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林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崔璟郅回过身去,看到了齐之衍那垮掉的一张脸,差点没笑出来。
“找我?在哪儿?”
“在马场那边,他说有要事相商,请你快点过去。”
“好。”
李昭晏迟疑地看了看崔璟郅,得到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便往马场那边去了。
齐之衍这下跟崔璟郅单独相处了,两眼差点没直接放光出来,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怎么,被小爷我的美貌征服了?”
“没有,就是一想到回了京都,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殿下的时候,就为你感到惋惜。”
崔璟郅以为他是在吓唬自己,不屑地应对道:“放屁,瞎说什么呢你!我不能见他?我凭什么不能见?你说了算吗?”
“不是我说的,是林大人。”
齐之衍胸有成竹地看着他,似乎这个答案是确凿无疑的了。
崔璟郅一下子慌了,眼神也不再那么坚定了,开始有些动摇:“他?为什么?他还管得着殿下?”
“林大人一向与你父亲不合,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此次林大人立功不小,圣上一定会给予嘉奖的。到时候林大人再这么一提,你跟殿下在洛州这段时间干的荒唐事,圣上一定不会再让殿下跟你来往的了。”
“你放屁!林楼辅这么无聊,管一群小辈的私事?”
“私事?你以为他是谁?这可是三殿下!我听说回京之后,圣上便要给他封侯加爵了,到时候,殿下的事,可就不是私事了。林大人乃是如妃娘娘的父亲,殿下的外祖,殿下怎么可能不考虑林大人的话呢。再者说,林大人可是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的,你这样放浪形骸的样子,他最是瞧不上的,别指望了。”
齐之衍说得头头是道,崔璟郅听得迷迷瞪瞪的,难不成李昭晏困顿就是因为这个?他这是在跟自己做最后的诀别?
不知怎么的,崔璟郅的鼻头竟然开始发酸起来,他不敢再正视眼前盛气凌人的齐之衍,而是低下头去,小声说了句“关你屁事!”就跑开了。
齐之衍洋洋得意站在原地,期待着回京之后,圣上会给予他此行应得的奖励,将来,自己才会成为太白行宫的主人。
李昭晏全然不知自己离开之后那边发生了什么,他是愈发警觉了起来,林楼辅与自己虽有血缘,但多年未见,也未曾有过深入的了解,自己还是太嫩了,根本不是他这样的老狐狸的对手。
他张口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调度洛州晋州的兵马,而自己,只是个无名无分的皇子罢了,拿什么去跟他抗争呢?
马场不远,但那边常放置着些草料之类的东西,气味难闻,即便是在跟着兖王行军的路上,李昭晏也没有来过这队伍后面的养马地。
这边没有人,李昭晏找了半天,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估计是林楼辅授意的,把人都支开了吧。
寻找了一会,李昭晏闻到了一股异香,从草垛的那边飘了过来,找过去,终于看见了一堆草料中间突兀地矗立在那里的凉亭,看着像是临时搭建的,不过倒还是有些格调的。
里面似乎还有一个人,什么人会坐在这里呢?
李昭晏好奇地偏着头望过去,那人也察觉到了,抬起了眼眸。
就那么一下,李昭晏认出了他,是父皇!
“父皇恕罪,儿臣失礼了!”
圣上的头还垂着,李昭晏便急忙下跪请罪,他慌了神,不知怎的,在这里见到父皇,竟然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可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这是为什么呢?
“晏儿,过来,跟朕喝杯茶吧。”
圣上淡定自如,丝毫没有任何波澜,看来在这里等着李昭晏的,原本就不是林楼辅。
李昭晏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这时候他才看见父皇身后跟着的大太监阙原,见他不便起身,阙原便想过来扶他一把,被李昭晏拒绝了。
他走到圣上跟前,站在那里,不敢落座。身后的阙原倒是殷勤,连忙过来将他的椅子挪开,好让他坐下去。
“坐吧,站着朕看你头疼。”
“是,儿臣遵命。”
李昭晏一边打量着,一边揣摩着父皇的心思,还得一边顾及着礼仪。自己常年住在太白行宫,没有跟太多的外人往来,便也养成了没规矩的样子。平时也就算了,要是现在在殿前失仪,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随便点吧,这里就你我父子二人而已。”
圣上似乎是看出了李昭晏的窘迫,帮着他打了个圆场。他一坐下,阙原也赶紧过来斟茶。
“你先退下吧,朕有话要跟晏儿说。”
“是,老奴遵旨。”
说完,阙原便识趣地退开到一边去了。
李昭晏舒了口气,他知道,这种单独相处的时候,最是他容易紧张的时候,他现在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害怕得很,连头都不敢抬。
“怎么,跟朕没什么要说的?还是怕朕呢?”
