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聊完了吗?”
“你整天阴魂不散的守着我们,就是为了突然冒出来吓人呐?”
“你错了,不是你们,是殿下,你要是走远些的话,我也就不跟着你了。怎么着啊,有空没空听我说两句啊?”
魁听一般不会这样郑重其事,他特地说了的事,那肯定就是正经事了,两人也收起了刚刚嬉皮笑脸的样子,问了起来:“你小子不会又得了什么消息了吧?”
崔璟郅话音刚落,他就腾地一下从上头窜了下来,正正好落在了两人面前,还随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来,递到了他们面前。
“喏,瞧瞧吧。”
说着,就又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
崔璟郅一边拆封,一边调侃他道:“我说你整天这么懒,不是躺着就是坐着的,你是怎么当上杀手的?内衙不是不养闲人吗?”
说话间,信封已经被打开,信件也被崔璟郅拿了出来,他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质问魁听道:“这是真的?”
“当然了,我还能说假话诓骗殿下吗?”
“李维和李戈云在晋州秘密见面?那小子没死啊?跑得还挺快的嘛,都到了晋州了,他怎么不直接出燕州,去支然呐?”
兖王在城外南山寺被抓以后,内衙和兵部一直没有找到这个李维,没想到他竟然去了晋州,还私自与李戈云见了面?李戈云乃是一州刺史,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李维的真实身份,显然,这老小子葫芦里,没卖什么好药!
“你们内衙,这是在监视李戈云,还是李维?消息传得挺快的嘛,这是打算怎么着?”
崔璟郅一边掂量着信件,一边看着魁听那满不在意的样子。
“我也是刚刚收到的,本来这东西应该是要给左使看的,可是右使刚刚把东西给我了,说是左使身子不大好,叫我帮帮忙。哎呀,要是搁以前,北境六州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现在我竟然连内衙秘密跟踪李维这样的大事的不知晓了,看来真是把我当外人了呀!”
“跟踪?合着你们知道这个李维的行踪啊,那你们不抓他,还等着他逃到晋州去?”
魁听依旧是不在意的模样,崔璟郅说道激动处,他还一脸的不屑。
“我也是才知道的,这小子竟然是个三姓家奴!他本是晋州人士,因缘巧合之下结识了晋州刺史,哦,当时还是晋州长史呢,也就是这个李戈云。没想到这个李戈云把他一包装,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他送到了德馨长公主府上去了,而且这小子去了以后,竟然混得还不错?长公主也很信任他,就连蒙带骗地把他又给塞进兖王府了,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嘛。内衙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在兖王即将到达南山寺的时候,知晓了这小子背后的秘密,于是我们就设了一计,放了他离去,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直接就去了晋州了。”
“也就是说,他是李戈云的人?那···那长公主干那些事,李戈云就都知道了?还是说,这些事就是李戈云的布局?”
崔璟郅拿着信,蹲到了魁听身边去,他越听越好奇,想不到这个看着圆滑诡诈的小厮,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崔公子,你这么聪明,就没有想到原委吗?李维可以是棋子,很多人的棋子,来去在北境之间,周旋于京都内外,给很多人传递消息,或者是贩卖情报,但他的头头,李戈云也可以是一样的啊。孤注精明一生,为何突然之间选择跟长公主结盟,又为何轻信了长公主的片面之言,仅仅带着几千精兵就孤身南下犯险?这其中,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有什么猫腻吗?”
魁听也俯下身来,审视着眼前的崔璟郅,他知道,这小子什么都明白,他是个比谁都会装糊涂的好手,跟他爹一样,老奸巨猾!
“不知道,不过魁听大人您不是号称知晓北境万事吗,怎么不跟我们讲讲,也好叫我们开开眼界嘛。”
李昭晏也跟着抱胸站在后头,等着魁听开口,要是搁在平常,魁听肯定已经迫不及待跟他们讲起了,但···他心里有些顾虑,李昭晏之前见过林楼辅,而且那天崔璟郅也追出去了好长时间,要是他们把自己卖了,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呀!
