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迷失

三月十五日:

柯培摸不准自己是被滕木瑾摇醒的,还是做梦心神不定挣扎清醒的。滕木瑾神色紧张,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她说:“阿司一直不见踪影。”

柯培惊呼,起身太猛,一阵头晕目眩,闭上眼睛冥想:“我梦见了什么?是预言还是噩梦?”

柯培嘴里神神叨叨:“梦到司瑞德……”柯培睁开眼睛,果然电闪雷鸣之间,瞧见了远处的人影。

两人都知道司瑞德喜欢早起,有时会提前探路,但是不一会儿一定会回来,也一定不会走远。

那么现在大概率是出事了。

柯培焦急万分:“瑾,阿司先行去了高楼!”

此事不容小觑,滕木瑾特地叫醒柯培,无需预言也猜到了司瑞德的行踪,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再也等不及了,疾行追赶。

柯培心急如焚,强行定了定心神,正打算跑着跟上滕木瑾,没迈出两步子,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滕木瑾的身影在密密麻麻漂浮的死气之中消失得过于快了。而且那些死气之前一直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为什么他与它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对方太小看他了。柯培好歹曾经是巫师家族的长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自己中了巫师的幻术。

何况他的预言时不时刷新现实的页面,上一秒死气近在咫尺,下一秒闪到十丈开外,场面一时滑稽不堪,惹人发笑。

巫师的咒语和战场的布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和八卦阵亦有相通之处,简单来说就是有迹可循。

柯培按照预言中的指示,摸清了周遭的阵眼,有生门亦有死门。比如往往空旷地带是现实之中的河湖或者悬崖,死气的缝隙前方几米远还是树。

柯培穿过假冒的树林耽误了一点时间。

谁料?一条倒挂的细蛇张开血盆小口,扑面而来,柯培慢一拍地闪身躲避,和蛇错身而过,蛇危险地吐了吐长长的红信子,再起攻势。

柯培心怀感激:预言救我小命!殊不知,地上树上悄然趴满了无数的大蛇小蛇。

柯培在预言降临之际左躲右闪,然后冒险做了一回捕蛇者,伸手掐七寸,手中的蛇即刻化为泡影,凭空消失。

某一时刻,柯培拥有了两秒钟的预言,什么也没有,死气和蛇无影无踪,眺望远方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高楼一片火光的棱角。

柯培恍然大悟:是他错怪对方了,他啃上了一块硬骨头。两层幻境、现实和预言交织成了一张蜘蛛网,恍若迷宫,险象环生。

他的真实遗失在何处尚未可知。

然而,对方露出的小尾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即使柯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拥有如此实力使绊子的巫师除了老巫师不作他人想。

16日:

……“阿司,你来救我了!”柯培喜极而泣,抬手揩掉蒙住眼睛的水雾。

幻觉与真实穿林追逐,预言在未来熠熠生辉。司瑞德步履稳健地赶来救柯培于水深火热之中,当真如一棵树。

司瑞德目视对他目不转睛的柯培,眉毛挑起一个嘲讽的高度:“矮子,哭鼻子了?”

柯培对他的担心拧成了一股扼住自己喉咙的夺命绳,心脏和手脚发麻,勉强搭腔呛道:“屁,被耗子巫师蠢笑了——小心脚下,地面凹陷!”

司瑞德闻言,点点头表示收到,面不改色地指挥藤蔓刺透了一条蹿到面门的小蛇,大踏步向前。

脚下藤蔓破土而出,神不知鬼不觉地铺就了笔直的道路。它们的即时生长短暂而值得敬畏,类似于蜜蜂的嗡嗡声或者三尺冰冻骤化清水的响动声婉转不绝。

柯培为之可怕的生命力震颤不已,预言罕见地没有干扰他长久的凝视。魂魄归位时分,司瑞德走到跟前,藤蔓消失于虚无。

柯培心服口服,赞美脱口而出:“厉害!阿司,不愧是天生的巫师。”

柯培领先司瑞德半步匆匆破阵,金光在眼眸中闪烁成群,脚下无半点迟疑,违反自然规律的藤蔓自左侧凭空生长,绞死了树上的真蛇,柯培借力飞蹬高树,近身的藤蔓传出司瑞德浑厚的高音:“你高看我这半吊子称作巫师,我可没一张厚脸皮答应。”

播报完,藤蔓窸窸窣窣地爬下树,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柯培没放在心上,露出标准的傻笑:“夸你就不要妄自菲薄啦!”

司瑞德:“我认为瑾比我厉害。”

就像同学攀比成绩,赢了输了都少不了竞争对手的存在,别说一共就只有两个同学,没什么好偏心的,何况柯培也不是真正的老师。

柯培向靠谱的司瑞德问起滕木瑾时,心情晴空万里:“滕木瑾还好吗?她在哪里?”

