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太子会不会收敛一些?”
“圣上已经叫张常守背了这口黑锅,那太子和晋王两兄弟之间便再无嫌隙了,只要太子不再视晋王为眼中钉,那日后,他们也定会相安无事的。”
“太子的心思,朕是越来越猜不透了,他为张常守请封,不过就是为了继续光耀他东宫的门楣罢了,朕的这个儿子,还是太自傲了。”
“圣上宽心,这些年太子殿下帮着处理朝政,还是有些成就的,殿下还年轻,心浮气躁是正常的,圣上不必过于焦虑了。”
“朕这几个成了年的儿子里头,朕总归还是更属意于晏儿的。但奈何,他不是长子,更无心朝堂,朕也不愿意他身陷危险境地,还是随他去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圣上迟迟未收回赐给晋王殿下的令牌,就是想保殿下平安,如今殿下已然成熟许多了,崔家三公子也不像传闻中那样浪荡不堪,殿下跟他在一起,定会化解太子的诸多顾虑的。”
“朕不想百年以后,还要担心他们兄弟阋墙,互相残杀,所以,现在就把晏儿撇出去,免得叫太子日夜忧心,处处想着跟自己这个弟弟作对。”
“圣上为人父,已经为殿下做了许多了,殿下日后定会感知的。”
“但愿吧,记得叮嘱魁听,保护好晏儿,再叫内衙多派两个人,日后就在晋王府护着他。”
“是,老奴遵旨,崔大人一定会照办的。”
这次从议政殿出来,崔璟郅明显没有上次那么紧张了,有没有一出来就浑身哆嗦了,相反,这次他倒是颇为得意。
“晏儿,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跟着你沾光了?”
还没凑近到李昭晏跟前呢,身后便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来:“当然了,父皇怎么会叫舅舅难堪,面子上过不去呢?”
两人聊着天呢,前头的太子突然停下来,插话道。
“大哥说笑了。”
“我可没有说笑啊,父皇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向来不会赐官给任何人,舅舅跟三弟成婚,以后也得顾及顾及三弟嘛,所以呀,舅舅好福气呀。”
“太子殿下言重了,我···没什么本事,就只能跟着晋王殿下混吃混喝了。”
“舅舅跟着二舅舅这么多年,肯定学到了不少的本事,估计是三弟舍不得叫你去吃苦,所以让你隐藏锋芒,留在了晋王府里了。”
太子说着,也笑了出来,但那阵阵笑声,落入了他们俩的耳中,显得格外刺耳,似乎不是高兴的,更有些讽刺和暗指的味道在。
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味地讲些场面话,是个人在这个时候都能看得出来,太子有些咄咄逼人了,不像兄弟之间闲聊天,更像是审问人犯。
议政殿里头没给他吓着,倒是出来遇到太子给他弄得不知所措了,一回到家,崔璟郅就闷头进了屋里,崔元宗在后头使劲叫他他也不回头。
“这是···出什么事了?殿下,这小子又挨圣上骂了?”
“没有,父皇今天态度很好,还说要给他赐官,他就是有些累了,歇会了好了,崔相不用担心。”
崔元宗虽然不明所以,但看李昭晏的反应,想来应该也确实是没什么大事的。
跟着进屋的李昭晏,一眼就看到了躺倒在床上的崔璟郅,连外衣的没有脱下来,径直就躺了下去。
“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呢,你跟太子怎么说也是至亲,他可是你长姐的儿子啊,你还能跟他过不去?”
崔璟郅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也不愿意说话,招了招手,叫李昭晏过去。
“怎么了,傻小子,真生气了?”
“我敢跟太子殿下置气吗,我配吗我!”
李昭晏也跟他一样,仰面躺在床上,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乐呵地笑出了声来,止不住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差点缓不过劲来。
“太子眼里,咱们俩就是天生一对,所以呀,你也别生气。你哥有能耐,但他战场厮杀,那种苦楚也不是咱们能够体会得了的。咱们既然得了便宜,那就不要再怨天尤人了,看着好像是咱们不知道满足似的。”
话是这样说,可崔璟郅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们去晋州吧,咱们不在京都受我这个大外甥的气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你能跑到哪里去呢?”
李昭晏也跟着起身,安慰起他来。
“好了,别想他了,崔将军要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是高兴,就是···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哎对了,你在太医院有没有认识的人呐,帮我备点金疮药啊什么的,我到时候···”
说起这个,崔璟郅就又来了劲,刚刚还在跟太子生闷气呢,现在就生龙活虎地要给崔璟辞准备东西了,俨然一副没事发生的模样。
“行了行了,父皇难不成还会叫他病痛着回京吗?燕州的名医早就去了,你就在家等着不行吗?”
每每想起自己这个能征善战的二哥哥,崔璟郅心里除了油然而生的想念之外,就是怎么也抹不去的自豪和骄傲。虽然打胜仗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但崔璟郅却觉得回回跟人提起二哥哥时,脸上总是格外有光。所以这些年即便崔璟辞一次也没回过家来,但每每听到哥哥可能要回来的消息时,崔璟郅就会早早地给他备好很多东西,药啊,还有他喜欢的吃食。
“我也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了,日子越近我越害怕,我怕到时候是孙斐一个人回来了,我哥···”
“以崔将军的智谋,还不至于让自己困顿在漠北的荒原里,再说了,洛煜不是已经带着人马赶去支援了吗?不过你要是实在担心得很,我陪你去城门楼子边上守几天,他一回来你就知道了。”
崔璟郅激动地点了点头,满脸的欣喜,就连李昭晏看完了都觉得,刚刚这小子的气愤和哀怨就是装的,他就是想骗自己答应跟他去梨桐书院,自己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
李昭晏也没有点破他,崔璟郅难得高兴,他这个人其实也很好满足的,之前在洛州的时候,自己哄上两句,他也能高兴好久。现在只要知道一点跟他二哥有关的好消息,他也乐得合不拢嘴。
“你真跟个小孩一样。”
“我还比你大一岁呢,谁是小孩!”