魁听摸着下巴,心里还在掂量着这件事要不要说,李昭晏却好似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他跟魁听郑重其事地保证道:“你放心,我们就是听个乐呵,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或者是谁问我们,我们都会守口如瓶的。”
魁听听完,也没有再继续看着崔璟郅给出保证,轻叹一声就开始说了起来:“这件事,连副使都未知全貌,我也只是知道一点皮毛而已。听说内衙之前有一个神秘的掌使,好像没人见过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除了净方、阴回,还有一两个净方的徒弟,他基本上也不在人前露脸。”
“你不也是净方的徒弟吗?”崔璟郅打断道,“而且你小子也太不尊师重道了吧,连句师父也不叫。”
“怎么就成了我不尊师重道了?这是内衙的规矩,再说了,他也不喜欢别人叫他师父啊,净方这个法号,还是先帝赐的呢,叫着多有面儿啊!哎,你到底听不听啊,我说一句你说一句的!”
“听听听,我错了,你接着说。”
“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了,这个掌使就不知所踪了,也没有人再提及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后来嘛,副使就从江南回来了,阴回也帮着他在内衙站稳了脚跟,再加上他处置了靖王和康王的案子,十分得力,圣上就特升了他为副使。原本呐,净方一直是待在京都的,后来那个掌使不见了以后,净方也去了城外吃斋念佛去了,阴回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了些江湖传言。最最重要的是,除了他们俩以外,净方的另外几个徒弟也不见了,而且连他们在内衙的身份存档也不见了。”
“这···这很奇怪吗?”
崔璟郅有些不解,既然这个净方这么多的徒弟,少了两个又有何妨呢?
“重点就是这里呀!我听说,”魁听一边说,一边压低了身子,也让崔璟郅他们凑得更近些,他也说得小声了起来,“李维,就是净方失踪的那个徒弟之一,而且当年李戈云去晋州出任,也是圣上和内衙的一同安排。”
“什么?”崔璟郅差点激动得站了起来,“李维是内衙的人?”
“听说听说!我又没有证据,再说了,别说是内衙的存档了,我们去了李维的老家,连他这个人都没有打听到一点消息呢,他就像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鬼一样啊!”
“你这是上哪儿道听途说的假消息啊,李维,那副衰样,他还是净方的徒弟?”
“我不也是吗?”
魁听指了指自己,崔璟郅打眼一看,还真是,魁听这种货色都是,那个李维,也没比他强多少嘛。
“所以你的意思是,整件事,都在圣上的掌控之中?这些年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兖王,都只是在为圣上清除北方边患铺平道路?”
“父皇当真有此谋划?”
李昭晏和崔璟郅都不免觉得惊讶,他们想到了许多,也知道这个计划是多么的惊险刺激,可他们就是没想到,这样的险境,竟然是由亲历者自己亲身创造的!
“现在知道了吧,圣上为什么不杀长公主,为什么不派人去寻李维。而且呀,我们院里在传,圣上是有意将这件事的核心消息隐瞒了起来,尤其是对副使。所以,我们就只能知道一些外部的小道消息了,再加上这些年院里一直以来的一些猜测,我们自己也就大概能猜个三四分吧。”
“三四分?这有什么可信的呀!”
崔璟郅听完,一脸不屑,甚至觉得魁听这是闲着没事干,在戏耍他们。
“有知道的啊,阴回啊!这小子肯定知道内幕,不然他回来以后,怎么就直接进皇宫了?圣上为什么要直接召见他?这件事,连副使都没有提前知晓呢!而且他一回来,就闭门不出,想来肯定是心里憋着什么大动静呢,不敢出门去招摇。”
“阴回?他不是说,他去北境是为了在支然王庭潜伏下来,以做后效吗?”
“他说的你就信呐?”
“你说的我就信了呀,再说了,你们俩不是师兄弟嘛。”
“嘿,怎么说你跟我认识的时间也比跟他长吧,你小子竟然拿我跟他比?再说了,我这个人很讲究信誉的,我毕竟是混明面的,不守信不行的嘛!他可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你怎么断定他没有骗你?”
“那我也不能去套他的话呀,我算个啥呀,还没去就叫人给打出来了。”
“所以呀,”魁听一脸谄媚地靠拢过来,紧贴着崔璟郅,“你去···”
“我不去!”
