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嘈杂声此起彼伏,各种药品的味道鱼龙混杂。
这样的环境下,唯独问诊室显得格外静悄悄的。
圆珠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快速地记录着女孩刚才测试后的结果。
“说吧。你家小孩什么症状?看她那样,已经有自·杀倾向了吧。
这些天有没有大的情绪波动?”医生不停写着,话题没有明谈。
青年看着医生落笔的笔记,收起撑着脸的手,平淡道:“……前些天有失足落水过。我不在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在及时救上来,没什么大碍。
不过前天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她跟我发了两条信息,一条消息说,‘想死’,第二条消息跟我道了句歉,就打算用绳子把自己勒死。”
青年接收到医生诧异的目光后,他嘴角抿了抿,苦笑着接着回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她在跟我开玩笑,但是一想到她从小都没跟我们说谎过,也没开过任何玩笑……当时看到消息我就立马冲进去了……呵,人是救回来了。
一切发生的都太仓促了,本来打算打120的,但是她说她没事,她抓着我不让我求救,我也当时脑子都懵了,看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就没打电话。”
突然停笔的医生诧异地看向他,随后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见医生没有提问的意思,青年抬手搓了搓脸,等脑子清醒后,不紧不慢地回忆:“因为那时候很晚了,我整个人都懵的,救完人就回房里躺下了。
我没睡着。我怕她又起来这么做。凌晨五点去她房间检查过,呼吸很浅,确认睡着了才放心。”
“家里人知道她……这样是有多久了吗?”医生叹息一声,扭头看了眼身旁一脸愧疚的青年。
“……不知道。”提及这事,青年就心有怒火,他蹙眉颔首,语重心长道,“家里人都不太管她。工作太忙了。没时间管。
发生事情后的第二天他们出去旅游了,我因为不确定她现在到底是什么症状,所以到现在都还没跟他们说明情况。
再说按照她现在的情况……她自己估计也是懵的吧。”
“唉——”听着青年诉说的家庭情况,医生取下眼镜擦了擦,摇着头轻叹,“小孩子缺少关注太久,心里肯定会有落差……尤其是童年时期太久没人注意到她的情绪。我看她挺懂事,看她那个眼神也很成熟,眼下状况可能不容乐观。”
此话一出,青年仰着头望向天花板,哑口无言。
或许是憋闷许久,青年斟酌了说辞,缓缓道:“刘医生……人会突然之间性格大变吗?就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行为习性,跟换了个人一样。”
“嗯——有这种情况。除非经历了特大变故,一般一个人的性格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医生写完手里的检查结果,递给他看,顺势问道,“那她现在的行为习惯,是具体什么情况?”
青年努力平复忐忑的心情,看着手里赫然写着重度焦虑症、重度精神分裂等,各项并不太好的结论报告。
若不是手中的纸页晃得厉害,这才发觉双手发颤:“我跟她相处时间不是很长,以前她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跟人说话,表情比较少,虽然做事很有条理,但以前只会先执着把一件事做好才会做下一件。
经历了前天晚上那件事后,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更开朗了。
表情多了,说的话也比以前完整。但是现在的话,做事丢三落四,总是忘了自己要做的下一步。
……有时候还会忘了自己正在洗碗,洗了几个碗就把事情丢在那了,又坐回沙发上发呆。”
身旁的医生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眉头都快被一把无形的锁头牢牢栓住。
青年见医生的反应极为消极,他不禁轻叹一声:“不过今天早上来之前,试探过几次她的反应。
以前……她小时候有点内向,和普通小孩儿相比没什么活力,不爱哭也不爱笑,给人反应很冷淡,从小到大也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但是在成绩方面还挺好,除了文科理解能力差了点,理科能拿奖……她也就最近这段时间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医生诧异之余,他清了清嗓,说着自己那不确定的猜测。
“……听你的描述,那孩子的状况很像阿斯伯格综合征。”见青年一脸迷惑,他解释,“孤独症的一种。孤独症又叫自闭症。但不笼统。”
闻言,青年如是回复:“她有时候确实理智到不像是同龄小孩儿。”
医生点了点头:“她现在成绩怎么样?”