司瑞德却沉默了。

在这短暂的一两秒钟里,柯培感受到了顿生的心慌,脉搏随着震颤的身体紊乱不齐,寒意无风自起。

柯培正欲追问,目之可及的山丘轰然百尺崩裂,巨大的声波吼得他跌下高树。再次睁眼,柯培翻身立地,一回生二回熟地做出判断,二话不说先骂为快:“困不住我们就掀盘,鼠辈!”

拽了一把神情凝重的司瑞德,他飞快地解释:“阵自爆了,山要塌了,快跑!”

山欲倾倒而无人可抵,死亡的车轮碾过天边滚滚而来。

柯培人矮腿短,跑不快,司瑞德一言不发地单手扛起人,跨越龟裂的地面,大地的缝隙一直延续到脚后跟。

柯培惊呼:“上面。”

三秒过后,两人眼前一黑,霍然复明——司瑞德带着柯培钻进了一处地下空洞。一时间两人如同业务不熟的地鼠,灰头土脸得通行于大地之下。

谁也没有心情开玩笑了,气氛如若将断之弦。

柯培听见司瑞德在附近说:“瑾受了伤,我把她安置在那栋高楼第一层某一间房里。”

司瑞德心思的细腻和外形的高大截然相反,牵挂滕木瑾而提及不足为奇。柯培奇怪的点是他为什么等不及要现在告诉他?

“不幸中的万幸,还有命在就好。”

轰隆——

令人牙疼的风吹沙粒声在耳畔呼啸,柯培竖起耳朵,回眸一顾,骇然色变——如此程度的山体崩塌,他俩必死无疑,滕木瑾会飞的巫师权杖来了也救不了。

第一次没有借助眼睛的预言雪中送炭超前点映,柯培尚未回头,先没头没尾地说:“阿司,左前方30m,我们就能活下去。”

话音刚落,柯培听见司瑞德不容置疑地喊道:“去找瑾。”

柯培小小年纪就是一个调皮捣蛋的机灵鬼,活了百年,世事变化无常,反而长残了。他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强词夺理:预言家身份沉重,生活苦闷,加上浪迹在深山老林的巨大信息差,显得蠢有可原。

司瑞德的大力出了奇迹,冲击得柯培犯了聪明:“阿司,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跑出去?”

来自天生的巫师的力道分成了两道路,一道撬开了预言家的生路,一道将大巫师推向相反的方向,生死不论。

柯培重重摔下山坡,一路滚石子似的最终撞上了一棵大树,他闻到了一股腥甜的暗香,不计其数的红花瓣在晦暗的视野中飘摇、零落成泥,惊动了无形的空气,岔出无厘头的丝线好像某种藤类植物的经脉。

司瑞德脑子清醒如腊月的寒冬——老巫师针对三人的阴谋正确如斯,先困住预言家,再诱骗木偶师上楼,下咒巫师,引导求生无门的木偶师跳入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司瑞德不知道老巫师为什么盯上滕木瑾,但是他是来救柯培的,如果老巫师把他们逼到了死局,他愿意以死破局,保下预言家。

毕竟他称他为天生的巫师,司瑞德选择了救人。

漫天飞扬的尘土几乎让柯培呛咳出心肺,预言降临,柯培不受控制地回过头,才模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遇难地点,尖叫、发疯通通没有应景而生,他踉跄起身,小声咕哝了一句:“阿司?”

滑坡后的土块堆积的杂乱无章,东一块凸起西一块凹陷,精神动荡的柯培重心不稳,堪称是跪膝爬上去的。

司瑞德埋在哪里,埋得有多深,他不知道。

他依照记忆徒手搬泥挖土,碎裂的土石比他人还要大,干燥板结的凝土好比泥浆,柯培的手指甲缝很快塞满了泥土,漫出一丝腥红的血迹。

他茫然了。

他知道司瑞德无法回应他的呼喊,所以他不白费功夫撕哑声带。

柯培拼命眨眼睛,妄想预言,然后反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忘了,他从未成功窥探过司瑞德的命运。他不能预言巫师。

失魂落魄地反应了一段时间,柯培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他怎么也忘了?司瑞德的巫师权杖很特殊,它可以赋予亡人第二次生命。

啊?他做这些无用的傻事干嘛?虽然糟糕透顶,看来大巫师以后要和自己这个旁门左道落得同样的下场——失去巫师权杖只能空手施法了。

柯培抑揄地想,司瑞德要以什么方式复生呢?从地里长出来吗?

“去找瑾。”那人说。

柯培掐了一个凝水诀收拾干净自己,拍落尘土,一时间不敢回望身处的平野。

他笑嘻嘻地嘱咐说道:“待在地下没什么不好的,我去找瑾了,你要早点长出来。”

事了,柯培独自一个人爬下这片山坡。

司瑞德的巫师权杖可以赋予亡人第二次生命,这一点毋庸置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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