崔璟郅立马就站了起来,双手抱胸,断然拒绝了魁听那都还未开口的提议,然后转脸看着李昭晏,一脸的哀求。
“你什么你,我说你了吗?再说了人家也得看得上你呀!我说的是,你哥,你大哥!让你大哥去嘛。”
崔璟郅也冷静下来,细想了一下,赶紧就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为了点可有可无的消息,再让我大哥给我弄死了,不值当!”
“怎么能是可有可无呢,你就不想知道知道,在副使接管内衙之前,圣上登基之后这几年,内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李维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去晋州是为了什么?这个李戈云,会不会也是净方的徒弟?”
“越说越离谱了,人家李戈云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景和八年的!你们内衙还收进士吗?人家乐意来吗!”
崔璟郅愈发觉得魁听这次说的东西完全不在谱上,纯粹就是瞎打发时间,拿出来唬他们玩罢了。
“进士之前呢?谁帮他进京考取的功名?我可是听说了,他家徒四壁,家中除他以外,没有一人尚在人世的。这小子甫一进京,就得到了林楼辅的支持,说不定···”
魁听说到一半,顿时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两眼瞪得老圆,直愣愣的看着崔璟郅。
“干嘛你?怎么不说了?”
“林楼辅啊!对呀,林楼辅为什么要帮他?”
魁听话说到这里,崔璟郅和李昭晏相互看了一眼,心都快跟着提到嗓子眼了,就怕他又突发奇想,想到了什么。
“对呀,为什么呀?”
崔璟郅也开始顺茬接话。
“他肯定也知道这个李戈云的身份,说不定就是圣上的意思,帮他一把,以观后效。要是此人可堪大用,就留着将来以备不时之需,要是不行,朝廷也没有什么损失。”
魁听这话一出,两人也就松了口气了,大家想的面果然不太一样,魁听这小子竟然没有怀疑这个林楼辅跟内衙的关系。
“那你不会还准备去问问林楼辅吧?人家现在可是中书令了,没有圣上的旨意,内衙也不能随随便便监视调查他。再说了,你一个杀手,成天没事琢磨这些干什么,你小子不会是想借着这件事,卖点人情消息出去,赚上一笔吧?”
崔璟郅的怀疑让魁听有些脸上挂不住了,他厉声反驳道:“怎么,我就只能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吗?我就不能为圣上,为内衙,多尽一份心吗?瞧你那样,就根本没把人往好处想。”
“那你说,该怎么办,李戈云人家也是一州刺史了,现在李维也不在京中,你打算怎么筹谋?”
魁听开始细细琢磨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转圈,就在原地来回晃悠,时不时地还摸一摸下巴,看着还真像那么个样子似的。
“嘶···真是一点空隙都没有啊。”
魁听想了半天,还是犯了难,这时候一直闷声的李昭晏给了他点拨:“信不是宇文曜给你的吗,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东西,怎么不去问问他?”
李昭晏就是随口一说,崔璟郅和魁听就立马激动地跳了起来:“对呀!”
两人异口同声道,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欣喜若狂。
“右使将信交给我,那就说明,他想,或者是他允许我参与李维一案。内衙没有针对李维下必杀令,那就说明圣上是要留他性命的,可这小子为什么去了晋州,而内衙却放任不管呢?”
“晋州,李戈云?”
崔璟郅也在琢磨着,尤其是他们之前猜测,林楼辅可能会对二哥不利,现在想来,或许后手就在这个李维身上。
“李维和这个李戈云,有没有可能为他人所用,受他人指派?”
魁听看崔璟郅有此一问,便知道了他肯定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以他对内衙的了解,这种事情···
“他们到底是不是内衙的密探还未可知,就算是,他们也离开京都这么多年了,而且这么多年都不受监管,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了二心。不过看兖王和长公主一事,圣上胸有成竹,想来他们俩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叛,不过要是说受别人指派的话···”
“也还是有可能的吧?”
