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野，恭喜你，突破了第一次非自然死亡的‘坏结局’。”莲那宛如银铃般的笑声，幽幽响彻在空白之境，“当然，这仅仅只是对于现在的你来说～

“这次的‘你’，竟然能与第一次死亡的结局不同，这就说明，你有足够的可能改变自己意外的命运。”

听不懂牠乐呵呵地在说什么，她转过身，一头雾水地充耳不闻。

罗清野低头看着身上的着装，还是她生前躺在病房里——那身被护士换下的白色袍子。

再一抬头，顺势看向那个瞠目结舌的消防员，被他诧异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慌忙撇开脸，搂紧自己不敢直视对方。

目睹她的衣着十分奇怪，也和上次的完全不同，郭贤李依旧追问不断：“你成功改变了过去？！这怎么可能！人的死亡不是早就注定好了，怎么可能穿越进那个门里边，你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不不。”莲在双方都迷惑不解之际，站在二人中间，漫不经心地解释，“真实的宏观宇宙是错综复杂的，且时间线并不统一的。”

“什么意思？！”二人盯着牠兔子脑袋的侧脸，对心中的疑惑异口同声。

“我刚才说过规则里的内容。”莲将目光投向郭贤李，“第一世界线的你们，作为人类的身躯的确彻底死亡。

“但只要你们的意识没有完全消亡，仍可以通过‘死局’，重复选择经历过的人生。但是……”

见牠关键时候还卖什么关子，二人又一次默契得着急接下：“但是什么？！”

“但是嘛～”莲把脑袋转向罗清野，从兔嘴中发出笑声，下一刻却语气正经，“重新开启的相同人生，虽然是你们切身体会过的真实感受，且完全和你们第一次死亡前的经历一模一样。

“但是一旦你们重复选择经历过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在原先世界的基础上，叠加后重新加载的平行时空。

“所以道理也很简单，就是——意识决定物质。”

“那我……活着有啥意义？”被牠云里雾里的说明给绕晕了，罗清野一愣，瞪着眼错愕质问，“你这么说，不就是‘我’这个意识形态的个体，单纯魂穿到我作为‘罗清野’这一身份，然后被迫体会那些痛苦的经历？

“被你这么轻飘飘地说一句‘意识决定物质’，就能打消我之前那么努力的人生？！

“放屁吧你！我才不要！”

“啥？你们到底聊啥了？啥‘意识决定物质’？我们学的不应该是‘物质决定意识’吗。”郭贤李放下怀中的人偶妹，凑上前疑问，“咋的，人都升天了还得考物质与意识辩证关系啊？”

用余光看见他的靠近，莲轻轻一跃，退到罗清野身旁，依旧笃定自己的言论：“但你们现在所处的世界，的确是‘意识决定物质’。

“正如你们所见，这和你们所学的那套逻辑是截然相反的哟。”

“管他呢，反正我们现在都不是‘活人’，大不了下辈子不当人了。”郭贤李一边蹙眉叫嚷，一边走到罗清野的身旁站定。

他可懒得动用变成虚空的大脑，去深思熟虑那些复杂又所谓的宏观宇宙的思想范畴。

他现在只想弄清楚——眼前跟他一样且唯二的人类，到底是如何突破过去的结局，竟然还换了一身衣服才出现。

“清野，你跟你表哥……”意识到自己的冒昧，他又话锋一转，“你怎么换了一身行头？你之前穿的不还是黑衣服黑短裤，现在怎么就换了？

“难不成，你顺利从你表哥那逃脱了？”

被陌生男人直呼名字，罗清野警惕往后退了一步，完全不懂他口中说的什么意思：“什么表哥？

“你在说什么？我这个衣服是医院里的，而且说出来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诶——我……！”被对方反驳到哑口无言，郭贤李咬紧牙关扭过头，狠狠搓着自己的碎发，试图用憋气的方式缓解心中的恼火。

可他现在别说憋气了，就连呼吸都不用通过魂体的口鼻。

“你呀，还是好好跟他说说吧。”莲插足在二人之间，笑着对她调侃，“要是不想自己的过去被别人看见，那就好好解答他的疑惑。

“顺便也解答莲的好奇心～清野，你是怎么突破第一次死亡结局的？莲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从来没有人类能这么快就办到——打破第一次死亡的僵局。”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何况，这不是她第一次的死亡吗？

为什么眼前的怪物和那个男人，却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

罗清野虽心中不解疑惑，可她还是仔细复盘了自己生前的人生。

抵着下巴低头斟酌说辞过后，她抬眼睨向跟她一样的人类：“我因为天生有遗传性贫血，那天就莫名其妙在家里晕倒了，一醒来我就出现在医院……

“然后，我昏迷的期间没什么意识，再然后，人虽然醒了，但是我感觉我睁不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医院里的声音。”

目睹眼前这个消防员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停顿一会儿，接着叙述自己也不清不楚的过去：

“后来……躺在床上的我就听到他们说，要给我安装什么东西，好试试看植物人能不能通过那种医疗设备苏醒过来……

“但是医院里的人可能操作不当，结果我就啪嗒一下，就出现在这里了……反正好乱，我记不太清了。”

“那……你之前不是因为你表哥对你……”郭贤李蹙眉追问，有口难言，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卡壳半晌，才姗姗问道，“唉——反正你的死亡线不一样了，我就直说了……抱歉冒昧了。

“你之前跟我说，你的第一世是因为你表哥强迫你做了，结果因为心脏病发作才身亡的。

“那你现在呢？你是……”

