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悬着白炽灯,排风扇转动的影子映在齐离舟的脸上。月德庄园下面的酒窖就在这附近,还有些红葡萄发酵的味道萦绕在空气中。
傅映洲给他准备的“面壁思过”的地方还算可以,最起码不会让人的精神那么难受。医疗队伍也随时待命着,只为吊着齐离舟的小命。
他对齐离舟的遭遇并不同情,同时也对白巫长老会的人员组成十分好奇。血族内部虽也有这种情况,代表人物就是宋贝和巴贝斯,但也没他们这边做的如此彻底与极端。
齐离舟精神状况不是很好,身体状态也每况愈下。傅映洲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得到最多的答案与信息。
“借异术这事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齐离舟只抬了眼皮,瞧着傅映洲。眼神中尽是鄙夷,如同磨人的刀子徐徐划拉着傅映洲的耐心。
“不说话。”傅映洲指节轻敲桌案,“我有的是方法让你说。”
“楚之久——”
这个名字一出,齐离舟的面上立刻有了变化。他终于扬起了头,努力坐直了身体。“傅先生,比起借异术这个事情,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白巫在长都的新据点的?”
傅映洲也不卖关子:“何俞。”
“上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你。齐离舟,你还是跟那时一样乍着自己脑子快以为毫无破绽。”回忆起往事,傅映洲是有些唏嘘的。长都上层的圈子就那么小,出国去的语校多有重叠,有过照面非常正常。
齐离舟这人心性傲,且独来独往。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让傅靖远评价就是齐家的孩子都狂得很。
“何俞从何家逃离,通过我的搭线受到巴贝斯的庇护。你是不是觉得何俞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会给自己留后路?”傅映洲说,“靠着何流朝的公车轨迹,很容易就定位到了你们的大本营。”
“说实话,你还是吃了不在主场的亏。齐家早年搬来长都,不就是为了吃起源地的红利。但是我不理解,爬到高层又有什么红利给你。”傅映洲年轻的时候确实不太理解这权与钱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掌握傅氏集团后倒是懂了。位子越高,受到人敬仰之时,野心也会立刻膨胀起来。
可不管哪方内部各派都极其混乱,进入异神族高层更是吃力不讨好。是谁在掌控着许下了一些他们拒绝不掉的诺言吗?
“你刚才也说了,楚之久是我的心病。‘他们’说,可以让楚之久活下去。”齐离舟的长发凌乱干枯,有几缕甚至没什么光泽,软搭搭地垂在肩上。
“‘他们’?”
“是的。白巫长老会有一个不愿意透露面貌与性命的人告诉我,可以让楚之久活下去。”齐离舟说。
傅映洲对楚之久有些印象,但毕竟没有季洛镜直当地与楚之久接触的多。“那孩子感觉有些呆,传闻是从小自闭症,然后被楚母从福利院带了出来。”
“是。楚之久之所以被楚母带出来,是因为生命树基因以及曾经的预言。”
“预言……”这让傅映洲有些意外,“楚之久既是白巫又是生命树基因。”
齐离舟沉声说:“对。”
“而我,是血族与白巫的混血。”他顿了顿,而后徐徐开口,“我的父亲是血族,但他是个十分懦弱的人。因此对我母亲的话言听计从,因此也就背叛了血族进入了白巫系统。有趣的是,预言也随之接踵而至,那位身负生命树基因与白巫身份的女孩将与血族结合,重现二次圣战的伊始。”
果然,傅映洲听了这真假不论的话有些许了然。
“为什么就断定,你就是那位血族?”
齐离舟言简意赅:“因为白巫与血族结合本就是个笑话。楚之久是白巫,她就只能和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人结合。”
傅映洲承认,在异神族历史的洪流中几乎没有白巫与血族混血而出的孩子。大家如同在遵守着一个看不见的规则,恪守着纯血的概念。
这样就很奇怪了。双方的预言按照道理应该都不会出错。几乎是同时的,一个异常的想法升腾起来。
季洛镜和楚之久,有没有可能有血缘关系?
长都作为异神族发源地,经过百年变迁内部争斗,不可能同时具有两支不同的生命树基因叠加白巫血脉。季家从小对季洛镜的教育便是保守派,与亲戚因立场原因也彻底分离了开。季洛镜本人对自己的亲戚们更是一概不认识,更多详细的情况只能问季洛镜的父母亲估计才能得到答案。
“楚之久的生母被血族剜了心脏。因此,楚之久本人估计也活不了多久,”齐离舟咬着后槽牙,“你知道的,身负生命树基因的人心脏对于血族来说有多大的诱惑——”
“季洛镜倒是对你丝毫不担心,果然是绅士之人。”齐离舟话里的内容似在赞扬,傅映洲怎么可能听不出这其中的阴阳怪气。
“拍卖会后,我就去了黑市。”傅映洲撑着额角,饶有兴趣地瞧着垂头瘫在椅背上的齐离舟,“没有这回事。拍卖会最后的心脏,楚之久母亲的心脏不是血族这边流出来的,有人诬陷了我们。”
齐离舟咻地立起身子,细锁被扯得发出恼人的刺啦声,他歇斯底里地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傅映洲!你们血族从来跟动物没什么两样——诅咒降下来的意思就是让你们这群罪孽深重的人们都去死!”