崔璟郅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可能是可能,但谁有这么大的脸面呢?内衙对叛徒,可是相当狠辣的,直接派杀手去··”
魁听说到一半,似乎是又联想到了什么,他停顿下来,紧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看了崔璟郅一眼。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对呀,有人在外,则必有监管,这也是内衙的规矩。他们俩这种连档都销了的,就更不可能放任他们出去胡来了。我看呐,阴回说他这些年一直在漠北,此事看来不真,这小子肯定在晋州埋伏着呢!李戈云和李维又不是蠢,要是无人看着他们,他们还能这么卖力吗?”
“难道是阴回说了谎话?他为什么要说谎?”
“肯定是这些年在晋州的事隐藏了什么机密,我本来以为,一切事情的源头在洛州,没想到掌控局面的两位,竟然一直在晋州。”
说着说着,魁听就笑了起来,看得崔璟郅直发毛,也跟着抖动了两下。
“晋州之地,看来不是那么简单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没想到什么?”
崔璟郅一问,魁听就立马转脸过来看着他,抓着他的手就开始激动地说道:“北境六州,燕、冀、青、蔡、晋、洛,分布各处,但晋州是去往各州的必经之地,笼络全处,难怪呀难怪,圣上真的深谋远虑呀,连这一点都想到了。以晋州为轴,统揽北境,以御北方之敌,护卫京都,乃是最安全之法。也不知道圣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局的,竟然算得如此之密,这网,原来早就为孤注设下了,我原先还以为是他轻敌冒进了,没成想,是这老小子道行太浅了呀!”
说着,魁听还拍手叫好了起来,一边说,一边赞叹,一边倾露着对圣上的佩服。
崔璟郅听言也跟着头头是道地分析了起来:“晋州,不像洛州那样引人注目,而且也没有多少长公主和兖王的势力在,就算是朝廷在晋州有什么动作,也不至于让人很快就察觉到了。而且就像你说的,晋州之地,看似不像洛州这种商贾云集之地富庶,也不像蔡州这样的养马地那么重要,更不是燕州这样的门户,所以它横亘于其间,最是隐秘。李戈云把守秘密这么多年,却丝毫不漏,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一般人,心智极其缜密。”
“所以呀,副使的意思,应该是觉得其中一些内情,他们不方便再继续去过问,只能将东西给我,而我呢,又跟着殿下,这是变相给咱们提醒啊!看来,他们对此事确实是有些猜测和怀疑的,不过现在人多眼杂,他们不便着手调查。”
“可是···他们都不方便调查的话,那就说明,隐匿此事的人位高权重,咱们又怎么查得到呢?”
“能让右使他们如此忧虑之人,想必定然是朝中的大臣,而且权位应该不低。这个人没有受到内衙的监管,而且颇得圣上信赖,右使他们也不敢贸然违抗圣意,调遣内衙的势力来查这个人。哎呀,真是没想到,最后还得要靠我呀!”
崔璟郅看着他如此自吹自擂,但一想到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深觉不可信。
“你嘴里能不能有两句准话啊,人家就给了你这么一个东西,你就开始美的了你!说不定就是看你闲着,别人都有事忙,所以就顺手给你了,你还真给自己脸上贴上金了!”
“那咱们也别废话了,去问问不就行了吗?右使,副使,对吧,看看到底是我多心了,还是你大意了。”
“我倒是觉得,我有另一个不错的人选,问他更为合适。”
“谁呀?”
“道安。”
“他?他知道什么,洛州的事?嘶···还是去问他吧。”
两人就这样一合计,便打算直奔内衙去了,但平时兴致高昂的李昭晏,今天阙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听完他们说的话,没有丝毫兴奋的感觉。
“怎么了,晏儿?”
“没事,就是累的,以后你还是管着我吧,我这个人不知道节制的。”
正在准备出门的魁听一听这话差点没直接笑出声来,憋得他那叫一个难受啊,要不是他成天跟着李昭晏,他还真以为这是哪位艺馆郎君的娇嗔之语呢,听着就叫人肉麻。
“好好好,那你在家待着吧,我去就行了,晚上再带你去逛灯会。”
把李昭晏送了回去,崔璟郅这才又抽开身来,魁听站在院子里看着,竟然也看出了一丝丝情趣的味道来。
“我说,你们现在就跟老夫老妻没什么区别了,瞧瞧这腻歪劲儿,哎呀!看着就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懂什么,这叫无微不至的关心,以后万一哪个小妖精勾引他,我也好有自己的底气在这儿嘛。”
“是是是,崔公子说得甚是,我学到了。那咱们走着?”
