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冬天十分寒冷,天空是冷调的灰色,铅灰的雪掉落下来就变成了纯白。
“咪、咪。”街上零星几个行人意外的发现冬天里许久未见的流浪猫狗们赶路似的从各种犄角旮旯里窜出来,往一个方向飞奔。
最终占领了一整个公园,全围着一条长椅,排排坐,纪律严明,甚至开始报起数来,军训摸鱼的学生看了都要羞愧得低头。
看不出年纪的少女穿着红色的大衣侧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趴在椅背,等它们咪咪汪汪地报完数又懒洋洋趴下去一点,脸颊被柔顺的碎发遮住,只瞧见一只手垂落下去,从衣袖里露出几根素白的手指,金黄色的小花从她手心滑落,在地上垒成金色的小沙丘。
围在她周围的猫猫狗狗纷纷凑过去舔落在地上的花,一下从有些萎靡的样子变得精神焕发起来,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杂毛也柔顺光亮了。
有猫舔了花还不够,悄悄绕过去想要顺着她的裤腿往上扒拉。银粟察觉到腿上的重量回头就看到一张猫脸贴在膝盖上。
众所周知,任何毛茸茸的生物长得越像人越丑。
正如她喂的这一大群。
趴在她膝盖上这只尤甚,五官挤在一起,还有小胡子,像是猫版希特勒。
银粟眯了眯眼睛,语气愉悦又甜蜜:“真丑。”
说罢又把猫抱起来稀罕了一会,从头撸到尾巴尖儿,手上一边揉搓,嘴里一边嘟囔着,“哎呀,太丑了,怎么能丑成这样呢。”
“银粟老师,您大冬天支起帐来就只是为了来撸猫吗?”桃园小春做了她三个月的辅助监督,面对眼前这种‘大场面’已经见怪不怪。
“没办法,我爱心泛滥嘛。”银粟随手把手上的猫丢开,又把扒拉在身上的毛线球们抖落,起身去挽桃园的手。
桃园也已经习惯她自来熟的肢体接触,放下捂着肚子的手让她挽着。
凑近之后银粟却低头弯腰去看她的脸,好一会才说:“你不舒服吗?脸色有点难看。”
桃园一下子陷入无语和感动的两难抉择之间,心说我大冬天顶着寒风忍着生理痛脸色当然难看,一边又忍不住觉得眼前这个娇气幼稚鬼居然注意到自己脸色难看,她好感动。
短短三个月,她已经变成了社畜的模样。
“没事,只是有点生理...”
话还没说完,一个突然的想法咻一下窜入脑海,真的是咻一下。
闪电似的,又快又准。
“嗯?生理?”银粟偏着头还在等她把话说完,颜色浅淡水润的眼睛映着睫毛垂下的阴影,看上去又乖又懵懂。
桃园忽然想到她给银粟备日常用品的时候没有用过卫生巾,她给她准备了一包,到现在还是崭新躺在包里。
当然,这只是一件小事,放在别人身上,兴许就只是女孩子脸皮薄,自己常备了。
但桃园肯定,银粟完全不在意这点脸皮。
她是一个上厕所没带纸时会使唤流浪猫叼着上面写着:【小春,我忘带纸啦!!】纸牌穿过一整个校区给她递话的女人。
当时她一个月试用期结束,正在向顶头上司五条悟汇报工作,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等着看自己是转正还是滚蛋。
啪嗒一声。
一只丑猫把纸牌往地上一丢。
看清上面的字
五条悟翻报告的手停下了,桃园急速狂奔的心跳也停下了。
沉默着,沉默着。
桃园蹲下身给丑猫脖子上挂了包纸巾,五条悟默默给她拿了份转正合同并敲了个章子。她拿了合同安静离开,低头和丑猫对视了一眼背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在路过办公室窗户的时候听到五条悟惊天动地的笑声。
桃园觉得这是三个人一只猫的尴尬,可惜还有一个不在场。
事后告诉银粟,她也毫不在意的样子,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出门忘带钥匙,上课忘带课本,领学生出去采风,转头就把学生给落下了。
这样一个丢三落四,就差没把自己给弄丢的人,三个月没找她要过卫生巾。
再联想银粟能坐着绝不站着,贴人就能睡,连吃个橘子都要人伺候着剥了里面那层柔韧软皮的娇懒状态。
外加银粟和某个咒术圈不可说人士长达数年的恨不得24小时黏着的事实婚姻状态,桃园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脑内风暴了许多许多,她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怀孕了?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银粟还在等着桃园说她为什么脸色难看,没想到话题一下转到自己身上。她瞪大了眼睛,然后表情慢慢从惊讶转变成恍然大悟,张了张嘴,似乎说了声‘哇哦’,不过没出声。
桃园见她这个样子,觉得哪怕粗心成银粟这个样子,这种事应该是还是心里有数的,多半是真的有了。桃园一下子紧张起来,姨妈也不痛了,生怕摔了她。
两人的动作就从银粟搀着桃园,变成了桃园搀着银粟。
懵懵懂懂被她搀着,银粟步子小了点,小心翼翼问:“怀孕就是肚子里有小孩了吗?”
