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的手指停了。她转身走了过来,坐在沈容旁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嗯……雁门关离启教不远,我忙完正事抽个晚上……来回够了。道完歉就回雁门关,再随大军回来。”只是……就怕那人门都不让自己进。
沈容戏谑道:“终于憋不住了。”
沈忱轻抿一口茶,神色如常:“本就是我的错,该是我道歉。”
沈容:“我本以为那家伙最多也就憋半年不来,没想到,两年多了,他都不曾出现,看来这次是真生气了,如果阿忱你不先低头,他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沈忱的手紧紧握住茶杯:“是我过分了。”
沈容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其实要看阿忱你想不想继续和他做朋友啦,如果不要他了,也就无所谓道不道歉了。”
“谁说我不要?我要!”沈忱脱口而出,神色终于没有刚才那么从容了,对上沈容脸上玩味的笑,她有些无奈:“你真是……”
“我是怕你吃亏,那小子的脾性……唉,你若先低头,他尾巴能翘上天!”沈容喝了口茶,看着沈忱:“他不是对你摆谱就是要为难你,要不然他不痛快。如果他让你跪下来求他你怎么办?如果他让你割自己一刀你怎么办?如果他……”
“他不会。”沈忱打断沈容的话:“他不会的。若……真要如此他才能泄愤,我照做就是,道歉嘛,就该有道歉的样子。”
“这么能屈能伸?”沈容抿下一口茶。
沈忱沉默半晌,轻声说了一句:“我想他了……”
沈容将茶一饮而尽后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你有没有良心?我天天在你身边,对你不够好吗?放着我这么个温柔体贴的美人儿你不想,去想一只脾气又坏又臭的野猫?”
沈忱淡淡笑了:“容容你别学他。一个三岁的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再多几个,真要疯了……”
沈容见沈忱好不容易笑了也不自觉的嘴角微微上扬:“要不……带上我吧。也许他一看见我和你在一起就气得从教里蹦出来了。”
“是,拿着刀蹦出来……”沈忱也将茶一饮而尽:“我是去道歉的,不是去让他刀了我的,算了吧。”
沈容闻言画面一下子有了,忍不住笑了。
沈忱:“容容,我和师兄说好了,回来后我就住在侯府了,他同意了。”
“真的?”沈容有些喜出望外。
沈忱:“嗯。其实一切早已步入正轨,师兄应付得来,他只是找个借口留我在宫中罢了。”
沈容:“哼,你还知道!”
沈忱苦笑:“怎么不知啊?我竭力表现得跟在山庄时一样的样子,师兄又何尝不是?两个人都在演,也是怪累的……”
沈容很明白他们二人现在的关系:宗政玖容需要沈忱的能力和忠诚来辅佐自己,沈忱也需要宗政玖容赋予她权力和信任,相互利用相互成就,关系早就不似当年纯粹了。
沈容起身离开:“你明日还要早起,我先走了,万事注意安全,我守好家,等你回来。”
沈忱:“好。”
入夜,沈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多年来养成的夜猫子习性,今晚冷不丁没事了,得,睡不着了。沈忱在床上滚了二十圈后,终于决定下床,散个步。
她麻利儿地披上外衣,考虑着要不要梳个发髻,但又嫌麻烦,想着这个时辰全家都该睡下了,也就懒得梳了,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间,闲庭漫步。
“忱儿好兴致啊!”
沈忱被吓了一哆嗦,回过头看了穿戴整齐的沈容一眼,又瞅瞅衣冠不整的自己,朝自己房间走去。
“我一来你就要走?”见沈忱一看到自己就急着回屋,沈容难免心中上火,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了些火气。
沈忱自然感觉得到,止住步子:“不是,我是要去束好发再出来。”
沈容眼皮抖了抖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谁给你养成的这样的习惯?叶瑾瑜也不这样啊。”
沈忱摆摆手:“不是,没谁给我养这样的习惯,我就是觉得披头散发的不太好……”
沈容:“挺好!”
沈忱:“什么挺好?”
沈容:“你散发的样子,很好看。挺好!”
沈忱轻咳一声以掩尴尬:“容容,你别打趣我了,谁能有你好看?”
“我好看你又不愿看,满心想的是北漠那只野猫。”沈容说得幽怨。沈忱看着沈容,面色无奈:“你又来了……”
两人坐在阶前,享受着夜晚的宁静。风簌簌刮过,沈忱的长发随风吹起、飘扬、落下。沈容看沈忱一直望向北方,这一年里,她只要一发呆,就会望向北漠的方向。
糟心的……
沈容幽幽道:“别看了,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了,不是吗?还看!”
沈忱:“嗯。容容,穆库尔还是没有飞回来,是吗?”
沈容:“……没有。”
其实沈忱很早就想给陆泽道歉了,只是宗政玖容初登大宝沈忱实在走不开,便先给陆泽写了封信让穆库尔带给他。结果,穆库尔飞走后就再也没回来。沈忱隔段时间就问沈容穆库尔回来了没有,她能忘记看铺子的账本,却忘不了问穆库尔,但沈容的回答次次让她失望,同时,也让她更加自责、懊悔。
陆泽连给她的鹰都收回去了,这不明摆着是要和自己一刀两断吗?这次去……他会见自己吗?