刚要准备出门的时候,崔璟郅不知道是怎么的了,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望向了那边李昭晏的屋子,又看了一眼魁听,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说一样。
最后他还是将魁听拉到了一个角落里,埋着头问起了他来。
“干嘛,不是要出门吗,你弄我干什么?”
“嘘!”崔璟郅一边叫他禁声,一边将他拉得更低些,“你们···你们有没有监视,或者是秘密监视过朝中的几位重臣?”
魁听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禁好奇了起来,打量了他一圈,才笑嘻嘻地问道:“你不会是想知道,内衙有没有监视你爹吧?放心吧,没有,我们···”
“为什么没有?”
崔璟郅的反应就更叫魁听奇怪了,谁还上赶着叫人无时无刻地看着自己呢?
“嘿,你还真有意思,哪有你这样的?怎么着,你爹得罪你了,还是他不把家产给你,你非得跟他过不去?”
崔璟郅一掌拍向他的后背,正声道:“怎么说话呢,我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我跟你说正事呢,为什么没有啊,还是只是我爹没有,或者是其他几个都没有?”
“都没有!”魁听一把推开他,“圣上对这几个老臣,尤其是像齐相这样的,先帝的托孤大臣、辅政大臣,都很是器重的,再说了,你爹这样的不也是早早就跟着圣上了吗,还为圣上登基出力颇多,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那林楼辅呢?”
魁听就是想套他的话,崔璟郅的道行还是太浅了,魁听三两句闲话就把他憋得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听着崔璟郅自己说出了这些,魁听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他:“哦,原来是想问这个?他才是你真正的目标吧?”
“我···你竟然套我的话?”
“兵不厌诈嘛,愿赌服输,说吧,查他干什么,是不是跟那天你跟踪殿下去了那巷子里有关?”
魁听倒是一脸轻松,找了个地儿就开始坐下,翘着腿等着崔璟郅开口。崔璟郅明显成算不如他,自己也甘拜下风,跟着做到了魁听身边就开始说了起来。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
“不能出去乱说,是吧?”
魁听直接了断地打断他,他那屁股一抬,魁听甚至都能猜到他要拉什么屎,看他那样,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话了。
“知道就好,你可不能到时候把我给卖了啊,尤其是对晏儿,绝不能让他知道那天我跟着他一起过去了!”
“行行行,磨磨唧唧的,到底说不说了?”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林楼辅跟这件事有莫大的关系?”
魁听期待了半天,合着崔璟郅心里憋着的就是这么件事啊,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不是,你就想说这个?”
“这个怎么了,这件事难道不大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林楼辅在圣上心里的位置啊?啊?当年在崦嵫山,齐骁受了伤命在旦夕,圣上被支然大军围困,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了,林楼辅那时候不过也是一介书生,他就敢带着一帮人,冲入重围,解救圣上,这是救命的情谊呀!这些年林楼辅虽然在朝堂上看着没什么分量,但圣上私下里跟他的交情,还是跟让人忌惮的。内衙一向是为圣上办事,圣上都信任的人,你说我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非得跟人家过不去?”
“他···他救过圣上?不是说是齐将军救的圣上嘛,怎么又是他了?”
“他是粮草官,临阵离开,本来就是大忌,圣上为了不让他受到先帝的责罚,所以就把这件事全盘揽到了齐骁身上。所以呀,圣上就更在心里念他的情了嘛!我跟你说啊,林楼辅,那是内衙断断不敢随便调查的人,一个不小心,得罪的,可就不是他了。”
“那万一···万一他···”
崔璟郅的眼神真挚而单纯,他看着魁听,一边是好奇,一边又是忌惮不敢说,所以只能吞吞吐吐的,磨叽了起来。
“你不会是觉得,他要行谋反之事吧?”
魁听这样的老江湖,怎么可能不知道崔璟郅的怀疑是什么呢,他看着崔璟郅犹犹豫豫的样子,便自己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真的吗?”
