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铁链,不如说是处罚犯人的脚镣。一端绑着重铁球,另一端就圈起铐在男孩脚上。那铁球体积很大,重量能绊倒一个成年人,更别说十几岁的孩子了。就算你给他安个翅膀,这人也会被铁球拖累逃不出去。
走几步链子就被挣得叮当作响,男孩发高烧陷入昏迷,他的右腿有一道很长很深的刀伤,此刻因为链子的拉扯让睡梦的他不由皱起眉头,痛苦地在林幔怀里呻吟,“疼……疼。”
林幔只得放下他,拿起比她手腕还粗的长链子冲门外喊,“快来个人。”
进来一名哆哆嗦嗦的婢女,瞥了一眼地上的男孩就立刻低下头,“郡主有何吩咐。”
“不用叨扰太医,悄悄请个郎中来。”林幔将人往怀里靠,对着婢女说道,“请郎中的时候不要惊动太多人,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婢女疑惑轻啊了一声,“可是夫人已经去请胡……”
太医了……
“再去请一个,以我的名义。”怀里的男孩似乎很难受,满脸通红,嘴唇干裂没有血色。林幔有些催促,“愣着干什么,快去!顺带把阿俏叫来。”
婢女匆忙嗯了一声,“好,奴现在就去。”
阿俏被叫来的时候还有些害怕,直到听见林幔问她解锁脚铐的钥匙所在何处,她才敢抬头答话,“钥匙被郡主藏起来了,郡主忘记了吗。”
藏起来了?藏哪里了?
阿俏道:“郡主说钥匙很重要,要把它藏起来。至于藏哪里了,奴不知。”
林幔试图代入尹乐妤的视角来推测钥匙到底在哪里,此刻她的脑里响来声音。
“要不要用有价值的物品换取线索。”
系统上线。
“还可以这样?”林幔觉得有些神奇,遂找遍全身只找到了尹乐妤挂在腰带右侧的翡翠玉佩,玉器整体线条流畅平顺,凸起上周边刻着山水花卉,最中央是一池游鱼。乐妤,乐妤……乐鱼。
林幔扯下那翠绿欲滴,把它拿到自己眼前,闭上眼在脑里和系统对话。
“这个玉佩够不够换取钥匙的线索。”
系统预估一下它的价值,收走后回答,“可以。”
一瞬,玉佩在眼前消失,林幔手里多了张字条。
阿俏本来低头跪在地上,听见林幔这边没动静了,小幅度探出一点脑袋。倒不是有多好奇她在干什么,而是原先实在被尹乐妤欺负怕了,盲猜这位阴晴不定的郡主在憋坏点子。
林幔看到她抬头,立刻收回手里的字条。她已经看到了字条上的字,上面写到钥匙放在尹乐妤卧房的第二格抽屉里面。
“你在这里看着他。”林幔急忙转身离去,末了回头对跪着的阿俏说道。
“是。”
尹乐妤的房间本就不小,加上材质以木料为主,被凿出的暗格抽屉也需要花费些许精力才可找到。为了方便,林幔将肉眼可看到的抽屉全部打开。
第二格……第二格……钥匙到底在哪。
林幔找了许久并未找到钥匙,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思考着是不是系统在骗她。忽然扭头看着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莫名有一种直觉驱动林幔向前。
梳妆台背靠墙壁,林幔双手猛推梳妆台侧面,虽然没有完全推动,但将其与墙壁的夹角推出个20°也是没问题的。那面墙按说被挡住不见天日肯定会蒙灰,可林幔摸碰的时候还是干净的,墙壁被挡住的部分大致被尹乐妤用黑色毛笔分为三块,第二块最下面有明显凸起与整个平面格格不入,就这么轻轻一按,弹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把钥匙。
呼……原来在这。第二格抽屉原来就是第二块墙壁的凸起。
恰逢此时有人敲门,林幔拿了钥匙忙把梳妆台推回去复原,随后又觉得该伪装一下,顺手捞走了一边的扫帚。
罗娥进来便看见林幔拿着扫帚站在那,她手拿汤匙搅着药汤,嘴里喊道:“乐妤,你在做什么。”
“娘……我我,我看屋内有些乱,除尘呢。”
这倒是让罗娥感到惊讶,心想这孩子莫不是生个病成傻子了,怎得性情大变?