沈容看着沈忱心里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忱儿,你……不会是怕那家伙吧?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儿怕他。”虽然不太可能,毕竟真没多少东西能让现在的沈忱害怕,可怎么就是感觉沈忱提到陆泽就发怵?
沈忱道了句“怎么可能?”就没下文了。
沈容狐疑地看着沈忱:你真的怕他!刚才还是错觉,现在沈容看着沈忱口是心非的表情,确定了。他有些嫉妒。
这两年每每同沈忱闲聊时,她回回提到陆泽,听着她讲他俩那些年发生的事情,那么精彩,沈容竟慢慢的没有起初那么讨厌陆泽了,他也没想到那个讨厌的家伙竟然还有那么可爱的一面。沈容知道沈忱和陆泽之间的情谊真切,自己没资格说什么,陆泽待沈忱也是真得好,比她那师兄真心多了。所以,他也就只能在心里吃吃醋,暗暗嫉妒一下。
“他从来没有消失超过三个月,从我认识他起一直这样,我问他为什么,不嫌麻烦吗,他说怕我没良心会忘了他。”沈忱在一边自顾自地絮叨。
沈容听着沈忱的话:“他说的?好恶心!”沈忱瞄了沈容一眼,沈容脸上的表情真的是一脸嫌弃。
“你别这样说,他只是……没有安全感罢了。”沈忱很认真的在帮陆泽说话:“感觉他的安全感在很早的时候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了。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满眼警惕,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一靠近他就吓得他摸刀,他那反应都吓得我不敢靠近他了。那个时候……他也就十来岁吧,经历了很多很不好的事情,吃了很多苦,他现在性子不太讨人喜欢,肯定与那些糟糕的事情有关。”
“他是不太讨人喜欢吗?是让人很讨厌!”沈容愤愤道:“十来岁怎么了,你十来岁也上战场了,也没见你性子那么极端!”
“不一样……”沈忱垂下眸子:“怎么能一样?我身边有你、有师兄、有哥哥、有家人,都护着我,我没吃什么苦;他不是,他是一个人,硬抗。浑身是血也不喊疼,心里难受也不哭……怎么可能不疼呢?他伤得那么重……但你知道吗,我给他拿食物,晚上看不清路摔倒了,破了皮,他以为我是因为急着给他送吃的才摔倒的,忙说自己就喜欢吃凉的……”沈忱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不是不好,他也很温柔的,就是嘴巴毒性子傲,心肠不坏。”
“那是他对你这样!”沈容眸色黯淡了些,声音也冷了几分:“陆泽这个人……为人偏激出手狠辣,江湖上的传言也并非都是假的,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未必不是!忱儿,你不觉得他一直在你面前演戏吗?装出最好的样子给你看。换言之,你见过真实的他吗?你见过他原本的面目吗?”
沈忱听后不仅不吃惊,反而笑了:“演戏?又如何?每个人都会演。有的时候是为了保护自己,有的时候是不得已,有多少人敢把自己最真实的样子暴露在众人面前?”沈忱笑得讽刺:“没多少,没多少人敢这么做。我也经常演戏,从小演到大,现在更能演了。既如此,为什么陆泽不能演?要是他能在我面前演一辈子,那真是……辛苦他了……”
看着沈忱脸上毫无笑意的笑,沈容很心疼:这两年来,她过得很苦……
要是陆泽还像以前那样能偶尔来看看她,阿忱一定很高兴。可那家伙心眼比针眼还小,竟真弄到了绝交的地步。
其实陆泽很会逗沈忱开心,他怎么逗她来着?还没等沈容想好怎么逗沈忱开心,沈忱突然:“啊……烦死了!”然后揪着自己的头发仰面躺在地上:“比批奏折还烦呐!哪有那么小气的男人啊?我该怎么办啊……”
沈容把那捋可怜的头发从沈忱手里救下来,温柔地摸了摸沈忱的发顶:“是啊,他这么小气,忱儿不要他不就好了?”
低头撞上沈忱的眼睛,沈容笑着说:“嗯……看来是不舍得。”
月光照在沈忱无瑕如玉的脸上,将她照得更白了。雪肤墨发、清丽绝美的容颜上带着几分疏离冷傲,那副瘦弱纤细的身体似乎是被月光下了蛊,又勾人又惑人,充满了诱惑。
沈容别过脸去不再看她,说了声“地上凉”便把人毫不犹豫地拉了起来,他温柔地看着她,问道:“为了一只野猫乱了心神,忱儿,你是不是……喜欢他?我说得是情爱的那种喜欢。”
沈忱怔愣地看着沈容,片刻后:“容容,这个玩笑可一点儿也不好笑!我发誓,我对陆泽从未起过这样肮脏的心思!”
“这怎么是肮脏的心思?”沈容说道。那野猫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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