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修女的眼睛，瓦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上帝真是一条蛇的话，那她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无论是什么样的客观唯心主义存在，她都会坚定地抬起一发RPG，把所有长条状的生物轰得粉碎稀烂。

让佛祖去见佛祖，让上帝去见上帝。

虽然内心是如此的想法，但她表面上，当然不可能流露出来这种负面的情绪。

瓦而收敛了心绪，柔声对修女道：“我对你们的教派很感兴趣，能稍微介绍一下吗？”

她面上求知若渴，眼神里闪动着好奇而又虔诚的光芒。

其实内心早就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在现实生活中，每次自己打游戏时，一旦涉及到世界观与大背景，她就会按下快捷键，果断跳过。

大段大段的文字就像倒放的雪片一样，飞快地刷了上去。

“麻烦死了，做这些东西有必要吗？”

正在打游戏的瓦而瘫在床上，鼠标键盘一齐快速地点着。

对话又臭又长，那些毫无意义的文字，看得她昏昏欲睡。

她玩游戏只是想来找个乐子，并不想真的探寻什么“真相”，或者动脑子。

况且，游戏创作者创作不出认知以外的内容。

那些放到大众视野之下、看起来猎奇有趣的点子。

在泡惯了论坛的瓦而看来，就显得平淡了许多。

最好笑的是，有些游戏铺垫了一堆世界观，氛围感拉得满满的。

水军也跟着吹，到处都在渲染最终boss多么恐怖压迫、情节有多么精彩烧脑。

结果她忍着看完了所有的文字，在太空歌剧般的最终场景之上，两刀砍死了终极boss。

刀一丢。“哐当。”

就这？索然无味。

瓦而偷偷地将手机解锁，准备开始录音。

她的人脑虽然记不住所有的细节，但没关系，她有外置大脑。

瓦而暗自叹了口气：果然虚构作品里都是假的，怎么可能有人能够轻轻松松地记下所有的内容。

在她偶然看影视剧时，总是有那么几个主角，有宛如超忆症般惊人的记忆力。

她就会雷打不动吐槽一遍：“纯纯的挂王！反派怎么赢？你这挂开得也太过了。”

而此刻在游戏之中，她深刻理解了超绝的记忆力有多么好用，简直嫉妒到咬牙。

深深地跟反派们共情了。

那修女微笑着，面庞和煦犹如油彩绘制的玛利亚。

她站在玫瑰花窗的阴影下，柔声道：“夏娃与亚当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创世纪之时，亚当住在伊甸园之中。

神说，伊甸园中，各色果子，你可以随意摘取。

只是，那能够分辨善与恶的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下的日子必定死去。

亚当应允，几日之内，他给飞禽走兽全取上了名。

神见亚当孤身一人，令其沉睡，精心筛选，取下他的肋条，造出了夏娃。

我们伟大的蛇就此而出，祂对夏娃道，若你二人吃下那善恶树上的果子，自此之后，眼睛就可如神一般明亮，也可如神般分辨出善恶来。

......

瓦而默默地关上了录音，她发现这修女说的，大体上她都知道。

那也就没必要录了。

虽然有些细节不同，但这几乎是现实世界之中，人尽皆知的故事。

只是瓦而有一点不明白的是，那修女在提到“蛇”之时，脸上所透露出的狂热崇拜。

兴奋的目光、涨红的面颊，甚至比提到神明之时，还要更为虔诚。

她信仰的究竟是“上帝”？

还是那些“蛇”？

瓦而没了耐心，好不容易等修女说完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笑道：“如果不是这条蛇，大家可能还在伊甸园吧？”

谁知那修女一瞬间就冷了面色。

此时，瓦而感觉有什么东西，咕噜噜地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通体金黄的苹果。

她转身，弯腰捡起，只觉得这苹果做得惟妙惟肖，肌理都十分清晰。

鼻子凑近，恍惚之间甚至能嗅闻到微微的果香。

“这是什么东西？金苹果？”

正拿在手中研究琢磨之时，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地将她笼罩住了。

光线透过斑斓的玫瑰花窗打下了缤纷的色彩。

瓦而正背过身子，站在那花窗投影的中心。

她手握着金苹果，眼见着那一点点的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就像是天狗食月一般，一点一滴，将地上的整个玫瑰花窗吃掉了。

手握着金苹果，瓦而快速地向后一仰，连做几个翻身，才堪堪躲过攻击。

马赛克地砖被鞭子一样的武器击打到，四分五裂，露出了下面裸露的水泥。

可想而知，要是被这些鞭子攻击到，她立刻就会皮开肉绽、骨肉分离。

瓦而警惕地转过脸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突然对自己发起了袭击。

那坨巨大的东西将玻璃花窗牢牢地遮盖住了。

瓦而皱着眉，一手紧紧攥着手机，似乎想要立刻出击。

另一手握着不知道是代表善、还是代表恶的金苹果。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开始慢慢熟悉这种亮度。

