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情正浓(三)

处理事故的人已经去了好久,可这车依旧纹丝不动,她撑着脸,沮丧着说:“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他淡淡地说:“早上肯定到不了了。”

她有些失落,“杏林镇有一家的蟹黄汤包很好吃,但只有早上卖,估计是吃不上了。”

他笑,问:“平日里除了想吃,还想什么?”

她转头看向他,一本正经道:“除了吃,还有……吃……”

她吞音的那个字是——你。

她想说——除了吃,还有你。

但终是,不敢言。

车子临近中午还没有动,她玩游戏玩累了,张开手伸了个懒腰。

他靠着车窗,手上正拿着一本书,读得认真。

她瞧了眼书名,是钱钟书的《围城》。

这书,她看过。

“感兴趣?”他将书向她移了几分。

她瞥了一眼他现在正在看的内容——唐晓芙拒绝方鸿渐。

“‘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我很喜欢这句话。”

“为什么?”

“因为爱从来都是独占,而不是分享。说什么真正的爱是成全,那都是懦弱的爱。”

他挑眉,眼中有戏谑的笑意:“想不到咱们青梧还有这么偏执的一面。”

她向来以温柔示人,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偏执的一面。

“难道你能看着自己的爱人被别人拥有?”

反正,她做不到。

他放下书,向她稍微倾身,看着她的双眼,说:“不能。”

如果她被别人抢去,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她抢回来。

他的目光太炙热了,她慌张偏头,舔了一下嘴唇,低声说:“我饿了。”

他回头看了眼纹丝不动的队伍,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去服务区看看。”

“好。”

服务区不大,但应有尽有,她逛了一圈,点了一碗米粉,他点了和她一样的东西。

因为堵车,服务区里的位置都满了,他让老板打包,带回车上吃。

他们上了车,边吃边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四年前。

她说:“我没想到推开展厅的门,就会看到你。”

那个展厅,除了对外开放时会来很多人,其他时候无人问津。

“我也没想到有人会推开那扇门,即使那日有那么多人。”

“为什么?”

“时下,对历史感兴趣的人少之又少了,”他看着她,“而你是我意料之外的人。”

那时,他转身就看到要合上门的她。

她见他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着胆子走了进来。

她同他说话,可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他看她的目光是眷恋的,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有爱意难捱的冲动,有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小心翼翼。

他听着小姑娘叽叽喳喳讲一段历史,听着她在耳边絮絮叨叨。

百年的空虚,终究在这一刻被她填满。

后来,她的小侄儿推开了门,为了与她多一些相处,他也加入到躲猫猫的游戏里。

在躲避的过程里,他故意走到了她躲避的地方。

她要将位置让给他,他才不会让她如意,拉了她的手一起蹲下,而他的小侄儿也来得及时,都不用他编借口,她自己也为他突然的举动找好了理由。

蹲在她旁边,他看到了那边长剑。她说那把长剑是那位将军弑父所用。

她细细地讲那段历史,说着说着,又提到了旁人。

一位和那将军极相似的人,民国的实业家,令洋人也忌惮三分的人。

三言两语将功绩抹去,只将弑父、灭亲族的罪名无限放大。

族史之上,记他杀人罪、屠亲罪,却未将故事的背后一一记清。这是他入轮回,求与她一世的代价。

他本就是在历史上受尽污蔑的人,纵是有数不尽的财富又如何,依旧是拿钱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世人骂他、辱他。

唯有她为他不平,还如百年前一样,要为他正名。

可他从不需要有人为他争名,他也不在乎名节,他只在乎小姑娘是否安好。

见到她的那刻就是执念消亡的那刻,可他还是沉默着不说话,只为了听她清脆的声音。

可是,她要走了,怎么办?