“你呀!给点甜头就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你哥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呢。”
崔璟郅听出了李昭晏是有些吃醋,自己最近确实是为了二哥的事,担忧颇多,所以在某些时候是忽略了李昭晏的存在的。
他拥上前去,抱住了李昭晏,慢慢地跟他解释道:“二哥出生之后不久,大娘子就过世了,他小时候一直没有得到过母亲的照拂,直到我爹又续弦娶了我娘。我娘到了崔家以后,对我哥特别好,所以我哥也很依赖她。但好景不长,我娘生下我之后,落下了病根,几年以后也撒手人寰了。我哥小时候一直非常照顾我,可能也是为了弥补我娘亲早逝的遗憾吧,一直到后来他离家而去。但我知道,他离家就是不想让父亲逼我太狠,他是想为我分担更多的压力。这些年他一直往家里寄书信,每次我爹都不给我看,我都是偷偷摸摸去他书房里偷拿的。他老是说自己很好很好的,可这次他回家的时候,我在他身后看见了好多好多的刀伤···”
说道这里,崔璟郅哽咽着抽泣了起来,脑袋也慢慢地放到了李昭晏的肩膀上,一边擦着眼泪,他一边继续回忆着:“我哥小时候练武吃了好多苦,他那是童子功,我娘还在的时候,就劝过他,叫他不要这么拼命,可他说,我多吃点苦,弟弟就苦安稳过一辈子的,我···”
说到这里,崔璟郅直接放声哭了出来,怀里的李昭晏也跟着转过身来,抱住了他,任他在自己怀里哭泣着。
他从来没有见过看上去嘻嘻哈哈的崔璟郅有过这样的情绪,或许这段时间他对于崔璟辞的关系和担忧,在自己看来,更多的是他打发无聊时间的一种办法罢了。但今天他的情绪突然爆发,李昭晏才真正明白了,在崔璟郅心里,崔璟辞或许是比父亲更重要的角色,在他的生活里,甚至成了他这些年来的精神支柱。
抽泣了好一会,崔璟郅还没有要消停的意思,李昭晏便拍了拍他的肩,打趣他道:“再哭我可就去告诉崔相了哦,叫他来看看你的笑话。”
“不许去!我···我没哭!”
崔璟郅嘴硬得要死,明明刚刚可得跟个小姑娘一样的人就是他,现在转脸就不承认了,反而开口问起了李昭晏去城门口的事。
“你刚刚说的,带我去,是不是真的?”
崔璟郅别过脸去,用衣角擦拭着泪水,不想叫李昭晏看见了,一边擦,一边嘟囔着声音问他。
“好,那咱们去太白行宫吧,那边的官道也算是必经之地了,我天天叫人去官道上等着,一有消息就告诉你好不啊?”
崔璟郅依旧没有回身,这是木讷地点了点头,给身后的李昭晏逗笑了。
“好了,小媳妇,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啊,死要面子的!”
打闹间,崔璟郅也慢慢地不好意思地看向了李昭晏,自己还从来没有在人前哭过,今天让人看见了,还真是头一遭,而且见此情景的还是李昭晏。
“不许出去瞎说哦,尤其是江夏那个大嘴巴,他要是知道了,整个京都的勋贵人家的小厮就都知道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不就是哭了一场嘛,有什么的,男儿有泪虽然不轻弹,但是到了伤心处,该哭还是要哭的嘛。”
“可别,我以后还是憋着吧,我这眼睛一圈,一哭就红,小时候被我大哥欺负,我就老哭,江夏就老是借机笑话我。”
崔璟郅一边稳定着情绪,一边不耐烦地转向一边去,继续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李昭晏也顺着他那股劲,不停地安抚着他,直到半夜这小子才消停下。
第二天一早,他们还睡得迷迷瞪瞪的呢,就听见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得太晚了的缘故,还是崔璟郅一直靠在他身上不肯起身,今早李昭晏连翻身下床都费劲了不少,愣是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谁呀?”
“殿下,是礼部的人,他们来给殿下裁量礼服,在外面候着了。”
原来是博见,李昭晏听言也知会了崔璟郅一声,意思就是叫他注意着点,现在博见跟江夏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人,博见要是知道了你的事,他肯定转脸就告诉江夏去了。
崔璟郅也赶紧收拾好自己,帮着李昭晏回答道:“那有没有我的份呐?”
博见不知所以,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还真回答了起来:“应该没有吧,他们没说,公子就不能自己做一身衣服吗?”
说话间,崔璟郅气愤地打开了房门,跟博见来了个脸对脸,面对面接触。
“我不能!我穷死了,就等着你们家殿下救命呢!”
说完,崔璟郅就冲着前头走去,挺直了腰板,也不知道要吓唬谁去。
“殿下,他怎么了,吃错药了?”
