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左江意识到叫自己的声音，可能是从外面传来的，随即关闭了沉浸。

隔着眼镜，乔木宇在看着自己，两个人似乎对视，又没对视。

“你在看什么嘛？”乔木宇眼睛轻轻眨动。

左江装傻没关闭沉浸，没有动。

乔木宇低头，指了指书页上的段落：“我有点不明白这里。”

好吧，他发现了。

左江抿了抿嘴唇，捏着蓝色细边眼镜架鼻梁上摘下来。

“没什么。”

乔木宇笑笑：“看见你的瞳孔里倒映着绿色，你在看我的副本对吗？”

左江睫毛轻轻颤动，

“你少蒙我。这眼镜是幌子，视频是直接输入大脑，你从哪看见的绿色。”

乔木宇笑得更厉害了，“但我就是知道。”

左江合着嘴，不想撒谎，也不想承认。

“你看它干什么呀？”乔木宇继续问。

左江就奇怪了，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么怕人看。

眼睛长在自己脸上，看不看是自己的自由。

“对，我是在看《迷雾小森林》。”左江承认。

乔木宇刚刚说得那么坦荡，听到左江的话，神情却凝结了一瞬。

左江皱了皱眉，习惯直来直去如今也不犹豫，语气平静但直接问出自己的怀疑：“你为什么这么不想让我看。”

乔木宇眼神中的恍然稍纵即逝，很快恢复如常地勾唇笑着：“那时候太年轻，经验不足。在副本里不知道多难看，好几次都特别狼狈，太丢脸了。”

“我不认同。副本第一人中途遇到突发危险，反应不及很正常，不会降低我对你实力的评估。”

乔木宇闻言站起身，走到对面揽住左江的肩：“我意思是，我可以给你讲啊，看那玩意，哪有当事人分享直观有趣。”

“哄小孩？你分享还有得听，肯定天花乱坠一顿吹嘘。”

“我是那种人嘛？”

左江不得不听乔木宇说了一通，可以说乔木宇为了不让自己看，快努力成故事大王了。

但左江也不傻，听是一回事，看又是一回事。

晚上终于有机会完整去看，可根本没有乔木宇说的情况，大多时候他都随机应变，灵活自如。

与其说狼狈，不如说是特别镇定。

甚至过了头。

在面对一个森林boss，并没有与他针锋相对，在漫长的对视后，他饮弹自尽。

当然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子弹打穿血管，死的却是对方。

左江前后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而这冷静精彩的判断，在他讲述的故事中，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左江摘下眼睛揉了揉眉心。

得不到答案，再问乔木宇又听他胡言乱语，没有意义。只有亲自去这个副本才能知道这个关键节点发生了什么。

*

因为看副本，左江很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早上被吵醒。

窗外传来极其嘈杂的声音。

左江从床上下来，宿舍其他三个人都已经起来，从窗口向外看。

他走到窗边，还没等仔细看，入目就是一片血红色。

鲜血浸透了沙子，就在那片麻将机中其中一台的旁边，尸体的头靠在椅子上，不自然地向上竖起，身子赤条条地躺在那，烂泥一般流淌在地上，看不出人形。

一时间四人都是沉默。和在尸体身边围着的一圈一圈人，形成对比。

无限流大学位于的主神空间是保护区，与副本不同，是不允许随意杀人。

“你们看见了吗？”周悦明声音带这些颤抖。

闻禾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左江皱着眉，有些疑惑：“但看不太清，下去看看。”

闻禾却拦道：“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虽然尸体的死状像是从高处坠落，但那个位置周围一马平川，不会是自杀或意外。”乔木宇目光扫过两人，分析着。

乔木宇所说的正是左江的想法，而左江已经准备出门了。

脚步声空响。

人群中的空气非常沉闷，弥漫着血腥味，大家对此很习惯。因为这才是副本常有的，第一天太轻松愉快了。

“怎么学生会的人不来收尸体，就在这生蛆吗？”闻禾骂道。

“主神空间没蛆。”左江看着尸体，回答道，“他们不来管，是因为副本里的事他们没权力管。”

是的，地上的血迹很多，却不是正常的流开，呈泼溅状。是有人移动过来，特意放在麻将机的区域，一来无法收尸。

二来死者出现在这，就意味着与大比武有关，但无法知道确切的原因。

“这怎么围这么多人，挡老子的路。”他从人群中挤过来，露出一头黄毛，是个老熟人。

“卧槽，怎么死了个人。”

