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挟恩犯上

“你说,东宫里头,到底谁是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老虎呢?”

“不知道啊,就知道应该不是身量高挑的人,想必是暗杀高手吧。不过你···你是不是想到谁了?”

果不其然,两人心有灵犀,崔璟郅也一下子就看破了李昭晏的心思,刚刚的提问只是为了验证一下,崔璟郅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想,想到一块去了。

“对,确实是,那天我在太白行宫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想来,整个东宫,就属他最可疑了。”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一起说出了一个答案:“云天!”

看来他们的猜测是一样的,这个云天的确是值得怀疑的。

“那天在城外其实我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只不过后来圣上驾临,我就把这事给忘了。而且咱们去了太白行宫之后,还遭遇了伏击,我总觉得事情跟他也脱不开的关系。”

“咱们遇袭那天,大哥也在,他应该不会···”

“太子当然不会让自己平白无故深陷险境,况且那天之后,我听说他在东宫待着一直没有再出门,显然是被吓到了。不过要是这个云天本就有二心,那这件事可就要两说了。”

“云天是内衙的人,他要是···你的意思是,他是受父皇的指派?”

崔璟郅连忙捂住李昭晏的嘴,看向了四周,见四下无人,才敢继续说道:“你可小声点吧,这就是内衙的据点呢!”

“对对对!我失言了,咱们出去说。”

仓皇间,两人匆匆忙忙跑到了院子门口,拔下了刚才宇文曜射出了那支箭,开门便跑了出去。

出了门,两人才终于松了口气,慢慢地放松下来。

李昭晏捂住胸口,看着身后的一片漆黑,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烛火光亮和斑驳的月光照应,整条路看起来阴森森的,怪渗人的。

“阿郅,我···咱们快点走吧,这里看着好吓人。”

“别担心,哪里还有比内衙更吓人的。”

崔璟郅对这一切倒是很无所谓,一点没有忌讳。

“刚刚你想说什么来着?”

“我是想告诉你,内衙的确是由圣上直接管辖,可你想过没有,连宇文曜这样的人,都曾经为林楼辅所用,那这个云天为什么不可以呢?”

李昭晏突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一下子醒过神来,惊讶地看着崔璟郅:“阿郅,没想到你还挺机灵的嘛。对呀,内衙暗流一股,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有异心之辈呢?”

“你再想想啊,要是你跟太子都出了事,谁获利最大?”

崔璟郅似有似无地点拨着李昭晏,一点点引导着他自己去发现些什么,直到李昭晏真正意识到其中的关窍,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样,想到谁了?”

“二哥?”

李昭晏的语气带着极大的怀疑,但却有铿锵有力,不过以这样的状况来看,任谁都会第一个先怀疑是二皇子干的。

“殿下呀,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也就能相信相信我了。”

“二哥···他怎么笼络这些人马?”

崔璟郅看着一脸真诚发问的李昭晏,耐心地跟他解释了起来:“朝中的臣子还知道为自己谋出路,求上进呢,他堂堂一个皇子,怎么就会愿意屈居人下呢?太子就算了,他毕竟是嫡长子,可你,那是他的弟弟,连你的封位都比他高半头,他能甘心吗?况且再加上长公主那么一撺掇,他能不生二心嘛!”

李昭晏顿时语塞,不知道该作何应对,这种事情一旦真的放到台面上来了,那就不会是争辩两句就可以了结的了。若是当年那样的惨案再次发生,自己会变为刀下亡魂还是最后的胜利者呢?李昭晏忍不住地去想,他不敢相信,那些血雨腥风的事情,竟然真的离自己这么近。

“算了,别想了,等我哥回京,咱们俩就有靠山了,到时候看谁敢动咱们!”

崔璟郅轻声安抚着他,一边紧贴着抱住他,一边往家走去。夜更深了,在街道的那边,似乎还能听见打更人的声响,一阵阵有节奏的响声传入耳中,才让人感觉自己仍旧身在人间。

怀里的李昭晏也忍不住地探头听了起来,崔璟郅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松泛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

“晏儿,回家洗个热水澡,早点歇息,有什么疑问,明天再说。”

“好,我也确实是累了。不过···阿郅,你觉得另外两个杀手,会是谁呢?”