“去!别瞎说!礼部派了谁来啊?”
“哦,是季安,他们说换了别人怕殿下不习惯,不愿意做衣裳,所以就还是让季安来了。”
“他一个看山水,懂堪舆的人,竟然给别人量体裁衣?还真是大材小用了,走吧,再去见见这位季大人,洛州一路上咱们毕竟受了人家不少的照拂呢。”
说起季安,他们也许久未见了,城外南山寺下一别,便再无他们的消息。入京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似乎还真没怎么想起来过洛州一路上的事来。而且回来之后,李昭晏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一路上季安似乎一直在有意撮合他跟崔璟郅,只要是他们俩独处的时候,必定没有任何人来打搅。起初自己还以为是自己做事周密,没有让人发现,直到后来在道安嘴里听到了他对于自己和崔璟郅关系的描述,李昭晏这才发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在他们这些老手面前,是多么的幼稚!一眼就能看穿不说,自己还在事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显得更加愚蠢了。
想到这个,李昭晏就有些不太愿意面对这个季安了,毕竟自己那点私事,私底下说也就算了,让人看了出来,还不能叫人声张,李昭晏自己都觉得,那些人肯定在暗地里笑话自己呢。
“季大人,你怎么来了?”
见面之后,李昭晏还是收起了自己心里的尴尬和气不情愿,跟季安热情地打着招呼,季安见状也是立马就要下跪行礼,一点规矩没忘。
“臣参见晋王殿下,殿下万安。”
“季大人请起,不必多礼。回京这段时间也没有去礼部看看季大人,大人可还好啊?”
“承蒙殿下挂怀,臣一切都好,就是听闻殿下获封晋王,颇为欣喜,本想去太白行宫登门道贺。但是一来,怕让人以为我是结党营私,巴结殿下呢,二来也是怕叨扰了殿下清静,所以一直未曾来拜见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季大人还是这么会说话,心里那些弯弯绕怕是比洛河水还曲折吧?”
一边打趣着季安,李昭晏一边招呼让他坐下慢慢聊。
“殿下,臣此来,是为了带礼部的人前来为殿下裁量礼服。圣上吩咐了,礼服要准备三套,一套为封王时祭祖所穿,另一套为朝拜时所穿,这另外一套嘛,那就是大婚的礼服了。不过这次殿下所娶,并非王妃正妻,所以只需要裁量殿下自己的礼服即可了。”
季安一边解释着,一边还时不时地瞟着一旁不太高兴的崔璟郅,生怕自己说得不对,他就冲过来问自己要个说法了。但显然,崔家还是懂礼数的,崔璟郅即便是翻了他再多的白眼,也终究只是在原地站着,并没有过多的举动,季安这个时候也终于松了口气了。
“那就劳烦季大人了。”
说着,李昭晏就顺着季安的指示,直直地站定了身子,那边几个太监宫女也赶紧过来,为他裁量起了尺寸来。
“殿下,要不进屋里,只穿着里衣再量量?”
李昭晏没有拒绝,欣然答应了下来。不过就是崔璟郅这个时候,脸色愈发难看了起了,一听说还要进屋,便立马跟了上去,差地把跟在后头的几个太监挤了出去,弄得人家只能木讷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阿郅,你干嘛!”
“我也来看看嘛,我也好比照着自己去做一身去啊。”
季安那个小老头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这个时候还要火上浇油,笑眯眯地说道:“公子不用准备了,按规矩,您和齐公子都不必出门见客,只需要在里屋待着就行。大婚当日,也不需要行礼,直接进洞房就行,穿什么不要紧的。”
李昭晏一听这话,连忙咳嗽了两声叫季安闭嘴,季安寻声望去,李昭晏正冲他使眼色呢,他也顿时回醒过来,赶紧改口:“哦哦哦,那什么,人生只此一回嘛,是得打扮打扮,崔公子要是需要做衣裳的话,我可以私下里叫尚衣局给公子量做一身,肯定跟殿下这身相差无几的。”
“不用了,我要是坏了规矩,季大人会很难办的吧?”
季安果然哑口,做了难堪状来,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
“你不是喜欢亦名馆的衣服吗,咱们去那里做吧,说不定还比尚衣局做得好呢。”
崔璟郅倒也不是真生气了,就是觉得这样的规矩无异于在说,他永远都是晋王府里上不得台面的人,永远只能在后院无人处待着。现在李昭晏还没正式入府主事,要是真进了王府里头生活了,自己还不知道要被立多大的规矩呢。
“是啊是啊,殿下的眼光肯定比尚衣局的奴才好啊,殿下正式开府还有段时间,公子想穿什么衣衫自可以让喜欢的衣局做来瞧瞧嘛。”
季安倒是跟去洛州的时候一样,油嘴滑舌,甚是会为自己开解的。
今天见到他的时候,其实李昭晏就想问问他的,他在去洛州的路上,一直有意无意地为他和崔璟郅创造独处的机会,到底是不是太子授意的?但这样的话毕竟不好开口,要是这个季安还是太子的心腹,那自己这点胡乱猜测,太子不就全都要知道了吗?所以李昭晏还是忍住了,像季安这样的老手,肯定不是像自己看见的这样简单庸俗,自己还是要留点后手。
“季大人,礼部的差事不好办吧,没想过回工部吗?你这样的才干,在礼部做个闲职,实在是可惜了呀。”
李昭晏一边提议,一边观察着季安的反应,根据他对这个人的了解,他跟章程倒很像是一个路子的,谄媚阿谀,要是自己提出了这样的建议来,他肯定会极尽讨好的。但极安听到李昭晏的话以后,并没有表现得很高兴的样子,反而是撇了撇嘴角,有些尴尬。
“多谢殿下抬爱,臣在礼部之所以能待这么久,就是看上了礼部事情不多咱们圣上又不喜奢华和祭祀,所以礼部没什么大事可干,这样臣才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嘛。”
“还真是我浅薄了,没想到季大人还是一个闲情雅致之士啊,是我多虑了。”
“殿下爱护臣下,臣自是感激涕零。不过呀,工部的差事殿下想必也知道了,前段时间工部还死了个主事呢,倒现在都还没下葬,尸体在工部衙门的后院都放臭了。我这个人不愿意身背重任,还是闲散的活计更适合我一些。”
季安说起这个,崔璟郅倒是想起来了,顿时也精神了起来,从倚靠的门框是拔身而起,惊讶道:“工部那个案子还没查清吗?”
