚上收留我的面子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再找你算账!”

晚上的事齐之衍帮不上忙,所以他也只能暂时离开,跟吴靖他们待在一起,以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崔璟郅他们也来不及一个个的去找人。

“殿下小心,万万不可逞能,能做则做,不能的话···”

“放心,”李昭晏连忙打断他,“我可以的,这不是还有他吗。”

李昭晏扶了扶齐之衍的肩,看向了崔璟郅,干正事的时候他倒是一本正经,一点也不马虎。

不过身后的齐之衍看着可就不是这样一番景象了,他没想到,李昭晏这样的笑容,有一天也会不是对着自己而发出的,到了这样的危难时刻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也不是自己。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齐之衍一走,崔璟郅便又开始向李昭晏诉起了苦:“晏儿,刚刚他那么说我,你怎么不帮我啊?”

“你忘了出来之前父皇是怎么说的了?他是我的先生,又是我从小的伴读,父皇对他很是信任,你又何必跟他过不去呢?”

“他刚才说的好像我是你养的一个宠物一样,我不高兴!”

“你不是,宠物哪有你这么受用呢。”

说着,李昭晏便不由自主地摸起了崔璟郅的耳垂,画起了它的轮廓,想起了跟崔璟郅的那些浪荡放肆的时光,光是回想起来都叫人耳根子红了一大片呢。

崔璟郅当然也很满意这样的答案,他也知道,李昭晏夹在其中,很是为难,所以他基本上不会跟齐之衍有什么过不去的,不过就是这次他说得实在是他气人了,崔璟郅才还了两句嘴。

“晏儿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正当盛年的大男人,哪个不得多看我两眼!”

说着,崔璟郅便骄傲地昂起了胸脯,并且拉着李昭晏的手,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胸上,来回抚摸。即便是隔着好几层的衣裳,李昭晏还是感觉到了里头传出来的躁动、热烈的温度。

“别闹了,让人看见了!”

李昭晏嘴上说着不愿意,但还是挣扎了好一会才把手拿下来。

“冬天穿得多,摸不到,以后回了家,我脱光了让你摸个够!浑身上下哦!”

“无赖!流氓!浪荡得很你!”

李昭晏脸皮子烫得很,连忙跑开了,即便是自己再大胆,也不敢在这种场合跟崔璟郅公然**啊,还是离他远些吧,免得越来越想入非非。

白天的艳阳高照,让入夜以后的气温急剧下降,冻得人不停的打哆嗦,崔璟郅看着眼前的山路,犯了难。

“晏儿,你说这路,咱们现在上去都费劲得很,他们半夜三更的过来,那不得摔死啊,这怎么走?”

李昭晏也跟着探看了过去,确实是如此,崔璟郅没有夸大其词,这路长久没有人走了,即便是有,现在这个天气状况,也难有人过来,更不会有人来洒扫了,的确难行。

但李昭晏心里更为担心的,依旧是那个疑问,山上现在会不会已经有人在埋伏了?自己上去会不会直接变成活靶子?

李昭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附和着崔璟郅的担忧,并没有挑明自己内心的想法,因为即便是现在告诉了他,他也是无可奈何,跟着白担心,不如暂时压下来,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咱们预料不了那么多,还是按期上去吧,上面的庙正是在半山腰,处于一个绝佳的被伏击的地方,咱们要是今晚真的助崔将军成事了,那以后你也可以在阿衍面前挺直腰杆了。”

崔璟郅一听到这个,顿时来劲了,对呀!这事要是成了,那他齐之衍以后还怎么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呢?