傅映洲淡然地看着接近崩溃边缘的齐离舟,抬腕便凭空将他压回椅子上。“我们种族的罪孽留给历史来惩罚,你犯不着这样义愤填膺,这只会让我觉得很幼稚。”
齐离舟,何流朝和楚唯然,他们三个的疯劲儿怎么一样样的,实在让傅映洲有些费解。他沉下来确有思考背后是否有人能够控制他人的情绪,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异术的使用与身体状况息息相关,时时刻刻将他人变作自己的情绪傀儡实在有些大费周章。
今天的审讯收获颇丰,他还算是满意。
拿起桌上的白色丝质手套后,待齐离舟完全冷静下来,傅映洲离开了地下室。
月德庄园外,司机已经备好了车等候。见傅映洲过来,便已将车门提前打开恭候着他。
“傅总,得到宋先生那边消息,他们已经落地格陵兰岛。”
傅映洲回了声好,“去柳暗明舟。”
徐潇这段时间可是铆足了劲儿拉拢着周身一群高层血族,白巫这边没个安宁,他对他妹徐忧下一步要做什么更是无法掌控,只能找狐朋酒友们帮忙看着徐忧。
徐忧与徐潇年纪差得不多,但家里比较宠。在立场方面她哥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因此徐忧也不是很看得上他哥那一副“懦弱”劲。
若不是没有异术,徐潇想前几天去杀穿白巫地盘的就不是傅映洲而是徐忧了。
傅映洲还是头一次到柳暗住宅接待区这边来。庄园园丁将花圃修整得极具格调,几只孔雀在花廊间昂着头踱着小碎步。
徐潇指着庄园后山,“喏,那边还养了几头狼。我爸喜欢,也就养了。”
傅映洲不是没想过在月德庄园养些小动物,奈何季洛镜做策展师的时候实在太忙,他一个人也拿不定主意因此便无限搁置下来。
“说起来,季小姐最近还好吗?”圈子小,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能传出来。徐潇有些唏嘘,这大家都看好的一对怎么就离了呢。
傅映洲说:“她很好,我不好。”
徐潇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认识这么多年,季洛镜还是第一个让傅映洲吃瘪的人。
“联系上大长老了吗?”傅映洲问。
徐潇略显遗憾地说:“联系上了,但是详情她要求你亲自去说。”
傅映洲脱离了长老会多年,大长老这意思也是在放橄榄枝。他这边就算单方面平了,那白巫那边呢?
“但也不是就说了这些。你之前花一亿拍那面破镜子,血族内部基本都知道了。大长老让我给你带个话,她说她知道怎么去用那镜子。”徐潇一副你看我靠不靠谱的样子。
傅映洲忽然想起宋贝那边给他递过来的红皮书,虽然翻了些内容感觉有些苗头了,但还是得真懂的人点拨一下。
血族那位大长老活了几个世纪,见证了异神内部所有的争端。而白巫由于大体寿命局限,顶层倒是一直在更迭,自然没个统一的立场。
他最近实在分身乏术。傅映洲沉得住气,在等季洛镜接受楚唯然的下一步动作的同时,还要兼顾集团的事情。即至劳动节,还有各种团建活动需要批复,各类文件也接踵而来。即使对工作,对权力的掌控热情再高,都难接得住这么多。他也想要休息,但季洛镜现下实在不让他省心。
傅映洲与徐潇交换了从齐离舟那边来的消息,这回想不开的人变成了徐潇。
“你这么说倒是有可能,但是长久长期控制一个人甚至几个人的情绪,不太可能吧?要不就是真的神——但是你知道的,这世界没有神,有的神只是异神族。”
傅映洲沉下眼色,“当务之急,是得有人能直接接触到白巫高层。”
徐潇对傅映洲有了秘书一事略有耳闻,多番小道消息后才得知是自我消化,那秘书就是季洛镜,傅映洲的前妻。傅映洲和季洛镜的拉扯不清不楚,看样子女孩那边也不是很乐意。当然他只是局外人,自然轮不到自己指手画脚。
他俩结婚之后,徐潇其实也跟季洛镜打过几次照面。但是能明显地发现这女孩性格不似从前那般张扬了,反而是收敛了锋芒乖顺了不少。
这使他不寒而栗。
徐潇说:“那不就是季洛镜嘛,最好的人选。其实我觉得吧,你还是得放放手。季小姐毕竟还年轻,你逼她那么紧,她肯定难以理解你的心思。有些话为什么不说明白呢?”
“知道你想让她变强。”徐潇有个妹妹,自然也明白傅映洲的心情,“但是万事都得慢慢来,你说不是吗?”
“操之过急,前妻跑得就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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