“哦,查清了,工部和刑部、京都府一起派人来查了的,这件事呢,刑部已经交给大理寺主办了。听说那个叫孙···孙效的主事啊,他弟弟还是崔将军手底下的副将呢,哎呀,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呢。”
一边说着,季安还配合着自己拍起了手来,似乎真的是很惋惜的样子。
“想不开?大理寺怎么说的,他是自杀?”
“对呀,大理寺还问过工部,那些人也说,这个孙主事生前呐,基本上天天呆在衙门里,天天守着一堆案卷看来看去的,我猜呀,估计是人疯了。你想想啊,圣上多重视水利建设啊,那工部上上下下不得尽心尽力去办呐?所以呀,我还是躲躲懒吧,免得哪天也想不开了。”
崔璟郅听着不免觉得心疼了起来,孙斐将军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这个大哥,如今他在外征战,要是知道自己的哥哥在京都受到了如此非议,不知道要多心寒呢。
随即,他向李昭晏抛去了一个眼神,两人立马心领神会,李昭晏也借口支开了季安,想跟崔璟郅一起去工部看看情况。
“孙斐要是知道他大哥还没下葬,回来之后不知道得多难受呢。”
崔璟郅向来是热心肠,看不得别人受一点委屈,每次遇到这种事情,他都要打抱不平一番,更何况这回还是孙大哥的长兄受了难,他就更没有理由袖手旁观了。
李昭晏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孙斐和孙效虽然他不太认识,但刚刚季安所说,这个案子是由刑部、工部和京都府办的,这就不得不让他心生疑窦了。杜琚、安青、许留北,这三个兖王集团内部的人,或者说是长公主集团在京都高层之中的耳目,在这件事情上的口径极为地统一,似乎孙效之死对他们影响颇大。但又为何,孙效的尸身至今没有安葬呢?他们要是心虚的话,应该早早地就安排葬礼了,免得夜长梦多呀?
带着这样的疑惑,李昭晏也要跟崔璟郅一起去看个究竟。
“殿下!”
正当要出去,魁听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了,冷不丁地又吓了他们一大跳。
“殿下这是去哪里啊?”
“干你何事!”
崔璟郅先头一个不待见他了。
“殿下这段时间还是在城里待着吧,圣上又给殿下加派了几个护卫,您要是回太白行宫的话,咱们不好安排人手啊,毕竟行宫之外就是一大片山林。”
“我不回去,你不用担心了,我们是去干别的事。”
说完,李昭晏也不等他搭话,就要径直离开,但魁听似乎并不着急拦住他们,正当李昭晏要略过自己的时候,他才慢慢悠悠地开口道:“殿下这是想去工部兴师问罪吗?”
李昭晏有些生气了,指着魁听的鼻子就骂了起来:“你又偷听?以后要是再敢偷听,我就告诉崔大人,解了你的职!”
李昭晏说狠话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个样子了,平生的涵养和过往的经历让他没办法真的像崔璟郅那样,说话毫无顾忌,完全地口无遮拦,指着魁听的鼻子就开始骂。
但魁听似乎更加满不在乎了,一点没有被吓唬到,反而是气定神闲地说道:“殿下放心,内衙是有权无职的机构,我们里边是不分大小的,只按能力办事,也只按能力划分。至于副使,右使或者是左使,只不过是他们向圣上禀报的权限比我们这些人高一级罢了。即便是副使大人,要是没有圣上的口谕或者是圣旨,他也无权随意处置我们,我们只为皇权办事。”
魁听说得气势如虹,听着还真像是那么回事。本来李昭晏也只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没想真的把他怎么样了,现在倒好,弄得自己下不来台了。他又是个不会说硬话和威胁别人的人,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狼狈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工部?工部有什么异常的吗?”
崔璟郅赶紧解围道。
“工部的衙门口后边,还放着孙效的尸身呢,圣上下旨,孙斐回京之前,不许下葬,所以现在还用冰存着呢。”
“为什么不让下葬?”
“说是要等他唯一的家人回来领尸,不能草草了事。不过依我看呐,这是圣上在给安青和杜琚脸色看呢。”
“那能带我们去瞧瞧吗?”