“你说得对,不管他们来没来,咱们先做好万全的准备再说,宇文曜那个老狐狸,看着年纪不大,心眼里倒是坏水多得很,保不齐他还有什么法子呢。”

两人粗略地看了一番,不敢过多的停留,便匆匆忙忙又回到了营地中间。

不过远处,正有一个人在细密地观察着他们俩的动向,悄悄地,没让人发现。等到崔璟郅拉着李昭晏离开之后,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正事兖王账中的李维。

看到两人商量地妥妥帖帖,李维也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嘴角止不住地往上咧,似乎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们俩一走,他也赶忙回到了兖王账中,去汇报情况去了。

崔璟郅他们还被蒙在鼓里,殊不知,李维一将这个情况告诉兖王之后,他便立即派了一小部分人上山去了,准备埋伏着半夜行动。

而这帮人,正是吴靖察觉到的,多出来的那伙山匪。

他们常年生活在深山密林中,偶尔得到兖王的授意,出来在官道边上惹点不大不小的事情处来,然后又躲回自己的老巢里面去,朝廷的官兵根本不会想到,这伙人一直住在那所废弃行宫之中。

而他们的骚扰,也被宇文曜转口变成了驻扎在京都附近的各路府兵所为,这也让圣上多了个将他们调离京都的理由。

长此以往,兖王也会以为京都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咸不淡地,兖王又找了李昭晏过去用膳,一边吃饭,两人一边在嘴上试探着对方。

“近日天冷了,山上的庙里不知道能不能好一点,吃完咱们就上山去吧,歇歇脚,明日再做往城里去的打算。”

兖王率先开口,并试探性的看了看李昭晏,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似乎还被自己蒙在鼓里的样子,很是得意。

“皇叔祖不担心京都之内的城防司追杀出来吗?”

“没事,咱们上了山,那上面适合伏击,就算是官兵追出来了,咱们也易守,他们也难攻。”

李昭晏一听到“伏击”两个字,便不自觉地心头一震,大惊失色,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低着头,刨着饭。神色稍稍平静之后,才敢继续应答兖王的问题。

“哦,也对,看样子这南山寺的确是个好地方,佛光普照,又有佛祖庇护,想必咱们此行必定无虞。”

李昭晏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心虚,他也不敢正面直视兖王,只是自己一边在嘴上说着,一边夹菜吃着。

兖王很得意他这样的表现,看样子自己三两句话就给他唬住了,这个三皇子还真是个绣花枕头啊。

见他一直低着个头,兖王也开始配合着戏弄起他来。

“殿下,明日我就派先头部队去城外看看,有意外情况发生你也别惊讶,咱们都已经到这儿了,也回不了头了,只能见机行事了。”

意外?李昭晏不禁在心头嘀咕,什么叫发生意外?你的意思是,现在你就开始打算在京都搞事情了?但愿今晚崔将军他们能赶过来,不然也太便宜你这老狗了,还挺会异想天开的。

“哦,对对对,是该谨慎些,我对这些事情不了解,还得多亏皇叔祖费心安排周全了。”

说着,李昭晏举起了酒杯,打算敬兖王一杯。

“殿下不善饮酒,今日竟这样豪爽,好!咱们一饮为尽,祝明日事成,你我皆得心愿顺遂。”

李昭晏也稍稍抬起酒杯,向兖王示意了一下,憋着劲一口气喝光了一杯。

“殿下酒量不错嘛,来,李维,给殿下再满上!”

说话间,李维就已经凑了过来,准备给李昭晏斟酒,被他一把拦住了。

“皇叔祖,夜里雪路难行,还是浅尝即止吧,喝多了误事。”

兖王听到他这话,便不自觉地夹紧了眉头,打量了他一番,误事?看来你小子还真是会打算呐,那就成全你吧,反正你也不会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那好,那就回到京都,咱们再一起聚聚,到时候再喝个痛快!”

李昭晏本就有些不胜酒力,再加上近来天寒,喝了些药,这酒一灌进肚子里,李昭晏就觉得浑身难受得紧,走路都有些七拐八绕的了。

“殿下这是喝醉了,那我让阿玉扶你回去歇息吧。”

说着,就招呼那个阿玉进来了,径直奔向了李昭晏。

“殿下,让在下扶殿下回去吧,来。”

阿玉一边搀扶着他,一边对他上下其手,摸来摸去,弄得李昭晏心里很是毛躁,恨不得直接弄死他!

“殿下慢点,你要压着我了。”

阿玉故意夹着声音嗲声嗲气地说着,尤其是一出门,生怕不能叫远处的崔璟郅听见似的,嚎得更大声了。

“起开,我来!”