只能尽全力,让她再多留一会儿,那怕只是一会儿。

于是他开口问她的名字里的“青梧”是否是纳兰性德诗中的青梧。

前面的车子动了。

这一刻,她要死了的心,又活了起来。

到杏林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日落西山,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他们停了车,走到杏林镇门口。

人潮涌动,踏进那座碑门,她觉得,自己在穿梭时光。

“这里,跟原来不一样了。”

她是小镇爱好者,没去英国前,已经看遍了嶂溪大半小镇,杏林镇也是她看过的小镇之一。

从前的杏林镇虽然保留了嶂溪大量的老建筑,但因老建筑破旧,再加上这里土地贫瘠,无法耕种,所以烟稀少,年轻人们更是不到过年,绝不回乡,一度让这个镇荒废。

后来国家扶贫政策出来,有些人看中了杏林镇大批老宅子的价值,又恰逢复古风袭来,所以投了大量的钱将原本的建筑修缮,并打造一个杏林文化节,不仅宣传了传统文化,也带动经济发展,一举两得。

因为杏林镇常年少人,原本的生态环境没被破坏,是以宣传片一经发布,便在网上掀起了热潮,让第一届杏林文化节圆满成功,此后,杏林文化节一届比一届火,不仅让杏林镇原本在外务工的人返回故乡,连带着嶂溪也涌入了许多外乡人,解决了劳动力的问题。

“哪里不一样了?”他想知道,自己眼中所见和她眼中所见有什么不同。

她答:“很多不一样。说是说不完的。”

她见过杏林镇最原始的风貌,但很乐意现在的改变。至少,流离的人可以回家家,小孩不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在家里,盼着家人归来。

她带着谢槲洲在巷子里慢悠悠地走,告诉他哪不一样。

正说得起劲儿时,忽然接到了电话,工作电话,她停了下来,在一旁接,时而蹙眉。

她工作的时候很专心,他静静地站在一旁,陪伴在她身边,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候,忙碌的是他。

他要处理嶂溪的大小事经济问题,还要在乱世里,为嶂溪、为她谋一条出路。

他能留给她的时间很少,但她不生气,只是在他忙碌的时候,默默陪在他身边,不言不语。

这一通电话打了两个小时。

天已经黑了,繁星装饰着天幕,月亮的光辉洒向人世,池塘里的花含苞待放,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一颗小石头忽然落下,平静的水面被打破,泛起一圈圈涟漪,那含苞待放的花似乎活了起来,跟着波纹摇曳风姿。

她收了手机,想着自己耽搁了这么久时间,正要道歉,他先开口道:“我已经点好了晚餐,现在要去吃嘛?”

他站在光影的暗面,她有些看不清楚他,这一刻,她的脑海里陡然闪现出“安心”二字。

似乎,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让她“安心”。

她没有回他话,傻傻地看着他。

“不说话,我就当你现在想去。”

她笑着,故意道:“我不说话,难道不是表示我不愿意吗?”

“不愿意也不行了,我已经填好上餐时间了。”

她眨巴眨巴眼,“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去了。”

“嗯。”他宠溺地看着她。

到了东来酒楼,他们坐下后上的第一道菜就是“蟹黄汤包”。

“这——”

她早上随口提的一句,没想到他还记得,令她心头一暖。

与苏杭那边有三十二道褶子的大蟹黄汤包不同,东来酒楼的汤包个小、褶子少,可以一口一个。

她馋这个好久了,稍微放凉了会儿,也不放醋,提着汤包的顶端,放进嘴里。

汤汁霎时爆开,香味侵蚀着神经,她闭着眼享受,好吃到灵魂出窍。

他不知她的表情代表什么,忐忑地问道:“好吃吗?”

“好吃!超级好吃!”她想也不想就答道。

他松了口气,将面前的两笼蟹黄汤包往她面前推了推,“好吃就多吃点。”

她用公筷夹了个汤包放在他的碗里,“你尝尝。”

他夹起汤包,咬了一口,鲜香俱全,蟹肉、蟹黄在唇齿间流动,的确美味。

“怎么样?”

她看着他,不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期待他的答案。

他点点头:“挺好吃的。”

“加醋会更好吃,”她拿起装醋的小盘子,用勺子舀了一点点倒在汤包上,“你再尝尝。”

他接过,尝了一下,加醋之后比较解腻,但他更喜欢不加醋的。

之后,酒楼端上来的每一道菜都与“蟹”有关。

她吃得津津有味,他不是很饿,看着她吃,偶尔夹一两筷子菜。

她的口味,一直都没变过,喜酸甜、爱吃蟹,无辣不欢。

吃完饭后,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开夜车容易犯困,犯困容易出事,所以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

他们找了家民宿订了两间房。

她吃得有点多,肚子胀疼,睡不着觉,便换了衣服下去走走,正好看看杏林镇的夜景。

打开房门的那刻,她看到穿戴整齐的谢槲洲也从房间里出来。

“你……”