“哎哟,我的公子啊,你是会验尸还是会查案呐?你去看了不吐才怪呢,何必自找麻烦。再说了,你们堂而皇之地进入工部衙门,那在太子党羽看来,那就是不顾祖制,枉然插手朝政了,殿下担得起这个名声吗?”
崔璟郅看向李昭晏,他明显犹豫了,后退了两步,就开始往回走。
崔璟郅刚想叫住他,他就摆了摆手,唉声叹气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回吧回吧。”
魁听有些冤枉,李昭晏走了,崔璟郅还拿白眼看着自己,自己现在两头不是人了。
“我怎么了?我这是为了殿下好啊!”
“那你就不能说话委婉一点?人家好赖是王爷身份了,你一个小厮,整天对他呼来喝去的,也就是他不计较罢了,不然要了你的脑袋!”
“不是,”魁听看着崔璟郅离去的背影,想要解释解释,“我什么时候吆五喝六了,我说话就这样啊,再说了,我是负责杀人的,我要是不说点狠话,我吓得住谁呀!”
崔璟郅也跟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就走了,只留下魁听在原地发愣:“我到底是杀手还是老妈子啊,成天跟着俩小孩玩,我脑子撞墙了吧!”
此后几天,魁听果然没有再出现了,崔璟郅还时不时地留意着房梁顶上,也依旧没有察觉到魁听来过的痕迹,这小子不会真的生暗气了吧?
“你说到底你们俩谁才是主子,这小子气性还真大,说两句都不行了?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看这小子怎么交差!”
“他应该在附近吧,魁听好歹是个杀手,你这样的话激怒不了他的。”
“他不在,咱们连个探听小道消息的渠道都没了,咱们现在连内衙什么时候送消息进京都都不知道了,只能干等着。”
“你骂他了吗?骂多狠呐?”
崔璟郅不禁委屈,我还敢骂他,他连我哥都没放在眼里,还会在乎我?
“天地良心呐,我还能说些什么,不过就是些有的没的,闲言碎语嘛,这小子还真不回来了,反了天了他!”
“还好吧,我这个人一向是不喜欢拘束的。”
正当崔璟郅在抱怨他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他们俩没有害怕,反而是一脸笑意四处查看着魁听在哪里。
“参见殿下,这两天不见,殿下还好吧?”
“还好,没死呢,要是死了你应该早就回来给他收尸了。哦,不,应该是给你自己收尸。”
崔璟郅逮着了机会,就跟魁听逗起了嘴来。
“殿下找我何事啊?”
“没事不能找你吗?圣上命你保护殿下,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魁听身手不错,在他们还没看清他是从哪个方向来的的时候,他就已经安坐在院中开始摇晃起身子来了。而且也一点不见外,自己端起茶杯就喝了起来,边喝还边砸吧嘴,忍不住地赞叹:“嗯,崔府的茶叶子都比内衙那个破犄角旮旯里的强不少啊。”
眼看着崔璟郅的耐心已经到头了,魁听也不逗他了,收起满脸的轻浮样儿,认真地讲起了这两天自己去了哪里。
“我去城外接了一个人,这个人你们都认识。”
“什么人?不会是我哥吧?”
崔璟郅本来满不在乎,但突然的灵光一现,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哥哥,腾地一下就又站了起来。
“想什么呢,崔将军回京那肯定是声势浩大呀,怎么会让我一个人去接?你也不动动脑子!”
崔璟郅也顿时失落下去,有气无力地问道:“那还能是谁?让你去接,这个人一定很讨人厌吧,不会又是让你在半路上把人给解决了吧?”
“是章程。”
魁听说得云淡风轻,但他知道,听到这个消息的两人,一定会不淡定的。
果不其然,崔璟郅又再次腾地一下站起来,惊讶道:“章程?那个老滑头进京做什么?”
“人家是新任的京都府尹,不该进京吗?”
“他?谁下的令调他入京?”
“圣上的意思,吏部拟定的文书,你爹签发的。”
崔璟郅顿时哑口,呆呆地坐了下来,不知道该再质问些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不想知道知道他进京的情况吗?”
“知道什么,有什么好知道的,做京官不一直都是他的念想吗,现在得偿所愿了,祝贺章府尹呐!”
“他还带来了一个人,一个女孩跟着他来的。”
“我去,这老小子还挺会享受的嘛,多小的女孩啊,他也不怕损了自己的官声和阴德!”
一听到这里,崔璟郅就又来劲了,他早就觉得这个章程不是什么好人了,一脸的色眯眯,当初要不是看在是在他的地盘上,自己才不愿意跟他共处一室呢。
“那是誉章郡主,德馨长公主和洛煜将军的独女。”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昭晏也凑近了过来,魁听一看两人什么都不说,但满眼期待着自己接着说下去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喝了口茶就接着说下去了。
“这件事本来应该是我师父净方去办的,但师父要闭关,所以副使遣我前去看看咯。不然你以为就凭章程,能让我亲自去保护?”
“郡主来京都做什么,长公主被带去了蔡州,洛煜也在蔡州,郡主怎么倒是进京来了?”
“对呀,我在洛州的时候就没有见到嬛娘,也没有听姑母提起过她的动向,她怎么会突然在京都出现了呢?”
两人的疑惑也正是那时候魁听接到指令要去接人的时候的困惑之处,他也不明白,郡主为何会跟章程一同入京来了。
“这个嘛,那我就不知道了,将军在前头辛苦征战,咱们也不好叫郡主受了委屈不是?所以圣上特命章程入京之时与郡主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嘛。”
“受委屈?这怕不是拿她当人质呢吧?”