李昭晏始终不敢抬头,只是垂着个脑袋,呆呆地回答道:“父皇,外面危险,父皇怎么没有在宫里待着,外面万一···”
“禁卫和内衙的人都在附近,朕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虽然简短,但句句直戳李昭晏的心门,他感到面前这个人威严极了,难道这就是帝王之气吗,真是叫人胆寒呐!
“是,儿臣···儿臣多虑了,父皇身体可好些了?”
“你怎么不抬头看着朕?抬起头来说话,朕也好看看你嘛。”
李昭晏没办法,只能木讷地抬起下巴来,眼神却始终盯着地上,还是没有跟他对视。
不过听他说话这声儿,想来身体确实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
“看来你真是跟朕没什么感情呐,也难怪,朕从小便把你送出了宫去,也难为你母妃了,日日夜里哭醒了叫你的名字。”
李昭晏大为震惊,一则是母妃竟然还是时时刻刻念着自己的,还真是让人心头一暖。二则是父皇竟然在用一种父子之间,而不是君臣之间的口吻,跟自己讲述这件事,还说是自己不愿意正视跟他的父子之情?
李昭晏反应过来,连忙赔罪:“父皇,儿臣不敢,儿臣···儿臣只是有些意外,竟然在这里见到了父皇,有些不知所措了。”
“朕来,只是为了看看你。你母妃很是担心,朕也是寝食难安,念着你一个人在洛州受苦,时常想念。现在危机已除,朕也能放心来看看你了。”
突然间,李昭晏觉得他的语气变得缓和了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严厉冷冽,倒是处处透着慈父的样子。
李昭晏说话也不再那样吞吞吐吐的了,自如了许多。
“父皇,我马上要进京了,可以等我回城之后,再去宫里看你呀。”
李昭晏大胆地抬起头来,正视着他,而则他一手端着下巴,正在看着自己出神呢。
“宫里城高瓦深的,不是个说交心话的地方,朕喜欢这里,这里就是当年朕遇到你母妃的地方,记忆深刻啊!”
转眼间,他开始环顾起四周的深山,好像这里真的承载着他许许多多的回忆似的。
“父皇···是想来这里找到回忆的?”
李昭晏谨慎地问道。
但没想到这一问到激起了圣上的兴趣:“这是你坐下来说这么多的话里,第一句,没带着畏惧说的。”
李昭晏被看穿了,他本来都放下戒备和警惕了的,现在又得重新拿起来了。
“不必惊慌,朕与你,是骨肉至亲,父子之情,大方点,别怕。你大哥进宫的时候,倒是没规没矩的,看着很是自如。”
李昭晏一下子慌了神,太子?大哥?难道外祖跟自己说的话,父皇知道了,这次是来兴师问罪的?
“大哥···大哥时常见到父皇,自然···没有这许多的隔阂···”
李昭晏脑子一热,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说完他就后悔了,低下头去,眯着眼,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恨不得现在就给自己两巴掌!
你在这瞎说什么玩意呢!想死了?活腻了!
圣上倒是没有应答,只是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便笑了起来。
“阙原。”
李昭晏有些错愕,自己竟然没有因为说错话而受罚,哪怕是责骂都没有。
“是,老奴在,圣上有何吩咐?”
阙原紧紧地踱步跑了过来,生怕错过了旨意。
“去把崔家那个三郎给朕找来,朕看晏儿很是紧张,朕想···有他在,你兴许会好点。”
“是,老奴遵旨。”
李昭晏听完直接两眼放光,但是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伸出去的手,刚张开的嘴,都只能暂时先放一放。
“父···父皇,我···我没事,其实···”
“朕都知道,宇文曜都跟朕说了,说你,很喜欢跟崔家那小子在一起。”
端起茶杯,圣上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边品茶一边看着李昭晏。
李昭晏当然被吓到了,那天在馆泉驿见到宇文曜的时候,他正跟崔璟郅···宇文曜要是连这样的隐秘都跟父皇说的话,那自己岂不是丢老大人了!
应该不会吧,宇文曜也说得出口?他应该还是有些顾忌的吧,这种事情堂而皇之地跟别人说,就已经很难为情了,更何况还是圣上?