崔璟郅其实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三个杀手各有分工,如果其中一个真的是云天的话,那他保护的就是储君,那么另外两个呢?

宇文曜说还有一个在燕州,还有一个由圣上安排,这句话难不成是在说,他是去保护圣上觉得很重要的人去了?想到这里,崔璟郅不由得看向了身旁的李昭晏。对于圣上来说,最重要的,且最需要保护的,莫过于李昭晏了。

但那个人如果真的是一直潜藏在他们身边的话,会是谁呢?崔璟郅的脑海里闪过了好多个身影,最后定格在了道安的身上。

“会不会是道安?他一直跟着咱们,咱们到了洛州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跑到驿馆去找咱们了。”

李昭晏细想了一下,觉得不太可能:“道安的武功你试探过吗?你觉得他真的有可能会是个杀手吗?”

崔璟郅也迟疑了,道安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不算上乘,只能说是勉强可以自保的那种,的确不像是杀手该有的样子。

“不是他是谁?看来咱们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别想了,咱们明天再偷摸溜到内衙,去找道安问问不就成了吗?”

“不好吧,要是让我哥发现了怎么办?”

“哟,现在跟他好得穿一条裤子了?”李昭晏有些吃醋地说道,“他们俩今晚住在外头了,明天还不一定能回去呢,咱们偷偷摸摸都去,不叫人看见了不就行了吗?”

“也对,道安应该对这件事一点了解,咱们还是直接去问他吧。”

先不说偷摸溜进内衙的事了,两人回家,都是翻的院墙,生怕崔元宗发现了他们半夜出门。但就是这样的墙,他俩都差点没摔死在院里,疼得直叫唤。

“哎哟哟,我的背,疼死我了,晏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在下面,我没摔着。”

崔璟郅在身下给李昭晏当起了人肉垫子,压得他直不起腰来,走路都一个劲的扶着后腰。

“赶紧回屋,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李昭晏扶着他就要穿过后院往院里走,没成想这个时候他们俩身后传来一阵惊讶的叫声:“殿下,你们回来了!”

两人寻声望去,竟然是博见悄咪咪地躲在了他们身后,吓了他们一大跳。

“你干什么,半夜三更的!”

崔璟郅又气又急,都有点喘不上劲了。

“我···我听江夏说,你老是走后门回家,他说让我在这里等着,一定能等到你们的。”

“你现在成了他的跟屁虫了吗,啊?他告诉你你就干呐!”

崔璟郅一伸手,差点就拍到了博见的脑门,幸好他躲得快,不然肯定会被痛打一顿的。

“我扶你吧,崔公子,让殿下回去歇息。”

崔璟郅当然不领情了,再说了,自己费力巴拉地干这么些东西,不就是为了在李昭晏面前挣个表现吗,还用得着你在这瞎掺和?

“走走走,你自己回去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商量呢,赶紧走,不许偷听啊!”

博见看李昭晏也没说什么,就悻悻地离开了,走之前,崔璟郅还在他身后嘱咐道:“更不许趴墙角!让我知道了,我打死你!”

回到房间,李昭晏找来了跌打油给他擦拭,衣裳掀开那一下,崔璟郅装作疼得要死的模样,叫唤得直冲天灵盖!

“晏儿,我好痛啊,你快帮我揉揉。”

“我这不是正在揉嘛,你躺好啊,别乱动。”

崔璟郅身下枕着李昭晏平时用的那个枕头,一脸享受地看着李昭晏侧身为自己擦药,那微微泛红的小脸,倒不像是受了伤,更像是在做春梦。

“你别这么贱行不行啊?”

“我哪儿贱了?我不一直都这样吗?现在嫌弃我了?咱们还没成亲呢,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你别得寸进尺啊,到时候我真不要你了!”