没想到崔璟郅还真是这样想的。
“我说,你那脑子是不是最近跟着兖王回京的时候,让人给弄傻了?天天不是想着杀人,就是想着谋逆的,太平盛世,他一个文官,拿什么谋反?嘴皮子吗?”
说着,魁听就站起了身来,开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是不想再坐在崔璟郅身边听他胡言乱语了。
“他就不能有什么党羽吗?就是那种跟他一样,有野心,有实力的?”
魁听看着他不依不饶的样子,猛地一个回头,直接跟他撞了一个满怀,两人四目相对,魁听也仔仔细细地观察起了他来:“你小子一个官宦世家的公子,一天天哪来的那么多猜测啊?就算是他真有不臣之心,你觉得他该怎么···怎么谋逆呢?”
魁听本来是想教训一下崔璟郅的,但转头一想,他们俩就这样站在院子里,大声叫嚣着谋逆之事是不是不太好,所以就又放低了音量,凑近了些。
崔璟郅不言语,只是呆呆地看着魁听,他也被魁听给吓到了,自己本来就只是猜测一下,没想到魁听竟然这么大的反应。
“你不会是觉得,他会推里头那位上位吧?”
魁听指了指李昭晏休息的屋子,崔璟郅也跟着瞪大了眼睛,魁听就知道,这小子那天肯定是听见了什么!
“我说,您自己瞧瞧,晋王殿下像是要登···要那啥的人吗?整天跟你混在一起,哪里还有什么斗志!你是不是以为圣上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跟你说,圣上耳聪目明着呢,要是他真有这样的不臣之心,圣上肯定早就发觉了。不过至于为什么不铲除他的势力···这个···这个就不是你我该置喙的了,你吃好喝好,我忙里偷闲,咱们在这京都好好活着不行吗,你小子尽事儿!”
魁听这下说完,崔璟郅就更不知道该插什么话了,跟在他后头又转了几个圈,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跟着干坐在院子里了。
“那咱们现在还去找道安吗?”
“还去什么,那是你的事了,那是宇文曜给你的差事,跟我没有关系!”
“嘿,你还真是···行行行,我也不去了,我这个人呐,就是有一点好,凡事不放在心上,有什么就一遍过去,再也不提了。既然右使没有直接跟我开口,那我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了,人嘛,活得洒脱快活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就不好奇吗?”
魁听本来都要躺下睡觉了,他又来了这么一句,魁听多年混迹于死人堆,见过的人也多了,像崔璟郅这样未经世事的愣头青也不少,所以,他也没忍住地提醒了他两句:“崔公子啊,咱们也认识有段时间了,我也认认真真跟你提个醒,不要仗着你爹是朝中重臣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知道,你呢,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没经历过这些事,好奇心强了些,也不是什么过错。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两句,有些话,听一听,说一说都没什么的,要是你真管不住自己,那时候可就真要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你觉察到了什么是吗?”
魁听本以为自己吓唬住他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敏锐,竟然看透了自己的把戏。
“哟,可以嘛,看来你小子还真不是个饭桶废物嘛。是,我是能察觉到一些东西,但那也只是我的经验之谈,京都的水呀,可比北境那样的蛮荒之地深多了,我都难以自保,更别说你一个初出茅庐的二愣子了。我呢,也还是那句话,打听打听,消遣消遣,那没问题,只要你不出去瞎说就行了,但你要是真涉足其中,我是怕你让人套上了套都不知道啊!到时候别说是你爹了,就是皇后出面,恐怕也难以救你出来呀!”
“可万一他要拿晏儿的命做赌注呢?”
崔璟郅说得极其认真,魁听也看向了他那张没有丝毫玩笑的脸,看样子这小子那天真的听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
“我是去偷听了,而且林楼辅自己也承认了,午未大街晏儿坠马一事,就是他所为。他为了抹黑太子的名声,竟然不顾晏儿的安危,要是将来有一天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也会拿晏儿出来当挡箭牌的!”
魁听确实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崔璟郅只是一个天真良善的公子哥,就是比那些纨绔公子强点,再会点花言巧语罢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有如此真心,当真是叫人意外呀。
“你放心吧,虽然我不想掺和这些事,但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内衙里,也有不少人找了当朝重臣做靠山的,或者是直接依附于太子。但这些,圣上都是看在眼里的,之所以没有发作,就是因为这样才能让朝堂更加趋于稳固,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这没什么,只要各方势力均衡,圣上便可以稳坐泰山,你明白了吗?”
