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餐了,崔璟郅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一样,上来一道菜就开始伸筷子,弄得后面崔元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打圆场:“殿下,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今天应该是等久了,饿了。来来来,殿下别客气,你也动筷啊。”
“我知道,他一直就这样,没什么的。”
“哎,那就好那就好,殿下真是宽宏大量啊,以后我们家阿郅可就有福气了!”
“爹,”崔璟郅嘴里还有东西,一听这话,便抬起头来叽叽咕咕地说道,“我一直都有福气,我还有这么好一个爹嘛不是,嘿嘿嘿。”
李昭晏看他那副傻样,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入迷,不知不觉地,连一旁的崔元宗都给忘了,回过神来时,只能看着他尴尬地低着头笑。
“听说圣上要在京都城内给殿下置王府,殿下日后要是想来家里小聚,随时过来便是。”
崔璟郅顺了口气,顿了顿,说道:“爹,以后我要跟晏儿一起去王府了,还回来干什么?”
“啊?真的吗?”
崔元宗假装惊异,视线在两人中间来回探视。
“嗯,父皇···父皇今早下旨了,只不过···可能要委屈阿郅了。”
崔璟郅本还想为他开脱一番,没想到崔元宗倒是先憋不住了:“哎,殿下说这个干什么,您以后就是王爷了,那王爷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嘛。再者说,那也是圣上的恩赐嘛,那也是殿下的福气呀!”
说着这些,崔元宗还不忘回过头来提醒崔璟郅:“你以后不要跟人家争风吃醋的,殿下也是很累的,哪有时间天天陪着你们胡闹呢!以后在王府啊,安分点,之前在家的那股子浪荡气给我收起来,别叫殿下难堪,知道了吗?”
崔璟郅当然是不情不愿了,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爹啊,怎么还向着外人说话呢?那你还给我弄什么大补药,不是要叫我安分点吗?
“知道了,相爷,我会乖乖的。”
崔璟郅说得那叫一个不情愿呐。
“崔相多虑了,我···我会对阿郅很好的,崔相可以放心。”
崔璟郅好不好意思不知道,反正听着这话,崔元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个劲的直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殿下还真是···真是性情中人呐,阿郅呢,哪儿都好,就是小心思多了些,但心眼不坏的,殿下放心。他呢,以前干过一些事,也是我管教不善,殿下不介怀,我真的很感激。”
崔元宗嘴里有一趟没一趟地夸着崔璟郅的好,李昭晏都不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还真是在为自己这个名声不好的儿子开脱了。
他看着崔元宗终于没了话,眼见着机会到了,又趁机把话茬拉到了正事上来。
“崔相,我···您今天跟我说的话,会不会···我不应该知道这些东西的,崔相不会被父皇问责吧?”
崔元宗听着这话,抚了抚额头,会心一笑道:“殿下不用担心,圣上既然已经给了您爵位,那就是相信你的了,这个计划,我眼见着它一步步完成,我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的。这种时候了,谋划不谋划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心所向。”
说到这里,崔元宗还特意往李昭晏身边靠了靠,凑近了些,低声细语道:“殿下,圣上不杀兖王,不处置跟着兖王一起谋事的舒孝,一则是不想大动干戈,最重要的还是想给底下有异心的,做个表率。殿下可知,圣上还打算册封舒孝,还要把他的封地定在江南呢!”
“江南?父皇不介意他是皇···是河间王的儿子吗?”
“殿下,圣上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不知道啊?舒缅到底是何许人也,圣上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作出此等姿态,就是为了给这些年受到不少打压的江南士族一个交代。这些人跟着兖王谋乱或许就算了,兖王那脑子也不大可能成事,但,咱们这位公主可就不一样了。恩威并施,宽严以待,朝臣们才会知道圣上在这件事情上的雷霆手段,臣服的呢,自然有好处,要是还有些个不听话的,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崔相,姑母···姑母的党徒,还有哪些人,您知道吗?”