“别别别,”崔璟郅赶紧爬起来,抓着李昭晏就开始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又说错话了,小情趣嘛,逗逗你都不行啊?”

“我不禁逗,而且你现在有了别的靠山了,我也没那么重要了。”

说着,李昭晏起身走到了桌前,拿起了崔璟成送给他的那把剑,把玩了起来,崔璟郅见状也起身跟了过去。

“你不希望我跟我哥破冰吗?”

“怎么会,就是觉得你小子命真好,连我都羡慕得很呢。”

“这话怎么说的,我还能比你好啊?”

李昭晏放下手里的东西,跟他细细道来:“你以为这把剑就是他临时起意送给你的?那肯定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就等着今天,或者是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要给你呢。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大哥一直在关注你啊!”

“确实是,他还派人去梨桐书院盯着我呢,他能不知道嘛。”

“那你二哥是什么时候离家入伍的,你还记得吗?”

“我哥啊,那得好几年前了吧?你是说,他早就备好了,那时候就想给我这东西了?”

“是啊!”李昭晏一拍他的脑门,拿起剑鞘,递到了他的面前。

“我哥还挺心思细腻的嘛,还知道给我备这种好东西,看这剑鞘,都做工如此精细吗,这剑身,一看就是全身锻造的,价值不菲呀!”

“所以呀,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家人都对你这么好,你还整天怨天尤人的。”

崔璟郅细细想来,还真是这样,大家都让着自己,也都用自己的法子关心着自己,这个家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支离破碎嘛,还是挺温馨的。

“以后我也对你这样好,不让你羡慕别人。”

崔璟郅满眼里还是只有崔璟成送给他的那把剑,但李昭晏却在听完他的话以后,生出了许多的感动来。

“你说的是真的?”

他想确定一下自己的答案。

“啊?”崔璟郅先是一愣,随后便在李昭晏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闪过的失望,随后就很快的反应了过来,“当然了,晏儿要是不信,我天天说给你听。我还是做给你看吧,免得你还是疑神疑鬼的。”

“那你明天去找道安,我进宫一趟。”

“为什么?”

崔璟郅有些不解。

“我要把令牌交还给父皇,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既然你要跟我在一起,我也不能让你深陷危险之中。”

“这个···很危险吗?”

崔璟郅指了指李昭晏从怀里掏出来的令牌,有些不理解。

“内衙水深,我不想你跟着我蹚这趟浑水,所以,咱们俩还是无官一身轻的好,免得给自己惹一身骚。”

崔璟郅不由得给他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表示赞叹:“晏儿,你真的愿意放弃这得来不易的权力吗?这可是内衙啊,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拿到的地方!”

“那换作是你,你会接手这个摊子吗?”

崔璟郅同样没有丝毫的犹豫,连忙摇起了头,肯定的表示了拒绝。

“我还是算了吧,我哥那种不是出生就是入死的日子,我实在是害怕。还是跟着我的晏儿有安全感些,起码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那才是真的好。”

崔璟郅边说边冲着李昭晏的脸颊亲了上去,边欢呼边乐呵,倒像是个元宵吉祥物似的。

“那你明天小心点,我也不能陪着你去,遇到事了,能躲就先多起来。”

“放心吧,好赖我爹也是当朝宰相,我二哥哥也是边军大将,我姐姐还是皇后娘娘,再不济,我让我大哥来接我嘛,怕什么!”

李昭晏一听,还真是这么个理,你小子真不愧是救世鬼托生的,命就是好!

第二天一大早,李昭晏还没收拾好,外面就响起了博见急促的敲门声,在催促他赶紧出来。

“怎么了,着急忙慌的,出什么事了?”

“宫里来人了,说是圣上要见您,刚刚已经把崔相接走了,就等您了!”