崔璟郅快步上前,一把搂开那个阿玉,将李昭晏接了过来,没好脸色地白眼了他一顿,便威胁着叫他离开了。

李昭晏也躲在崔璟郅的怀里,冲他使了个眼神,两人便搀扶着快步离开了这里。

“阿玉,进来,王爷找你。”

此时,还在账外发愣的阿玉被李维叫了进去,他冷冰冰的看了看崔璟郅他们离开的方向,不由自主地讥笑了一声:“蠢货!”

“今晚事成之后,杀了崔璟郅,带着他的人头来找我复命。”

兖王严肃地向阿玉交代道。

“那李昭晏呢?”

阿玉恢复了自己往常说话时的样子,声调也不再那样夹着了。

兖王木木地抬起了头,盯着他看了一眼,思索片刻:“他?留着,之后找人好好看着他,别叫他坏事。”

“是,属下这就去办。”

阿玉领命离开,临走之前还看了那个李维一眼,但他也没多说什么,转脸过去,李维就迫不及待跟兖王合计起了细节来。

“王爷,今晚就动手,会不会太冒险了?”

“今晚正是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他们自以为引诱了我进了圈套,殊不知,在才是我为他们设下的陷阱呢。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等着小皇帝反应过来吗?对了,舒缅说,皇城之内并无动静,是真的吗?”

“是王爷,皇帝已经快半个月没有上朝了,现在朝野动荡,流言纷纷。咱们的告示虽然没有流出洛州城,但京都之内却早已有了些许猜测,与咱们先前的猜想的并无二致,太子在京都已经是寸步难行,举步维艰了。”

“崔元宗那边呢?”

“王爷放心,他不敢乱动,他两个儿子都在咱们手里呢。再说了,宇文曜办事很是牢靠,崔元宗最近被内衙盯得很紧,不敢有什么动作。”

兖王明显不是很满意这样的说法,站起身来,开始在账中踱步,来回转圈。

“王爷,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咱们是有宇文曜,可内衙还有个头子,崔璟成,那可是崔元宗的亲儿子啊!他会置之不理,对自己老爹的生死不闻不问?”

李维立马凑上前去,解释道:“这个崔璟成啊,少年离家,加入了内衙,跟这个崔元宗啊,可以说是几乎断绝了父子关系,没什么来往。要不然,就凭着他当朝宰相的权力,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去那臭名昭著的内衙里头办事呢?再加上他的生母,也就是崔元宗的第一位夫人之死,颇为蹊跷,所以崔璟成一直对自己这个老爹和三弟怀恨在心,就更不可能救他们了。”

“哦?”兖王回身过来,看着李维,有些惊异,但却又多了几分放心,眉眼都舒展了几分。

“王爷的担心,宇文曜也早就想到了,他说了,洛州这边的事,都是由他直接向皇帝报告的,没有过崔璟成的手,所以万事叫咱们放心便是。”

“那就是了,今晚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出来岔子,等到了京都,我重重有赏!”

“是,王爷英明!”

李维跟着笑了出来,不过低着头,看着那笑很是诡异,叫人不寒而栗,不知道他心里又藏了什么心思。

修整好了,兖王便派人来叫上李昭晏一起往山上去,虽然白天里叫人打扫了一下山腰上的路,但却是依旧不好走。

费了些功夫,一行人终于上了山,山上的寺院还住着些修行的和尚,见众人到来,纷纷出来迎接。

“老衲为本寺住持净方,见过三殿下。”

老和尚直接略过站在前头的兖王,向李昭晏行礼,这让场面一度变得很是尴尬,李昭晏也不得不自己出来接过这话茬。

“哦,看来住持还记得我啊,看来上回来给皇祖母求平安符,还没过去多长时间呢,住持实在是有心了。”

见李昭晏的眼神一直在兖王和他身上打转,老和尚也明白了眼前这个才是个大人物,便也向着兖王深深地行了个礼,但却没有言语。

“住持,带我们进去吧,外面天寒,站这儿说话不好吧?”