“嗯。”桃园觉得她笨得有点点可爱,“现在说不定你就是两个人的身子了,要小心才行。”
银粟本来没觉得什么,被她这么一说,一下觉得身子变重了,娇娇柔柔靠在桃园身上。
“其实我早就觉得我最近变得爱睡觉了。”大概从200年前开始。
“对对对,嗜睡就是孕期的一个特征。”桃园不住地点头,“最近有没有觉得犯恶心?”
“有啊。经常觉得恶心。”祓除咒灵的时候多恶心啊,又臭又血腥的,粘在毛上还半天洗不干净。
“看样子应该是了,不过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
“哦。”
沉默了一会。
“我感觉它好像踢了我一脚。”
“不能吧,这看着最多两三个月的样子。”
“两三个月的小孩不动的吗?”
“这会还是个小点呢。”
到了医院,银粟选了个老中医,伸出皓白的腕子等着摸脉。
“看什么病呐?”老中医问。
银粟声音发紧:“我好像怀孕了。”
老中医是个不正统的中医,摸了半天没摸出什么名堂来,感觉这脉象似有若无啊。
一边惭愧自己学艺不精,一边又拉不下脸让人去西医那边拍片搞尿检。
银粟还在这乖乖等着诊断,站在后边等着的桃园已经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医生身上。
“这个...”避免尴尬,老中医像掉书袋那样抖落两句专业知识,企图打消患者的怀疑,“这个滑脉啊,就是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滚珠玉盘之状....”
话音还未落地
“欸欸欸!有了有了!”
“这是很标准的滑脉啊!”
“哇哦!”这下银粟哇出了声。
一小时后,银粟被桃园送回了家。
早些年她和伏黑一家住在一块,后来伏黑姐弟生活自理能力指数上涨,迅速超过只有花架子的银粟,在他们家蹭吃蹭喝一阵子之后毫无照顾小孩成就感的银粟含泪另找了栋公寓,租了个带泳池的顶楼,和五条悟开始延续长达二十年的同居生活。
银粟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进嘴里发现是冷的又紧张兮兮给自己烧了壶开水,最后捧着杯热水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开始昭告全天下。
她想了会,先给五条悟发了条快点回家的信息,然后开始给认识的人打电话。
“白泽,白泽,我怀孕了!”
宿醉未醒的白泽一下被吓醒,又回想起两天前才见过一面,翻了个贼大的白眼。
然后银粟听到久违的亲切家乡话,白泽回了她两个字:“傻逼。”
银粟盯着挂断的通讯丝毫没有消减高涨的情绪,接着打给硝子,“硝子,你知道吗?我怀孕啦!医生说快三个月了呢!”
“啊?”一手夹着烟一手捏着手术刀的硝子用肩膀夹着手机通话,手机险些掉到地上,她一把捞起手机,顺带翻出了银粟一周前刚做的体检报告,啧一声之后叼着烟含糊不清说了句:“恭喜。”
听着她淡然的语气,银粟难以置信:“你一点都不惊喜,一点都不意外吗?”
伤心的真情实感。
硝子肩膀微微抖动,憋着笑:“嗯,惊喜,意外。”
“哼!”银粟十分做作地气呼呼挂断电话。
硝子看着退回主界面的手机,耸了下肩回头对等她尸检结果的人说:“我敢打赌,她待会就要打电话通知你一个‘大消息’。”
一个高瘦的人形靠墙站着,黑色的长发从他肩上滑落,被惨白的灯照着,也不见它映出一点光泽,黑得格外纯粹,雾似的。
夏油杰脸上表情一言难尽,对着硝子晃晃来电人:银粟的手机界面。
打给夏油杰的电话还没接通,门锁那边传来喀哒的声音。银粟干脆挂断电话,手里抓着医院的诊断书,背在身后等五条悟进门,身体左右微微晃动着,期待的不得了。
青年带着点轻佻的跳脱声音还没等开门就传了进来,似乎心情不错,还带着调儿。
“我给你带了一桥家的点心和涩谷那边的奶茶哦。”
先挤进门的是一只巨大的企鹅玩偶,“锵锵!还有你想要的不得了的超级巨无霸帝企鹅玩偶!”
敦实的企鹅落地,青年才探出头来。
脖子上挂着被蹭掉的眼罩,一头顺滑的白发也有些凌乱,蓝眼睛亮晶晶的,手臂环绕着企鹅几乎约等于零的脖子,手腕上挂着装点心的纸袋,倾长的身体靠着柔软的玩偶,他气质里锐利具有危险性的部分冲散的一干二净,显出几分孩子气的少年感来。
“惊不惊喜?”
银粟点点头,献宝似的递出诊断书:“医生说我怀孕啦!”
五条悟缓缓眨了眨眼睛。
“哈?”
什么玩意?
银粟眯着眼睛问:“惊不惊喜?”
五条悟微笑僵在脸上。
我给你带点心,你给我戴绿帽?
惊喜个屁啊!
五条悟眼前一黑,反省了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年纪十位数还没到二就开始勾着小仙女摸摸蹭蹭,企图教会她帮自己解决生理问题的报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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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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