李昭晏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好在跟自己今天的打算相差无几,也就很快收拾好,跟着博见出去了,一路边走边说,博见倒是显得比他还着急。

“你慢点,待会我出去之后,你跟着阿郅去一趟内衙,我怕他遇到危险。”

“哎哟,殿下,您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刚刚来的人,不只是宫里的宣旨太监,还有兵部的吴侍郎,也跟着一起来了。我看那表情,不太好,所以您还是快点吧。”

“等等,”李昭晏拽住博见,“是吴淮安吗?”

“对呀,兵部侍郎。”

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后,李昭晏也加快了脚步,崔府门外,正候着一辆三乘的马车,正等着接李昭晏进宫去呢。

博见见状也想跟来,被李昭晏叫了回去:“回去看着阿郅,别叫他出去惹事,今天就不要去内衙了,让他在家好好待着。另外,刚刚兵部来人的消息,也暂时不要告诉他。”

“是,殿下,我明白了。”

马车渐渐远去,李昭晏看着比自己还着急的博见仍旧有些心惊胆战,他知道此时兵部出现将会意味着什么,那必定是燕州或者是漠北战事出现了转机,或好或坏,但应该都跟崔璟辞脱不开关系。再不济,应该也是洛州又出什么岔子了,所以才着急忙慌把崔元宗也叫走了。

李昭晏一个劲的拍着手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父皇召见自己,是为了听取意见,还是想试探自己虚实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夹杂在一起,让李昭晏的脑子瞬间乱成了一锅浆糊。

可他明明感觉还没过一会,竟然就已经到了,怀着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入宫,李昭晏愈发觉得慌张起来,就连随行的太监也看出了他的不适应。

“殿下,今日是否身子不适,要不要叫太医前来诊治?”

“不用了,不用了。”

李昭晏连连摆手,嘴里却连说话的语气都低沉了好多。

跟着前头的太监,李昭晏也很快就到了议政殿门口,在这里,崔元宗和林楼辅都已经早早地到了,都在等着自己呢。

“老臣参见晋王殿下,殿下万安。”

“两位快快请起,不必大礼!”

李昭晏上前去搀扶,却发现几日不见的林楼辅竟然消瘦了不少,看着人都没什么精气神了。

“父皇还未召见两位吗?”

“哦,我们在等殿下和太子呢。”

崔元宗连忙解释道。

“太子?大哥也来了?”

崔元宗刚要接着解释,身后李昭义的声音就传来了:“怎么,三弟,不想见到我吗?”

看着器宇轩昂的大哥朝着自己走过来,李昭晏甚至有些恍惚了起来,到底是从小培养的储君人选,大哥的气质就是不一般,看着就跟自己这样的半路出家的草台班子不一样些。

“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臣参见太子殿下。”

众人纷纷行礼,李昭义也显得客气,连忙叫他们赶紧起来。

“天子驾前,哪有拜我的道理呢?更何况崔相和林大人乃是父皇的股肱之臣,自当是应该像平常臣子那样看待我了。”

“太子殿下客气了。”

李昭义的话,说得李昭晏都有些无地自容了,这种场面上的客套话,要让他这样镇定自若地说出来,简直是难于上青天,自己也就是在面对兖王那样的危局的时候,说过这许多的违心场面话了。

“两位大人可知父皇召见,所谓何事啊?”

崔元宗和林楼辅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表示,并不知道,然后就默不作声了起来。

“那三弟呢?”

“大哥,我也是刚来,一早起就被叫过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哎,看来是大事了,父皇还从未这个时辰召见过大臣呢。”

正聊着呢,里头的阙原就出来传旨了:“宣太子、晋王、尚书右仆射崔元宗、中书侍郎林楼辅觐见!”

