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秦箔这张脸,即便再过几百年、即便化成一副骸骨,沈苛也能一眼认出来。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总共有一年零三个月,而在这之前,还有一段十分不和谐的、见面就打的时期。那时候沈苛机缘巧合出演一部剧,他舅沈飞沉对于这种抛头露面的行为十分不满,总是派人盯着沈苛,而秦箔正是其中之一。

只是别的人盯着沈苛,无非就是混迹于长枪短炮的站姐中间,守在外围,不让沈苛出岔子就行了,偏偏秦箔特立独行,不仅成功混进剧组,还不论白天黑夜都在沈苛眼皮子底下晃,一双一米多的长腿晃得沈苛眼睛疼,看见他就难受。

沈苛是个不放任自己的难受的人,于是他开始尝试剔除秦箔这个眼中钉。

剔了整整三个月,秦箔不仅没消失,反而名正言顺地留了下来。

直到许久以后,沈苛后知后觉,他自以为拿捏着秦箔,实际上对这个人其实一无所知,以至于秦箔不辞而别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即便沈苛调动沈家的力量,依旧无法找到这个人的踪迹。

*

而此时,劫后余生的沈苛,在幽森诡异的筒子楼,与他重逢了。

他们已经整整三年未曾见过。秦箔看上去一点都没变,依旧喜欢穿板板正正的深色风衣,双唇锋利,整个人看上去薄情寡义,但是一双眼睛却会笑,总给人一种温柔错觉。

沈苛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秦箔身上扫过,他仍带着那条珍珠项链,但是手腕空空,沈苛曾送他的手表,他并没有带在身上。

沈苛微微蹙眉,心尖上兀地一疼。他仍记得,秦箔当年曾说漏嘴过,珍珠项链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他的。

同样都是礼物,孰轻孰重,泾渭分明。

于是沈苛再开口时,语气又凉了几分。

“原来这些年,你一直在这个地方?”

秦箔闻言,微微眯起眼睛,向后靠在椅背上,反问道:“是或者不是,跟你有关?”

沈苛愣了一下,此时从对方冰冷的狭长眼睛里才看出几分与以前的不同来,他记忆里的秦箔,无论是威胁、还是打架,甚至沈苛一脚把他踢进湖里的时候,他都不曾露出过这样冷漠疏离的眼神。

冷到,连路人不小心被这样的眼神扫一下都要打个寒颤。

沈苛肩膀上的黑猫从刚才开始爪子就收得很紧,它也在紧张。

于是沈苛翻出一枚货币,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他勾起唇角,冷笑一声,说道:“与我无关,那,再见。”

他转身便走。

“等等!”

两个声音重叠着响起。

沈安咽下口中的馄饨,因为烫而不停地朝嘴巴里扇风,又急吼吼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就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这不是我嫂……我秦哥吗!这不就巧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上了几层了?”

因为市集是不论楼层的,所有楼层的人,乘坐电梯到达的都是同一个市集,沈苛也是想到这里,才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既然秦箔翻脸不认人,他也没必要再跟他多废话。

“沈安,闭嘴,”沈苛道:“跟我走,或者你自己留下跟他叙旧。”

沈安挠挠头,道:“哥……”

“等等,”秦箔再次说道,也站了起来,走到沈苛面前,他比沈苛略高出一点,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认真看沈苛的时候喜欢微微弯下肩膀。

而这样虽然不会让沈苛感到压迫,却总像是在被人俯视。

即便不舒服,沈苛仍站得笔直,半步未退,直视着秦箔的眼睛,说道:“还有什么事?”

“我刚来的时候就说过了啊,你肩膀上的这只猫,”秦箔指了指黑猫,道:“他是我的。”

说完他伸手去摸黑猫的头,谁知黑猫并不买账,炸着尾巴朝他哈气,然后露出锋利的小牙齿朝着那只碍事的大手咬上去。

幸好秦箔躲得快,黑猫没咬中,怒气冲冲地趴回沈苛肩头。

秦箔露出一副意外的神色,眼里满是不解。

沈苛抬起左臂,把猫抱进怀里,轻蔑地一笑,说道:“或许你认错猫了?”

“不可能。”

秦箔说着,又朝黑猫伸了手,这次还没靠近,黑猫便亮出爪子打了一套喵喵拳。

秦箔十分惊奇,他摸了摸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认命地说:“奇怪了,他好像不愿意跟我走。”

沈苛道:“如你所见。”

秦箔又道:“好吧,但是,刚才听你们的意思,你们,认识我?”

沈安闻言直接惊掉了下巴。沈苛一抬眸,皱眉说道:“玩失忆?”

“那倒没有,”秦箔想了想,又似笑非笑地说道:“或许你认错人了?”

沈苛一字一顿地说道:“秦、箔——”

“啊,还真是我的名字,”秦箔抱着手臂,有点惊喜似的,端详沈苛片刻,又说道:“但我确实不记得你。所以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喜欢我?”

沈安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宛如证婚人一般地说道:“这题我会!秦哥,让我说,你们俩是合法的、互相喜欢的、见面就打不见面就想的情侣关系!”

