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映洲的手臂有些麻,他不敢动弹,生怕会惊扰了怀里睡得正香甜的季洛镜。
看完文件,他本来预备着闭眼睡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这么贴上了这个热源。环了环手臂,就侧头瞧着她。
就在两个小时前,傅映洲趁着季洛镜去逗猫的功夫,亲自调整了烤箱的温度,直接导致了戚风蛋糕的失败。
始作俑者背过手无所谓地说:“没事,明天再试试,一定可以成功的。”
少有的主动凑近,似乎是例假的原因,她的身体有些发寒,
季洛镜的痛经很严重,傅映洲一直是知道的。
此时异常地乖巧。
这个样子让傅映洲喉头有些发紧,他默数着天数,谋划着能够让自己彻底趁虚而入的机会。
巴贝斯在摩根画廊的运作下,是长都艺术界的红人,近两年的行程一直都是公开的。周一的友情出席是白巫唯一的机会,再晚大概就会误了他们的计划。
季洛镜刚刚得到楚唯然短暂的信任,一定会让她出手证忠。宋贝与季洛镜也不是陌生人地步,一切应该背地里会谋划周全。
他和季洛镜结束的太仓促,她将身心都曾交付于她,目前也是余情未了。如果能有个契机让她重新回来,那周一一定是个机会。
他可以以杀同族的理由逼她回来,也可以用长老身份直当地将她囚禁在自己身边。傅映洲承认自己有过类似的私心,但终究还是不愿季洛镜手上沾上血。
“真的…准备好了吗?镜子。”傅映洲贴在她的耳间轻声说着,同时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就是什么都知道。
季洛镜认床,除非是被傅映洲折腾得异常疲惫,不然这张床并不会让她如此沉眠。
应该是药物起作用了。圣水是对付血族的产物,而这药是为了解决圣水对血族的影响,现在却用在了白巫本人的身上。傅映洲无话可说,局势当前紧张,是敌是友确分难辨,他只想能够一直好好地护住季洛镜足以。
从计划开始时,他从对这个女孩的饶有兴趣,到彻底用入真情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十年会改变很多事情,却一直改变不了他的意志。
依稀记得,季洛镜还在艺考集训的时候,傅映洲趁着周末就会跑到她集训的全封闭画室门口伪装家长将高热量的甜品和外卖往里头送。
他大她四岁。正所谓两年一代沟,四年一鸿沟,或许她只是把他当哥哥,或许从来没想过之后会嫁给他,或许她一直都不会知道一切相遇都是家族之间的博弈蓄谋。
徐潇不爱跟傅映洲这样的人玩,就是因为傅映洲这人表面正经得很,开不得纨绔子弟之间的玩笑。
长都上流数来数去出名的就那么几家,交际圈总会有交叉的地方。季洛镜大学时闲得很,爱到处跑着玩,也就有人搭了关系跟徐潇。
那天来的有两个人,季洛镜和傅映洲。
季家与傅家行事都极为低调,也就季家的女儿爱折腾,但互相有婚约的事情谁都没往出说。
本以为只是安然的普通娱乐项目,却不想是有心之人撮合季家跟徐家的局。
圈子里的事儿多了去了,季家小姐见怪不怪却唯独跟傅映洲一起着了道。
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统统都变作了浮云。
傅映洲救了她,却也将她彻底拉进纠缠了四年的漩涡。表面上是那么的水到渠成,但季洛镜趴在他肩膀上哭得乱七八糟的时候他的心在无端地隐隐作痛。
领证后他勒令她不准喝酒,不准独自去任何娱乐场所,不准晚归。可能是季洛镜个人秉承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像确实乖了那么几年,现在也都打回原形了。
他不仅要忍难捱的**,也要忍磨人的血瘾。傅映洲如同独木的舟不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点,相安无事试图与她婚后相敬如宾。
这么多年,季洛镜的性子确实变了很多。
无意识的梦话将傅映洲拉回现实。
躺在怀里的人一个翻身便出了界,嘴里嘟囔着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的话。
傅映洲凑近她,仔细辨认,随后眸光一沉。
她梦里在说:“戚风蛋糕失败全是因为傅映洲。”
窗子的锁没有绊上,骤然一阵风吹开了窗扇扬起了遮光帘。天空忽闪,滚雷咆哮。淅淅沥沥的小雨立刻掉了下来,傅映洲静悄悄地起身将窗子拉住,帘子重新拢紧。
水气浓重,模糊了远处的景象。
——也模糊人心。
地下室天花板渗着斑驳的水渍,墙皮被沁得快要脱落了下来。复古大笨钟在走廊尽头因为长久无人来到也停止了摆动,在这里,时间仿佛凝固在了一瞬。
宋贝提着灯,身后是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的何俞。踏着发着霉气的波斯地毯,转角的一扇门嘎吱一声支开了一点小缝。
“这里是?”何俞推门而入,宋贝扇了扇腾升到嘴边的灰尘。
“放东西的地方。”宋贝说。