几人闻声便站好了队形,依次往里头走去。

还是那样的庄严肃穆,跟上次来并无什么不同,李昭晏也依旧感觉到了心惊胆战,可能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这回跟自己一起来的,还有自己身为太子的大哥吧,在他身边一站,自己就显得无比可笑了起来,像是一只没见过世面的草鸡一样,东张西望,生怕走错了道。

“诸位请稍候,老奴这就去禀报圣上。”

即便是进到了里边,大家也还是要恭恭敬敬地候在偏厅,不能随意踏足议政殿大殿。

没一会,阙原回来了,踱着太监专有的小碎步,来请他们进去。

李昭晏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股子奇怪的想法来,他竟然觉得,阙原应该就是内衙三大杀手之一,是一个隐藏在宫里的顶级高手。

带着这种猜测,李昭晏看着阙原走路甚至都觉得不简单了了起来,一个劲地歪着脑袋看他,直到大家开始行礼,他慢了一步,被人看见了,他才回过神来。

“平身吧。晏儿这是怎么了,还没睡醒吗?”

李昭晏第一个被点了起来,连忙慌张地回答道:“回禀父皇,儿臣的确是有些失眠,所以今早才失态了,还望父皇恕罪。”

“无碍,朕这么早叫你们来,是有大事要商议,你听着听着就清醒了。本来不想叫你来一趟的,但毕竟事关洛州,你又刚刚去过此处,所以朕还是觉得叫上你比较妥帖些。阙原,念给他们听听。”

“是,老奴遵旨。”

只见阙原从身旁的小太监手上,拿过了一个什么纸包着的东西,展开来之后,就开始读了起来:“罪臣洛煜,自知有愧皇恩,无颜面见圣上,本应以死明志,但如今洛州乃至整个北境六州局势危矣,臣不敢不尽心效力朝廷。故,谴责己身,愿以薄力挡洛州叛乱之危局,以解圣上燃眉之急。而后,定当自负其荆,往京都请罪,唯愿圣上宽宥吾妻,从缓以罚其识人不明之过。”

阙原还没念完,圣上叫打断他,示意叫他退了下去,只留下殿前的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大家都不敢贸然开口,最后还是崔元宗站了出来,打破了僵局。

“圣上,这是驸马的罪己书啊!他这是什么意思?”

“哼!”圣上摔掉手里的东西,气愤地说道,“他这是看燕州困局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在跟朕叫板呢!要朕宽恕了德馨长公主,还说一切要罚从缓责从简,他这是要做朕的主吗!”

说话间,几人纷纷跪倒下来,不敢接话。

“朕许他蔡青两州的领兵之权,那不就是为了朕那个妹妹吗?他现在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威逼于朕,这是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圣上盛怒之下,现在连崔元宗也不敢接话了,大家都低着个头,相互打量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吴淮安,兵部的消息呢?”

听言,在远处的吴淮安便立马起身,凑到了前头来,唯唯诺诺地禀报道:“启禀圣上,兵部传来的消息是,魄罗川谷地的合围之势已将成,孙斐将军和赵海义将军已经率部抵达,就等驸马的兵马一到,便可全歼敌军。但若援兵再不来,恐怕···恐怕会折损不少人马呀!孤注肯定也会趁机脱逃,到时候要是他入了关中或者是脱逃回了漠北,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吴淮安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圣上的神情,脸上的汗珠都快掉下来了,生怕自己在这个时候受到波及,免不了一场责骂,甚至是刑罚。

“混账!”

圣上抄起面前一卷书卷,就朝着下面仍了下去,吓得吴淮安赶紧低头,连忙告错:“圣上息怒,驸马···驸马或许还在筹措准备当中,蔡州兵马司日前上书来报,要调动蔡州的两千重骑兵,臣正要向圣上禀明此事。驸马或许现已在路途之上了,不过是军情上报延误了也未可知。”

吴淮安一边辩解,一边擦汗,声音也越来越抖,看着李昭晏也跟着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底下的阙原也已经捡起了刚刚被扔出去的东西,递到了圣上的案桌上,随后便候在了一旁,听候吩咐。

“阙原,去取内衙的密报来。”

“是,老奴遵旨。”

一听到还有关于内衙的奏报,李昭晏一下子来了兴趣,或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内衙的情报比兵部的呈报还要有用得多呢。

阙原拿过东西,就想递到崔元宗面前,却被圣上叫住了:“别看了,你念。”

“是。”

阙原有些准备不及,仓皇之间,打开了信筒,看着就念了起来:“蔡州兵马调动如故,两千重骑兵已入魄罗川谷地南缘,隐于山川之内。洛煜于大军开拔当日秘密遣人回洛州,带走李元薇,其如今不知所踪。”

念到这里,阙原便转过身去,看向了圣上,似乎是在等着他的进一步指示。

“下去吧,就到这里了。”

“是。”

确实是念到这里就够了,这里的信息已经比兵部的奏报更加及时了,圣上在听完阙原的话以后,也的确是平静了许多。

“你们怎么看?”