崔璟郅直接了当地摇了摇头,他很不理解,圣上眼里就这样忍得了沙子吗?
“傻呀你,灭了这个权臣,还有下一个,绝了这一党,就又会兴起另一党。环环相扣,错综复杂,圣上这是想借用人心,叫他们自己相互牵制罢了。林楼辅或许真的想借晋王来抹黑太子,但你知道为何圣上隐而不发吗?”
“想息事宁人?”
“太子确实是做过一些想加害晋王的事,这件事圣上本就没有追究,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正好敲打敲打太子。至于林楼辅,他肯定也是知道见好就收的,不会真的跟太子撕破脸的。这种权御之术,御下臣子的法子,是咱们领会不到的。不过你只需要记住,圣上不是耳聋眼瞎了,林楼辅所做的种种,当然了,也还有太子的事,圣上都不是坐视不理,只是不想坏了这份表面的平静罢了。”
“那要是暗地里大家相互争斗呢?斗个你死我活呢?”
“自圣上处置了靖王和康王一事之后,本来已经平息多年的朝堂,却突然泛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些年圣上好不容易才又将这些人的野心给压制下来,现在要是他出手破坏了几方和平,恐怕事情不好收场。暗斗嘛,大家都有,只要不摆在明面上来,也不会有人这么不懂规矩出来生事的。我猜那天林楼辅肯定是拉拢过晋王殿下的,你放心,只要他还在拉拢,那就说明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的。要是真有事的话,我想啊,殿下反而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魁听说了一大堆,崔璟郅还有些消化不了,他呆愣着站在原地,看着魁听头头是道,他听着似乎也像是这么个理儿,便点起了头来。
“行了,别傻了,现在这种时节,明哲保身最重要。再说了你二哥又马上要得胜归来了,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那些人现在巴不得你出点错,然后就拿到圣上面前去大肆宣扬一番呢,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带着吧。”
“我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呐?我总觉得他回京这一路,不会太平。”
“嘿,这你倒说着了!”魁听一个翻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今天就有御史出言弹劾你哥了。”
“弹劾?弹劾他什么?他人都还没回来呢!”
“说他···嗯···说他居功自傲,过燕州境的时候,引起了当地官员的极为不满。”
“什么不满,这些人分明就是没事找事!”
“对呀,圣上也是这样说的,而且内衙已经查到了,是当地的一些官员,想要借此机会,虚冒军功,想贿赂崔将军,但是不成,所以就反咬一口。圣上已经下旨,将燕州刺史革职,其余大小十来个官员也都调了职,遭到了贬斥。”
“这么快吗?”
“当然了,大军得胜归来,正是军威正盛的时候,这种小人在这个时候行此事,那不是叫将士们寒心了吗?”
崔璟郅将信将疑,看着魁听的眼神也显得更急迷离了,魁听的话听着是很有道理,可崔璟郅也是个倔驴性子,尤其是当他知道了林楼辅还威胁了李昭晏的时候,就更心急如焚了。
“我看你担心的不是你哥,是晋王殿下吧?哎呀,真是男大不中留啊,以前你可都是向着你哥的,现在好了,哥也不要了,就要美人。”
“胡说,不是你说的嘛,叫我不要多管闲事,管来管去成了一潭浑水,到时候我哥就更不好办了。”
“嚯哟,你小子长进了嘛,还知道有所顾忌了,不错不错,心思敏捷,是个可造之材。”
崔璟郅话是这样说,但他那耷拉着的脸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了,他这是口服心不服。魁听也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好言相劝道:“你呀,就是好日子过久了,不知道世道艰难是什么样子的。成天闲的没事干,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胡思乱想,可是要吃大亏的。圣上不是许了你去京都府任职吗,怎么,你要不去那里打发打发时间?”