崔元宗不经意瞥到了一眼李昭晏的眼神,那不是求知的样子,更像是在等着自己说出一个他想要的答案来一样,他端起茶杯,入口之时连带着笑了一下。
“殿下聪明睿智,对时局又有自己的理解,虽然身居宫外,但,我想殿下应该也能自己猜出个一二来了吧?谁跟谁一党不重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上或许就是想要这样的一潭浑水的样子。大家互相党争,那也总好过朝臣一家独大吧?做大皇权,总比做大哪一家的权势要好得多了吧?”
李昭晏开始还一头雾水,但崔元宗话里有话的样子,他像是突然顿悟了一般,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也印证了他内心的想法。
李昭晏本还想开口,崔元宗却继续笑着解释道:“老夫我年纪大了,这不,都开始交代三郎的事了,不中用了。圣上的忙,我恐怕以后也再难帮上了,以后朝堂上后起之秀又有多少,我恐怕也是插不上嘴的了。不过殿下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都跟这小子胡闹吧?圣上终究不放心的还是你们几个,为人父母,总是要为子女多想一想的。不管是殿下你,还是太子,圣上都是为你们费劲心力的。”
“是,大哥从小得父皇亲身教导,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不过···我还是担心,崔将军一行人在燕州,支然大军南下,要是这时候洛州又出了什么问题,我怕他们会自顾不暇,到时候也难以驰援京都,万一···”
李昭晏不敢亲口说出这个设想,他只能先观望着崔元宗的态度。他明白,今天这顿饭,崔元宗还憋着很多话没说出来,而自己,也不能多言,即便他跟崔璟郅到了如今这一步,但他是太子亲眷的这层关系依旧不会有什么改变。
“殿下的顾虑也是我们当初的顾虑,圣上考虑了很多,比如洛州的诸将要是临时起了反心该怎么办,要是阿辞在燕州或者是在晋州就遭遇了伏击怎么办?这些东西,没人说得清,拿得准,但是有一点,圣上和我们都很确定。”
“什么?”
“为利而来者,必然会被更大的利益所驱使,长公主能给他们的,不过就是一句保证而已,而圣上,却可以给他们实实在在的东西。圣上今日可以打压士族,明日就能收拾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寒门子弟,权衡之术,一直以来都是帝王之学。长公主精明的地方在于,她懂得拿捏人心,但她羽翼未丰,便着急动手,这些年也并未得到什么真正的大族支持,所以到头来,不过就是自己把自己往刀口上送罢了。”
“那姑母会用什么样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野心呢?兖王已经把她的路走了大半了,她恐怕一时半刻很难拿出令众人信服的缘由来吧?”
说道这里,崔元宗倒是凌厉了许多,果断地回答道:“一个女人,有如此异心,还需要什么理由!她无外乎就是勾结那些多年未得志的小人,暗中搞破坏罢了。殿下当真以为她像兖王一样好哄好骗吗?潜珅兄的法子可以对付兖王,但对付长公主,就不太灵便了,毕竟她可是少年将军,当年随军出征,还屡立战功呢,平常的把戏她不会上当的。”
“爹,照你的意思,她还能成精了吗?那她拿什么造反?”
“闭嘴!”