果然,兖王一开口,语气就不太对,满是不悦的样子。

“诸位请,本寺已经备好了房间,请诸位跟我往里走。”

李昭晏倒是有些心惊胆战的,不过这个老和尚就显得很是平静了,根本看不出任何波澜。看他那样子,也很是老成,难道这个老和尚就是宇文曜的后手吗?李昭晏不由得在心里自嘲道,宇文曜就算是病急乱投医,也不至于用这么一个老家伙吧,自己真是异想天开想疯了。

一进院子里,李昭晏便两眼放光,院子里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钟,看着不像是普通寺院会有的东西,几乎占了半个院子的大小。

“住持,这钟···蛮大的,能敲吗?”

兖王突出此言,李昭晏不禁提高了警惕,要是他现在就敲钟,那岂不是坏了事!

“别!”他连忙制止道,“皇叔祖,院里的僧人大多都歇息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搅人家了,佛门清净之地,不宜喧哗。”

“哦,殿下还颇懂佛法?那好,那就不动了,带我们走吧。”

李昭晏终于松了口气,兖王看他这个样子,也是颇为得意。

崔璟郅他们走在了后头,一进来也是第一眼就看见了这赫然出现的大钟。

“嚯!瞧瞧瞧瞧,这玩意也太大了吧,这···这我弄得动嘛。”

“公子,没事,我帮你。”

崔璟郅看了看又拎了拎江夏那细胳膊细腿,不禁砸吧嘴,还是算了吧,再把你给压在下面,我还得费劲捞你!

院子里正当风,一股劲全都把寒气吹了进来,崔璟郅本还想看看哪里能藏人,一下子就被吹傻了连忙找地方躲了起来。

“公子,晚上也太冷了吧,他们真的会来吗?”

江夏也跟着在一旁直哆嗦,不停的搓着肩膀来取暖。

“废话,我还不知道呢!要是真不来,咱们可就不是冻不冻死的了,得让人乱刀砍死!”

边说崔璟郅还边跟江夏比划杀头的姿势,来吓唬他,让江夏被惊得连连躲到柱子后面,不敢往山上看去。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敲啊,这天越来越冷了,咱们不会真的要等到半夜吧?”

江夏说着说着,声音都抖动了起来。

崔璟郅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看起了面前这口大钟,体型圆阔,烛火照耀下,看着很像是通体透金,难不成还是纯金打造的?

崔璟郅不禁赞叹,小小的一方南山寺,既不在皇城之中,也寥无香火,怎么会用如此名贵的东西摆在这正中的院落里呢?要是真如季安所言,此处为圣上与如妃的相遇之地,那这如妃可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呐,怎么能不叫人感叹!

不过想来也是,看看晏儿这天姿国色的样子,他的母妃当然不会差到哪儿去了。最可怜的就是长姐了,贵为皇后,却不是圣上的心头爱,哎,想来也是无趣,不知道父亲当年为什么要把长姐嫁入皇室呢?

“公子,公子?”

江夏摇了摇出神的崔璟郅,叫了他两声,以为他被冻傻了呢。

“就你话多,先回去歇着吧。”

说着就叫走了江夏,路上还时不时地回看院子中间,百思不得其解,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压在崔璟郅心里,他不知道这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也跟这种诡异有关系。

躺在床上,崔璟郅一直思考着,回忆着今日一天的所见,总觉得,有些讲不通的地方。但翻来覆去许久,老是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叫我敲钟,半夜子时,两面夹击,突然杀出,嘶···这大半夜的,你们看得见嘛,我敲了,别还没等到你们,我见先去见阎王了!还···”

崔璟郅自己一个人嘀咕着,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

“对呀,我们就在院子里,这钟一敲,不是兖王的人应该先听到吗,他们就算是知道了信号,那也得好一段时间才能到啊!难不成这钟···是敲给兖王听的?”

崔璟郅这么一合计,突然觉得事情合理了许多。

“对呀,突然袭击,哪有声东击西来得妥当啊!趁着夜色,惊醒敌人,然后静观其变,消磨时间,待其士气松懈之际,再一举杀出,岂不是更好?”