对,他肯定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没什么的。
李昭晏不停的安慰着自己,但身体却一直止不住地抖,连茶杯都差点没端稳,茶水都撒了出去。
李昭晏刚想伸手去擦,却被挡了回去:“你是皇子,未来的亲王,这些事不用非得自己做。”
说着,就叫来了一个小太监,将台面理干净了。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记住了。”
李昭晏嘴上应答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是要封赏自己的意思吗?亲王?好像也还不错,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跟太子之间···
不不不,之前你不是已经拒绝林楼辅了吗,现在想这个干什么!老老实实做个闲散王爷,别妄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李昭晏总是经不住吓,一吓就容易胡思乱想,这样的想法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跳入他的脑子里了,他每次都是想尽办法让自己清醒过来。
“朕没有教训你,朕是想让你记住,身份的差别,不会允许你做这样的事。”
这又是什么意思?李昭晏又开始思索了起来。
身份?这样的事?难不成他叫阿郅来,是想拆散我们?
李昭晏心跳得更快了,他越来越害怕,坐立难安,手一直在不停的出汗,不停的在衣角上磨来磨去。
圣上倒是不着急,细细品味着李昭晏的一举一动,他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跟自己这个儿子面对面坐着闲聊两句,即便是他不敢跟自己吐露真言。
父子亲情局还没结束,那边的小太监便过来禀报道:“启禀圣上,内衙右使宇文曜求见。”
“传。”
“是。”
是宇文曜,他怎么来了,这时候来干什么?
李昭晏忍不住地望向了那边,加上自己还有些心虚,内心更加忐忑了。
宇文曜倒是神清气爽,看着神采奕奕的,丝毫瞧不出经历过一场大的风波的样子。
“臣宇文曜,参见圣上,参见三殿下。”
“起来吧,赐座。”
“多谢圣上。”
宇文曜身着一身紫蓝色罩袍,腰间的别件也多了许多的花样,连那玉坠子都串了好几串在身上,他平时穿得活像个随时要去行军打仗的斗士一般,哪有今天这样的一番花里胡哨的东西点缀呢。
李昭晏不禁多看了两眼,以前见到他的时候,他多是灰头土脸的样子,即便是好一点,那也几乎看不出一个人的风采来。今日倒是不同,瞧着还真是有些京都世家公子的模样了。
“事情怎么样了?”
圣上开口,冷冷的问道。
宇文曜立马起身,躬身应答道:“启禀圣上,吴靖已经出发,崔璟辞给他在晋洛边境留下的人马,已经尽数待命了,只等吴靖过去调遣即可,待他和孙斐汇合一处之后,便可直指燕州。”
本来说到这里,宇文曜的话已经完了,但圣上抬眼看了李昭晏一眼,他还一脸懵圈的样子,便抬手叫宇文曜再细细解释了一番。
“启禀三殿下,崔将军在调度晋州大军时,给孙将军留下了五千人马,这些人不需要去燕州边境,而是要绕到前往崦嵫山后,去阻截支然大军的粮道。一旦两军开打,支然定会因为粮草不足而往都城调粮,崦嵫山谷,就是他们的必经之所。”
李昭晏有些受宠若惊,连连向宇文曜表示感谢。
“宇文大人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佩服佩服。”
李昭晏极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雀跃,看来宇文曜平时跟父皇聊的都是这些军国大事,自己那档子···那档子破玩意,想必他定是不会花时间来一点点报备的。
“当然了,宇文曜可是什么都知道的。”
这意有所指的话一出,李昭晏不禁又紧张了起来,看来这是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了,待会崔璟郅过来了,必然会是一场对峙,自己这老脸,可就真要没地方放了呀!
李昭晏在心里说的话,比面上说的多得多了,心里的纠结也让他此刻的等待变得极其难熬。
“圣上,京都府尹许留北,还没有被扣押,需不需要我派人去···”
宇文曜见圣上心情不错,便大胆地开口说了这件事,想试探试探他的心意。
但很显然,他的用意被瞧出来了,圣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回答道:“毕竟是太后的族亲,体面点,不要让人瞧出来了,太后卧病,这事就不要让太后知道了,悄悄办了吧。”
“是,臣···明白了。”
李昭晏虽然不知道宇文曜要怎么处置这个许留北,但看他们两人的神色,这个许留北应该凶多吉少了,看来父皇是不打算留他一条性命了。
以前的诸王大多恐怕也是这样死于非命的吧,这个宇文曜恐怕就是内衙最大的杀手了。从小训练,再加上舒缅说他冷血冷心,这样的人最是合适干杀手不过的了。
“在路上时,晏儿可一切安好啊?”