一直不吭声的崔璟郅好不容易说了句话,就被崔元宗给塞了回去。
“造反这两个字可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驸马洛煜在北境领兵众多,他们夫妻二人向来是得圣上信任的,这一点在外人看来是毋庸置疑的。青州和蔡州两地虽然不及燕州晋州这样的地方,兵马不多,但蔡州可是个良好的养马地,那里每年多要出产我朝大半以上的军马,骑兵之盛,不可小觑啊。青州又横亘在燕州到晋州的要道上,还是京都往北境去的必经之地,驸马虽然不像二郎那样常年领兵作战,但论起资历,却也是一点不比二郎差啊。”
不知怎的,崔元宗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此细数出来,李昭晏反而不担心了,连他都知道其中的要紧处,父皇必然不会大意,看来就连驸马和公主也早就在父皇的筹算之内了。
刚才的凝重语气一下子消散开来,李昭晏紧绷的脑子也稍许松泛了点。
“崔相看起来更像那个运筹方寸之间,决胜千里之外的人呐?那你们···”
李昭晏还想趁着这股子劲,好好细问一番,但理智终究战胜了好奇心,他还是把话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来。
崔元宗当然也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但却没有点破,只是轻笑一声,便转移起了话题。
“殿下尽管放心,圣上乃是明君,为天下人计,更会为你们兄弟几人计,一切烦忧都会随之而来,自然也会有迎刃而解的时候,殿下只管坐在这里,看戏就好。想必这段时候,礼部会时不时派人来叨扰殿下,一切礼仪应尽之数,也会一一完备,殿下只需等着圣上正式颁旨即可,到时候一切水到渠成,殿下以后可就只剩下风光无限了。”
“承崔相吉言了,到时候崔相可别舍不得阿郅啊。”
两人说着就齐刷刷一起看向了崔璟郅,嘴里还叼着东西,抬起头来,正木讷地看着他们眼睛打转呢。
“干嘛,你们说,我不插嘴了,我吃饭。”
说完,又低下头去,闷头不吱声了。
“没人不让你说话,你不高兴了?”
李昭晏抬手了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边顺着他的头发,一边细心地问道。
崔璟郅倒是傲娇的很,见李昭晏终于抽出空来理会自己了,便做出一副小脸一瘪的样子,哀怨道:“你们俩聊得开心,我不好插嘴的,免得坏了你们的事,惹人厌烦。”
“别闹脾气啊,你小子又作妖呢!殿下别理他,花样多得很呢他。”
“没事,那你吃饱了吗,我陪你去院子里逛逛吧,好久没回家了,不想到处看看吗?”
崔璟郅听着这话很是受用,但又装模作样地不吭声,一个劲的夹菜往自己碗里放,时不时还瞥一瞥身旁的李昭晏,生怕自己用力过猛,这小子不识趣,一下子把人给气走了。
“好不好?去不去?”
李昭晏的轻言细语,字字都落到了崔璟郅的心坎里。
崔元宗也看出来了,这小子是在跟自己置气呢,便赶忙撮合道:“殿下都叫你了,还不去?”
“爹不放行,我不敢去,免得又挨骂,我心肝受不了。”
“哪儿来那么多话,难不成还叫殿下等你?快去!”
说着就吆喝着人崔四在后院备好茶点,连带着也把崔璟郅一同赶了过去。
李昭晏倒是一下子想了起来,崔四,这个人自己还不怎么了解呢,正巧借机问问。
李昭晏满怀期待地等人都走了,凑到了崔璟郅跟前来,低声下气地问道:“跟崔相闹小脾气呢,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爹最喜欢在人前贬低我了,还是在你面前,我当然不高兴了,而且我难道还不能不高兴了吗?”
崔璟郅小脸一红,像是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发泄出来了一样,死死地瞪着李昭晏,不肯让步。
“当然可以了,你不是可想回家了吗,现在回来了,怎么还跟崔相甩脸子呢?”
“我···我···”
崔璟郅有些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回应,自己冷静下来细想想,爹还是对自己很有耐心的,确实是自己想多了,太任性了。
“那我待会去看看嘛,他···他正事忙得很,根本没空搭理我,连你他都甩给我了。”
“说到正事了,我正好有件事要问你,你可不许骗我哦。”
崔璟郅没有警觉,他心想,这种时候李昭晏能问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些家长里短的东西嘛,便放松了下来。
“你···”李昭晏一边问,一边眼神探视着崔璟郅,想再观察观察他的反应,“跟崔四,以前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啊?”
崔璟郅刚喝了口茶想顺顺气,结果李昭晏一开口,直接给他惊呆了,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噗!你···咳咳咳!你说什么?”
崔璟郅被呛了好大一口,差点没缓过气来。扭头看着李昭晏,表情甚是认真,看着不像是随口问问的样子。
“怎么,不能说,还是不好意思说?还是你怕让我发现些什么,不想跟我说内情?”