被挤了一下的围观群众白了黄毛一眼，“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干的。”

黄毛一听急了，杀人可不是个小罪名。

“你放什么狗屁，我们精金会的人怎么可能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别装天真了。我可是亲眼看见你们在礼堂白墙边有争执。”

礼堂？左江捕捉到关键词。

无限流大学礼堂建筑风格参照古罗马斗兽场，里面向高处绕了一圈又一圈，外面是很高很高的白墙。

已经很多年不再启用了，是早期无限流大学的遗留产物，平时鲜有人去。

听起来符合第一案发现场的要素。

“你别血口喷人！”

左江不觉得是他。倒不是相信他品德有多高尚，主要是认为他没有那个胆子。

况且他已经被淘汰了，何必多此一举。

“你光喊有什么用。”乔木宇站得位置距离他比较近，“你给大家说说，你们发生了什么。”

“根本就没什么事。跟这都没关系。”黄毛摆摆手往外面走，被人们一把推回来。

“那谁能作证，你们精进会搞出来的事还少吗？”

“可笑。我不说你们还能给我就地正法了？”黄毛嗤笑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推搡得向后踉跄了一步。

左江站在尸体边观察，被吵得额头上的神经一跳一跳的疼。

所有人都在宣泄情感，仅凭发生过争执就断定黄毛是凶手，并没有道理，他也没有义务自证。

“你不想说就赶紧滚。”左江转头对黄毛道。

“听令，我这就滚。”黄毛咧着嘴笑了一笑，转身就小声说：“傻×，真能装高尚。”

左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黄毛被他的眼神冰得缩了缩脖子，脚底抹油跑走，准备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尸体要跟门神似的在这放到比武结束了。总不能就不敢动了吧。”闻禾对着人群道。

话这么说，却仍然无人继续。

甚至无一人回应，安静得好像操场空无一人。

一旦开始死人，就可能不会停止，而下一个会是在场的任何人。

真的有人为了一个比武积分杀人吗？

还是另有目的。

“真够丢人现眼的了。”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云落手上拿着一杯“魔C药水”，一款女巫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熬制的魔法药水，橙子味，然而没有魔法效力，只能补充维C。

她站在人群中，表情镇定自若，甚至又喝了好几口奶茶。

作为精金会会长，云落很快得知大学里的异动。

黄毛看清说话的人，嘴角溢出一阵冷笑：“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云落不理他，而是看向了左江：“他怎么死的？”

左江看了眼黄毛，又看了眼云落，他们同属精金会关系却不好。

“我们借一步说话吧。”左江对着云落道。

两人往人群外走，直到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说话。

左江才回答：“看尸体状态，他是先被杀后被从高处推下后转移过来，但我没找到杀人犯的动机。”

云落语气轻松，“就是有人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杀人放火，这很正常啦。”

左江稍微提起了兴趣：“所以你对杀人犯有头绪？”

“没有太多。我们精金会内部人员复杂，从高层向下发展出来的派系众多，我只能猜要是真跟我们有关，大概率还是黄毛那一派。”

“他没有杀人吧。”

“当然不是说他，无名小卒罢了，翻不出来什么花。”云落翻了个白眼，“是他上面的上面，一个赔钱货。”

“赔钱货？你怎么知道是他杀了人。”

云落喝着奶茶，“我当然不知道谁杀人。只是我跟那人不对付，心存偏见。”

乔木宇悄无声息地走近，手搭在左江平直的肩膀上，散漫地开口：“那估计真是他杀的了，他在哪？”

左江垂着眼，接受了他并不自然的插话。

“当然是做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喽。”云落玩笑间，鄙夷不屑呼之欲出。

她表情仍然是玩乐一般，眼神却流露出一直没出现过的认真：“首先，你要去跟我没关系。我可是难得好心，老鼠的习性你是知道的，多小心吧。”

云落如此忌惮的人，相必杀人的理由并不简单。

那死后被摔碎的身体，死不瞑目瞪圆的眼睛，一地的血在左江脑海中闪过。

他缓了缓道：“多谢，我会的。”

乔木宇问道：“你知道在哪？”

“算是吧，听起来是在地下街。”

“哦——那种地方，我也略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