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程清婉回来时,戏已唱了两出了,台上麻姑献寿正预备开场。
谢清韵忙把她拉到身旁,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见无事才放心下来。
“好姐姐,幸亏你没事,那个侍从未免太笨了些,先是泼墨再是跌倒,我刚已吩咐了管家将他赶出去了”谢清韵端端正正行礼赔了个不是。
起身后又小心引着程清婉往席面上走去“说来我也不该偷懒的,你本是客人,哪有叫你帮忙的道理。”紧接着一摊手“这不,转身就应着了,母亲那边夺命符般的催着,我在这头也只能糊弄着”
谢清韵暗暗观察着程清婉的神色又撒娇道“幸亏姐姐回来的及时,这才叫我少了一顿骂。”
程清婉拍拍挽着自己的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以示安慰。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脸色可是不好?”
谢清韵一时间拿不准她什么意思,只得斟酌着说“妆容整洁,姐姐可是想补个妆?去清韵房里吧……”
程清婉轻轻摇了摇头,她离席太久,第一要务是不引起他人的怀疑,同时还得找个地方静一静,平平心绪,不叫旁人看出来什么。
于是轻叹一口气,仿佛受惊后极为疲惫的样子,缓声道“此言并非要责怪妹妹的意思,我虽无碍,但实是吓了一跳。”
“妹妹方才说应着了,这其中何尝没有我的过错,若我回来的路上不曾多问一句那探出墙的花,也不会跌上一跤,又闹得要去换衣裳。”边说还边握紧了谢清韵的手,面上显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来“妹妹素知我母亲细心,我但凡有些异样她不会看不出的”
说完便略带试探的看向谢清韵,对方毕竟也是世家小姐,怎会不懂什么意思。
谢清韵听得此言是大大松了口气,这下两个人也算互相帮忙了。
“放心吧姐姐,一会儿我定替你找一个安静位置,你与我一处,想必程夫人也不会时时瞧着你。有我在,哪里能露了馅呢?”
程清婉这才有些放心,冲谢清韵颔首笑了笑“那就全仰仗妹妹了。”
谢清韵这厢便欢欢喜喜挽着她进了个伴水的亭台。
一落座,麻姑献寿便开场了。
程清婉借着坐在角落的优势默默打量起今日寿宴的布局,她前世虽也来过此处,却未曾留意谢家对席面的具体安排。
如今重生,得谋划着后来事,不免要多瞧瞧谢家的情形。
主席设在靠山的一侧,对着池塘正中的戏台,背后是条山上小涧,似是特意控制了水流,故而涧中水缓,渐入池塘,池侧有人工开凿出小道若干,将水引往府中各处。
池塘两侧分列男女二席,席后亭台楼宇若干,供宾客盥洗梳妆,也借由池塘分出前后二院,以示避嫌。
席间穿梭的侍从则自中道分入男女二席,与池中戏台、主席连成一线,席面工整美观,今日人数众多也不见杂乱。
主席那侧太子趁着麻姑献寿行至三月发春桃的唱段,率先起身贺寿,余下众人自然也开始预备着上前。
谢清韵忽道“这麻姑献寿听多了便觉得烦了,也不是每个当了将军的人都会鱼肉百姓啊。”
语气里颇有几分抱怨的意味。
程清婉自然知道她是为自家打抱不平,只是她尽可以为家人辩白,刚刚被谢清韵赶出去侍从还不知有没有下一顿饭。
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劝道“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仔细别人听见。”说完便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主席的太子。
谢清韵登时安静了,转而说起了今日的茶水糕点和各家夫人小姐的钗环首饰。
程清婉则顺着太子席位往下,观察起对面的座次来。先头的自然是谢国公的兄弟及朝廷重臣,再次是谢家这样的世家子弟及年轻朝臣。
尤以谢国公嫡次子最为突出,也就是后来的小谢国公。
不是说他芝兰玉树谈吐不凡,相反,纨绔之名倒是众所周知。
听闻老太太尚耳聪目明之时很是宠溺这个嫡次孙,只因头个嫡孙未及弱冠便堕马而亡,国公夫人生小谢国公时又遭血崩,人是救回来了,身子也将养的不错,就是再难生育,谢家上下这才着力培养起这个老二来。
可惜……岂能尽如人意?