崔璟郅暂时开不了口,但是却连忙摆手,随后便直起身子,顺了顺气,否定道:“怎么可能,哪有什么内情!我那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再说了,晏儿,你不是都说了嘛,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还提他干什么嘛。崔四这小子就喜欢拿住我的把柄,到处威胁我,你可不能上了他的当啊!”
“怎么不能提?以前那个什么小五小六的,风啊雪啊的,可都是你的过往情人,现在好了,我正好打听打听。”
“我没说不行,就是···这事他就这么突然吗?咱们聊点开心的不行吗?”
“怎么,聊这个你就不开心了,我看你之前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
说着说着,李昭晏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就差指着崔璟郅的鼻子骂了。
崔璟郅也没想到,当时自己脑子一热,办了这么件事,到现在,反而把自己给拖下水了,还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我跟以前那些莺莺燕燕的东西,早就断得干干净净的了,阿四是我爹的亲信,他是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使唤我,吓唬我嘛,我对他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晏儿,以前的那些人,都是过客,都过去了,我···我这以前再不堪,那不也过去了吗?我以后就只有你了,相信我。”
李昭晏听着冷笑了一声,高傲地说道:“也是,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使劲纳妾,看你怎么办!到时候就不知道崔公子还能不能与全城的美男子比肩咯!”
崔璟郅很是识趣,每次谈及这件事情的时候,自己最后都能用同样的法子把他哄好,现在当然也不例外。既然有了这样一个台阶下,自己更是不能错过机会了。
“那些个小妖精,有我身板子好吗?啊?比我脸蛋子俊俏吗?他们能一夜一夜不歇息吗?”
说着说着,崔璟郅嘴里就又开始不干净了,什么荤话都开始往外冒了,羞得李昭晏赶紧叫他闭嘴。
“行了,说不定你爹还在附近呢,不怕让人听见呐!”
“听见怎么了,他连长公主的事都敢在家说,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咱们这点事也就给他们开开胃了。”
“嘿,你不是听见了嘛,那你刚刚在外边怎么不吱声啊?”
李昭晏反问道。
“我吱声干嘛,我也插不上嘴,我爹也不喜欢我跟这些事情扯上什么关系,不如当个哑巴算了。再说了,我就是不说话,我又不是聋子!”
“那你不担心你哥吗?”
李昭晏看着他的表情,慢慢地由漫不经心,变成了局促不安,甚至有些慌张了起来。看来,崔璟郅这小子还是有特别在乎的人的。
这一点让他不由得有些吃醋,毕竟崔璟辞要不是他的亲哥哥的话,自己还真是有些眼红呢。他可不是个等闲的货色,那可是放在整个京都,几乎所有的世家大族、高门权贵都会争相竞取的未来夫婿最佳人选呢。
他跟崔璟郅不一样,不单单是容貌甚伟,而且手握重兵,现下又是父皇眼前当红得力之人,自然是少不了愿意与之结亲的人了。
其实再想想,李昭晏自己也觉得,当初自己不就是看崔璟郅无权无势,没什么人注意,还是太子亲眷,才刻意靠近他的吗?
也对,还是你傻乎乎的样子更惹人怜爱些。
“我哥···他···他都这么多年过来了,我担心他也帮不了他什么。小时候我跟着我哥练武,老是打不过他,后来就泄气了,不肯再用功。再后来有一回,我从我爹那里知道了,他差点死在了战场,我怕极了,我怕他以后再也不能回来了。那段时间我拼了命地练功,我想去燕州找他,可是我还没出家门,就被我爹派来的打手给弄回去了。那时候我就认命了,我帮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小姑娘一样,在家给他烧高香,希望佛祖保佑他不要出事。”
“小妹妹,那你今天给崔将军烧高香了吗?”
李昭晏看他一提到这件事就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打趣他,想逗逗他,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崔璟郅也顺势就躺倒在了李昭晏怀里,竟然开始有些哭腔地说话了。
“我···我是我们家最没用的那一个了,我知道,刚才我爹说的不是奉承话,他就是想给我找一个归宿。他这个年纪了,还要操心我,我···”
说着说着,崔璟郅竟然真的哭了起来,窝在李昭晏怀里不肯抬头。
“那我是你的归宿吗?”