圣上很快就岔开了话题,他显然不想让李昭晏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来,便给宇文曜使了个眼神,叫他赶紧把话给接上。
宇文曜时常跟在御前,自然明白圣上这么做的意思,便麻利地说道:“是,臣不敢有违圣上旨意,一路护送殿下到了洛州。殿下一路上···平安无事,只在京都边上的一家客栈遇到过一小股山匪,不过崔将军早已命人将其尽数剿灭了,无大碍。”
宇文曜像倒流水账一样,讲述着一路去往洛州的途中发生的事,但是丝毫未提及他跟崔璟郅的事。本来就提心吊胆的李昭晏,一下子就被吓得又神经紧张了起来,确实丝毫想不起来刚刚他们聊过的许留北的事情了。
正当李昭晏胆战心惊,听着他们聊天的时候,阙原终于回来了。
“圣上,崔家三郎已经带到,另外,齐相的孙子也跟了过来,说···想给圣上请安。”
圣上轻笑了一声,便叫了齐之衍也一起过来。
李昭晏心更凉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嘛,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臣齐之衍,参见圣上。”
“草民崔璟郅,参···参见圣上。”
一个是被迫被叫过来的,一个是自己主动要求过来的,这心里的底气果然就不一样了。
崔璟郅忍不住地往李昭晏那边瞟,生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又要惹出笑话来,尤其是现在还跟齐之衍这个倒霉催的站在一起呢。
“阙原,赐座。”
圣上没有看他们俩一眼,只是叫阙原给他们搬来了凳子,坐在了凉亭之外,与宇文曜隔亭相望着。
崔璟郅起身看着眼前的人,不免有些惊讶,他怎么又来了,老是阴魂不散的,他一出场,准没好事!
“洛州之行,你们辛苦了,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回家好好调养调养,不然哪天上朝,甫道和辞安非得跟朕要个说法不可。”
见众人都不敢开口说话,圣上只能自己先起这个头了。
崔璟郅见状便想搭话,没想到却被齐之衍给抢了先:“圣上谬赞了,我们不辛苦,就是跟着崔将军去游山玩水了。不过好在,殿下平安无事,没有被这次的风波给伤害到。”
一边说,齐之衍还一边看向李昭晏,眼神里尽是不可明说的情愫。
虽然李昭晏不敢抬头看向他们俩那边,但这样的举动却被圣上收入眼底,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
倒是一旁的宇文曜终于松了口气,他们打擂台,自己也能安然坐在一旁看戏了。
“是吗,晏儿此行可有什么趣事啊?”
圣上这个时候说起话来,俨然一副慈父模样,看向李昭晏的眼神里,也没有了刚才的严肃。
但李昭晏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不敢飘,生怕自己又一句话没说对,见罪于父皇了。
他摒了一口气,深深地调整了一下自己,这才慢慢悠悠地回答道:“其实还好,儿臣从未去过洛州,所以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幸好一路上有崔将军和季大人的照拂,儿臣才没有多费心。”
“那你呢?一直闷声不说话。”
圣上看向了崔璟郅,但他却低着头,不知道是在叫自己。
一旁的齐之衍挤了挤他,他才反应过来:“啊,我?哦哦哦···我···”
“怎么,不是你自己要跟去洛州的吗?这个时候怎么没话说了?”
圣上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别说崔璟郅了,连李昭晏都不敢大喘气了。
“我···跟殿下···不是,是我们,在洛州,挺好的,那边商贸繁荣,往来众多,看着人眼花缭乱的。”
“真的没事吗?宇文曜说你受了伤?怎么样,好些了?”
“啊?”
崔璟郅一阵惊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
“哦,对,小伤,已经快好全了,多谢圣上挂心。”
“皇后老是说起你,说她出嫁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眼瞧着你长大的,跟义儿也差不多,都是小孩子。”
“劳···劳圣上和皇后娘娘挂心了,我···”
崔璟郅很紧张,圣上看他这副模样倒是很有趣,便端起茶来,边品边看了起来。
“按理说,晏儿还要叫你一声舅舅呢,对吧?”
崔璟郅紧张的神经一下子绷直了,圣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强调纲常伦理吗,可自己跟李昭晏也没有血缘关系啊,这就想找借口拆散我们了?
