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被接了回来,这让陆祝江夫妇谢天谢地。
陆太太深夜里派人去唐宅,说:“四小姐因在章士霖寿宴上受了惊,回来后病倒了,想见一见明梧少爷。”
结果只传回了句:“司令说看明日得不得空。”
陆太太想,他既这样说,那必定是会来的。
可第二日从早等到晌午,从晌午等到晚,中间派人请了七八次,都只回说不得空。
陆祝江与陆太太又亲自去请,可依然请不动那尊大佛,甚至连面都见不着......
直到晚上9点,唐明梧姗姗迟来,笑得温顺:“咱们西塘出了大案,我一时脱不开身,姑父姑母并没有久等吧?”
陆祝江哪儿还敢有脾气,又是摆手又是赔笑:“没有......没有......”
陆太太到底是女人,面对这种情况已近崩溃,心里又积了一肚子怨气:“唐明梧!我派去的人只差把军司门槛都快踏破了,今天又在这等了你一天!你可别忘了我也姓唐,我可是你的亲姑母!我现在就以鸣一个儿子了,谁要害死他我就和他拼命!”
唐明梧面色不变:“我还当姑母是想谢我择干净了陆家、又放了姑父呢!不成想原来是找我拼命的,那姑母可得往后排一排,这次处置的名单不少,都是西塘有头有脸的,要拼命恐怕还轮不到姑母呢!”
“你......你......”陆太太被他噎的气血翻滚。
最后只好坐在地上大哭,拿出自以为的杀手锏:“唐家竟出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我现在就去徐州!去让我哥哥和母亲评评理,亲侄子要杀我儿子,那就是要我的命啊,我也不活了!”
“林池!”唐明梧大声吩咐,“让人去给姑母买去徐州的车票,越快越好!”
林池领命说是,唐明梧便转向地上坐着大哭的陆太太说:“姑母路上可不要耽误了时间!你也知道我从小混账不吝,若是能及时将父亲和奶奶带来西塘,说不准倒能管管这件事!”
陆太太听了,更是呼天抢地的哭......
陆祝江听得心烦,终于忍不住骂了她一声:“别哭了!都什么时候了,儿子的性命不要了么!”
陆太太一愣,抽抽噎噎地收了哭声......
陆祝江赶忙给唐明梧鞠了一躬:“你姑母过于担心儿子的安慰,这才犯了魔怔,姑父在这给你赔罪了......你忙了一天定还没吃饭,咱们一边吃一边说.......”
唐明梧连看都没看他:“不敢麻烦,这就走了。”
陆祝江赶忙说:“不麻烦,不麻烦......厨房里温着菜,都是现成的。”
想到什么,又忙加上:“我让阿月专门做了两道小菜,好不好吃,你也帮着给尝尝。”
唐明梧轻轻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陆祝江见他没拒绝,心里有了些谱,便赶忙催着让人去准备。
红木圆桌子上,小菜蝶摆得满满腾腾,唐明梧在军司里忙了一整天倒似乎真有些饿了,可同样一日未进食的陆祝江夫妻却是难以下咽。
陆祝江让人带了阿月过来,就安置在唐明梧的旁边,那距离近得几乎能贴到唐明梧身上。
将女儿叫出来陪客人,露骨成这样,看来真是被逼上了绝路。
阿月被陆祝江告知要她去讨好唐明梧,竟比得知被送给章士霖还要激动,只哭说不行、也不能......求父亲不要让她那样......
结果却换来陆祝江一个狠狠的巴掌:“我生你一场,你却克死了你大哥,这会儿还要让我陆家绝后么!”
阿月按照陆祝江的要求给唐明梧倒了酒、夹了菜,多余的话也不说,挺直得像个木偶。
唐明梧倒是允许她挨在身边,以那样亲密的距离,酒和菜也照单全收,只是却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她一眼。
陆太太方才被陆祝江骂了一顿,心里虽然怨,却已看清楚了形式,这会儿对着不得不低声下气,百般哀求。
“明梧啊,姑母方才实在太过心急,才说出了那样不知好歹的话,咱们是亲姑侄,以鸣也是与你有血缘的亲表兄弟,你是咱们苏皖七省的司令,既然能将陆家和你姑父都保下,为何不能再救一救你表兄!”
唐明梧道:“姑母也太抬举我了,我虽然是司令,可这法令是我颁布的,我的姑母姑父带头来砸我的场,我只处置别人不处置你们,以后还有谁能服我!西塘三万皖军又怎能服我!”