此言一出,魁听和李昭晏便一起转头看向了崔璟郅,崔璟郅也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我···我瞎胡说的,你们什么都没听见。”
李昭晏也假意咳嗽了两声,望了望房顶之上,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章程入京,定然是先到吏部去报备了,至于郡主嘛,她是住在宫里还是圣上另外安排别的地方,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呐,郡主一路上问了不少关于你哥的事,想来是倾心于你哥的,你们崔家还真是福气不小啊!”
“我哥?我哪个哥?”
崔璟郅有些心慌,他不知道是自己哪个哥哥这么倒霉,被郡主看上了,要是二哥哥也就算了,要是大哥的话···
“当然是能征善战、骁勇无比的那个了,人家对内衙,可是深恶痛绝呢,一路上就差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了!想想还是在殿下这里当差好啊,好吃好喝好事多,还不用时时刻刻备着规矩,想咋的就咋的,哎呀,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呢。”
“哎,我还没问过你呢,上一任京都府尹许留北,他是怎么没的?是不是···”
崔璟郅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魁听看,看得他有些发毛的时候,魁听才不耐烦地回应道:“咋的吧?你要违抗圣旨?崔公子要是觉得许留北死得不值,大可以去圣上面前揭发我嘛,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呢?”
魁听故作生气的模样,崔璟郅也赶紧眼巴巴的凑了上去,哀求着探问了起来:“不是,我就是想知道知道,是你,还是云天下的手啊?”
魁听看着崔璟郅那张天真单纯的脸,想来他也不会拿这些消息去干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这件事,你爹应该也知道。”
“我爹?我大哥告诉他的吗?圣上不是不许臣子与内衙联系过密吗?”
“是刑部,安青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你爹。许留北确实不是我杀的,是云天动的手。刑部在许留北的喉咙口发现了一个伤口,直入心脏,而且刀口还是三棱状的,所以安青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你爹。”
“喉咙入刀,直入心脏?为什么不直接捅心脏呢?”
“这是老手的杀人手法了,这样的刀法,死者不会流很多血出来,血都进了肚子里头了。哎,对了,你知道云天还有一个外号叫什么吗?”
崔璟郅听得入神,连忙摇了摇头,继续一脸求知地看着魁听。魁听则转脸就笑了起来:“他那外号叫‘一滴血’,每次近身杀人的时候,他都用这种办法,所以每次即便死者死得很难看,但都不会有很多血流出来,只是在刀拔出来的时候,刀尖上淌下一滴血,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就开始叫他一滴血了。”
“那安青不知道这是云天干的吗?”
“当然知道了,他告诉你爹,一则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紧张一些,以混淆视听,不让人以为他跟许留北有什么私底下的交情。二来嘛,这样也可以试探试探你爹的心意,毕竟云天现在算是东宫太子的人,他也想知道,这件事是圣上授意的,还是太子的意思。”
“所以···”
“当然是圣上了,云天只负责保护太子,可不会帮他杀人。”
“那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刑部也不追究了?”
崔璟郅刚说完这些,突然又感觉不对,随即像是顿悟一样,一边瞪大眼睛,一边指着魁听惊呼道:“这是在警告安青,要是圣上真的想悄无声息地杀掉许留北,大可以派别的用毒高手来,何必让云天暴露得这样明显呢?所以,现在安青一定是惴惴不安的,他生怕下一个要被解决的,就是他了。”
“不光是他,还有杜琚,你不知道,最近他都没有去工部衙门,一直抱病在家,连门都不敢出了。”
崔璟郅抱着胸,像是完全听懂了的样子,一直点着头,还作起了沉思状来。
“章程一入京,那就说明洛州的事也了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只需要等漠北的好消息了。”
“魁听,洛州···其实我还有一事不明。”
李昭晏也在这个时候适时地插话道,他不敢正面看着魁听,只能先言语试探了起来。
“殿下请说,我知道的,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殿下。”
“我就是想知道,我们之前在洛州的时候,兖王为什么在城中发檄文,说自己要去京都讨贼,以平乱镇天下呢?他这不是等于在昭告天下,他是逆贼吗?”
说起这个,魁听就又忍不住地笑了出来,直到李昭晏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才停了下来,为他解答道:“兖王啊,外强中干,其实没什么本事的,他的计谋,基本上都是他身边那个李维给他制定的。至于他所得到的消息嘛,大多都是宇文曜经舒缅的手,传到他手里的,所以他,他看着强势,实际上没什么城府的。”
“所以那个李维也是你们的人?”
“哦,那不是,他是长公主的人。我们想,既然有这么好的一个牵头在这,那不如好好利用,所以每次李维想要什么消息,我们就给什么。这样一来,长公主必然就会以兖王为挡箭牌,自己躲在暗处行不轨之事了。而她越是放肆,就越是容易出错,马脚也会露得越快。”
“那发檄文的事,也是你们撺掇的?”