崔元宗见四下无人应答,思索片刻之后,上前应对道:“启禀圣上,此时想办法化解燕州危局才是更为重要的啊。更何况,驸马一直对圣上忠心耿耿,并无二心,此次举动,恐怕多半是因为长公主不听劝阻,执意要昭告天下自己的狼子野心,所以驸马才将其拿住,暂时看押。”

“朕当然知道,洛煜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要是真会干这些谋逆之事,朕也不会许他这领兵之权了。不过现在,世事变化无常,要是他在此时生出了二心,朕倒是觉得,他不会是一个比孤注更好解决的麻烦呀!”

崔元宗听完,顿时哑口,低着个脑袋不敢抬头,还是林楼辅站出来为他解了围:“圣上,臣倒是觉得即便是他有什么想法,但北境六州的其他各州也不是吃素的呀,圣上不妨命内衙探听一下漠北的消息,要是崔将军大捷,到时候不仅可以解燕州的燃眉之急,还能震慑驸马,令其不敢再居功自傲了呀!”

“潜珅说的是,漠北的确是关键所在。”

认同了林楼辅的说法,圣上稍稍冷静了片刻,便叫住了阙原:“阙原,立刻去内衙传旨,宣崔璟成和宇文曜进宫,朕要亲自问问他们。还有,把那个洛斌也叫上一起。”

“是,老奴即刻去办!”

“吴淮安,你就先回去吧,兵部一定要时时刻刻盯着蔡青两州兵马的动向。切记,如若不能为朕所用者,必不能叫其再为长公主所用,明白了吗?”

“是,臣谨遵圣旨。”

说着,吴淮安便长舒了一口气,安然地离开了议政殿。

“甫道啊,阿辞是你的儿子,你看此去漠北,他会有几分胜算?”

圣上冷不丁地点起了崔元宗,不过好在他也身经百战了,是见过世面的,没有被圣上这突然的举动吓到,而是平静自如地应答道:“启禀圣上,犬子虽然能力一般,但臣坚信,犬子为圣上效力的决心是不会让他轻易就被人打倒的。漠北虽然艰险,但他在燕州已经领兵多年,数次对阵孤注和支然大军,还是对其有一定的了解的。”

“朕也是这样想的,这些年轻的将领之中,也就他能堪大用了。此次若是他一举得胜归来,朕一定要好好嘉奖于他,以宽慰他这些年在北境的艰难。”

“圣上言重了,老臣全家皆以为国效命为荣,不敢奢求赏赐恩遇,只愿北境百姓经此一战,再无流离失所之状。”

“甫道说得对,言辞恳切,晏儿,义儿,你们也要多跟崔大人和林大人多学学呀,老人的道理可不是书上那样冷冰冰的,没有生机,这才是活生生的道理学问呐。”

“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等崔璟成他们进宫来的间隙,圣上又询问了林楼辅兖王余孽的状况,现在再看这件事,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无息,根本没人还记得住。要不是李昭晏自己亲身经历过,还真是不敢相信,这在之前的自己看来,是如此重大的事情,现在竟然变得毫不起眼了起来。

“兖王之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内衙的大狱里,看守如此严密,他竟然还找到机会自裁了。”

圣上此言一出,殿前诸人皆目瞪口呆,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大家都装得极为淡定,面上看过去,就像这件事真真的一样。

“是啊,兖王畏罪自杀,就是不知道长公主会不会借此事挑起事端呐?”