“姑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唐家人,与我连着血缘,质问我为何不保下陆以鸣,可是姑父姑母明知道父亲深恶下面这些吃里扒外的官员,这一年来我接手苏皖,也是危机四伏、枪林弹雨中活命,姑父姑母却利用职务之便帮北边的方潜私运西药来威胁我军,姑父姑母这样为唐家着想,想必徐州的父亲和奶奶知道了也感动地痛哭流涕!”
陆祝江和陆太太听得心惊胆战,脸色都是越来越难看......
陆太太哭着认错:“我真是劝过你姑父的,我说我是唐家人,怎么可能帮着外人来对唐家不利。可祝江说只是一般的西药,并没什么厉害作用,便是不在这里走,从别处也是走得的。”
陆祝江也说:“贤侄,你也知道我只是个马政副司长,上面可还有个正司长潘韦政呢,我若是不答应那就是得罪了他,他们怎么能容得下我!”
唐明梧心知他们夫妻俩都是个什么货色,放下筷子,语气淡淡地:“这么说来倒是我冤枉了姑父。”
陆祝江赶忙道:“不敢.....不敢......是我一时迷了心窍,犯下大错......只求贤侄能帮上一把,怎样才能救救以鸣性命......”
陆太太则私下拧了阿月一把,边给她使眼色边骂道:“让你来是做木头的不成,表少爷的杯子、碗空了,就不知道续酒、夹菜么!”
陆太太又亲自夹了小菜:“这一道什锦豆腐涝是阿月做的,你且尝尝,我记得你留学前与阿月极好的,顶喜欢吃她做的东西,也经常来姨妈这里,反倒是留学回来后疏远了。阿月听说二哥哥要被枪毙,可是哭了好久。”
又转向阿月说:“你快敬表少爷一杯,求他想想法子放你哥哥回来。”
她塞给阿月一杯酒,背后使劲推了她一把,阿月因许久不说话,声音干涩:“请表少爷念在太太的面子上,帮二少爷想想法子。”
唐明梧淡淡的:“姑母这话说岔了,四小姐以前若是与我好,怎么还嫁给了陈文安!总是四小姐不太中意我的......而且她有丈夫,怎么也求不到我这里来。”
陆太太讪讪地说:“表少爷忘了不成,那天你也在这,陈文安亲自送来的休书。”
唐明梧点点头,笑道:“既是一个被休了的女人,还是克人不详的......姑母凭什么以为我会要她?”
“那......那章士霖寿宴那天.......”陆太太心中惊讶,那屋子的香艳场景可不少人都见了,若说没想法,她可不信。
陆祝江自以为更明白男人所想,忙说:“阿月一个庶出的不详女子,又是个被休弃的,自然配不上表少爷,她也不要什么名分,做个丫头、奴婢,你就是对她或打或骂,只要能在表少爷身边伺候,那就是她天大的福分!”
陆太太自然是万分同意,附和不已。
见唐明梧始终不接阿月的那杯酒,便又推阿月说:“表少爷不喝,你就先自罚一杯,直到表少爷肯喝为止。”
在陆祝江的眼神逼迫下,阿月只好先自饮了一杯,她本就沾不得酒,立刻咳嗽得满脸通红。
又重新倒了一杯向唐明梧敬去......
陆太太和陆祝江都盯着那杯酒,生怕这最后的美人计也失了效用,过了半晌,唐明梧才伸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陆祝江夫妇见唐明梧态度松动,心中放了一口长气,这酒既然接了,儿子的命看来有救了。
只可恨这唐明梧,小小年纪,这样阴险的心思,狠辣的手段!
果然唐明梧终于开了尊口:“若真要救,倒确实还有个法子。”他卖了个官司,“只不过怎么救,还得看姑父的。”
陆太太心想都什么时候还给她来大喘气,忙催问是什么。
“姑父方才也说了,你不过是个副司长,只受了马政司长潘韦政的胁迫,你只要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说出来,当面指正他,我也好寻个被逼无奈、将功补过的理由,赦免陆家的罪。”
陆祝江听后有些犹豫:“可潘韦政在西塘根系深厚,我又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我站出来指认他,岂不会被人指责忘恩负义?且枪打出头鸟,我这不是成了西塘官场的箭靶子了么?”
唐明梧却哼道:“潘韦政在西塘虽然根系深厚,我却也并不当回事!他的那些亲近见你站对了位置,只会明白时局利弊,谁敢说什么?更何况是儿子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姑父自己掂量吧。那些判了枪毙的人中可有的是愿意做这事的,我也不是找不着人!”
陆太太早急了:“你还想什么,什么还能比儿子重要!”
陆祝江自然也知道,忙说:“是是是,您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唐明梧这才笑着说:“既然这样,我明日自然会先把陆以鸣放出来,希望姑父的表现不要让我失望。”
“一定一定。”
唐明梧用餐巾擦了擦手,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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