“父皇,”此时李昭晏鼓起勇气,插话进来了,“儿臣觉得,跟阿郅是同龄人,舅舅这样的称谓,太过生疏了,即便是大哥,也不常叫他舅舅的。”
“你紧张什么,朕就是问问,一提到他你话就多。”
圣上的语气明显多了些不耐烦,放下茶杯,他还在揣摩着要不要在这里就把话说开了。
宇文曜倒是在这个时候连个屁都不放了,只是安静地端坐在一旁,憋着笑看戏。
“宇文曜,你说,他们俩,谁跟晏儿更配些呢?”
端着半天,圣上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宇文曜听完也没忍住,刚端起来的茶杯差点滑下去。
他谨慎地看了看圣上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再看看崔璟郅那边,已经是大眼瞪小眼,就等着他开口了。
“臣···臣见识浅薄,恐怕···不好对殿下的事过多评议,还是···”
放下手里的东西,宇文曜便起身作揖道。
“朕许你议论,说。”
眼见着骑虎难下了,宇文曜的脑瓜子都快转不过来了,很想看懂圣上这步棋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庭广众之下,问外人自己儿子的私事,还是这种私事,圣上到底在想什么呢?难不成是想让我来当这个坏人,他不想得罪崔相和齐相?这这这···你不好得罪他们,难道我就好了吗?
宇文曜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了几句话来:“臣以为···以为,殿下乃是皇子,有多少个妃妾都是应该的,这事还是殿下自己做主为好。”
宇文曜成功地把这个锅给甩开了,不过眼下李昭晏的脸色可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哦,朕也觉得是,晏儿,你呢?”
李昭晏吓得脸都白了,即便是只讨论这些跟自己有关的私事,李昭晏还是会不自觉地感到害怕,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儿臣···儿臣···听父皇的安排。”
“好!”
似乎是等到了一个确切答案一样,圣上惊呼一个“好”字,随后就看着崔璟郅跟齐之衍笑了起来。
“朕来这,不是为了指点你的姻缘,就是想看看去洛州这段时间你到底怎么样了,现在来看,很不错。阙原,去通知礼部,擢晋升三皇子李昭晏为晋王,晋二皇子李昭显为义安王,礼仪周全之事,命礼部加紧去办。”
众人皆惊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刚刚不是还在说儿女情长的吗,怎么就开始封王了?
包括在场的阙原,也同样是大惊失色,连忙跪了过来。
“圣上,皇子晋封,还是···”
“怎么,你也想做朕的主了吗?”
“老奴不敢,老奴马上着人去办。”
说完,阙原便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去交代办事了,倒是主人公李昭晏,更显得木讷一些。
“怎么,忘了谢恩了?”
圣上有些高傲地看着他问道,李昭晏出了神,幸好一旁的宇文曜提醒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是,父皇,儿臣···儿臣,叩谢父皇大恩!”
没退得及时,脑袋还差点撞在了桌角上,吓得宇文曜连忙赶紧去扶。
等大家都安定下来了,圣上这才慢慢悠悠地解释道:“为你加爵晋封,是朕早就想做的了,奈何朝臣反对,所以只能暂且搁置,等到你从洛州回来以后,才好名正言顺呐。”
“儿臣并无大功于社稷,又无聪颖之天资辅佐朝政,实在是难以消受,父皇···还请父皇三思!”
李昭晏言辞恳切,尽力劝告道。
“你是朕的儿子,有什么是不能的?朕,很是亏欠了你,还有你二哥···所以给你们这些,都是应该的。你母妃要是知道了你晋封,她肯定会特别高兴的,回京之后,别忘了去宫里看看她。”
李昭晏眼看木已成舟,便也就安然接受了。
内心的惊和喜交织在一起,李昭晏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表。
“是,儿臣回宫以后,一定会去看母妃的。”
“你们的事,朕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既然宇文曜说了,你的事你自己做主,那你就自己做主吧,现在也好歹是亲王了。只一点,别太寒酸了,丢朕的脸面!还有,别只顾及自己享乐,还得多想想皇家颜面,现在不是以前了。”
此言一出,李昭晏、崔璟郅、齐之衍便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场面一度十分困窘。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是不想让李昭晏只跟崔家结亲,站在圣上的那边来看,什么儿女情长都是不要紧的,重要的是安抚朝臣。不能厚待了崔家,又薄待了齐家,叫他下头那些臣子看了离心。
齐渚望的独子齐骁本就早逝,他又只有齐之衍这么一个儿子,齐渚望年事已高,要是这个时候圣上再如此给崔家颜面,那朝堂之上可真就是要议论纷纷了。
李昭晏当然是能够心领神会的,父皇的意思,向来是不容他人置喙的,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
齐之衍倒是得逞了,他心里有底的原因就在这里,他耳濡目染这么多年,最是知道圣上的性情,不会让齐家在这种事情上面吃亏的。
但崔璟郅的脸色可就没有那么好看了,这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自己的脸吗?这不是让···让齐之衍来他跟晏儿中间横插一脚吗?亲王就得多娶两个啊,我一个还不够吗?我不行吗?