小谢国公是远不及父兄,传闻小时上学堂便当众殴打夫子,后来长大些干脆学堂也不去了,常在青楼赌坊一类的地方混迹。仗着学武的童子功,到处给谢国公惹麻烦,时不时就要谢国公亲自出面给自家儿子处理烂事。
不过这几年好了不少,一是祖母已然糊涂了,没人护着他,自然时常挨谢国公的揍;二是这位小谢国公毕竟也……长大成人了。
就前世的记忆来说,言彧似乎从很早起就专门注意着这位小侯爷的动向,他鲜少办无用之事,不知这位小侯爷的纨绔之名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只是此时离太子登基且有一段时日,谢家如果不是得了什么消息,何必这样早的提防起来。
程清婉猜到这里也猜不出更多了,一时间有些懊恼自己从前鲜少想过这些,也没有留意打探的心思,这会子想破了头也只能谋划着将自家的人手和产业细细梳理一遍,好把谢家人摘出去,以备后来事。
想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是缺消息,缺那种能掌控全局的消息。
她有些后悔刚才拒绝言彧的提议了。
隔着穿梭的人影,她瞧向坐在下席的言彧,他和一群新晋举子在一起,看不清具体神情,只觉那边气氛正好,偶有世家子弟来也与他笑在一处,足见他于名利场中还是游刃有余的。
这就是他,一向能小心控制情绪,周围人轻易察觉不出他有何不对。即使察觉,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不然夫妻几年,怎么只有相敬如宾呢?实是他的心思不易猜,二人之间始终隔层纱,想抓也抓不住。
程清婉也不知道他听得那句“若我不愿呢”之后翻涌的情绪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他又在想什么?
是为失去她而觉得痛心?抑或是少了助力的不甘心?
她不敢往下想,席间人群往来,情绪似这般起伏下去,便是痴儿也能看出她有事了。
忙喝了几杯果酒,压住纷飞的思绪,待到归家时分已是不太清醒了。
翌日清晨,程清婉扶着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
“秋……咳咳”张嘴想叫秋月,嗓子却似被昨日的果酒腻住了,忙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秋月,倒杯白水来”
“来了,小姐”
秋月一向做事稳当,早早备下了温水侯在外间,只等里面醒了就进来。
待到梳妆时,程清婉才想起问昨日的事情来。
“昨日我与母亲、嫂嫂是何时回来的?”
“约莫巳时,老爷、少爷与您、夫人、少夫人一起回来的”
一听这话,她的脑袋是一个顶两个的大,喝醉了可保不齐会说什么胡话。
手不自觉扶上了额头“我倒是真醉了,全然不记得怎么回来的,昨日苦了你和夏荷,夜里也没歇息好。”
“那倒不曾,昨日小姐只是有些醉,回来便睡了,夜里也不曾叫水,直到今早秋月进来服侍梳洗。”
“是么,那看样子你家小姐酒品不错嘛”
秋月忙掐断了这个话头“酒是什么好东西,小姐居然还说起什么酒品,合该不喝酒才是”
正说着,发髻也弄好了,程清婉站起来学着戏里那小生的样子拱了拱手“姐姐说的是,在下定然好好思过,再不能够啦”
主仆俩又闹了一会儿,才往朝晖堂去给母亲请安。
府里人口简单,规矩自然也没那么多,母亲嫂嫂和她坐在侧间的小桌上一起用饭。
“来,喝一碗”母亲抬手递来一碗绿豆汤“本就没喝过酒,昨日国公府上那几杯喝的头疼了吧。”
“母亲怎么瞧出来的”程清婉奇道。
“怎么瞧出来的?”周昭静抬抬眉“方才与你嫂嫂说话,说了前头忘后头的,这般宿醉模样,不头疼才怪”。
“不愧是母亲,果然厉害!”她立刻扬起笑脸,摆出一副讨巧模样。
“你呀你”周昭静点着自家女儿额头道“就会拍为娘的马屁。”
“这不得母亲真厉害,女儿才能拍这个马屁嘛”说着又给母亲夹了块枣子糕以示讨好。
周昭静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接过漱口的茶碗,让丫头们把早点陆续撤了下去,三人又回到正堂叙话。
“凝香觉得昨日国公府的席面如何?”程母似是要以宴席安排指点自家儿媳。
“稳当”梅凝香放下茶碗回道“到底是国公府,场面虽大,安排的却井井有条,奴仆们也都是调教过的。”
“倒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侯门深府污糟事不断。儿媳眼见,家风甚严,几位夫人配合默契,安顿一应仆妇、随从皆张弛有度。”
“这话你与雪涛也聊了么,他怎么说?”
“也说了些,夫君倒不惊讶,只说世家大族自是有底蕴的,叫儿媳自己揣度着小心行事便是。”
“所以啊,婉儿”周昭静转头道“昨日你是没瞧出来这些吗?怎么又是洗手又是摔跤的。”
坐在边上喝茶的程清婉心里一惊,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程清婉:菜鸡竟是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若我不愿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