他锁上门说:“吃多了,睡不着。”

“正好,我也是。”

两人很有默契的一同下楼散步、消食。

晚上的杏林很美,五光十色的灯照在无名的河上,连带河面也闪着光。

即使夜已深,连月亮也有消失的兆头,但街上的人仍是不输白天,甚至更多。

古镇的夜晚,不知从何时起,不是静谧的,而是热闹的,仿佛重回了宋朝的夜市,小贩的叫卖声不绝,周遭围满了问价的人。

她与谢槲洲沿着古色古香的街道走,偶尔说话,偶尔看一看街边的商店。

商店居多卖汉服,极少数卖民族服饰。

杏林镇是有苗族人的,那些民族服饰店,就是苗族人开的。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家旗袍店,因为,那样长的一条街,只有一家旗袍店。

大红灯笼挂在檐下,暖黄灯光照着浓墨书写着店名的牌匾,给人一种重回汉唐的感觉。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定格在那家旗袍店。

“去看看?”他说。

“嗯。”她点头。

她推开雕花镂空的木门,“吱呀”一声,仿佛进入了一个老旧故事里。

旗袍店不大,只有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在店里,她正踩着缝纫机,手上的布一点点往下掉。

他们走进店里,那个女人并没有起身相迎,只埋着头说了句——随便看,有喜欢的可以上身试。

和别的店家相比,她显得那样不热情。

她看了一圈陈列出来的旗袍,没有看上的,不是颜色太老了,就是图案不好看,或是设计不够出彩。直到,她走到女人身边,看见她手上正在做的旗袍。

姜黄色料子,上面秀了不知名的花,全开襟设计,令她一眼沦陷。

“你手上这件旗袍卖吗?”她怕是别的客人定制的。

女人道:“卖。”

“什么时候能试?”

“我把盘扣处理好,就可以试了。”

“好。”

她坐在等待区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面前的黑木小桌上燃着果香,白色的烟直直地往上,在空中拐了个弯就霎时不见。

这香到是好闻。

谢槲洲瞧了一眼女人手中的旗袍——姜黄色。

他第一次见她,她就穿的这个颜色的衣服,明亮的色彩,一下子撞进了他的眼里。

大概过了十分钟,女人起身,将手中的旗袍展开,抖了抖,递给叶青梧。

“里面是试衣间。”女人说。

叶青梧从她手中接过,走进试衣间。

她穿得有些费力,因为是全开襟旗袍,每一个盘扣都需要扣上,幸好晚上凉,要换做白天,身上已然冒汗,黏糊糊的让人没了试下去的**。

扣完最后一颗扣子,她抚平旗袍上的褶皱,随后掀开料子,走了出来。

那一刻,他正好抬头,入眼就是她。

一眼万年,眼前人与旧时人重合在一起,一举一动仿佛带着滤镜,让他想起了她,想起初见时的戏声,她上楼时鞋子踩着木板的击打声,耳旁人同他说话之声……

这种幻境没持续多久,他就回了神。

他仔细地打量她——

亭亭长玉颈,款款小蛮腰,乍现玲珑态,凭添妩媚娇。

脑海里,蓦然就想起这四句话。

她一直都是适合穿旗袍的姑娘,能穿出不同于旁人的身韵美。

她看向他,不太自信问:“好看吗?”

“好看。”好看到,他不想眨眼,怕错过她的美。

女人也说:“我见过那样多的客人试旗袍,你是最好看的,也是最合适的。”

这并非她为了卖旗袍有意的夸奖,而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她穿旗袍,除了有身韵美,还有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韵味。

她走到镜子前,看了看,好像,真的挺好看。

她心动了。

“就这件,等下装上。”

她想换回先前的衣服。

他阻拦道:“穿着走,好看。”

“可是……头发?”

她的头发直直地披在身后,用不恰当的词形容,女鬼一个,与这旗袍极不相衬。

谢槲洲走了过来:“挽上就好。”

他拿了梳子,将她的头发梳顺,然后一点点的挽成一团。

店里有头饰,他选了合适的戴在她的发上。

她望镜的那刻,他站在她身后,他们在镜中对望,入镜的还有那被风吹起的翠绿长帘。

她的脸颊霎时绯红。

“亭亭长玉颈,款款小蛮腰,乍现玲珑态,凭添妩媚娇。”这句话来自网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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