“李维生性高傲,你们在洛州的时候,被他压制的样子让他很是得意,所以舒缅就向他提议,举事之前先笼络洛州百姓的支持,兖王和李维也就答应了。不过他们也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了,怕事大了朝廷提前有所察觉,所以只能先封了城门,在洛州城里搞这种东西。长公主当然乐于兖王干这种蠢事了,所以也就没有叫李维阻拦。”
“所以,你们这样大张旗鼓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洛州还有不少乱臣贼子,跟兖王沆瀣一气,来对抗朝廷,其中也还有不少军中之人。所以,为了把这些人给揪出来,也为了解决崔将军带兵北上的隐患,我们才设了这么个计,就是为了引蛇出洞,然后将其一网打尽。”
李昭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前面云淡风轻的魁听,觉得甚是不可思议。自己之前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冒险的计划,没想到这计划还粗中有细,如此算计着人心,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洛州本来就是兖王的地盘,当年先帝在时,曾多次加封于兖王,以至于让他在洛州起了势,愈发不受控制了。再加上身边的人一撺掇,他那脑子又转不过来的,自然而然也就上了套了嘛。不过他两头被耍,一边为圣上所用,一边为长公主所蒙蔽,倒也是可怜,所以圣上也就没有再追究他的身后之事了。我看呐,兖王世子,以后再回到洛州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毕竟河洛一带的民心还要靠兖王来平定嘛。”
“父皇这次不会再大兴杀戮了?”
魁听饶有趣味地看着李昭晏,越看越有意思,此人胆大,心思也不输太子,关心时局和朝政,要是他···
“哼哼,殿下以为圣上是个好杀之人吗?”
“你又何必给我戴这么大的高帽呢?父皇之前所做种种,皆是为时局所困罢了,现在所为,也是反击而已。天下悠悠众口,可不是像兖王一样,都那么愚蠢的。即便是有那么些个蠢货在,但难保不会有人继续煽动人心。所以,以眼下的情况来看,江南、河洛、关中还有蜀地,皆不可再生事端了。父皇为保天下民心归一,为万世之社稷,为江山之稳定,肯定会大兴赏赐的。而你们内衙,在这个时候,总会更加忙些。”
“是吗?”魁听站起身来,看着李昭晏的眼神说道,“殿下怎么会觉得我们会忙起来呢?天下太平,圣上就用不着我们内衙的这些探子和杀手了呀?殿下怕不是理解错了圣意吧?”
李昭晏也跟着靠近了些,同样语气冷冽地说道:“怎么会,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呀,此时不除这些祸患,等到来日,天下真正安定的时候,再生事就不好了。其实有些时候,天子和臣子又有多大的差别呢,同样都是算计着,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罢了。父皇不想担个暴君的名声,臣子则想靠着朝廷安稳度日,大家都想落着好,那坏事谁来干呢?那就只能辛苦你们了,你说是吧,魁听大人?”
“殿下好心计,在下佩服。不过在下只是个杀手而已,主子们想什么,我看不懂,也猜不透,所以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圣上叫我往东,我可不敢往西,不然就算是内衙的所有高手的死绝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两人之间的对弈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在一旁旁观的崔璟郅却实实在在有些胆寒,他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李昭晏的胳膊,叫他回过神来。
“晏儿,你们怎么了?”
“没事,就是跟魁听聊聊,刺探消息的事。”
李昭晏恢复了自己洪亮的声音,但转脸看着魁听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的。眼前这个看着个子也不高大,身材也不魁梧的男人,却真实地让他感到了害怕。
“说起这个了,你天天出去大嘴巴乱说,什么消息都让你透底透干净了,你不怕到时候内衙拿你是问吗?”
“消息之所以叫消息,那就是拿来让人知道的嘛,机密既然叫机密,那就不该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嘛。能被贩卖和泄露出去的消息,那都不算是机密消息了,怕什么。”
崔璟郅听着他弯弯绕的道理,不免觉得这小子话糙理不糙,好像还真是这样个理儿。
“那你卖过消息吗?”
“你猜?”
“多少钱呐?都进你兜里了吗?有没有给上面分个一两成的?”
魁听一把推开崔璟郅越凑越近的脸,正声道:“我可是正人君子,一般呐,我都是去负责了结这样的首鼠两端的祸患的,为内衙除害。内衙基本上都是孤儿,无亲无故,无家无业的,拿了那么多钱给谁用呢?”
“那你负责监管,岂不是更容易捞到好处?别人跟你一求饶,你就从中间分一成,我去,这可比自己卖消息赚多了呀!”
崔璟郅越说越像是那么回事了,有鼻子有眼的,听得李昭晏和魁听一愣一愣的,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崔公子,幸好啊,你没走仕途,你这样的人要是进了朝堂,那还不得时时刻刻被抄家灭族啊!”
连魁听在崔璟郅这个财迷面前,都有些略显黯淡了。
“我就是说说而已嘛,你不会去告发我吧?”
魁听开始看着他,不由得砸吧起嘴来:“我说副使怎么整天那么多的歪主意,天天尽想着法儿地对付我们,合着这是你们崔家的传统啊?都这么老奸巨猾吗?”
“说什么呢,这叫合理利用···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要是不心虚,你怕什么呢?”
“回头我得跟兄弟们说一声,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善茬,以后啊,还是叫副使离你远点吧。”
“可别,他才不想见到我呢,我也怕见到他,不劳烦您操心了。”
崔璟郅是歪主意多,但也基本上没用到过正道上来,崔元宗本来是盼着他走上仕途,接自己的班的,可没想到,他竟然于诗书仕途如此无望,倒是在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上头,有些不一样的见地,不过终究也上不得什么台面,难登大雅之堂。
“其实现在对于殿下您来说,消息机密不机密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您现在也算是咱们的掌使了,您想知道什么都是可以的。”
李昭晏只是觉得他在打趣自己,并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大问题,所以不屑地回应道:“我才不是什么掌使呢,这玩意,招祸!”