林楼辅就是主要经办兖王一案的人,现在由他起头,顺着圣上的话,把事情了结下去,那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了。

“对呀,先帝在的时候,曾有明言,其弟李萧,无论所犯何罪,均不能处决其性命,还要圣上保其周全。可现如今,他知道自己事败,无颜面苟活于世,所以在狱中绝望自裁,未尝不是他自作孽呀。”

崔元宗也跟着唱和了起来,一边为兖王之死叹息,一边或许也在庆幸,此事未曾波及自己吧。

“晏儿,此行洛州,你与他相处时间良久,你看,朕该如何处置他的身后之事呢?”

见李昭晏一直不说话,圣上干脆抛给了他一个这样的难题,听到这里,就连崔元宗也忍不住地瞟了他一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儿臣···儿臣不善国事,但兖王毕竟是亲王,是父皇您的皇叔,位高爵显,儿臣资质平平,又无参与朝政的经验,此事还是由父皇定夺为妥。”

“好吧,晏儿你一向是这样,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你来说。”

圣上又指了指一旁的太子李昭义,但眼神,却一直在看着李昭晏。

李昭义明显是有备而来,圣上问及此事,他便随手应对上来:“儿臣倒是有些愚见,关于兖王的身后事,儿臣认为不能过分苛责。他除了是先帝亲封的亲王外,在洛州及中原各处,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再加上长公主本就想借着这件事,煽动舆论,散播一些对父皇和朝廷不利的谣言,咱们这个时候就更不能上当了。儿臣还是觉得,该给他的殊荣还是一应给他便是,死人又不作数,只当是堵住洛州的悠悠众口罢了。再者说,他的谋反之事,百姓当中,并无多少人知晓,要是真的大动干戈起来,恐怕是会更加人心惶惶了。”

李昭义的长篇大论下来,圣上的脸上也露出了颇为满意的表情,看来这个儿子,他也还算是满意的。不过站在一旁的李昭晏,可就显得愈发呆笨了起来。

“好,朕也觉得不必再苛责于他,他已经死了,那倒是好办。不过他还有诸多子嗣,尤其是在京都的世子,朕一定要好好着人安排着,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义儿,不要叫朕失望啊。”

“是,儿臣领命,定不负父皇所望。”

“世子叫···叫什么来着?”

“回禀父皇,叫李絮,他跟舅···他跟崔家三公子,之前来往很是密切呢。”

“哦?朕倒是想起来了,晏儿还跟朕求过这个恩典呢,现在倒好,朕倒是也可以对他网开一面了。”

话锋一转,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李昭晏身上来。

“是,儿臣···儿臣的确是···”

李昭晏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一个什么样的立场来叙述自己这样做的缘由。

“算了,既然事情都凑到一起去了,那你就跟你大哥商量商量,总归他也是先皇子嗣,也不能叫他太寒酸了。毕竟是从小在京都长大,不能叫他为了一个没怎么见过的父亲,背负上自己的性命呐。”

“父皇宽宏仁德,想必小皇叔知道了,定会感激父皇的大恩!”

太子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显然,表现得极其老道而且面面俱到,一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倒是李昭晏自己的畏缩,有点令圣上意外,他本以为,李昭晏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跟太子一争高低,没想到他竟然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闲谈间,阙原回来了,气都还没喘匀,就进门开始禀报道:“启禀圣上,内衙一干人等均已在门外候着了。”

“传。”

“是。”

阙原转过脸来,高声传呼道:“传内衙副使崔璟成,左使洛斌,右使宇文曜觐见!”

李昭晏看着他那红扑扑的脸蛋,想必一定是小跑进宫的,一刻也没敢歇息。

不过就是他们仨进来的时候,像是走路穿了棉鞋垫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以至于他们都开口行礼问安了,李昭晏才发觉身后站了人,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喘上气来。

“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安。”

“平身吧。朕这个时候叫你们来,就是为了问问,漠北的事,进展如何了,为何这两天内衙没有密报传入京都呢?”