只能连忙招呼,“这些事交给下人就好,先过来吃药。”
“胡太医近日回老家处理家事去了,你爹没请到,只得多等几日。”罗娥似是有些遗憾,又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热气后递给林幔,“不烫了,里面放了蜜糖去苦。”
林幔着急去看舟霁,只喝了一口觉得不太苦就接过碗一口闷了,“娘,我先走了。”
罗娥还未答话,手里就被塞入一个空碗,女儿早就没影了。
……
阿俏唤郎中来后,郎中看到病人竟然躺在地上,连忙叫阿俏帮忙扶他起来。老郎中也是被舟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吓到了,他撇了眼铁链以及粗铁球,又抬眼意味不明地看着阿俏。
阿俏不明白她家郡主又在搞什么名堂,怎得突然给这傻子请了郎中,莫不是想换个花样整治,于是只能低头答道:“麻烦郎中了。”
郎中只是叹气,“劳烦姑娘把灯点上,屋内昏暗不利施针。”
点灯后,郎中拿出毫针对准穴位开始麻醉,摊开随身携带的工具仔细为舟霁清理伤口,阿俏端来一盆热水搭着一块白毛巾,郎中掀开他右腿的刀伤,清洗后用消过毒的小刀剐除已经腐烂的坏肉,阿俏在一边看着白水变成血水,只能大气不敢出一趟趟地来回打水。
上完金疮药后,郎中找来白布为他包扎,嘴里说道:“腐肉不及时处理引发的高热,你随我去药铺拿些辛温发汗的药。”
“不必。”
空旷的房间有了一丝声音的起伏。
阿俏和郎中扭头看向林幔,林幔盯着已经昏厥的舟霁,声音冷冷的,“不必拿药了,若是不能醒来,只得说他命不好。”
屋内没人敢说话。
钥匙被攥在手里很久了,林幔一脸不悦地冲两人喊,“没事了就滚出去,杵在这里想自讨晦气吗?还是说你们也想看看我平日是怎么处罚下人的?”
阿俏听到处罚两字就下意识胆寒,遂飞速搀扶着老郎中离开,并很贴心地关了房门。
没想到我还挺有表演天赋,耶斯,恶毒郡主人设解锁成功。
林幔内心嘻嘻两声,走到舟霁旁边将他抱在怀里。麻药劲已过,舟霁此时身体蜷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小脸皱在一起。林幔用手给他额头试温,烧还未完全退去。她拿出钥匙将铁链解锁,咔地一声脚铐落地。
反正人也没醒,林幔干脆拿出手帕将舟霁灰蒙蒙的小脸擦拭干净。少年长的很白净,面如冠玉,若是再有着孩子时期的婴儿肥,倒显得可爱起来。可舟霁身形瘦弱,尽管身体发育,四肢抽条,但抱来却不费力,本该稚气的脸庞因瘦而显得轮廓分明,模样是很精致的五官。
“长得还挺漂亮。”林幔感叹着轻轻把怀里的舟霁放回去,对着已经入睡的人喃喃自语。
不求往昔所为皆既往不咎,但愿此后各得其所、两相安好。
……
整整三日,舟霁终于醒来。
舟霁睁眼还有些晕,他偏头看着屋内的小窗,刺眼的阳光让一个长处黑暗对光线极其敏感的人立刻有所察觉,他已经从那间牢笼逃出来了。
可,他这是所在何地?
舟霁右腿还有伤,左脚还睡抽筋了,支起上半身子的时候会很费劲。
“醒了?”
循着声音抬眼看向门边,瞧见来人后眼里多了几分清明,倒没有很意外醒过来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尹乐妤,毕竟罪魁祸首折磨人后总得瞧瞧那人死没死,以便下一次施暴。
舟霁神色复杂,嘴角一抹嘲讽,正好低头掩饰了真实的情绪。不论有多不屑轻蔑,骨子里的清高倔强也得向现实低头,他现在没有筹码翻身,低人一等就得俯首称臣。既如此,便如往常一般,微微欠身施礼道:“见过郡主。”
郡主是见着了,接下来他总得观察下现如今所处何地吧。
林幔知道舟霁在小心打量着什么,只好先一步开口,“无需多看,此乃本郡主寝卧。”
根据熟悉的屋内构造,舟霁发觉这确实是郡主的寝卧,以往被欺负得惨舟霁就会被下人扔在这里,尹乐妤最喜欢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各种各样的小刀在他身上留下耻辱的划痕。为此,舟霁还是控住不住嫌恶地拧了眉头,猜忌尹乐妤的下一步动作,生怕一不小心换来无边无际的折磨。
好在林幔对伤害他人没有一点兴趣,也不知舟霁的小心思,只抬手将自己未看完的卷轴搁置在桌上,一步一步朝着舟霁走来,上前轻捏他的下巴,“既然醒了,就去膳房取些饭食来,本郡主要用膳。”
此话一出,舟霁心下稍有疑虑,今日怎得这么容易便放他离开?