“你会吗?我以为你还有别人呢。”
崔璟郅明显在拈酸吃醋呢,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激他。
“不会了,等日后时机成熟了,我会让阿衍离开王府的,到那时候,他应该也羽翼丰满了,不用再依靠我什么了,我也不算是违逆了父皇的旨意。”
“就我一个?”
崔璟郅探出了脑子,在李昭晏怀里依偎着问道,双手也更抱得紧了些,生怕他说出什么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来,似乎这样做能给他一点暗示一样。
“是,只有你,那你以后要辛苦咯。”
李昭晏顺势摸了摸他透红的脸颊,粉嘟嘟的,底下还透着白嫩,要不是知道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李昭晏还真是会恍惚地以为他还是哪家没开过荤的懵懂小公子呢。
“刚刚我爹给我炖了十全大补汤,我喝完了,今晚保证让你难以安睡,等着吧。”
崔璟郅在说起这种事情的时候,倒不那么娇羞了,一下子直起身子来,满眼**地盯着李昭晏,就差直接宽衣解带办正事了。
“别这么看着我,这是崔府,崔相还在呢。”
“我爹住那边,我的院子在后边呢,怕什么。再说了,他也不一定在家啊,圣上说不定又要传召了。”
“我父皇经常···”
李昭晏刚想问问,崔四便过来禀报道:“三公子,相爷入宫了,圣上召见。相爷吩咐,叫收拾东边厢房给殿下住,不知殿下···”
崔四谨慎地询问着,他也知道,照崔璟郅的德行,房间嘛,定然是不用收拾的了,崔元宗的意思也肯定不是想叫他们俩分房别住,就是走了过场,过一过场面活罢了。
“什么厢房,住我那儿,给我院子里收拾收拾,晚上谁也不许去我院子里闲逛,明白了吗?”
“是,公子,我马上吩咐下去。”
说完,崔四便要转身离开,崔璟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叫住了他:“等等!”
“公子还有事?”
“我爹进宫干什么了?”
“来传旨的是圣上身边的阙公公,公公神色焦急,看样子是宫里有急事,但他们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崔璟郅看着李昭晏,他也有同样的疑惑,两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从何开口。
“你觉得是什么事?”
李昭晏先试探着问了问。
“不是蜀中军报,就是燕州出了什么状况,难不成是长公主出手了?”
“蜀中军报应该直接由兵部报呈,为何是阙原来传旨告知呢?再说了,蜀中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转机不大,我倒觉得,应该是燕州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
“我也说不清楚,总感觉有些不安稳,是不是崔将军遇到什么麻烦了,父皇才召见崔相的?”
李昭晏有一些自己的猜测,他也就这样顺口说了出来,胆一看见崔璟郅听到之后的神情,他就后悔了。
崔璟郅的眼神突然慌乱起来,不自觉地往地下瞟,还不自觉地搓着手指。
李昭晏连忙改口安慰道:“我也没上过战场,我就是瞎说的,说不定是孙将军他们阻截粮道出了什么事呢,燕州毕竟情况更复杂些,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没有军报会传入宫中。”
“我···我没事,我···”
崔璟郅有些语无伦次,刚刚的表面镇定一下子被击溃,他有些慌了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两军相遇,死伤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崔将军指挥前线,手底下又有那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对呀,我哥干什么都好,做什么都行,他不会有事的。晏儿,你陪我去给菩萨上香吧,不不不,咱们还是去祠堂吧,去求祖宗保佑,保佑我哥平安无事。”
李昭晏看着他一脸虔诚的样子,不忍心拒绝,便跟着一起去了。
崔家祠堂在后院最里面的地方,还有专人看守,小厮见到崔璟郅这个时候来了,还有些诧异呢。
“三公子,今儿什么日子,您怎么来上香了?”
“别废话,开门!”
