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生怪异地打量中,女孩局促地端坐着,浑身不自在。
从他们的对话中她才知道,这几天为什么青年总是往她的脖子上看,原来原主在那天——她魂穿到这个世界的晚上,她曾试图用绳索了结自己。
而她现在的脖子上,还有一点被勒过后发红的痕迹。
若不是青年的及时挽救,或许这具身体的原主,早已经草草的离开人世。
耳边两个男人之间的交谈声,一字不差地钻入进了女孩的脑海里,听得她是头昏脑胀。
女孩郁闷。
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家境还比她要好上数百倍……这是受了多大委屈才会这样,用这么受苦的方式自我了结。
即便如今的她活下来了,现在却要被医生和青年那双复杂的眼神,像是全身上下被拍了个遍的CT检查。
不对……现在是她在代替她出现。
那原主的灵魂呢?
她至今都不确定——如果她从梦中醒来之后,原主是否会重新恢复自己的意识,继续用回自己的身份生活着。
可这其中存在的灵魂是否能够共存的悖论。
……不对不对。她现在应该是在做梦才对。
一直处在沉思的女孩,眼神毫不加以掩饰地闪烁着。
她抵着下巴,眨眼的频率也在思考中频繁扑朔。
青年和医生的对话有来有回,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也是彻头彻尾。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向青年,而他看着一脸有所顾忌的女孩似乎并未察觉,他也神情凝重地接收了医生投来的目光。
女孩的异常在今天,一眼明了地展现在他的眼前,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女孩惊人的变化——她的思考行为并不再是沉默中呆滞着五官。
没过一会儿,医生清了清嗓,他轻咳一声:“来,妹妹,我们先把问卷填一下。”
医生先是拿出一沓纸张对她进行各种测试,等女孩静静地填完问答题,随后又把她引开只跟青年讨论病情。
被迫在门外等候的女孩,闷闷不乐地背靠着墙壁,低头看着不属于自己的脚正在踢着鞋尖,她皱着脸若有所思:
如果说原主还活着,那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具身体里?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那么魂穿的契机是什么?通过梦?
可谁都能代替她来魂穿。那又为什么是她用做梦的形式魂穿?哦……因为她还活着。可理由是什么?
她哥也早就看出来她不是她了。
性格原因第一个就被pass。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思索着,女孩的脑海里忽然想到了那头鹿。
……难不成是捉弄她好玩?
不可能,如果仅仅为了好玩而捉弄她,牠就不会留下一句“完成任务,就能回家”的提示。
可是对方也没明确地留下任务是什么,那她对现状更是毫无进展。
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上,女孩听着耳边忽远忽近的嘈杂声,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等他们聊完,房间的门被打开,青年向她招了招手示意过去。
“你……”
医生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还没等他开口,青年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记不记得你叫什么?”
“……”说实话会被系统屏蔽吗。
女孩在意着。她迷茫地扫视了眼二人期待的目光。
她张着嘴,嚅动出个默不作声,只好摇了摇头。
医生和青年不明所以地对视了眼,他们半信半疑地看向女孩。
“不对啊……我一直都有叫她的名字。”青年蹙眉不解,紧接着,他试探道,“**?”
女孩闻言,继续摇了摇头,她心虚着回应:“我听不清。”
两个男人又一次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他们诧异。
二人紧紧盯着她那张诚恳的表情,看着女孩并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医生和青年都一愣,他们没想到女孩的病情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那我试试?听不清可能跟家人有关。”年过中旬的医生看向青年,见他也迷茫地不知所措,他伸着头轻声呼唤着女孩的名字,逐字逐句:“**?”
二人满脸期待地等待着女孩的反应。
可女孩却难掩笑脸。她眉头紧蹙,眨巴着双眼,在青年的唇边和双眼来回打量,强忍腹中笑意。
青年察觉到女孩那错愕的表情,他垂眸,疑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在看哪?
“……”好诡异。
还有点搞笑。
女孩心里只有这种感觉。
但女孩的犹豫也仅仅只是三秒。
等她恢复神情,扭头看着医生那双热切的眼神,她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一个字都听不清。”
医生和青年都互相给对方投来错愕的目光。
“那写给她看?”医生提议。
“好。”青年附议。
紧接着,青年拿出刚才女孩填写的纸页,顺势翻到背面,快速地写下女孩的名字。
写完后,他立即递给她看。
早已经试过这招的女孩,只好佯装认真地接过,她垂眸低首,努力盯紧青年留下的一坨黑乎乎的字,试图从阴霾中认出两个字来,哪怕只有一笔一划。
良久,女孩还是摇了摇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医生和青年闻言,同时倒吸了口凉气。
可他还是难以相信这一切。
但眼前的陌生“妹妹”认真的表情,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想到这,他又一次恼了,恼火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这个不提早询问女孩情况的胆小鬼。
“不对啊……那你怎么填的问卷?”医生在不解中破了音。
医生头一回接触这种莫名其妙的病症,他拿着清清楚楚写着名字的纸页,难以置信地在她和手里的东西来回打量。
“除了名字,其他的都能看清。”面对医生的质问,她扭头见身旁的青年神色惘然,都快被CPU干烧了,女孩如实坦白。
“啊……?这,啧,嘶……怎么还会有这种事?真是奇了怪了。我从业这么多年,头一回碰上这种奇怪的病状。
你们俩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其他科的问问。”说着,医生拿着手里的纸页缓缓起身,撂下话就匆匆离去。
只留下女孩和青年在问诊室内独处。
空气中尴尬的氛围,不由得使女孩怯了场。
她怯生生地扭过头,眼见青年皱紧眉头似乎就要生气,心虚得难以自容:“对不起。怕你们担心……”
“你啊你……唉,怎么不早说。”青年头疼得扶额。
还不是因为说了你们不可能信……
与其说是他们的不可置信,更应该说她也完全在状况外。
除了她自己本身,其他都是陌生人,即便身旁还有身体的原主人的亲人,她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
当然,她还顾虑着是否存在的系统,会不会将所有信息都给她屏蔽了。
一旦发生意外,她既没有金手指,也没有系统给的提示,无论是听还是看什么都不清不楚,还要每天心惊胆战地演一个——她全然不了解的小孩儿,那还不如用尽办法断截她和原主的联系。
青年支着手肘半捂着脸,满脸惆怅,紧接着发问:“你除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手机密码。”
女孩慢悠悠地撇开脸,欲盖弥彰。
听闻这话,青年恍然大悟,语气颇有些好气又好笑:“所以昨天你才说谎说手机坏了?”