宇文曜今日倒是看戏看够了,光是揣摩这几个人的脸色,都够他乐一阵的了。更何况今日自己还亲耳听到了如此重磅的消息,圣上给这两位皇子的封号可真是亲疏有别呀,也不知道二皇子知道了日后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三弟呢?
一个获封晋王,一个却只是个义安王,封王这事上,多一个字可就多了一层意思了。别说朝臣了,就算是平头百姓也知道,晋王将来肯定是有实权的那一派,而义安王,一听就是就闲散王爷的称谓,怎么能叫人对其真心信服呢?
圣上嘴上说着要安抚朝臣,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愿意一样对待,可见呐,有一个得宠的生母是多么的重要啊!
宇文曜眼见着这出好戏,面上却没露出一点得意,主人公还没察觉到呢,这封号到底有什么不对劲,自己又何必去蹚这趟浑水呢?
“儿臣一定谨遵圣旨,不忘自己的职责,绝不会让父皇蒙羞。”
“晏儿一向冷静理智,自然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的,就是有些时候,该拿出架子的时候,还是得学会端着,别让人轻轻松松就捏住了你。”
这话听着就更像是意有所指的样子了,话里话外就差没把崔璟郅的名字说出来了。
一旁的崔璟郅一次次地被吓得冷汗直冒,心里不由得发抖,刚刚的生气劲也过去了不少,现在也只剩下了担忧和害怕了。再想想宇文曜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谁知道他在圣上面前说了自己多少坏话呢?还师父呢,你就是这么坑我的?
正当众人都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刚刚出去的阙原这时候一下子跑了过来,慌慌张张的,看着比刚才走时还要凌乱些。
一到御前,便噗通一声跪下,战战巍巍地说道:“圣上,斥候来报,蜀中军情有变!”
圣上没有多说些什么,眉毛一拧,侧目一想,便挥手叫阙原传来了斥候。
“叫他过来吧。”
宇文曜也站起了身,立在了圣上身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危险。
外面一阵疾跑声过后,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闪现在了阙原身后,一起走了过来。
“禀告圣上,薛其将军已在关口伏击兖王大军,歼敌五千人,俘虏三万人。将军领兵,出其不意,以至兖王人马军心涣散,阵型具乱,大军一击即中,兖王的其余人马逃回了蜀中,薛将军已领兵前往。”
圣上没有立马回答他的话,但李昭晏坐在他的面前,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紧张神色尽数消失,皱到一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不长不短地还舒了一口气出来。
阙原见状连忙下跪道喜:“恭贺圣上,大患已除,圣上可以安心了!”
宇文曜见状也跟着行礼恭贺道,紧接着是李昭晏他们。
一下子,所有人都在道贺,只有圣上一个人,在他们下跪行礼的时候,自己摸着自己的胸口,顺了一口气,仰头长叹了一声。
随后便叫众人起身,他也转头看了看这个年纪不大的斥候。
“你是蜀中人?多大了?”
圣上明显心情放松了,这个时候不问军情,反而开始打听起家长里短的东西来了。
斥候答道:“属下···”
但又觉得不对劲,转而看了看一旁的阙原,希望他帮帮自己。
阙原察觉到了,刚想开口帮他圆场,圣上却抢先一步说道:“无事,你···劳苦功高,朕许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拘礼。”
“多谢圣上!属下来自蜀中,是赵海明将军麾下,今年十八。”
“十八,真是个好岁数啊,朕十八的时候,也在燕州上阵杀敌呢。你说你是蜀中人士,可愿来京都任职啊?”
斥候有些受宠若惊,差点没反应过来,幸好阙原暗戳戳的提醒了他。
“属下愿意护卫圣上身旁,誓死效命于圣上!”
“好,明日便去禁军中报道吧。”
阙原也心领神会,客客气气地就带着人下去了。
倒是宇文曜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看懂了许多的东西出来,圣上这样大兴赏赐,嘉奖有功之人,是想在天下人心里立下一个仁君的形象啊。看来日前留下兖王世子一命,也是为了安抚兖王在朝中的那些同党了。
一个都不杀,全都留着?宇文曜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从前的圣上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呀,现在竟然为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这样的事,也能容忍一二了,只怕接下来连兖王的命都能保得住了。
阙原一走,大家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看情形,蜀中危机应当已经解除,但圣上似乎依旧没有展颜,还有心事憋闷着呢。
“父皇,蜀中军情,父皇可要回去处理朝政?”