看他吞吞吐吐的，想说直白些却又刻意不说清楚。

结合他说过的话，脑海中又闪现出了某个画面，罗清野不禁鄙夷道：“你说我在我表哥厂里打工那次？

“因为我们那批员工刚好放小长假，他们都说要出去玩。

“然后我就有一股莫名强烈的潜意识告诉我，不能呆在宿舍不出去，必须跟他们一块，我就出去了。

“那次……我表哥也跟着了。怎么了？”

“所以说，你……第一次还留着？”郭贤李下意识脱口而出，但问话后的下一秒，他立马闭上嘴，撇开视线干咳一声，假装那个问话并不是他说的，

如此冒昧的话猝不及防地直击灵魂，罗清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喂！我跟你熟吗你就问我的第一次还在不在！

“那当然是肯定在啊！林北活了二十六年，我母胎单身怎么你了？！讲话放清楚一点啊你！”

“二十六？！”听到特殊的数字，郭贤李猛地扭头看向她，“你说什么？！你活到了二十六！！！”

被他抓着胳膊，罗清野试图挣扎，眉头紧锁地别过脸，不想被他这么近距离打量，却挣脱无果：“吵什么，我才活到二十六，很悲催的好不好！”

莲见他们大吵大闹的，就快把空白之境吵翻天。

牠立马一把拽下郭贤李的手，笑着坦言：“如果你也想改变自己的过去，大可和清野一样，选择‘死局’不停重复曾经的一生。

“但大多数人类撑不过第二次，体会过第三次非自然死亡之后，他们都会老老实实选择‘生局’。”

看见对方似乎很嫌弃自己——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的身体。

目睹莲抓了没多久就立马丢下他的手，抓过他手腕的右手，还当着他的面，往牠自己的衣服上拍了拍。

郭贤李收回原本瞪着罗清野的目光，不禁诧异：“你们这么久没回来，是因为有其他人也跟她一样，选择过‘死局’？

“那我跟她一直都在这里，怎么没看到其他人？”

“是啊～”一直在哥哥脚边默默观察，傀悄然出现，随后等着自己被莲抱在怀里，转头对眼前的郭贤李解释，“哥哥，这里是属于清野姐姐的‘空白之境’。

“每一个光体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且互不干涉。所以‘你们’才能够看不到彼此。”

“那我……？”他看了眼个子依旧矮小的罗清野，“那她怎么跟我在一块儿？”

“是‘我’跟‘她’在一起。”罗清野叹了口气，对他纠正道，“它都说了，这里是属于我的空间，所以你也别再问了，烦死人。”

被她打断想继续问的话题，郭贤李没好气地嘲讽：“诶同志，你一直都是这么口直心快的吗？

“我们两个现在是绑定在一起的难兄难弟，我还帮你那么多回，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战友？”

罗清野尽量放松自己的精神，将魂体飘荡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打发道：“我休息一下就要接着轮回，别打扰我思考。

“被医院搞得英年早逝，我就不信我活不到老年。”

“你还来？你就不嫌烦吗？”他蹙眉。

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能一蹦三尺高，但他还是不服气，也想跟她一样轻飘飘的。

郭贤李嘴上说着话，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赤条的小腿：“你都已经死了六回了，你还想把人生那些苦难，全都重头再来几回你才满意？”

“才六回。”莲突然打岔道，“清野，还能再来，只要次数一多，你就能顺利活到老年了！”

看到牠一脸兴奋，郭贤李没好气地骂街：“你你你…你别瞎掺和！

“啥叫‘才六回’？她可是把过去从小到大的经历体验了六回，这又不是游戏，是人踏马的一生！我要是轮回六遍一模一样的人生，大不了死了好！”

话音刚落，他就愤懑到支着腰原地打转，狠狠搓着头顶的碎发，抬头看了眼躺在半空中闭上眼昏睡的罗清野，却张开了嘴依旧无从劝起。

“哥哥……”看他气愤不已，傀从莲的怀里挣脱，跳到地上，仰头看着他的下巴，牵起他的手安慰，“哥哥，傀需要你，你不可以抛下傀。

“清野姐姐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不应该影响到你的决定。”

“兰兰……”被人偶妹稚嫩的嗓音缓和了躁动的情绪，他蹲下身子，盯着眼前的娃娃，紧紧捏着它的小手，一脸苦涩，“哥哥不会丢下你，你也别难过。

“但是她不可能真的一直都选择相同的过去，我只是替她感到不值。”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罗清野撩起眼皮，嗤鼻一笑，“我不想忘记我是谁，仅此而已。”

身下的人吵吵闹闹，她都没办法静下心去思考对策。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这并不是她的第一次死亡，而是第六次。

即使难以置信，可她还是对现在的自己半信半疑。

倘若第一次的死亡，甚至还是因为她表哥对她做了什么，她才那么执着选择眼前的‘死局’——因为不停重复，那个素未谋面的消防员才会因此认识她。

那既然这样，一定总有办法避开那个什么“脑机接口”，就能从黑白无常的链条中，逃离意外死亡的命运。

“我要继续下去。”她目光如炬地看向最右边的大门，对身旁的人义正辞严，“不论结果如何，我就是要试试看，到底能不能不被那些医生的骚操作害死。”

眼前之人吐露出的言辞铿锵有力，听到这话的郭贤李却恼了。

“你到底要重复多少遍才肯消停？你不累我都替你感到累。”他正要走上前质问，就被脚下的傀抓住裤腿，“兰兰……别拦着我。

“她这样重复下去又有什么用？我……”

“你事真多。”罗清野已经站在“死局”的大门前，转头对身后的人冷叹，“谢谢你替我着想，可这是我的人生，我就是不服气不甘心。”

在她纵身一跃之前，她最后的声音在空白之境回荡：

“如果我回到这里把你们都忘了，那就忘了吧。等我真的不想再重复的时候，那就随便你们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