“……对。”一直不敢与他对视的女孩挠了挠鼻子。
“……你说你。”青年冷笑,“***啊***,你怎么就……唉,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等会儿回去再跟你讨论明天的事。你不会也忘了明天还有钢琴课要上吧?”
“……是。”
“正好,这段时间刚好我在家,明天请假。比赛也暂时不去。先把你这个看不清名字听不清名字的毛病养好了再说。”他冷清的嗓音宛如不可挣脱的诅咒,幽幽地在女孩耳边回荡。
青年换了个坐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女孩心虚目移。
怎么说得好像是她故意的似的。
话说……这具身体的主人还真是辛苦。竟然除了平时学校里的课题作业,难得的暑假既要去上艺术课,还得去参加比赛。
不过,不去比赛……这确定行吗?
女孩心情复杂地盯着这双不属于自己的手,愣愣地发呆。
她的头脑早已经又一次进入了思考的逆流海中,而那所谓的脑海在中心形成了小型的风暴。
如果宿体的原主人再不醒来,那她原本努力得来的机会和荣誉,全都被她这么个无辜被受牵连的旁观者,毁得一塌糊涂。
她不是自主闯入这个地方的,可她也没办法脱困。
在二人静默期间,三番五次有人伸着脑袋往问诊室里打探。
见医生不在,便姗姗离开。
等医生拎着几张资料回到室内,他才缓缓道:“要是有时间去看看脑科,怀疑是缺氧导致了脑神经的病变,也有可能是选择性失忆,不过问题不大,这病还得多观察几天,我们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不过看测试的结果,心理问题方面呢,还好,就是有点爱钻牛角尖,通俗点我们管这个叫固执,还有点精神上的消极,其他问题看起来也就是小小的焦虑症……”
见女孩一脸傻样的点头之际,他一边低头整理桌面,一边不紧不慢地劝解:“小妹妹啊,你就看开点,别想太多,好好吃好好玩,好好放宽心态。成绩呐再重要,也没生命那么重要。考试考不好没关系,对得起人生——那才最重要啊是不是。”
“生命是很宝贵滴,你上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吧。一楼过道里头,你看,坐在地上等着医生抢救的家人,多痛苦。
你自己也感受过了,勒脖子,痛不痛苦?肯定痛苦是不是。”看着她真诚听讲的表情,医生笑着指了指女孩身旁的青年,“你看你哥,先不说为了你的事操心成这样。
你看你看,那黑眼圈,因为你没睡好整个人都快昏倒了。你自己把自己逼着心疼吧,也苦了家人。”
坐在女孩身旁的青年,闻言收回撑着脑袋的手,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女孩——她一脸平静点着头,眼神呆傻,好似乖巧的小熊猫。
察觉到内心情不自禁地——如此被自己这般形容妹妹的青年,不由得蹙了蹙眉。
医生还在轻声细语,神情欢笑:“咱就是说好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喽。要是过几天还是听不清自己叫什么名字,咱就好好就医。咱这儿有核磁共振,实在不行查一查脑子,好吗?
有的时候,我们不妨稍微找找大人解决问题,生活上有些事情硬抗可行不通。你现在还小,还不能完全自主生活,有事儿大胆点,你哥愿意替你担着。”
女孩似听非听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位医生的说教有些搞笑。
这些对话应该和原主说,而不是跟她这个局外人高谈阔论。
她只是以做梦的形式来到这里的,可还没到真正死亡的地步。
不过在医生说到青年时,她还用余光瞥了眼身旁——满脸写着憔悴的某哥。
见状,女孩心有不满和委屈。
明明是原主的原因,现在被说教的却是她。
恼火的不止是这些。
除此之外,她所看不清听不见的姓名,和未曾提及的长相被模糊,并不太像是失忆所能解释得通的。哪有人失忆不是片段性而是局部性失忆?
更何况她也不是原主。
所以失忆的假说不成立。
想到这,女孩心情苦涩。
直到浑浑噩噩地听完医生的叮咛,二人与医生告别后,青年领着她出了医院。
女孩跟在他身后,青年不语,她也缄默。
在回去的路上,青年破天荒地没有追问她其他有关的一切。
他或许是真的累了。
顶着疲劳的灵魂开着车,等女孩开了门,一回到一楼客厅,就倒在沙发上昏昏睡去。
万幸的是,在医生的诊断下,女孩并无大碍。
但确实是如此吗。
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哪里都不对。
现在的她虽然暂时被诊断为失忆,可所有的行为举止都过于陌生。
青年心烦意乱地翻了翻身,面向着沙发背,努力放空自己那几近停转的脑子,喟然长叹。
肚子虽饿,可他没有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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