“殿下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啊。”
“彼此彼此吧,我看你嘴皮子也挺溜的,不也一样什么都敢说吗?”
李昭晏不想在跟他继续缠斗下去,转身就要离开,这个时候魁听却又冷不丁地叫住了他:“殿下真的以为自己还能置身事外吗?”
“你什么意思?”
李昭晏皱紧了眉头,回身看着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几口口水。说实话,要是换了别人,李昭晏不一定会在意他说的话,但眼前说话之人却是魁听,这让李昭晏不得不心生警觉了起来。
“殿下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既然殿下迟迟未归还令牌,那就说明殿下于大业是有心的。”
魁听说了好些让人听不懂的东西,随后要离开时,还俯到了李昭晏耳边,轻声低语道:“殿下没有把那天的事告诉崔公子吧?怎么,怕他选了太子,不选你吗?也对,人家毕竟是骨肉至亲,即便不看皇后娘娘的面子,也要看看自己亲爹的嘛。”
说完,魁听像是颇为得意一般,哼着小调,唱着小曲,欢快地离开了,留下李昭晏在原地动弹不得。
内心的慌乱还有无数的思绪瞬间涌了上来,魁听这话大有深意呀,难不成他也是林楼辅的人?他此言是要敲打自己,还是再次帮林楼辅拉自己入伙呢?李昭晏不敢细想,因为一想下去,就是关乎自己生存荣辱的大事了,还有···还有崔璟郅。
崔璟郅也贴了过来,凑到李昭晏身边,他不知道魁听最后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如此呆愣在原地,许久不动。他谨慎小心地靠过去,摸着他的肩头,帮他平和了一下呼吸,轻轻问道:“怎么了,他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
李昭晏没有言语,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就立马钻进了他的怀抱里,开始害怕地抖动起来。
“是不是那小子调戏你了?”
崔璟郅为了安慰他,这样打趣道。
“胡说!”
李昭晏也不客气,猛地捶了捶他的胸口,就开始娇嗔起来:“我问你,要是有一天,你爹和你政见不同,你是站在我这一边,还是你爹那一边?”
“啊,问这个干什么?”
“你说嘛,你选谁?”
“我···我···你们有分歧,我好像也插不上手吧?”
“我就是要知道,你选谁!要是你不要我了的话,那我现在就走,大婚也免了吧,省的日后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崔璟郅一听这个,一下子就紧张了,连忙搂住要跑的人:“我选你,选你,好吗?看看看看,这么点事,就要抛弃我了,要是以后齐之衍那个书呆子勾引你,你不得直接休了我啊!”
“那你说说,为什么选我?”
李昭晏听到这个答案,很是受用,顿时就把刚刚那种担忧的情绪抛诸脑后了,开始跟崔璟郅撒起娇来。
“嗯···我爹年事已高,在朝堂上也没两年待的了,我呢,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走仕途了。你们要是真有分歧,那肯定是因为太子的事,我说的对吧?”
李昭晏狠狠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
“那···你愿意做太子吗?”
李昭晏犹豫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嘛,我肯定会在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护在你身边的。太子多凶恶呀,要是没有我这个举足轻重的舅舅在前头挡着,他还真说不定会对你动手呢。”
“不要脸,还举足轻重呢!太子估计都不知道你这个舅舅叫什么吧?”
虽然事实如此,崔璟郅在太子面前确实是没什么脸面,但好歹他对自己还有这样一个承诺和保证嘛,李昭晏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晏儿,咱们以后真的去晋州吧,你看,你的封地在晋州,我娘她给我的产业也大多在晋州,咱们去晋州以后就不用在京都当受气包了嘛。”
“可是我还是更喜欢江南,听说那边一年四季春色如故,草木不凋!”
“那让圣上改封你为吴王?”
“又瞎说了!也不怕让人知道!”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院子里,崔璟郅紧紧地拢着他,靠着即将开春的寒风,越抱越紧。不久,李昭晏就睡着了,躺在崔璟郅的怀里开始小声打鼾,小嘴也不停地张开闭合,嘴里还时不时地吐出个泡泡来,看得崔璟郅直乐呵,忍不住地想逗他。
这个时候江夏又冲了过来,看见眼前此景,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提醒着崔璟郅。
崔璟郅眼见来了人,略显尴尬,但一看是江夏,还在那儿偷笑,就忍不住地想揍他!
“干嘛!吓死我了!”
“公子,好玩吗?”
江夏一边问一边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得太放肆了。
“关你屁事,你的小博见呢,不跟着你了?”
崔璟郅也照这个法子回击道,江夏果然顿时哑口了,脸上还渐渐露出了点点绯红,看来是不好意思了。
“公子,礼部又派人来送东西给殿下了,他们说这些都是现在殿下日常所需之物,因为王府还在修缮,所以就先送到咱们府里来了。公子,你不知道,好多好东西呀!”
说着,江夏就激动了起来,惊叫声差点惊醒了刚刚睡下的李昭晏。
崔璟郅赶紧叫他闭嘴,自己则慢慢地将他抱进了屋里,放到了床上,跟着江夏去前头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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