“不必,潜珅会安排好一切的。”
李昭晏更加错愕了,父皇竟然这样称呼外祖,还是在人前?
“阙原,去请林侍郎来。”
阙原刚过来,便又被指派了差事,急匆匆地就又往林楼辅的大帐那边去了。
李昭晏愈发觉得,外祖的话,没错,父皇真的很信任他,但他不知道缘由。难道这些年父皇就没有察觉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在虎视眈眈吗?授他兵权,还将剿灭兖王这样大的事情全权交给他来处理,这得是什么样的交情,得在一起经历怎样的磨难才会如此相信一个人呢?难道只是因为母妃吗?
李昭晏只觉得自己太嫩了,根本不是这帮老狐狸的对手,他们的种种行为,自己都只能大概看懂表面,内里却是一窍不通的。
但倘若自己猜得没错,那母妃···难道父皇真的这么喜欢她?
林楼辅倒是来得快,像是就在附近一样,阙原才刚出去,没一会便回来了。
“启禀圣上,中书侍郎林楼辅觐见。”
“传。”
“是。”
“林大人,请。”
林楼辅换了身朝服,在这样一个野草垛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尤为显眼。
“臣林楼辅,参见圣上,参见三殿下。”
李昭晏忽然一下想了起来,那次见林楼辅,他便没有行礼,今天倒是格外殷勤些,估计是想做样子给父皇看吧。
“潜珅呐,平身吧,赐座。”
“谢圣上。”
林楼辅刚一起身,齐之衍便向他行礼道:“林世伯安好。”
林楼辅也眼尖,一下子认出了他来:“哦,是齐相的孙子啊,一表人才啊。小时候听说你功于功课,后来又去了太白行宫照顾三殿下的课业,所以咱们见得少,不过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呢。”
“世伯好眼力,晚辈有礼了。”
齐之衍的礼数周全弄得崔璟郅在场特别尴尬,宇文曜任职内衙不用跟他往来也就罢了,他父亲可是跟林楼辅是同僚啊,自己竟然没想起来问个好,这下完了吧,圣上肯定会记住的,这回印象肯定更差了。
眼看着事已至此,崔璟郅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这个时候尴尬地起身,也行了个礼,问候了他一声。
林楼辅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便没有再跟崔璟郅搭腔。
刚一坐下,齐之衍便小心地凑到了他耳边,低声说道:“崔公子不常经历这样的场面,失仪也是在所难免的,不必放在心上。”
崔璟郅也只能强装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当然了,咱们以后还多得是时间相处呢,走着瞧吧!”
圣上和林楼辅倒是没注意他们这边,宇文曜却又看到了这一出好戏,眼神中尽是嘲笑,崔璟郅也无可奈何,只能叹口气,白了齐之衍一眼,把脸撇到一边去。
“潜珅呐,洛州和蜀中的事,你费心了,回京之后,好好歇歇,剩下的事,就交给他们年轻人吧。”
“圣上谬赞了,蜀中之事,一向是由甫道兄负责的,他远去蜀中多次,终于是不负圣上所托,将事情办好了。臣只不过是在洛州与京都之间周旋了一二,并无他用了。”
“你跟甫道,你们俩都是朕的老丈人,对朕的社稷又有大功,朕不得不时时刻刻念着你们的好啊。这不,听说你已经将兖王拿下,朕就马不停蹄赶出宫来了,就是为了亲眼看看你这办事的效率啊。”
宇文曜夹在两人中间,很是为难,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明面上,他们是在嘘寒问暖,实则确是在相互试探,宇文曜身居内衙多年,见过了太多的官场是非,这种小把戏,估计也就李昭晏他们这样的愣头青还在看个乐乎吧。
圣上亲口说出,兖王一被抓,他就赶来了,那就说明,这里有圣上的眼线,林楼辅必定会第一个怀疑自己的。
但林楼辅所说,联络京都与洛州之事,又主要是自己去办的,圣上也会觉得自己是林楼辅一党,为他所差遣。
所以现在宇文曜面临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两边都打算拿他开刀了,惊得他站在中间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圣上谬赞,不过是您提前布局,设计好了埋伏,调兵前来,不然臣也没有办法如此迅速拿下他呀!说到底,这乱臣贼子还是不长久,不得民心,又怎么会得天下呢?”