但俗话说有钱不赚是傻子,有路不跑是笨蛋,在这个房间呆久了总是回忆起不好的画面,连带着对尹乐妤的厌恶逐步递增,既然某人发话了,他还不走得远远的,省得彼此相看两厌。与此同时,他还发现沉重的脚镣已经没有了,脚下行动已经变得很方便,依稀记得一开始是被尹乐妤打了一顿关进柴房,接着好像晕倒了,那个时候脚镣还是在的。
不过,既然自由了,他也就不再去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匿拙韬晦不过欲苟活于世,他要活下去,活到大仇得报那日。
燕子两三结对停候在窗外硕大的石榴树枝干。一秒……两秒……三秒,双双扑腾翅膀飞走的鸟儿留下一幕日照中的燕尾剪影。
“郡主,请用膳。”舟霁将瓷盘放在屋外石榴书下的木桌上,林幔坐在木椅上继续览书,是本古代地图集,之所以对这类感兴趣,一来万一哪天穿回去了,也好知道王府所在的地理位置。二来则是因为她有很强的赚钱念头,想开间店铺,至于卖什么先待定。
她随意瞄了饭菜几眼就又把目光放回卷轴的文字上,“蠢死了,本郡主不食荤腥,快撤下去。”
刚才还说要用膳的郡主转眼又不吃了,餐盘里有几块东坡肉和糖醋鱼片。舟霁打菜的时候尽量避开郡主不爱吃的食物,对于肉食,郡主不能说是十分喜欢,但也没很讨厌到宁愿饿肚子也不吃吧。
事实就是林幔没撒谎,她不怎么爱吃肉类食物,但是人类补充能量需要优质蛋白,所以高中的时候,妈妈总会在书包里塞一个肉馅少的包子和鸡蛋。
想起自己的妈妈还在现实世界,自己一时半会回不去,林幔还是控制不住叹息,说话的声音也拔高了一个度,“你一直盯着饭菜作甚,想吃啊?也是,你一个下人哪里吃过好东西。”
“喏,赏你了,滚回屋里吃去。”林幔唤狗一样拿起餐盘推给站在一边的舟霁。
注意力全在文字上的人怎么会看到站在一边的那人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埋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节用力到泛白。
许久未得到回复,林幔才拍拍桌子发出沉闷的木质响声,语气也不算和善,“不吃就拿去喂流浪狗,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还不滚!”
说罢,林幔拿起餐盘作势离开,舟霁迅速接过餐盘,抿嘴站在旁边不发话,眼底闪过一丝隐忍。
呵呵,林幔见人上钩也就懒得继续计较了,拂袖离去前用着通知的语气告诉舟霁,“吃完随我去个地方。”
等了许久也未见舟霁人影,林幔有些不耐地想去找找看,推门看见阿俏慌里慌张地大步走来,明明婢女什么事都没说,可林幔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舟霁可能又出事了。
当舟霁顺利躺在床上的时候,事实证明猜测是对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晕倒在柴房门口了,路过的胆子小的婢女认出了这是郡主房里的下人,就通知了郡主的贴身婢女阿俏。
怎么天天晕倒,弱不禁风的以后怎么当皇帝,看来等他醒了得多添几项体能锻炼任务。
林幔心里这么想着,来到床边轻拍了下睡着的人的胳膊,还小心地探了探鼻息。脸色苍白,嘴里无意识地说出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嘟囔啥呢,林幔凑近耳朵去听,却不料眼神一瞥瞧见此人指甲缝正在渗血。用力掰开他死死握成拳头的双手,掌心里的锋利刀片让林幔心一沉。
寒凉的刀片正在舔舐湿润温热的鲜血。
将衣袍撸上去,入目是一片触目惊心。
瘦削的胳膊全是刀片划痕,按理说日期不同那么新旧伤痕也就容易区分,可他的胳膊看着就让人感到惊悚,很像是旧伤未愈的基础上给深深割了几道,结痂前又豁出一条血线,埋在黑衣下的血迹与皮肉翻腾。不止胳膊,还有小腿,脚踝……
像是苍白的纸张,只有鲜血充当笔墨,才可挥洒尽兴。不过待到那时,恐怕结果也是纸碎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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