崔璟郅想到这里,双手一拍,便想下床去找李昭晏合计合计,但转念又一想,还是算了吧,大晚上的,弄得他心惊胆战的,睡不好,还是等时机到了再去跟他细说吧。

躺在床上,崔璟郅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在事成之后将这些猜想告诉李昭晏的时候,他得是多么的崇拜自己,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根本睡不着了。

“哎呀,我这脑子,不进中枢简直是可惜了呀,我爹也是,怎么就生了我这么聪明的一个儿子呢?啧啧啧,哎呀呀,真好,晏儿有我这么好的郎君,真是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崔璟郅连声对自己惊叹道,还止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肚皮,似乎里面真的装了这许多的墨水似的。

越想越激动,崔璟郅干脆爬了起来,站在了窗口,趴在那里,看着外面的月色,山间的树影稀落,映衬得院子里明亮清晰,尤其是那口钟。

不过崔璟郅的房间只能见到其中的一部分,那看上去也尤为壮观了,还真是越看越像,说不定真的就是纯金打造的呢。

越看越入迷,崔璟郅不禁将脑袋伸了出去,想看个全貌,结果刚一探头,便又缩了回来,外面实在是太阴森了,叫人胆寒至极。

按理说这里是寺庙,不应该让人有此感念呐,崔璟郅不由得在心里默念,不会是自己以前纵欲过度,让佛祖知道了,来找自己了吧?

“嗯嗯嗯,不是的不是的!”

崔璟郅猛地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这个念想,怎么可能呢,我可是一个取索有道的正人君子啊!

可,这里的的确确让人觉得很不对劲啊,鬼气森森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太冷了的缘故,林子里静得出奇,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崔璟郅还故意削尖了脑袋,凑了凑耳朵,仔仔细细听了好久,确实是一点声音的没有。

“这个鬼地方,建个庙也没镇住邪灵啊,怎么还是这么渗人呐!”

刚想回去睡觉,一转身,崔璟郅似乎见到了山顶攒动的人影,他连忙回过身来,蹲在了窗户底下,偷偷看去。

看不清,但远处的山头上确实是有东西在移动。

崔璟郅心想,一定是二哥带着人来了,估计是山上太冷待不住了,所以在移动位置呢。

干脆去叫上晏儿,现在就行动,免得夜长梦多。

“对!”

崔璟郅自己给自己打气说道,说完便佝偻着身子小跑了出去。

一路摸索,终于找到了李昭晏的房间。

门外是在值夜的博见,崔璟郅溜过去,拍了拍博见身上的小毯子,吓得他浑身一激灵,惊坐了起来。

“谁!”

博见一开口,崔璟郅便立马上前捂住了他的嘴,连忙做出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嘘,别说话,让我进去。”

崔璟郅小心翼翼地低语道,博见一看此情景,便知道是也大事要发生了,便悄悄地开了门,让崔璟郅溜了进去。

“晏儿,醒醒,出事了。”

李昭晏也没睡得很深,崔璟郅一来,他便醒了过来。

“怎么了,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对面山上有人。”

“什么人,看清了吗?”

李昭晏一听是这件事,便立马起身更衣,准备出去看看。

“看不清,但我觉得就是我哥他带人来了,咱们要不要现在动手?”

李昭晏听出了他话里的激动,便想着要不要把自己之前的那些胡思乱想告诉他,但看现在的情节,似乎再来合计已然是不行了。

“阿郅,你现在冷静一下,咱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好好好,听你的,我冷静,冷静。”

崔璟郅来回来去地在房间里踱步,搞得李昭晏衣服都不知道怎么穿了,只看得他在一个劲的握拳拍手。

“不是让你别紧张嘛,咱们先想想,待会是直接下山,还是怎么着,毕竟咱们手无缚鸡之力,在这也是给人添乱。”

“下山?那···那我哥···他不会···”

崔璟郅一下子定住了脚步,看着李昭晏,在等他他解答自己的担忧。

“千里迢迢,他都从燕州赶回来陪你过节了,洛州那么凶险,他都出来了,这点小打小闹,怎么会伤得了他?”

“对呀,对呀。”

崔璟郅点头答应,但嘴里依旧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的。

“你是不是紧张啊?”