“年级第一。市里第五。省里前二十?”平淡的回答,却颤动了医生吃惊的小心脏。
医生闻言连连称奇:“厉害啊。咱这儿的卷子出了名的难啊。”
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资料,医生轻咳一声:“好了,她现在还要多观察观察。我也暂时不能随便下定论,让她进来吧。看她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青年的忆梦到此为止。
他缓缓从沙发上坐起,伸了个懒腰,一条腿蜷缩在怀里,另一条腿耷拉着落地。
抬手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方才那缱绻的梦好似蜘蛛织成的网,令人头脑惺忪。
看着小沙发上,歪头倚靠在沙发背,浅笑而眠的女孩,他笑容苦涩着叹息一声。
拿起挂在身后靠背上他的外套,轻轻覆盖在她的身前。
看着手机的时间,也才下午三点半,时间还早,他转身走向电梯门口,乘坐电梯缓缓上楼。
到达三楼,回了房间,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人的通话记录,思索了数秒,给谁拨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男声嗓音青涩,语气十分紧张:“寒哥。**还好吗?她这几天都没回我消息。”
“不太好。”青年捏着眉心,语气颇为生气,对面估计也听出了他寒哥真生气了,慌忙道歉。
可道歉又有何用,他无奈地打发道:“……以后别带她去参加任何人的生日。高锦彬怎么说都让她别去。
还有,我不在她身边的期间帮我好好照看一下。她要是突然对你各种一问三不知,你也别太在意。就这样,我挂了。”
没等对方反应,挂断电话后,紧接着,他将电话打给了女孩的钢琴老师:“……喂,诶,那个老师,明天**暂时不去上课了……实在抱歉,真的实在抱歉……您那里还有其他能上场的学生吗?比赛她也参加不了了。
抱歉抱歉,时间还有五天,应该够,麻烦您让其他人去参加比赛吧……
没事没事,她就是这几天身体不太好。
……好嘞好嘞,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真的抱歉了。……好的好的,好的再见。”
等再次挂断电话,青年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床上,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发呆。
看着发昏的悬灯,脑海里仿佛走马灯般回忆起过去,他烦躁地一把抓过枕头,重重地往脸上砸下,双手死死地往脸上压,一头埋进枕头里,恨不得将自己憋死。
昏沉的大脑在短暂的窒息后变得清醒了不少,他才一手扯下枕头,狠狠地往床边摔去。
他的人生差点毁在了那个男人手里,她的难不成也要如此吗?
他可不想就这么让那个男人得逞。
他如今所得来的荣誉,确实也有那个人的手笔。可是仅仅因为当年公司的草率决定,差点让他客死他乡。
女孩的体质本就生来不比正常人,他却真能毫不在意地让她不眠不休的训练么?
他是不是应该当着他面放声吐槽,当年他做的事都那么的可笑又无知,甚至还有些幼稚?
呵……神经。
青年冷笑男人在他年幼时对他的嘲讽和苛刻。
脑海中不堪的回忆,仿佛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胸口。
一想到这些,他恶狠狠一拳砸在身下的床垫上,仍愤愤不平。
“哥……?”
直到门口传来女孩轻声的呼喊,他才发觉天色已经黯淡。
女孩看着房门被打开,她悄然退了几步:“起来吃晚饭吧。我炒了菜。”
看着蓬头垢面的青年顶着杂乱的鸡窝头,女孩浅笑道。
还好从医院出来后回来的路上,她提议要去买菜,不然家里空荡荡的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这附近的别墅群又都是别人的家,她又不确定哪里可以买到新鲜的菜,这才有机会好好做饭给各种掏钱的这位哥。
察觉到妹妹往上看的目光,他尴尬地掀了掀刘海。
青年应声“好”之后,他捏着她的脸淡然一笑:“麻烦你了。我去洗把脸,你先下楼等我。”
被捏脸的女孩僵住笑,心中不由得吐槽起来:……不是哥们儿,你怎么那么喜欢捏你妹的脸。
待她在一楼餐厅等青年的期间,她不解地回忆着刚才跟宿体断联的时间。
现实世界入睡是十一点半,但在梦里经历了不止十八个小时了。虽然是梦,但过得相当充实。
短暂地回到现实,她还趁此机会查看时间,可事实上却是她也仅仅睡了五分钟,哪怕只有五分钟,她也觉得睡了很久很久。要不是她家的猫一直在喊饿,她都不确定自己已经醒了。
而在梦里时,她恰好在意过这具身体打瞌睡前的时间,下午四点十五。等她从现实里回来,也就是这具身体醒来,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女孩错愕。她这虽然是第二次回到这个梦里,但距离上次第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三天。
如果按照计算,这里和现实的时差并不稳定。
女孩再次迷惑。要是这么说的话,等她从现实里彻底清醒,再度过一个白天,那她下次再回到这个梦里,又会要等多久?
她正打算起身去楼上找笔和纸进行计算,就被从电梯下来的青年撞个正着。
“哥……”女孩吓得往后退了退,心虚地打了声招呼,但还是目不斜视地看向他,“快下来吃吧,菜快冷了。”
女孩惊讶的反应,青年尽收眼底,他也只是笑着看她不语。
青年走到餐厅,看着餐桌上丰盛的晚餐,先是一愣,但见女孩平静得如同习以为常,似乎没有在意是否有何不妥,他拿着碗筷姗姗落座。
刚一坐下,他开口:“抱歉,久等了。刚才你父亲打来电话跟我说了明天的行程,他们后天回来。……钢琴课这段时间暂时不去上课,比赛的事也已经找人代替了。”
听闻这话,眼前变得陌生的人,毫不遮掩地瞪大着双眼,看着脱口而出的青年,瞠目结舌。
你说什么?
你什么?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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