崔璟郅略显焦急,敦促着小厮别废话了。小厮也不敢拦,便也就放行了,但目光却一直聚集在李昭晏身上,直到他们进了内厅。
“你们家祠堂,我来不好吧?”
李昭晏站在原地看了看,他都忘了上回跟父皇去祭拜先帝庙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眼见着崔家的祠堂如此威严,李昭晏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没事,我们家的祠堂,你来,不反而是委屈你了吗?”
“你经常来?”
“我爹以前经常让我来罚跪,这里的祖宗牌位,我都烂熟于心了。”
说着,崔璟郅就麻利地点起一把香烛,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跪在了灵前,嘴里叽叽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拜完了吗?”
李昭晏小声问道。
回过身来的崔璟郅却叫他不要说话,招手让他过去。
李昭晏半信半疑,慢慢地凑了过去,到了崔璟郅身侧。
崔璟郅一把拉住他的手,看着面前罗列有序的牌位,跪着向祖宗请示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崔璟郅特来拜会。承蒙祖宗关怀,得遇良人,今朝特来此相告各位祖宗,还愿以请,望得庇佑,事事顺遂,白手相携。”
李昭晏看得一愣一愣的,只是眼角处隐约得见,崔璟郅正在三跪九叩呢。
“干嘛呀?”
崔璟郅仰着头,望着他,笑着说道:“来都来了,不能光求我哥呀,还有你呀!祖宗看我一次也是看,看两次也是看,不如一并求来,免得他们见了我发火。”
“你不怕你爹知道了?”
崔璟郅一听这个,连忙起身,凑近了李昭晏,低声细语道:“我爹知道不要紧,你爹知道了比较要紧!”
李昭晏看着他半看玩笑的样子说出这句话,一下子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你小子竟然还敢开当今圣上的玩笑,真是胆大包天了!
看着看着,李昭晏愈发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像平时看到那样,也许是这种地方的香火气熏得人眼花缭乱了吧,又或许是这样的地方让人诚心了起来,说的话也可信了不少。
在洛州的时候,他舍命去救江夏,回来的一路上,他又拼尽全力护着道安他们,到了京郊,他还叫上了齐之衍一起回行宫聚餐。李昭晏知道,他是嘴硬心软,心里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愿意把自己软弱的那一面让人发现了。
李昭晏慢慢地将手伸向了他的脸颊,一点一点顺着摸了起来。
“怎么了,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崔璟郅有些受宠若惊,即便是心里颇为得意,如此跟李昭晏单独相处的日子,他还是不免觉得又是自己犯了错。
“没有,我想看看你,阿郅,你真好看。”
顺手摸到了下巴,李昭晏将他的脸顺着下巴轻轻抬起,在烛光下,红褐色的火苗衬得他的脸高低错落,很是让人入迷。
“好看吗?”
崔璟郅还没被人这样端着细细看过呢,动也不敢动,只能任由李昭晏随意拿捏着。
“好看,阿郅,你母亲一定也生得十分标致,才能有你这么好看的儿子。”
李昭晏轻轻落下自己的手,但眼睛却还是盯着崔璟郅那不知道是不是红透了的脸颊。
“是,我爹说,我母亲是晋州有名的才女,不仅如此,还生得很美,才艺双绝。嫁给他做填房,实在是委屈她了。”
“那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崔璟郅慢慢垂下了眼眸,眼睛跟着烛火跳动滴滴答地闪烁着,他没有回答,但是却像是什么都说尽了一样。
“那你恨你大哥吗?”
崔璟郅却立马摇头道:“不,他···他没错,我们都没错,我想我母亲,大哥也是。”
“阿郅,以后我可以帮你教训一下他,你想不想?”
崔璟郅还是摇头,这回摇得更剧烈些了。
“不,大哥的今时今日,是他自己拼出来的,我不能就这样毁了他。晏儿,谢谢你愿意为了我做这些,但是大可不必。我···父亲从小就对我很好,有时候就忽略了大哥,大哥对我有气是应该的,我自己承受就是。”
“那你还看见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就知道躲在我身后,怎么,怕他揍你啊?”