散落的黑白布片、崩碎的马赛克地砖、空气中扬起的飞尘......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可见。

太清楚了。

她甚至能看见那朵莲花之上，层层叠叠的丰满花瓣，挨挨挤挤，好不热闹。

能看见花心正中，密密麻麻地吐着一簇簇的花蕊。

能看见枝蔓之上，生长着细细小小的无数倒钩。

宛如神迹一般，她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莲花。

那朵巨大的莲花，花瓣直直地挨到了教堂的穹顶，委屈地蜷缩着。

而那些耷拉在花瓣之外的花蕊，就显得暴躁了许多。

噼里啪啦地随意挥舞着，力道巨大，随随便便就能拍断一堵墙壁，看得瓦而胆战心惊。

“那个修女呢？修女，你还在吗？”

空旷的大厅里，除了那朵巨大莲花的破坏声，只有她的声音，在这教堂里徒劳地回荡着。

除了莲花的长鞭，没有人回应她。

她渐渐冷静了下来，自言自语道：“既然詹航康不在，那么这就并非是真正的游戏世界了。我这又是在领域里面了？”

她看向自己左手的金苹果，好奇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被拖入了领域之中。

瓦而走到那朵莲花旁边，捡起了黑白二色的破布碎片。

大声道：“那你就是那个修女了？你也是玩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莲花听不懂瓦而说话，兀自摆动着自己的身姿。

瓦而正纳闷着，突然看见了一个什么东西，让她瞳孔骤缩！

那莲花高达十数米，一条花蕊几乎有瓦而自己手腕粗细。

瓦而以为它是由那修女发动能力，幻化而成。

谁曾想到，在莲花层层叠叠的茎叶之下，正躺着一条并不显眼的黑袍修女！

说是一条，因为她的状态非常古怪，古怪到瓦而难以形容。

瓦而想要靠近修女，每走近一分，那莲花就疯狂一分。

巨大的红色莲瓣不停翕动，一张一合地开合着，似乎像一张嗷嗷待哺的血盆大口，正亟待进食。

那些暗红的花蕊本像长鞭一般，攻击力十足。

但在瓦而看来，此刻它的一张一合，竟颇像一个活人呼吸的频率。

而那些拖曳到地面的无数根花蕊，就像是无数条长长的舌头一般。

它们伺机而动，等待着将猎物一击捕获，随后敲骨吸髓。

瓦而全神贯注，不敢松懈分毫，她全力以赴地朝着修女跑去。

然而莲花舌头的动作还是太快了，不过眨眼时间，带着倒刺钩子的舌头就狠狠劈向了眼前的地面！

瓦而无奈，只能调转方向，绕着柱子，陪着它做假动作。

才刚刚绕到了右边，那东西就立刻贴着跟过来了。

瓦而表面上还想往前跑，然而一个转身，她就轻轻松松蹬上了承重柱子上的蛇头。

黄金材质很软，被她这么猛力一踏，那昂贵的蛇头立刻瘪了下去。

看上去也不再威风凛凛了，凹下去一块，好不可怜。

她腰部一拧，敏捷地在半空之中扭转过身形，又稳稳落地，急速地向目标狂奔而去。

呼。呼。呼。

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而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此刻手心里微微沁出了汗珠。

紧张、兴奋，面对着自己眼前难以名状的壮观场景，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急剧地加速。

血液经由心脏的供给，迅速地泵向全身。

她的四肢百骸之中，充满了力量。

而不久之前才获得的“莫比乌斯摇一摇”，也给予她足够的底气，让她能够与这庞然大物角逐。

跑得越近，那莲花的动作就越迟缓。

等到完全地靠近了，她甚至毫无阻拦地就将人扶了起来。

眼前的场景，诡异得难以形容。

瓦而轻飘飘地扶着修女，她的重量比普通的女性轻了许多。

因为那修女的头部已经不见了，颈部也是中空。

低头看去，从层层叠叠的衣领里面，拖出了一根好长好长的绿茎。

她一摸，修女领口的衣服就空空荡荡地瘪了下去。

瓦而兴奋得双眼通红，她将自己的手指紧紧扣在了那枝绿茎之上。

巨大莲花仿佛感受到了危机，狂舞乱摆着，想要甩脱那股窒息的危机。

乱石纷飞，各种水泥、钢材，宛如碎片一样被巨型莲花一扫而落。

瓦而听着外面轰隆隆的声音，闻着飞扬的尘土味。

她仍是不敢松手。

因为那修女的整个人头，赫然就是撑起了这片教堂废墟的莲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