“京都府就跟京都一样水深,我这种愣头青,混不明白的!更何况我还没有功名加身,去了也是闲着。”
魁听知道,这是自己训他训久了,不乐意了,变着法的来酸自己呢。
“京都府尹章程,这个人跟李戈云有很多的相似之处,我在北境那些年,常听人说起,晋州和洛州的刺史,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一样的奸猾,一样的市侩,一样的心机深重,一样的挤破脑袋都想往京都钻!不过我看呐,他们倒是朝堂上难得一见的明白人,不贪财,只为自身谋一个出路。你要是跟着这个章程,说不定能学些东西,到时候也能得个荫封,去你喜欢的江南做个小官。”
“章程为人,是有些市侩,这个我领教过的。不过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在内衙谋洛州之局的时候,在洛州发挥如此重要的作用呢?圣上就不担心,他反水投靠兖王或者是长公主吗?”
听着他说的话,魁听也看着他这个人,小孩子心性,但为人善思,总是喜欢一股脑地非黑即白的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而且还总是这样嫉恶如仇,一点空隙也不给自己留下。
“章程这样的人,才能在洛州呆得长久,一面是阿谀奉承,行拉拢结派之事,一面是良善之心,揣普度苍生之念。你也去了洛州一段时间,难道你就没有发现,洛州百姓对章程毫无怨怼之言论,反而尽是溢美之词吗?”
“他···”
崔璟郅回想起了在洛州的时候,他们住在驿馆,这个章程虽然不常露面,但他也经常耳闻,章程常去洛河大堤的工程处监工。那天陪着李昭晏去巡视大堤工程情况的时候,自己也见到了,大堤并无传言中的诸多问题,反而用料真实,看着不像是投机取巧、中饱私囊之后的结果。想来这个章程要一面在洛州稳住两尊大佛,还要暗地里安排人手,按原计划监修大堤工程,应该也是不太容易的。
难怪,兖王在洛州气势如此之盛,他还能稳坐十来年的刺史之位,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说长公主生存下来是因为她出身皇室,又有自己的布局谋算的话,那章程,可就是十足十地用尽了心思,才在洛州站稳了脚跟的。
“这个李戈云,真的跟章程一样吗?”
“人无完全一样,更何况是两个几乎毫无交集的人呢?我说起他们俩,就是想给你提个醒,不要轻易看轻了这些个表面市侩之人,这些人往往比那些敢于直言犯上的谏臣还要懂得朝政之道。面上看去,他们是只知道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但有些人呐,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咯!而且你知道吗,章程回京任职,是圣上亲自下的旨意,不是吏部的安排。”
魁听说完,就又躺了下来,安坐于台阶之上。
“他是林楼辅的部下吧,当年他还在中书省做过一段时间。”
“是啊,林楼辅此次在兖王一案中出力颇多,即便是为着周全林楼辅的脸面,圣上也会适当提拔一下他的,都是常理,不需要特别在意。”
崔璟郅看着眼前这个形似乞丐的小流氓一样的人,心里不免疑惑,他到底是当了这许多年的杀手,还是吏部文书啊,怎么什么他都知道?
“魁听大人,”崔璟郅一脸笑嘻嘻地凑了过去,紧着魁听的身边就坐了下来,“你也教教我吧,我···我以前老是混迹于勾栏瓦舍的,我觉得你懂得多,又实用,不如我拜你为师吧?”
“拜师?你敢拜我还不敢受呢,以后你出了什么事,我是不是还得想着救你命啊?我才不给自己揽这么个烂摊子呢!”
“那你以后去王府吗?”
“去啊,晋王这里待着,可比其他地方强多了,你不知道多少人眼红我这个位置呢,争着抢着要来!”
“那以后进了王府,你也有事没事就给我上一课吧,我这个人愣得很,要不是你提点我,我还真就走上歧途了。”
“别!”魁听赶紧就叫停了他,“可别给我戴高帽啊,我还没答应你呢!再说了,你不是有师父吗?”
“我那个师父也就那样吧,哪能跟你比啊!”
崔璟郅大言不惭地说着,魁听却像是着了魔似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神一直在瞟向另一边,不断地给崔璟郅提着醒。
“师父,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帮你揉揉吧?”
说着,崔璟郅就要伸手上来,魁听却一下子弹开了,站得笔直笔直的,不敢动弹。崔璟郅这也才注意到了,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了一个人来,而且来人正是自己的老师父,宇文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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