“他小时候倒是老是捉弄我,动手嘛,还真没有。骂我倒是不少骂,有时候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就顾着骂我来了,经常给我爹气得不行。后来只要他一回家,我就···我就溜出去,眼不见为净嘛。”
“哟,看来你去梨桐书院鬼混,还是你大哥造成的嘛。”
崔璟郅赶忙捂住他的嘴,把他拉了出去,出了祠堂的门才将他松开。
“祖宗面前,可不敢说这些呀!再说了,我···我也不是全然都是去鬼混的嘛,不信你问问舒缅,他就知道。”
“你还真是青楼里边立牌坊,头一个啊!”
李昭晏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手推了他一把,将他给卯开了两步远。
崔璟郅站在原地贱嗖嗖的看着他笑,但转头又一看见祖宗牌位,便又立马跑开了,换了个方向。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就在家服侍你,哪儿也不去了。”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没有什么朋友吗?我住在城外荒郊野岭的就罢了,你怎么也没跟个人来往呢?”
崔璟郅连连摆手道:“我没有朋友了,以前还是有的,自从他们知道我那啥,就是往梨桐书院去了以后,就不跟我往来了。尤其是那个杜晦,看着他我就来气,还到处散播我的谣言,我那些不好的名声,一多半都是他给我散出去的!”
“工部尚书的侄子?”
“对呀,就是他,怎么了?”
“杜府最近是不是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吧,我一回家就问了崔四了,他说没听说杜府出什么事了呀。”
“那这就怪了呀,兖王已经被押解回来了,杜琚怎么可能还能安坐着呢?难道是父皇手里没有证据?或者说是这个杜琚做事小心,根本没有留下证据?”
“兖王妃已经身故多年了,杜琚跟自己这个姑父也不一定有什么关联吧。再说了,洛州到京都还是有些距离的,杜琚常年在京都主事,也没什么机会去洛州跟兖王密谋些什么吧?”
“你忘了还有内衙这么个地方了?宇文曜能迷惑住兖王,在京都和洛州之间来往穿梭自如,想必再多添一笔交易也未尝不可。再说了,道安不是说过吗,京都洛州之间的信件往来,都是由他负责的,这其中,也不是不可能做手脚啊。”
李昭晏依旧坚定地认为杜琚也参与了此事,但他实在是不明白,以父皇的雷霆之威,为何迟迟没有处置杜琚这一干人等呢,难不成是后续还有变故?
“咱们去问问道安?”
崔璟郅云淡风轻地提议道。
李昭晏倒是颇为惊讶,崔璟郅一向是对内衙闭口不谈的,今天竟然主动要去?
“你不怕遇到你哥了?”
“他应该还在城外跟我师父逍遥快活呢,不一定回来了,咱们就在外边等他,道安出来了随便问问就行了,又不是刨根问到底。”
“那走吧。”
李昭晏还纳闷呢,这小子今天怎么这样胆大,合着是算计着崔璟成不在呀。
“晏儿,咱们俩还没好好快活快活呢,要不···”
“祖宗面前你还敢这样想!”
崔璟郅的撒娇没起到作用,李昭晏一把拍开他,扭头就往前走了。见崔璟郅依旧愣在原地,拿他没办法,只能又回去哄。
“晚上夜深了再说,行吗?咱们先干正事,啊?”
“那好吧,晚上你可要好好补偿我,咱们都好久没有了,上回还是在洛州的宇文家旧宅里呢。”
“胡说!路上的帐里没有吗,你小子忘性还真是大啊!”
“那也算?博见那小子都打断我了,害得我难受了一整晚呢!”
“好好好,不算不算,今晚再说,好吗?”
“这还差不多!”
崔璟郅在得到了李昭晏的许诺之后,也不再把去内衙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毕竟好事当头,就算是触点霉头又能怎么样呢?
“咱们就这样去啊,用不用先告知一声啊?内衙毕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呀!”
“不用,再说了,你打算去告知谁,谁会理你似的。”
策马出府,崔璟郅他们直奔内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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