李昭晏拍着他的后背,关切地问道。

“不,不,我···晏儿,我要是死了,我可能···”

崔璟郅嘴上说着,但身体却已经开始抖动了,李昭晏连忙一把拉住他,将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别怕,我也紧张,我也害怕,崔将军不是来了嘛,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晏儿,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我···我什么都干不好,什么都不会,这种时候还只能临阵脱逃,丢下我哥一个人在这厮杀。”

“你不是,谁说的,咱们都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害怕是正常的。咱们下山去吧,晚膳的时候我打听过了,兖王没有在上山的路上布置人手,咱们直接下去就是了,咱们去找道安,去找吴靖他们,好吗?”

崔璟郅从李昭晏暖和的怀里抬起头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出门的时候,博见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崔璟郅像是哭过的样子,看起来娇滴滴的,跟在殿下身后,一点都没有以前的那种目中无人的感觉了。

“殿下,我看过了,他们都歇息了,江夏去院子那边看去了,咱们现在走吗?”

“走,小心点。”

李昭晏回过头,拽起崔璟郅的手,拉着他就往外面走去。

那条长廊很长,四周都是禅房,月影洒在廊下,映衬出他们几个猫着腰过去的身子,基本上看不出来。

终于,猫了好一段时间,到了院子的前头。

崔璟郅死死拉着李昭晏的手,不让他过去,李昭晏本来都要站起来了,却一下子又被他拉了回去。

“怎么了?”

崔璟郅不说话,一边看着地下,一边瞥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事,”李昭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我们待会跑快点,下山的路很好走的,咱们来的时候不是已经清理了吗,别怕。”

崔璟郅深呼一口气,握住李昭晏的手,以作为回应。

博见挡在前面,虽然心里也有些没底,但自己毕竟是殿下的护卫,这个时候要是表现得过于害怕,那岂不是丢了脸面吗?所以面上看去,博见还是很淡定的。

自己相比于那些什么东宫的侍卫来说,他要干的事已经算是少之又少的了,所以这些年博见也跟李昭晏一样,几乎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

“殿下,咱们就这样出去了吗?”

博见低声问道。

“出去吧,这里离他们的房间太近了,更容易让人发现。”

说着,几人也不再躬着身子,而是站了起来,走到了院子中央,一起注视着,面前这个老态而贵气的大钟。

“现在还没到子时呢,怎么办?”

崔璟郅明显还是没有缓过劲来,刚才的那股子自信,在真正经历了之后,变得烟消云散了,他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了。

“成事在于当机立断,优柔寡断最是容易延误时机,咱们当断则断,就现在!”

李昭晏倒是果决,毕竟他也是在小时候见识过不少血雨腥风的,多少还是有些胆识的。

“那好,说干就干,生死看淡!你们俩去那边待着,待会我一敲,信号一响,咱们就跑!”

说着,崔璟郅就把李昭晏他们拉到了院子门口边上,方便待会直接出去,自己则是往钟后的撞木边走了过去。

他哈了一口气,将手搭在了撞木上,但又觉得不妥,便又转到了撞木后边。以自己这个力气,根本没有办法一个人在边上的位置敲动他,还是得绕到后边来,才能使得上劲。

崔璟郅深深地提了两口气,看着不远处的李昭晏,振了振臂,撸了撸袖子,准备开始。

“咚”地一声闷响响起,老钟仿佛顿时炸开了锅一样,崔璟郅来不及反应,便又使劲推了一把,神色也变得狰狞起来。

“我的天,这玩意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崔璟郅推完还想再推第三下,李昭晏连忙跑过去拉起他,赶紧往外跑。

“还有一次呢。”

“别推了,人都醒了,赶紧跑去山下跟吴靖他们汇合,趁乱咱们还能逃出去,要是那个李维下山去报信了,咱们可就完蛋了!”

崔璟郅一听,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便跟着李昭晏的步伐,飞快地往下跑去。

路上,正遇到还在查探的江夏,一见他们出来了,便使劲招呼着让他们赶紧走。

“快,殿下,公子,快快快!”

博见落在了后面,江夏忍不住地推了他一把,叫他赶紧快点跑。

“磨磨唧唧的,你们怎么半天才出来,急死我了,再不走,天都大亮了!”

博见没有走在他前面,而是示意他来断后,江夏被磨得没有脾气了,自己就径直走到了前面去。

一行人根本不敢歇,直到跑了好长一段路,崔璟郅才停下脚步,回望着半山腰上慢慢亮起来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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