林楼辅说完,便眯着眼,恭维地看着圣上,圣上也无多言,听完就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说的好,那咱们就去见见朕这位皇叔吧,看看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有不甘的没说出来呢,看看他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罢,圣上就要起身前往,宇文曜也从胆战心惊中暂时逃离出来,招呼着内衙和禁军的侍卫过来护驾。
刚走出去没两步,外头一个小太监便匆匆忙忙跪跑了进来,一路踉踉跄跄的,看来有什么急事。
领头的阙原立马斥责道:“糊涂东西,圣上面前也敢这般无礼,还不赶紧拉走!”
说着就要招呼侍卫将他拉开,没想到那小太监这时候开口了:“启禀圣上,安嫔娘娘殁了!”
阙原随即叫住侍卫,转而看起了圣上的脸色,然后又立马将头低了下来。
圣上的脸色波澜不惊,没有丝毫变化,他低头看了一眼来报的小太监,随即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
“阙原,告诉礼部和内侍省,安嫔薨逝,擢升为妃位,以示安抚。再由礼部拟定谥字,择期安葬。六皇子就交由皇后抚养,命太子少师张常守暂时教导六皇子,另外,准安青探视安嫔灵位,安嫔的衣冠冢也可以归家安葬。”
圣上的话,没有一点悲伤的意思,反而像是在解决一个麻烦一样,现在麻烦没了,着急处理她的后事。站在他的身后,李昭晏感到了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带给人的一种畏怯之心。他虽然不知道父皇此时此刻到底是何种心情,但安嫔一事,肯定不会像自己看到的这样简单。
父皇不会在这种时局下,对后宫之人的生死如此淡漠,甚至像是提前就考虑好了一样,就等着这个时候把话说出来了。
在场的他们几个小辈,几乎都面露不解之色,不明白圣上为何如此淡定,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一样,在宣读安嫔的身后事一般,但却无一人提出异议。
安嫔死了?她怎么死了?圣上竟然连原因都不问上一句?难不成他知道安嫔的死因?
这些疑问只能待在李昭晏的脑子里,这样的话,他实是不敢开口的。
“圣上,安嫔娘娘的丧仪···”
“一切从简吧,太后病着,宫里还是不要大肆办丧事为好,免得太后见了伤心。”
“是,老奴明白了,内侍省这边一定会尽心去办的。”
阙原问好了一应事宜之后,便吩咐了几个小太监先行返回皇宫,自己则留在了圣上身边。
阙原眼神老辣,在圣上身边多年,最是能看懂时局,刚刚小太监进来禀报时,李昭晏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异和错愕,显然他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
但反观另一边的宇文曜,他倒是极为淡定,李昭晏虽然看不到父皇的表情,都是也大概能从他这里窥探一二了。
这件事十有**跟内衙脱不了关系,但最为奇怪的是,父皇为什么要对一个后妃下手呢?
“圣上,安嫔娘娘轰然崩逝,您要不还是先回宫里吧,这边的事就交给殿下处置吧,他经历了这些个风波,心性也锻炼出来了,想必定然会妥善处置好这一切的。”
圣上听了林楼辅的话,回头看了李昭晏一眼,神色微微和缓了一些。
“宇文,你也留下吧,跟着他处理一下这边的事。兖王嘛,先带回去,别叫他死了。”
圣上特地强调了最后一句,就是怕宇文曜对他私下动刑,毕竟忍了这么多年的灭门之仇,怎么可能不报呢?
“是,臣明白。”
宇文曜跟禁军的人交代了两句,便送圣上离开了大营的驻地,他倒是对圣上所说的,留兖王一命,没什么太多的反应,似乎他真的不关心兖王结局如何一样。
但李昭晏却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份差事,林楼辅这样的提议,让李昭晏莫名觉得,他是在拿自己当挡箭牌,他肯定还是会插手兖王的后续处理问题的,但他却提议由自己来处置,分明就是想拿着自己的名头来行事,到时候要是非得得罪或者是处置个把朝廷官员,他也正好不用自己亲自露面,只需要借自己的口说出来就行了。
想到这里,李昭晏就不自觉地看着林楼辅打量着,要说之前对他是拒绝和害怕的话,现在自己对他就多了一些厌恶的情绪了。他竟然把自己当棋子,随意指挥,还想拿我当给自己铺路?简直就没把自己正经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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