“啊,”秦箔看沈苛的眼神直接又**,打量过一遍,似乎很满意似的,说道:“你是我男朋友?”

沈苛深深地吸了口气,无情地说道:“不,是前男友而已。”

秦箔看向沈安,炸了眨眼,沈安挠头道:“有这回事?这我倒是……确实你俩后来的事,我不太清楚。”

“你真的不记得,还是在开玩笑?”沈苛正色问他。

秦箔有些苦恼,但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玩世不恭的模样,倒是稍微认真想了想,然后道:“不记得。”

他顿了顿,又道:“但我相信你们说的话。”

虽然才看了几眼,但是面前这个叫沈苛的男人,腰窄腿长,长了一副诱人的皮囊,偏偏生着张禁欲的脸,秦箔只看了几眼,就感觉胸膛里在发热。他相信,如果他可能爱上什么人的话,那么这个男人,几乎是按照他的审美点生的。

而沈苛却忽略了秦箔的后一句话,他冷笑一声,说道:“无所谓,正好你跟我已经是互不相干的人了,既然忘了,倒也免得劳神费心再想起来。至于你的猫,我也不是非要抢,他要跟着谁,随他自己的选择。”

说着,沈苛将黑猫放下来,黑猫的爪子勾着沈苛的衣服,依依不舍地,好像秦箔才是那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珍珠,过来。”

秦箔纡尊降贵地蹲了下去,喊他名字,然而黑猫毫不领情,一边可怜兮兮地看沈苛,一边抽空回头变脸朝秦箔哈气。

“沈安,走了。”

“哎!”

沈安应了一声,看看秦箔,又看看沈苛,叹了口气,追上他哥的步伐。

而黑猫在原地蹲了一会儿,也扭头去追沈苛,走之前不忘给了秦箔一爪子。

“啧。”

秦箔唇角僵硬地抽了抽,眼睁睁看着自家黑猫熟练地跳上沈苛的肩膀,他盯着两人一猫离开的方向,沉思了片刻。

有了这个插曲,沈苛已然对市集失去了兴趣,他朝电梯的方向走去,黑猫跳上他肩膀之后就一直很乖巧,时不时蹭他的侧脸,似乎是在安慰。

“哥,”沈安犹豫再三,说道:“你跟秦箔……他离开的时候,你们不是没分手吗?”

沈苛轻哼一声,说道:“不辞而别整整三年,还不算分手?我还真要等他不成?”

况且,表面上是突然消失,但事后细想,秦箔的离开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预兆。所以在重逢的当下,即便没有筒子楼这个困境,沈苛也要找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而最终的结果,大抵也是要分开的。

——他们原本就有问题。

在秦箔消失前几天,沈苛无意中看了他的钱包,钱包左下角,是他们两人的合影,照片里沈苛垂着眼眸,有点别扭,秦箔则扬头轻笑,一手搭着沈苛的肩膀。但是那天,偏偏合影下面,露出了一点别的东西。

沈苛从底下抽出了另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个小宝宝,脸蛋肉嘟嘟地抿着嘴巴,而照片背面写着“宝贝,爸爸永远爱你”,沈苛本以为这个小宝宝是小时候的秦箔,但是那句话的后面画了一只猫爪印。

那是秦箔的习惯,秦箔留字条就喜欢在后面加个猫爪印。

于是更多的异样浮现出来,比如这张照片的相纸很新,分明是近两年才有的材质,再看那小宝宝,眉眼与秦箔相似、却并不完全相同。

那是谁的孩子?

谁的孩子会让秦箔放在钱包里,放在他跟秦箔的合照下面?

于是一个念头不容忽视地冒出来,沈苛将照片放回原位,他给秦箔打了电话,电话响了一分钟,却没有人接。

之后的电话都没有人接。

直到某天,秦箔的东西都不见了,手机、钱包,常穿的衣服……突然消失,再后来,秦箔这个人,从人间蒸发了。

沈苛精神一度错乱,他甚至偶尔在想,是不是秦箔这个人压根就从未真实存在过。

然而偏偏在秦箔消失后半年,沈苛用微信给他发的消息变成了叹号——秦箔把他删了,在不辞而别的半年之后。

其实删微信这件事,使得“被困筒子楼”无法成为借口。手机在筒子楼里没有信号,那么秦箔,至少是在删微信之后,才被困在筒子楼里。

无论是隐瞒、欺骗、不辞而别,还是更可怕的……被迫成为第三者,这一切都令沈苛无法接受。

他狠狠地按着电梯按键,一秒钟也不想在这个地方久留,再多看秦箔一眼,恐怕他连杀人的心都有。

偏偏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电梯门间,门缓缓地开了,秦箔气息微乱,仍是那张不太真诚的脸,他似笑非笑地迎上沈苛锋利的目光,浑然不觉地挤进电梯,并绅士地对其他人道了声“抱歉”。

他挨着沈苛站好,沈苛顿时嫌弃地朝另一边挪了挪。

“叮”地一声,一层到了。

沈苛大步流星地走下去,谁知,秦箔也跟着他们走了下来。

沈安惊道:“秦哥,你也在一楼?不是吧?你也才进来吗?”

沈苛闻言,眉头皱得很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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