何俞沉默了两秒说:“我当然知道是放东西的地方,”她的视线环绕四周一圈,各种奇怪的小玩意映入眼帘。“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宋贝耸肩:“巴贝斯以前搜罗的小玩意。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些杂物,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的一些东西也会往这里堆,堆着堆着也就都是我的东西了。”
“巴贝斯到底是谁啊?”何俞对于这个人是否好奇,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她依稀知道这是一位与宋贝有些相像甚至只需简单的胡子就可以以假乱真的存在。
宋贝似在踌躇,大概几秒之后他徐徐道:“巴贝斯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能眉眼遗传了我爹,但我俩长得根本不像。”他顿了顿随后说,“巴贝斯·宋·道耳,道耳是他妈的名字。道耳本人是英国血族,而我妈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长老占算出宋家肯定要出一个身怀异术的血族,本来以为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于是巴贝斯早早就进入了长老会高层。但没想到,道耳死了,我爹再婚后我妈生了我。”
“你从小就会异术?”何俞低头,指尖扫过物件表面,扬起一层厚厚的灰尘。
“嗯,算是吧。”宋贝从乱七八糟的书柜里拿起一本红皮书,“我小的时候没见过我哥。还是我爹妈死了之后,他找到我,我才知道这件事。说实话,他对于我来说是极其陌生的存在。”
这样的往事被宋贝平淡地说了出来,何俞有话哽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作为‘金主’供了我读宾大,也让我‘成为’了巴贝斯。”
红皮书被宋贝翻开,灯光拢在纸面上,他迅速扫了一眼目录,轻声说:“找到了。”
何俞凑过来,这本红皮书目录上写着并不整齐的外族文字。纸张在时间的长河中变得极其脆弱,宋贝小心翼翼地捞着页脚生怕把书翻碎了。
神奇的是有些文字,何俞是能够看懂的。
“这本书主要记载了17世纪至19世纪所有拥有异术的异神族。”宋贝说,“你看,”他翻到第二次圣战前后的时间段中,找到了“导火索”白女巫的名字:季源佑。
何俞话里有些惊讶:“也是季家?”
宋贝摇头:“不清楚这是不是现当今长都季家的血脉之源,但其他各方面都对上了,白巫嫁血族,且有异术的预言。”
“傅映洲拍走的镜子就是季源佑曾经发现异术契机的物件。长都是异神族的发源地,导致内部分裂的诅咒来自于季源佑外外外……不知道多远的外婆。”
逃不开历史的重演,那便顺应轨迹。
何俞略微思考片刻:“这么说,异神族之所以分裂来源于异术的诅咒,那位季奶奶凭一己之力改变了未来上百年的格局。那季洛镜,季家应该也是现如今能够改变历史的决定性力量。”
“但是迄今为止,她都没有表现出特殊的优势。”她的指尖顺着陌生的文字划过去,意义艰难地在心中生成,“这里是不是说季源佑六岁就觉醒了异术?”
宋贝快速扫下来,点头说:“是的。”
“可能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契机去激发吧。”
何俞脱下背包,将拉链扯开。宋贝从口袋里掏出随身的纸巾,扫净了红皮书表面的灰尘,把书本体平平整整地塞进了包里。
“到地下室就是找它的。”不知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的视线在何俞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不到半分钟宋贝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失笑。“我记得那天你跟我说,你担心我会真的死?”
何俞怔了一下,摇头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纯粹的担心你,该怎么在那种情况下‘假死’。而且,季洛镜应该也下不了狠手。她连虫子都怕,怎么可能动手杀人……”
宋贝淡声说:“我是镜像人,内脏都是反的。季洛镜再怎么样都不会刺到我的心脏。”他就这样坦然地对着是为白巫的何俞说出了自己的弱点。
“你…万一之后……”何俞彻底愣住了。“你相信我?”
“为什么不相信你?”宋贝嘴角漾起笑意,“你天天睡楼上,也没有一次找机会杀了住在楼下的我。说明也是避战之人,很凑巧——我也是。”
“我就算是不相信你,我还不相信我那大金主傅映洲吗。你放心好了,我没那么容易死。”
何俞本来准备重新背上背包,却被一旁的他拿了过去。“走吧,包重,我来背就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