“回禀圣上,崔将军在到漠北的时候,端了内衙的一个据点,把补给都拿走了,所以这些人现在还在想办法探听消息。不过据之前的线报来看,支然王庭正在加强城墙营建,似乎是已经准备好了应对咱们的突袭。孤注芘力的长子阿舍誉留守王庭,根据内衙之前对此人的调查,此人甚是自大,最喜冒进。而且孤注的次子阿咄芘依仗母族的势力,一直对阿舍誉心怀不满,孤注带兵离开王庭这段时间,他们俩之间的势力争端肯定也不会少。若是崔将军能够有效利用这一点的话,此局倒是易解。”

“你们都听见了,漠北局势可以说是步步关键,但只要掌握了他们的动向,倒也是不难将其击溃。朕一直信赖崔璟辞的作战能力和决心,朕也相信他,不论是漠北还是边境,他都有办法化险为夷。只不过,现在就是怕,孤注突然掉头,咱们设下的局,可就不管用了。”

这个时候,崔璟成倒是不慌不忙地接过了宇文曜递给他的一个东西,交到了圣上面前:“圣上,这是昨日夜间从蔡州发回的密报,快马加鞭送回来的,臣以为应该与长公主的去向有关。”

阙原接过密报,呈到了圣上面前。

“洛煜把元薇送到了孤注芘力的阵前?”

圣上大为惊讶,连在场的人听到了也是顿感意外,洛煜这是打算兵行险招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圣上拿着密报,质问起崔璟成来。

“启禀圣上,驸马可能是想牵制住孤注,他还没完全放松警惕,所以驸马可能是想用此法,将其完全引入包围圈中。公主这个时候出现在两军阵前,无异于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即便是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时半刻也不会离开边境掉头回漠北。”

“是,的确是这样,要是他发现自己正处于即将被合围的态势,肯定会立马掉头回去,到时候远在敌地的崔璟辞可就危险了。你立马派人密传口信给洛煜,朕可以应允他的要求,等云薇回京之后,饶她一命,但一切都要建立在燕州困局不出岔子的前提下。要是出了意外,别说公主了,朕连他的项上人头一并取了!”

“是,臣这就去办,最快两日夜,便可将消息传到驸马手里。”

崔璟成动身离开,身后跟着的宇文曜和洛斌也准备跟着走,圣上却在后面叫住了他们:“宇文。”

“是,臣在。”

“去把魁听和净方找回来吧,朕有事要吩咐他们。”

“是,臣马上去办。”

紧接着又吩咐洛斌道:“你也别闲着,你叔叔最在意的人,除了云薇,那就是你这个大侄子了。时不时地给他提个醒,朕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朕可以容忍他一回,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可以居功自傲,目中无人!这次燕州困局若解,朕许他留在京都,你也可以为他养老尽孝了。”

听完这话,洛斌直接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连声谢恩:“多谢圣上大恩,臣没齿难忘!”

李昭晏跟这个洛斌虽然没有见过几次,但这还是他头一回在洛斌的脸上看见了如此真实的欢喜样貌,说不定他跟自己这个叔叔感情很深呢。

“行了,事情也交代得差不多了,再等两天,要是···要是没什么意外,朕的心结也可以了了。”

圣上细想此事的时候,也是忍不住地扶了扶额,焦虑之色尽显于脸上,李昭晏看着也不禁心疼了起来。

不过相比起这里,他更关心刚刚离开的宇文曜的动向。父皇说叫他把净方和一个叫···魁···魁听的人找过来,这个净方自己倒是知道,那是南山寺的住持,可这个魁听又是谁呢?他为什么会和一个老和尚的名字出现在一起呢?父皇这个时候召见他们,会不会跟内衙有什么联系?

圣上叫散了众人,李昭晏也在出门的途中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能让宇文曜出面去请的人,必定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小人物,说不定此人身份隐秘,且不为人知,那会不会他就是那个杀手之一呢?李昭晏不禁联想到了自己之前跟崔璟郅的猜测,这个想法或许有些大胆,但也未尝完全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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